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达录制现场之前，喻斐从未想过有这种展开的可能性。
展述这一连串的举动简直让他匪夷所思。
不止他，其他队友、经纪人钟哥乃至顶头上司盛总，应该都意想不到。
展述太主动了，也太自然了。不像对家碰面，更像接待远道而来的朋友。
他一时晃神，回过魂时已经在跟着展述往楼上走。
展述走在前面两个台阶。
他双手闲闲地插着兜，说话动作间没有刻意凝聚自己的气场。
或许知道此刻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没有主动攀谈寒暄，只是介绍起这栋房子。
“刚刚工作人员说二三楼是住房，我们刚才去转了一圈，每层只有两个双人间，但面积都还挺大的。”
二楼没有另外几个人的身影，估摸着晃悠到楼上去了。
工作人员还没来叫人，展述便带喻斐从最近的一个房间看起，打开了二楼左手边的那扇门。
喻斐脑子里原本有些纷乱，门一推开，所有杂七杂八的念头都被震慑得沉寂了片刻——
这个规模用“挺大”来形容，还是太委婉了。
房间进门左边是浴室和卫生间，往里走是一块十几平的独立区域，有个小吧台和空酒柜，陶瓷桌面上有台迷你冰箱，靠墙摆了一套木质长方形桌椅。
再往前走是一条沙发和茶几，对面靠墙摆着电视柜，墙上挂着27寸曲屏液晶电视。
两张大床铺着真丝床单，墙角有一个没开机的摄像头，地面铺着米色毛毯，床边摆了一套小桌椅，头顶的灯坠着小小的水晶球。
房间墙壁上贴了杏色带卡通动物图案的墙纸，墙角的纯白木制花架上放着两盆吊兰，另一边有扇玻璃门，推门出去就是阳台。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可爱的小清新气息，几乎可以当作完备规整的一套房子来住，只是没有进行区域隔离。
展述站姿随意地靠着墙，偏头看了喻斐一眼，轻笑了一声：“怎么了，看傻了？”
喻斐被冲击得不轻，节目组这挥金如土的一出让他从面对展述的无所适从中暂时抽离出来，嗓音也跟着放松。
“没，就是感觉这条件比上一季好多了。而且……”
他视线落在房间里，面露迟疑。
“而且这个风格看起来……好像跟我们有点不适配。”
谁家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家里用毛绒地毯和卡通墙纸啊？
展述也望向房间内，似乎在观察什么，静了片刻又转回来，认真打量了喻斐一番。
“没有吧。我觉得……和你还挺搭的。”
喻斐瞳孔地震，低头看自己的穿搭。
黑色连帽卫衣，破洞牛仔裤，黑色帆布鞋，头上的棒球帽都是黑色的。
“……哪儿看出来搭的？”
展述半真半假地从下至上打量了他一眼，最后在他的脸上停住，看起来没在开玩笑：“哪里都很搭。”
对上他幽幽的瞳孔，喻斐无端一怔，刚退下去的紧张感又快要漫上来。
他略显慌乱地撇开眼，视线越过展述，突然看见不远处几个脖子上挂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员，其中摄像大哥正扛着相机，黑洞洞的镜头正对着他们两个。
喻斐猝不及防，往后退了一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展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反应淡定，像早料到节目组会不按常理出牌：“这就开始录制了？”
一个头戴鸭舌帽、手握对讲机的年轻男生冲他们笑了笑：“对，冒犯了，导演让我们来突然袭击。”
紧接着，他佯装不知情地问：“其他人都在四楼参观练习室，怎么就你们俩落单了呢？”
节目第一季太出圈，喻斐对他们先礼后兵的招数早有耳闻。面对上一季的两个女团时他们或许还能手下留情，如今面对他们几个男生，应该早已打好了狠狠压榨他们话题和价值的算盘。
怪不得临行前钟哥特意嘱咐他们，上这档节目宁愿少说话也不能说错话，否则就是往节目组挖的坑里跳。
喻斐这些年前后接过一些综艺，但没碰上过这种刺头导演组。
他抿着嘴，表情故作漠然，身形笔直端正，像一把弦绷得很紧的琴。
而他身旁的展述丝毫不怵，姿态依然松弛。
“这么刁钻么？”他没什么感情地笑了一声，“其实你们没必要第一天就这么盯我们俩，人都在这儿了，不愁没讨论度。”
展述的语调漫不经心，但因为离得近，喻斐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场重新凝聚起来，简单的两句话听起来像是在警告。
不过他说的话有道理，热度这东西，要是能选择走可持续发展路线，的确就不必急于一时。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翻过了这篇。
“行，那咱们去客厅吧，先给大家介绍一下咱们节目这一季的规则，等会儿就要开始直播了。”
展述欣然同意，插着兜率先下楼。
喻斐跟在他身后，心情有点复杂。
展述现在身上这股劲儿……在同性眼里，其实真是有点装逼。
其实早年间他这种气势就已经初具雏形，何况现在的他已经是当红的流量爱豆，要外形有外形，要实力有实力，这劲儿在他身上嚣张得恰到好处，甚至是他魅力的加分项。
其他几个人陆续下楼来，两个组合的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三两并肩低声说着话。
喻斐留心观察队友，发现他们神色比刚才放松不少，大概刚才和Coastline聊得不错，稍稍放下了心。
客厅摆着两张皮质沙发，但他们几个都没坐，就站在一边听工作人员讲话。
“欢迎各位加入《这是可以播的》第二季录制！”刚才那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拿着手稿说。
明明说的是迎接，可听着却像极了鸿门宴。
管朔和陈子渊倒是配合地欢呼起来，喻斐在心里叹了声气，跟着身旁的人一起鼓掌。
工作人员继续说：“毕竟已经是第二季了，想必大家对我们节目多少有一点了解，我就简单介绍一下吧。”
“首先我可以负责任地说，大家完全可以放下你们不必要的担心，因为就算担心，”他微笑道，“也是没用的呢。”
回应他的是一片意外默契的沉默。
工作人员恍若未觉：“这一季大家依然需要在这栋别墅中一起生活一段时间，我们将会延续一部分上一季的策划，直播录播交叉进行。录播一共八期，双数期播出一次就要直播一次。”
“大家刚才应该也已经发现了，我们在四楼设置了专门的舞蹈室、声乐室、录音间和健身区，二三楼的房间还都是双人间。”
“其实这些都和节目第二季的主题相关联。这一季我们将围绕‘灵魂碰撞’的主题来进行录制，我就不念那些虚头巴脑的文案了，讲直白点就是两人一组进行合作创作。”
展述第一个抛出问题：“搭档自己选？”
“想什么呢，当然是看缘分。等会儿你们先选一组人上楼，每人随便进一个房间，各自用自己的账号开始直播，两分钟后另一组再上楼。进入同一个房间的两个人自动成为搭档，需要一起完成一个小时的直播，也要在本季共同完成你们的原创作品。在此期间，四楼的设备大家可以随意使用。”
“最后一期节目播出之后还有一次直播，也就是两个月后。届时，节目组将为你们组织一次正规的、有粉丝到场的演唱会，为你们提供一个展示原创作品和‘灵魂碰撞’的舞台。”
这样的策划很新奇，对节目组来说既是冒险也是创新。
而对于两个对家来说，这不仅是在舆论的压迫下顶风作案，也无异于骑在公司公关部头上耍他们玩。
嘉宾们反应了一会儿，一个接一个地抛出问题来。
Coastline的队长符嘉忧心忡忡：“两个组合的人拆散重组？”
“不至于，都是为艺术献身，而且就两个月而已。”工作人员纠正道。
管朔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他从未在如此具有挑战性的情况下进行过创作，问：“可以请外援么？”
“你猜它为什么叫原创？”工作人员反问。
陈子渊也有些头疼：“能不能只写歌不编舞？”
“这个没有硬性规定的，”工作人员终于说了句人话，“写歌、编舞或者二者兼顾，全靠你们的意愿，当然主题和内容也由你们决定。只要别涉及违法犯罪，节目组一概支持。”
这任务乍一听像在为难嘉宾，可实际上似乎也称不上窒碍难行。
Skyline全员进公司之前就自带特长，维盛也从不吝啬于给他们请业内各种各样的知名老师。练习生时期四个人就找准了自己擅长的领域，除了常规的唱跳Rap之外每人都挑了一门乐器进修，在后来的训练中一直有目的性地扬长补短，现在的综合实力就是黑粉也嘲不出口。
Coastline更不用说，当年他们刚出道就被网友赐单字花名“捆”，原因无他，他们非常像临时捆成团出道的。
他们中有三个人曾经参加过不同类型的选秀，舞蹈、唱歌、说唱，每个人都是参赛者中瞩目耀眼的存在，也成功借此打出了知名度。
望展估计也是冲着这一点签下了他们三个，再加上从维盛转来的展述，四个人八竿子打不着，刚磨合没几个月就捆在一块出道了。
虽然配置奇葩得闻所未闻，但他们在各自专业领域的业务能力相当抗打，学习新技能的能力也很强，配合起来意外的默契，出道没多久就用实力让那些不看好的人闭上了嘴。
趁着没人继续提问，工作人员发话道：“时间差不多了，哪个组合先上？”
喻斐谨遵钟哥的教导，礼让道：“哥哥们先吧。”
Skyline比Coastline小一两岁，叫哥也是应该的。
符嘉觉得不太好：“还是石头剪刀布吧。”
展述忽然笑起来，扫了对面的人一眼，眼神不经意和喻斐碰上：“这不是让人家给我们放水吗。”
Skyline四个手臭在维盛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他们也有自知之明，所以Skyline第一期团综开拍前他们一致决定的第一件事就是禁止猜拳定输赢。
喻斐无法反驳，只冲符嘉笑笑：“......对，再说，谁先谁后其实也没关系的。”
“那就Coastline先上去吧，”眼看规定时间越来越近，旁边的工作人员一锤定音，“先用自己的某博账号打开直播，等会儿大家留意手机，节目组会下达直播任务的。”
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再推脱的必要，Coastline转身上楼，喻斐目送展述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便撇开了视线。
管朔凑过来耳语：“喻哥，一会儿你去哪个房间？”
喻斐微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
“我们刚才把楼上转了个遍，四个房间风格确实差得挺大的，不过有一间，我刚才一看就觉得是你的取向。”管朔兴致勃勃。
“哪间？”喻斐随口问。
“二楼右边那间，整个房间除了黑白灰之外再找不出其他颜色，特别性冷淡。”
“......你觉得我适合这种风格？”
“跟你波澜不惊的性格很搭啊。”管朔说，“喻哥你要是选那间，我就选你对面那间挨着你。”
喻斐故意问：“怎么，离我远了没安全感?”
管朔羞涩一笑：“你怎么明知故问呢哥？”
“……朔儿，”喻斐眯着眼说，“你跟我说实话，我去年送你的那本《语言的艺术》你到底看了没有？”
管朔终于安静了。
工作人员在这时通知他们：“可以上去了。”
管朔紧跟在喻斐身边往楼上走，两人在二楼分岔路口站定，另外二人见状便自觉上了三楼。
“怎么样喻哥，”管朔还没放弃这茬，指着右边房间问，“你去那儿，我去这儿？”
喻斐默然，只是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左边那扇门。
是他刚刚和展述看过的那一间。
管朔随他的视线转头看了眼：“这间我们也看过了，太可爱了，连墙纸都是卡通的，不像是你喜欢的类型。”
他说着就要撒腿过去：“那我进去了？”
一直没有反驳他的喻斐却忽然出声：“不了。”
“啊？”管朔堪堪停住脚。
喻斐的语调近乎破釜沉舟：“我进这间。”
他在管朔错愕的眼神和不远处摄像师的镜头中迈步出去，手搭上门把，干脆利落地一压，直接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是不远处桌旁他刚刚才目送过的熟悉背影，白衬衫搭西装裤，肩膀宽阔，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背阔肌的发达。
喻斐紧紧握着门把，心跳又重又快，恍惚间，那道背影和曾经在脑海中无数次留下过痕迹的背影重叠。
展述坐在那张木桌边，闻声在暖黄的灯光中悠悠回过头来，露出了支在桌面上的支架和飘满弹幕的手机。
随后他丝毫不带惊讶地感叹了一句：“是你啊，好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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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分不清，在作话列一下主角：
Coastline——队长主舞符嘉；主唱陈子渊；rapper贺与韬；门面ACE展述。
Skyline——门面主舞队长喻斐；主唱瞿逸；rap担骆泽源；忙内主舞管朔。
按年龄排的～
2019年的冬天。
“小喻小展，妆造没问题了吧？可以提前去候场区了，这个节目结束还有两个就到你们了！”
工作人员动作匆忙地推开化妆间的门，探身进来高声通知。
原本坐在镜子前的展述闻言收起手机站起身，在角落小幅度复习舞蹈动作的喻斐也停下来，摘掉了耳机。
展述抻了抻胳膊，冲门口歪了歪头，喻斐马上会意，上前跟他一起走出了门。
维盛这年年会的选址在公司分部所在的娱乐之都星城，这是他们第一次主办如此大张旗鼓的演唱会，举全公司之力前后筹备了几个月，文娱部的全部艺人每个人都被迫准备了一两个节目。
职员的工作量剧增，后台状况不免有些混乱，走廊上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来回奔波，核对流程的对话声急躁不耐。
喻斐的心跳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快，紧张的情绪在到候场区听到舞台现场的音乐和粉丝们的欢呼尖叫时到达了顶峰。
他和展述这次要合作的舞蹈是三分半钟的urban。
喻斐已经以个人身份出道两年，一个月前刚满十八，正年轻气盛朝气蓬勃，又加上从小学舞，三分半钟对他而言完全不算长。
可是……
这次不一样。
有化妆师跟过来帮他们补妆造，喻斐闭着眼任由他们拿粉扑在自己脸上拍打，心脏还是跳得很快，和传到后台来的音效鼓点混在一起，冲得他脑子更乱。
不行，不能这样，快想点别的。
动作，表情管理……对，还有情绪。
这次合作舞台和以往的风格都不一样，一定要沉浸，把这段时间酝酿的情绪通通调动起来……
喻斐在心里念叨了半天，化妆师说“补一下眼线”，他睁开眼睛，发觉展述正看着自己。
工作人员刚给他补完妆，他侧着身，视线从眼尾扫出来，和喻斐对上目光后张嘴说了几个字。
前台不知谁在唱跳，音响声音太大，喻斐听不见展述说了什么，从嘴型大概分辨出他是在问“紧张吗”。
喻斐下意识摇了摇头，引起化妆师琳姐的一声惊呼：“呀——干嘛呢小喻，别动啊，眼线差点飞出去！”
喻斐连忙停住，乖乖“哦”了声。
“小喻啊，不是我说，你的眼睛太灵了，”琳姐在维盛已经工作了很久，和艺人也能说得上话，打趣说，“水汪汪的，好看是好看，就是眼线容易晕……”
展述走过来时正好听见这话，像是想验证这个说法似的微偏着头，垂下视线来观察喻斐的眼睛。
这阵子喻斐对他的注视特别敏感，不自在地撇开眼：“你看什么啊，都看过那么多次了……”
这是他第八次和展述合作。
尽管平时各跑各的行程，很少有机会见面，但偶尔也会聊天联系。
何况每当公司给他们派双人外务时，整个排练期他们几乎都会朝夕共处，连对方的习惯、忌口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更别说曾有多少回在台上或台下用目光描摹对方的五官。
展述笑了笑。
十八岁的他眉眼已经很锋利，长相颇具侵略性，但或许因为喻斐常看到他在自己面前笑的模样，并不觉得他凶，那微垂的眼尾、闪烁的眸光还总让他联想到自家养的小比熊。
“没，”展述说，“就是觉得琳姐说得对。”
他声音不高不低，在这嘈杂的声音中不甚突出，喻斐却听得格外清晰，甚至感受到了他的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