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图南不解:“这跟我弟弟有什么关系?”
赵言卿沉默片刻,似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气场慢慢回来了,说:“姜小姐,你的名字很有意思。”
姜图南蹙眉,没说话。
“图南,南方的南。”赵言卿神色从容,说:“我知道有些家庭比较重男轻女,给女孩儿取名的时候就能看出端倪。据我了解,你的名字原本是图男,男孩儿的男,对吗?”
姜图南眸光一闪,刹那间,眼中冷意翩飞。
她的名字最开始确实是姜图男。后来是在她读初中的时候,跟父母闹了好几场,再加上那个时候她弟弟已经出生了,父母才同意带她去改名。
赵言卿甚至有些气定神闲:“我还知道,你弟弟在你们家可以说是众星捧月,他明年就要毕业了。你的父母很重视这个儿子,对他寄予厚望,远超过你。”
“并且我还知道,你是个很孝顺的女儿,你不想因为他毕不了业,而惹你父母伤心吧?”
姜图南眼睛沉了下去,然后反应过来,赵言卿这是在跟她玩先礼后兵。眼泪攻势不管用,所以用威胁的?
空气变得凝滞,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看不见的张力,姜图南突然觉得连咖啡馆的香气都变得不好闻了。
沉思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赵总,拿别人的成长伤疤来刺激人,这种做法实在不高级。”
赵言卿知道自己的卑鄙,并没有为自己辩解,默然接受了她的指责。
姜图南话锋一转:“我和我弟弟的感情没你想的那么深厚。”
她看起来依旧情绪稳定:“如你所说,他生来就比我收获了更多关爱,占据了更多资源。人生对我已是不公,难道到了现在还要我为他牺牲?我看起来很蠢吗?”
“我是孝顺,这是为人子女的本分。我父母虽然偏心,但是好歹没有虐待我,也算把我养大成人了,我堂前尽孝是应该的。可是孝和愚孝,在我这是两回事。”
赵言卿眉头皱了起来,姜图南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绷直嘴角,看着姜图南一言不发。
“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名字。”
姜图南应该是个意志力很强的人,心智很坚定,这种人并不会轻易受外界声音影响。就像此时,她说:“我不管我父母给我取这个名字的初衷是什么,但是我自己更喜欢另一个说法。”
她目光明亮且锐利,还隐隐含着意气风发的神采,说:“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阙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赵言卿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姜图南抬了抬下巴,甚至带着些清冷的傲气:“我的名字该是什么意义,别人说了不算,只有我才能赋予它。”
面对姜图南这样坦荡的人,赵言卿心虚了,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他被对方打败了。
他输了。
不,这甚至比输还可怕,这是一种自惭形秽。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庄清河的话,孟书灯以后遇到的人,只会比自己好,不会比自己差。
姜图南看着他,那是怎么样的眼神啊,几乎在用视线扇赵言卿耳光。
她用这种眼神看了赵言卿一会儿,下了个结论:“书灯遇到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说完这句,姜图南再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起身拎包走人了。
窗外霓虹渐起,从窗前路过的人行色匆匆,好像整个世界只有赵言卿一个人无所适从。
他就独自坐在那,看着眼前的咖啡一点一点变冷。
每个人都这么说。
庄清河说孟书灯倒血霉认识了他,姜图南说孟书灯倒八辈子霉认识他。
为什么?因为他有病吗?
孟书灯的灵魂有一种宁静的烈度,对他来说是一枚沉重又干净的果实,吃下去能治愈自己的沉疴。
而他对孟书灯的感情,是一个扭曲又肮脏的人,对一个干净又纯然的人会产生的那种感情,是那种荒唐的,但是坚定到不可理喻的感情。
像屠夫爱上羔羊,他整个人都完了。
他心想,自己还是不想就这么烂下去的,他在自救。可他同时又清楚,这种自救的做法恰恰是他烂到骨子里的证明。
这种自私和恶毒在更深层次看不到的地方,只有他自己清楚。他还是想抓着孟书灯不放手,哪怕被他唾弃也在所不惜。
可即使这样还是不行。
赵言卿看着桌子对面空荡荡的位置,想到姜图南那双明亮又锐利的眼睛。
他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脸,然后低声自言自语问:“怎么办啊?”
他的声音听起来痛苦又纠结,有一种怎么都找不到答案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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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阙者,而后乃今将图南。”出自庄子《逍遥游》。
原句是“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意为:鹏鸟在九万里的高空飞行,风就在它的身下,它凭借着风力,背负着青天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碍它,然后就开始展翅往南飞。
第47章 下地狱找你的安安吧
周一这天,商珉弦回家比较早,晚饭还 没好,他就坐在会客厅翻看工作相关的资料。
看了没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然后翻到庄清河。
庄清河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戴兔耳朵帽子的小猫,那小猫有一双圆溜溜的,玻璃珠子似的大眼睛,一脸可怜巴巴的呆萌样。
商珉弦初看觉得和他不配,再看又觉得就是他,和他装可怜的样子一模一样。
所以他当初扮安安才能入木三分。
商珉弦和那个小猫对视了一会儿,然后退出界面,喊queena.
queena闻声而入,商珉弦拿起手机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就让管家把它牵出去了。
然后点进微信,他把自己的头像换成了queena的照片。
商珉弦的新头像,陈秘书是第一个发现的,手哆嗦了一下,手机差点掉地上。但他也不能说什么,别说狗了,商珉弦就是把微信头像换成比基尼美女,谁又敢说他?
一直到吃完晚饭,手机都没有动静。
商珉弦再次点进庄清河的微信聊天框,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发什么。
微信功能他用得不熟,想点开他的头像放大看看,结果手一抖,拍了拍他。
聊天界面很快跳出来一行字:你拍了拍庄清河的肩膀,并叫了一声爸爸。
商珉弦:“……”
商珉弦试了半天,发现这个东西是无法撤回的,于是有些恼怒地手机丢到了一边。
几分钟后,叮铃一声响。商珉弦拿起手机,发现是庄清河回他了。
他回了一个:“?”
商珉弦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接通后:“你在哪?”
庄清河的声音懒懒的,带着醉:“嗯?我在外面呢,有点事。”
“什么事?跟谁在一起呢?”
那边没说话,庄清河似乎是走到了一个安静的角落,低声笑:“怎么了?媳妇儿。”
商珉弦被他的称呼弄愣住了,以为他昏了头把自己当别人了,声音有点压着火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庄清河似乎觉得他反应无趣,啧了一声,说:“姓商的。”
商珉弦:“知道是我还乱叫。”
“是乱叫吗?”庄清河笑了声,问:“你不是我媳妇儿,那你打电话查什么岗?”
商珉弦没说话,自己现在这行为确实有点像查岗。
庄清河又问:“到底什么事呀?”
商珉弦张了张嘴,很想问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吗?但是他突然惊觉,这句话的怨妇味儿更重了,于是及时刹住。
“喂喂喂,媳妇儿……”庄清河半天没等到他说话,又喊了起来。
商珉弦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似乎这样可以让他显得不那么急切,他说:“我在3608等你。”
“嗯?”庄清河顿了顿,没说话。
“怎么了?”商珉弦问。
“呃……”
商珉弦很敏锐地问:“你今晚约了别人?”
“没,我能约谁?”庄清河立马否定,很轻很快笑了一下,顿了一会儿才说:“只是还有点事,可能会晚点。”
商珉弦:“嗯,你先忙。”
庄清河挂完电话,低头看了会儿手机,转身又回到包厢。
包厢很热闹,最中间坐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叫金世豪,金玉枝的侄子。金世豪长相过得去,就是眼睛很混浊,给人一种沉溺酒色的感觉。
今天金世豪非要请他在白玉京喝酒,庄清河想看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就过来了。
庄清河对金玉枝那些亲戚的态度就是,不招惹也不得罪,能避就避开,避不开就混着。他们也没什么可聊的,就干聊。
庄清河说话的时候,手上一直五指下扣抓着自己的杯子,看似随意,手掌却把杯口挡得严严实实。
金世豪给他递烟,他也以喉咙不舒服婉拒了。
坐了没一会儿,庄清河见包厢的洗手间被占着,站起来说:“我去趟洗手间。”
他像是喝多了,脚步虚浮有点不稳。
他旁边一男孩儿十分有眼力见,连忙站起来扶着他,自告奋勇道:“庄少,我陪你去。”
庄清河垂眸看了他片刻,说:“好啊。”
金世豪看着庄清河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头问一旁的男男女女:“听说庄清河是你们这的常客?”
众人说是。
金世豪又朝门口看了一眼,眼睛微眯,嗤笑:“他长成这样,你们说到底是他嫖你们,还是你们嫖他?”
没人知道这话该怎么回,都讪笑着打哈哈。
金世豪也没再说什么,而是把视线转向庄清河座位前面放着的那杯酒上。
色彩糜丽的走廊。
男孩儿扶着庄清河往洗手间方向去,一路上都在尽力展现魅力,一直在哄着庄清河高兴。
在这种地方,其实一起上洗手间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暗示,特别是同性之间,白玉京洗手间的隔间里经常发出各种暧昧声响。
庄清河微微偏头打量他,男孩儿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他比庄清河矮了快半个头,看起来就身.娇.体.软的。
长得着实不错。
庄清河垂眸看着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是随时随地都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男孩儿感觉搭在自己就肩上的手滑下,带着一连串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战栗,最后来到他的tun上。
庄清河锁住他的视线,手上捏了捏:“锻炼得不错啊。”
男孩儿哼唧了两下,但是神情是高兴的,庄清河在白玉京出了名的脾气好,更不用说他那优越的外表。重要的是他出手大方,大方到有时候都让人觉得他有点冤大头了。
他看庄清河这个态度,心里已经默认了待会儿他们会在洗手间发生点什么。
然而到了洗手间门口,庄清河突然松开搭在他肩上的手,说:“你在门口等我。”
说完就独自进了洗手间。
男孩儿有些意外,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好在门口站着。
这么站着太无聊,他想玩会儿手机打发时间,一模屁股口袋却是空的。嗯?他忘了把手机从包房拿出来了吗?
他看了看洗手间,又看了看包厢方向,迟疑了一会儿,心想算了。他也不确定庄清河多久出来,于是放弃了回包厢拿手机的打算,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等着。
他估摸着时间,过了得有快二十分钟了吧,庄清河才从洗手间出来。
“你手机吧?”庄清河把手机递给他,说:“刚在屋里好像拿错了。”
“哦。”男孩儿没在意,接过手机:“庄少,你上厕所怎么这么久啊?”
“啊……”庄清河把手肘撑在他肩膀上,慢条斯理道:“我上厕所有点困难。”
男孩儿闻言有些尴尬:“呃……”
庄清河轻揉着他的脸,又说:“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男孩儿连忙点头,说:“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庄清河笑了笑,逗小猫似的挠挠他的下巴,轻声道:“真乖。”
男孩儿脸红了。
回到包厢,金世豪貌似调侃地问:“怎么上个厕所这么久?你们干什么了?”
庄清河揽住男孩儿的腰往自己身边一带,语气暧昧:“还能干什么?”
金世豪的眼睛往男孩儿身上扫了扫,没说话。
这边刚坐下,金世豪就又要跟他碰杯。
庄清河拿起面前的酒杯,手腕一翻,把杯子里的酒往装冰块的小桶里一倒,对包厢服务员说:“给我倒杯新的。”
“庄清河,你这是什么意思?”金世豪脸色不好看,沉声问他。
“啊?”庄清河一脸不解看向他,又看了看空杯子,说:“我出去这么大会儿,啤酒都没气儿了,倒杯新的怎么了?”
金世豪看他表情跟真的似的,没再说话。
散场后,庄清河从白玉京出来叫了个代驾。
城市霓虹闪烁,车辆平稳地驶进车道,庄清河坐在后排,给邓昆打了个电话。
“小昆,怎么样?监听连接上了吗?”
“嗯。”邓昆那边响起敲击键盘的声音,说:“我已经连上你装在那男孩儿手机上的监听了。金世豪还真是找他问话了。”
庄清河:“他们说什么了?”
邓昆:“他一直问那个男孩儿,庄清河搞你搞得爽不爽?”
“……”
庄清河揉了揉眉心:“这种没营养的话不用告诉我。重点是金世豪嘴里有没有无意间吐露什么信息?”
金世豪不会突然心血来潮请他喝酒,估计跟庄杉在股东大会上的提议有关。他们坐不住了,肯定会有行动。
金世豪今天没能对他怎么样,但是庄清河猜测他肯定会盘问今天唯一跟自己单独相处过的那个男孩儿。于是就顺势拿走了那个男孩儿的手机,在上面安装了监听软件。
邓昆:“没有,金世豪嘴挺严的,光问那男孩儿了,但是他自己什么消息都没透露。哦对了,那男孩儿跟他说你便秘。”
庄清河:“……”
邓昆又问:“你还有这毛病呢?去医院看了没?”
庄清河直接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庄清河感觉有无尽的疲惫涌了上来。心里仿佛一块干涸的土地,寸草不生,让人感觉厌倦至极。
庄清河回到3608时,已经快一点了。
商珉弦坐在待客厅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听见他进来偏头看了他一眼。
庄清河扯着领带走进来,先是去冰箱里拿了瓶水,喝了半瓶,才随口问道:“你还没睡?”
商珉弦这人一看就是那种饮食作息都挺严格的,庄清河还以为他熬不住已经睡了。
“……”商珉弦因他这句问话生出一股邪火。
对一个等他到大半夜的人来这么一句,直接就把这场等待变成了多余的样子。
商珉弦把膝上的笔记本拿开,望向他。
庄清河走过来坐下,他满脸倦容,可还是看着商珉弦笑,问:“你是不是想我了?”
商珉弦还没说话,就闻到庄清河身上的桃子香被酒味儿和香水味儿玷污了。
他冷声问:“你身上沾的谁的味道?”
“嗯?”庄清河愣了愣,拽起衣服闻了闻,说:“刚喝酒时沾的吧。”
商珉弦没说话,看庄清河这个样子,刚才应该是在应酬。男人应酬的时候什么样,商珉弦自然想象得到。
庄清河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说:“我先去洗个澡吧。”
今天商珉弦打电话打得太突然,他人在外面,时间又太晚,不然他肯定会洗个澡换了衣服再过来。
商珉弦浑身笼着低气压,实实在在地不高兴着。
“怎么了?嗯?”庄清河弯腰凑到他脸前,目光柔柔地看着他的眼睛。
商珉弦看着他。
又是那种遭人恨的轻慢感,还有那张与全世界调笑的脸。
庄清河惯会用这样的撒娇送走争执,这是他对这种事的一贯态度,也显出了他在这种事上懒得费心神的敷衍。
庄清河哄人的时候永远那么手到擒来,让人忍不住想他是做过多少次这种事才能这么熟能生巧。
好像能靠撒娇、转移话题解决的人和事,就不配他认真对待。
商珉弦看着他的眼睛,说:“庄清河,你以后不要再去那种地方了。”
庄清河似乎是被他过于严肃的神情弄得有些为难,他在对面坐下来,背往后靠了靠,点了支烟,看着商珉弦没说话,拒绝的意思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
“我认真的。”
看出来了,商珉弦的语气、神情,无一不在说他有多认真。
庄清河吐了口烟,缓缓说道:“商珉弦,我没法答应你。你知道的,我跟你比不了,这种场合我规避不了。”
他这话也算交底了,没有继续敷衍商珉弦。
商珉弦本身不喜欢应酬,而且他也确实有拒绝应酬的底气,商家在业内算是龙头,站到了他这个高度,已经不需要通过应酬跟谁拉近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