郑然非:“……”
他一时愁眉苦脸,苦大仇深。担心丑到晚霜公子, 还要努力收敛表情。赵林寒却突然道:“这样就很好。”
郑然非诧异地看过去:“你是说……?”
赵林寒肯定道:“将计就计,冤魂索命。”
郑然非“啧”了一声, “那可是九泉,你可真舍得。”
赵林寒道:“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郑然非道:“既然如此,那还得想个办法和青城派的人联系上。”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是夜, 谢府又开始了日常争论。池天成本不欲搭理这些人,却架不住谢盛南盛情相邀,抹不开面子,只得赴会。
果不其然,魔教的事讨论了不到一刻钟,又将话题不着痕迹地转到了九泉上面。
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的青城派众人:“……”
池天成闭起眼睛老神在在,分心分得光明正大。其他人拿他没有办法,正踌躇间,忽见一打扮素净,模样清丽的女子跟在谢夫人身后缓步走了进来。
她手中素绸裹着的,正是他们惦记了许久的九泉。
曲婉婷执九泉一步一步走到池天成身边:“掌门。”
池天成诧异地睁开眼:“你怎么来了?你手里的是九泉?!你带它来这里做什么?”
曲婉婷低声道:“他们说得对,九泉算是师叔的……遗物,用它立个衣冠冢,有人祭拜,死去的人泉下有知,才能安宁。”
池天成一巴掌险些落到曲婉婷脸上,气劲撩起她的须发。曲婉婷吓得闭上眼,身体颤颤巍巍,却丝毫不肯闪躲。她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最后这一巴掌却没能落下去。
池天成眼闪星点泪光,厉声道:“你现在给我滚回去,我还能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他的模样唬住了一大群人,其他人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那里肯就这样放她回去。
“池掌门何必激动,人家小姑娘说得有道理啊。”
“就是,早日入土为安,才是为晚霜公子好啊。”
“你睹物思人,我们能理解。可是,这人没都没了,九泉又是凶器……”
这是不会说话的,话都没说完就被人拖走了。谢夫人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曲婉婷护在身后。
她身体不好,走几步都要咳一咳。谢盛南心疼她,从来不肯让她劳累,连忙不赞同地拉住她。
谢夫人柔弱地对他摇了摇头,轻咳了几声,对池天成道:“池掌门,这事我一介妇人,本不该插嘴。只是我和罗姐姐有旧,晚霜便算是我的晚辈。他遭此大难,我也伤神了数日。今日和婷儿聊了几句,彼此宽慰,才算走出来。我与姐姐素来爱礼佛,佛经有云:‘一切法相,皆是假名,本来即非,盖生即无生也。’你修道典,为大家,想来这些道理该比我还懂才对。”
池天成气得发抖:“谢夫人这话说得,我岂有不懂之理。好一个貌若观音,菩萨心肠的谢夫人。好!好!好!”
谢夫人垂眸低眼:“池掌门说笑了。”
池天成还欲再说,谢夫人却突然捂住额头,身形不稳,摇摇欲坠。这下好了,谢盛南一个箭步上前,扶住她,心疼道:“夫人,快别说了。你近日身体不好,不能再费心了。池兄,你也是……唉,看在我们多年交情的份上,就不能少说几句吗?!”
统共就只说了几句话的池天成:“……”
他对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绝望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一瞬间老了十岁:“罢了,你们执意如此,连你们都不听我这个掌门的话了……”他看向几个青城派弟子,目光中满是失望。
“我再固执下去也无济于事,你们也不用听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话,我这就率人回青城山。你们几个爱回来就回来,不愿回来,我也不强求。”
这话说得,好似他们要叛出青城派了一样,曲婉婷他们惶恐,连凑热闹的江湖人士也惊慌起来。这青城派剑术一绝,池天成也是天下顶尖高手,他若是走了,那他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大助力?!
当即就有人劝他,谢盛南也满脸愧疚:“池兄,我……”
池天成道:“不必再言。我一个糟老头子……”
他话没说完,人群中突然传出来一道年轻气盛的声音:“池掌门确实许久未出山了,不爱打打杀杀也能理解。谢盟主不必伤怀,晚霜公子的仇,我们这些人帮他报了就是。”
谢盛南为难不已:“这位小兄弟,我替晚霜谢过你的美意。只是报仇雪恨这种大事,还是让当事人做比较好。池兄,我之前都是无心之言,你千万别放心上。”
其他人也不由异目,可一眼看去,愣是没看出说话的人是谁。也许那人虽狂妄,到底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正大光明顶撞这些江湖老前辈。
角落里,郑然非挨着赵林寒,一脸玩味地看着院子里的热闹。
“池掌门果真是老油条,三言两语就将青城派摘了出去。”
赵林寒道:“本就一滩浑水,何必去淌。”
郑然非点点头:“接下来应该就是埋葬九泉了。我会见机行事,你……”
赵林寒目光深深:“你信我。”
被他用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郑然非捏紧了手,欲言又止。他担心赵林寒,可他又有何立场去关心他。赵林寒是不通俗事,却不是一窍不通。他已经反对过一次了,再坚持下去,他会不会察觉到不对……
介时,他还能留在他身边吗?
可心绪难平是真的,放不下心也是真的。他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一时竞有些恍然无措。
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办,赵林寒已经转身走了。郑然非看着他的背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怎么跟个榆木疙瘩一样!
是夜,月朗风清,万里无云。
谢府褪去白日的喧嚣,渐渐归于宁静。商议了一天武林大事的人也终于可以安静下来,心满意足地咂巴下嘴,陷入一个一个美梦中。忽然一道怒吼划破长夜,惊动了不少熟睡中的人。赵林寒披着中衣,手中捏着面具,站于门口,安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整个谢府的人都被惊动了,护卫来来往往地巡逻,时不时传来询问声,还有不少人的惊呼。
有魔教妖人居然从宛如铜墙铁壁的谢家会客厅偷走了九泉!要知道,九泉由青城派保管以来,一直完好无损。可如今交由他们看管不过一天,九泉却在众人的严防死守下不翼而飞。这意味着什么?众人细思极恐,不敢深思。
这岂不是证明,他们之中有内奸,而且他们一直处在内奸的监视之下?!
失窃的时候正好是青城派留守弟子和玉鼎门带领其他热心人士负责看管九泉。出了这等大事,曲婉婷一下子哭成了一个泪人,嚷着自己对不起小师叔。其他人本来还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监守自盗,故意靠此法脱身。她这么一哭,他们倒是不好多问了。
?
只是还有谁有那能力,能在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地方偷走九泉呢?
曲婉婷抽抽噎噎,谢夫人也陪着她哭得不能自已。谢盛南百般宽怀,都无济于事。最后谢夫人更是一个没受住,身子一歪晕倒在地。谢盛南瞳孔剧震,连忙抱起她,急匆匆地就要送她去休息。走之前倒是吩咐了几句,要求彻查府里众人。那人被他们的人追着,想来赶不回来。只要他们在这时候搜到哪个院子里少了人,至少能得到一些眉目。
于是府里彻底苏醒,被叫起的人怨声不绝,全靠府中下人调解。当得知是九泉失窃后,更是引起轩然大波,人人热议。
只是谢府地广人多,查起来颇有些费劲。直到古松带着人来敲赵林寒的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二位,府中有要事,打扰了,可否行个方便,开门一叙?”
赵林寒戴上面具,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走得太慢,那护卫都有些不耐烦了。古松赶紧解释:“是个瘸子。”
闻言,那护卫神情和缓,没刚才那般急躁了。
他到了门口,没急着开门,而是低声询问:“何事?”
古松道:“公子,府里丢了贵重财物,还请……”
赵林寒直接打断他:“不方便。”
古松:“……”
护卫:“……”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刀上,他有理由怀疑,这里面的人有古怪。
古松还算恭敬:“可否告知原因?”
赵林寒不耐烦:“不方便就是不方便,问那么多做什么?”
话音落下,护卫手起刀落,一刀从门口劈下。大门被劈成两半,赵林寒险险避开,退至床边,面露愠色。
“你们?!”
话音未落,他声音被吞却腹中。那护卫冷笑,正打算捉个现行。忽而耳中听到了一声暧昧至极的低吟,作为男人,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那是什么。
再看,床上一人黑发披散,躲在床前人的身后。被子堪堪遮住身体,露出的肩膀却未着寸缕,看得出来里面没有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