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欧阳拟歌这件事,凌晰的唇线又极其轻微地下垂了一点点。
陆续此前和欧阳拟歌关系很好,所以觉得难过?
陆续后退一步,拉开了二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凌承泽不以为意轻轻一笑:“欧阳拟歌虽然道行不怎么样,琴艺无可挑剔。当年她参加天璇大会,一曲成名,此后直到她破境元婴,天璇大会上无人再敢弹琴。”
“但她没你长得好看。”
陆续想不明白,这两件事是怎么突然联系到一起的。
又听凌承泽话中带着几分疑惑和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触怒闻风,让闻风在这枚棋子尚且可用的情况下,将她丢弃?”
下一息,凌承泽神色又变,霎时怔了片刻,忽而神色奇怪地看向他。
有人给星炎魔君传了什么讯息?
少顷,秦时的身影骤然出现在陆续身边:“师弟,师尊让我来找你。”
陆续心中一惊:“怎么了?”
他要被叫回去受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陆续(白眼):究竟有多少将《戏春风》信以为真的傻蛋。
话说,为什么《戏春风》流传得这么广?连别派修士都知道?!
陆续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凌承泽怎么可能对师尊心怀不轨!!!
他穿的师尊文学出了问题???
凌承泽:闻风是个超级大坏蛋。
陆续很想把事实甩他脸上,证明他是错的。
然而……似乎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凌承泽(朝心上人炫耀):我道行高深,实力强劲。
陆续(白眼):魔君嘲笑我修为低。
“苍梧派……忽然出了点事。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要去了才知晓。”
秦时同陆续说完,才朝星炎魔君行了一礼,恰到好处的端正中又处处显露着难以指责的敷衍。“魔君想必也收到了同样的消息。”
明明一个传讯就能通知的问题, 秦时非得次次亲自来找。就算真的叫他回去领罚, 他也不会私自潜逃。
陆续腹诽秦时这样的行径,搞得好像他成了一个犯了大罪,需要押送的囚犯。
他微埋着头,无可奈何跟着秦时和凌承泽去往苍梧前山。
“不是去观武阁?”走到分岔路口, 陆续好奇一问。
秦时摇头:“苍梧掌门请了众位元婴修士前往苍梧派正殿。”
“陆续。”凌承泽的传音忽然进到陆续脑中,“不仅这些已在苍梧派的修士,一些并未前来参加天璇法会的元婴道修和妖修也接到邀请。发起人还不是苍梧派这个东道主。”
“此种情况相当罕见, 绝非小事。待会进到大殿, 你待在我身边,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理会。”
并非陆续普通且自信, 用薛松雨的话来讲, 以他的运气, 走哪儿都会遇到奇事怪事。
来之前山大王已经说了, 他要是去苍梧派, 这届天璇大会必定不太平。
果然一语成谶。
即便事情完全与他无关,他仍会被无辜卷入。
凌承泽的好意提醒, 他选择性地听了前面半句:此事一定非同小可。
至于后面半句——他是绝尘道君的徒弟,自然要站在师尊身后随侍。
三人走入苍梧大殿, 里面已经到了一些人。入座的元婴道修不多, 甚至不如观武阁宴会场的人数。
但新来了好几位刚到苍梧派的元婴妖修。
除了元婴尊者们, 大殿中还站着一批金丹修士。
九个乾天宗弟子, 薛松雨居然也在其中。
还有几十个穿着另外一派道袍的修士。
另外就是三三两两, 数量零星的各派道修。
最吸引人注意的, 并非这些入座的大能和站着的弟子,而是大殿中央,排了好几排,蒙着白布的……尸体?
一眼扫过,好几十具,光线透亮的大殿瞬间变得阴森诡异。
绝尘道君已经先到,陆续径直走到他身后,低眉垂首站着。
凌承泽心怀不满皱了皱眉,走到距陆续最近的一个空位上坐下。
站定后,陆续朝薛松雨传音打了声招呼。
“待会人到齐,千万别再传音。”薛松雨迅速朝他交代,“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想办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陆续心中微诧。
不让传音,是怕他俩的对话,会被道行高深的元婴尊者灵能感知到?
至于会发生什么,她已然知晓?
他细细扫过乾天宗同门,觉得这些人都有些面熟。
回忆了片刻,瞬时恍然大悟。
这九个同门,都是此前和他们一同前往山永镇的人。
道修,妖修……
今日之事,恐怕又和山永镇有关。
没过多久,苍梧派掌门起身,开口朝殿内众人道:某某道友正在观武阁论道,将此事全权交由他负责。
许多门派和此事无关,不愿参合,因此并未前来。众人心知肚明,也未多言,直接进入正题。
一位模样约莫三四十岁,宽额宽颌的方脸元婴修士起身,朝众人自报家门:“本道乃天鸿派掌门。见过各位道友。”
一群尊者神色淡漠,无人做声。
另有一位方脸修士一声冷笑,场面顿时有几分尴尬。
陆续不明白这究竟什么情况,凌承泽的声音突然传入脑中,朝他解释起那二人渊源。
天鸿掌门本是鸿山派一长老。他和鸿山现任掌门,即那个和他长的有几分相似的修士是同族。
二人为了掌门之位勾心斗角好几年,天鸿夺位失败,负气而走,还带走一批鸿山弟子,另外创建了天鸿派。
两派分家后关系极其糟糕,鸿山派根本不承认这个由叛徒创立的天鸿派。
其余道门各派要么不干涉两派恩怨,要么别有所图。
凌承泽朝陆续传音的同时,秦时的声音也传入他脑中。朝他说的,也是这件事。
当初就是这个天鸿掌门,为了争取乾天宗的支持,让乾天弟子前去处理山永镇一事,变相将这块地送给乾天宗。
结果他没能争得掌门之位,现任鸿山掌门不承认他的所作所为。
如今乾天宗和鸿山两派还因为山永镇的归属时有争执。
但今日之事,并非争论天鸿和鸿山的恩怨,也非鸿山派和乾天宗的龃龉。
当初妖修在山永镇布下阵法,鸿山派过一批弟子,入城后音讯全无。
乾天宗也派过一批弟子,就是陆续这一群人。
另外还有一些偶然路过的道门修士,和无门无派的散修。
阵破之后,出来了一些修士,还有一些人从此消失无踪。
乾天宗秀林峰的亲传弟子刘漳不知所踪,秀林峰主为此掘地三尺,至今死不见尸。
鸿山派,以及有高阶弟子入了山永镇的门派都派人去找过,同样毫无结果。
就连元婴期的妖修,也派了妖族入镇寻找本该在山永镇的三个幻阵阵主。
可惜结果都一样——所有人全都不知所踪。
听天鸿掌门说至此处,陆续心中骤然一震,彷如一块大石重重砸下,砸出严重的不妙预感。
地上那堆盖着白布的尸体,他知道是谁的了。
天鸿掌门道:“今日一早天还没亮,忽然来了几个傀儡铁人,将这一堆尸体送至我派门口。”
一群金丹修士听到之后脸色瞬变。
几个傀儡在夜里搬运了一大堆尸体,放在一个门派大门口。
这场面光听着,就令人毛骨悚然。
有一元婴问:“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天鸿掌门摇头。机关术和偃术,许多仙家门派都能制作。
即便凡界,也有不少凡人钻研此道。
只是搬运东西的傀儡,制作十分简单,无论仙凡都能购买,难以查到来源。
特意使用这样的傀儡,就是幕后主使不想让人追查到他的身份。
“死者中,不少人是我派曾经派去山永镇的弟子。”天鸿掌门继续道:“本道料想,其他修士,或也可能是各派弟子,因此急忙将此事告知苍梧道兄。”
天璇大会期间,许多元婴尊者都在苍梧派做客。
天鸿这样的三流新门派,怕应付不了这样的大事,急忙将遗骸转移过来,要让仙家各派共同处理。
苍梧派曾位列过一段时间道门第一,虽然后来被几个后起之秀赶超,骨子里还是未能放下当年的骄傲。
现在派中又在举行天璇大会,被人恭维几句,即便实力排在三宗之后,也生出几分仍是当年道门之首的错觉。
在苍梧派掌门示意下,几个苍梧弟子缓缓将白布揭开。
尸体被人有意施放过法术,即便已过一年有余,仍旧不腐。无论揭到哪一具,皆有元婴修士点头。
这些人,全是当时进入山永镇的人。
答案已然明显。这些人死在山永镇的幻阵中,尸体却不知被谁带走藏起,又在今日搬到天鸿派门口。
没多久,陆续见到死于他之手的刘漳,以及三个妖修。
众人一边确认死者身份,一边确认死因。
“这身上伤痕,是被妖兽咬死的。”
“这人身上有符火痕迹,是被术法杀死的。”
“这是刀伤。杀他的,是个用柳叶刀的修士。”
“这是剑痕。”
死者的身份和死因很快被确定。
绝大部分修为低微的修士,死于幻境妖兽。
少部分死于修士之手。
最受关注的几名死者——山永镇的三个妖修,都是死于剑伤。
一个被一剑穿心,一个被一剑穿喉,另一个身上也有几道同样剑伤。
还有一人身上的伤,与他们三人相同——乾天宗亲传弟子,刘漳。
这四人,显然被同一人所杀。刘漳和一妖修脖子上的伤痕,不仅伤口大小,连位置都几乎一模一样。
几个元婴妖修,和秀林峰主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杀人凶手陆续低眉垂首,他看不到自己脸色,只能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状。
秀林峰主勃然大怒:“究竟是谁杀了他们,又带走尸体?今日将他们送往天鸿派,又做何打算?”
“林道友稍安勿躁。”苍梧掌门振振有词,“那人的意图很简单,就是想在此时,离间咱们道门和各位妖族道友的关系。我们千万冷静,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道修和妖修经过数月争斗,重新划分了势力范围,如今双方重归于好,妖王也在此处参加天璇法会。
有人故意在此时将一年多以前,早已平息的事件摆在妖门和道门眼前,瞬间便会让人想到,凶手打算让双方再起争斗。
“这些修士死状各异,杀人的和运尸的并非同一人。”一元婴妖修正色凛然,“我们明知有人妄图在此时挑拨离间,自然不会上他的当。”
“但徒弟被人所杀,我这做师父的,自是要为他雪恨。今日我来此,只为查明杀他的凶手,至于那人何门何派,我不会多问一句,更不会牵扯到整个道门。”
言下之意,这是他和凶手的私人恩怨,其他修士怎么死的,又是谁藏尸运尸,他不过问。
然而无论杀他徒弟的人是何门派,他都要为徒弟报仇。
秀林峰主附和:“没错。我们只为查明真凶,所有事情,和宗派无关。”
陆续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事情的后续发展完全出乎意料。
但他以前就咬定,自己毫不知情。如今更不能将真相说出。
秀林峰主和那几位元婴妖修,绝不会放过他和薛松雨。
“杀人者,当时必然也在山永镇。”妖修扫了眼站在大殿中的一群修士,“把你们的佩剑亮出来,以证清白。”
修士们纷纷拔剑出鞘,将剑身双手呈于各位尊者面前。
别说他们的剑刃和刘漳等人的伤口不吻合,以他们的金丹修为,杀不了刘漳和三名妖修。
自亮兵器的底层修士瞬间洗清嫌疑。
薛松雨用的是一柄长/枪,也被排除在外,无人怀疑。
有几人神色焦灼,迟迟不愿亮出武器。
直到自家门派的尊者发话,才战战兢兢将武器拿出。
——虽不是杀害刘漳四人的凶手,却是杀害其他修士的凶手。
一元婴修士一掌拍在圈椅的扶手上,怒发冲冠。
他的弟子,竟是死于另一弟子之手。
苍梧掌门和几位元婴不痛不痒劝了几句:自己门派的丑事,回家关上门慢慢处理。
殿中站着的修士都亮出了武器,并未找出杀死刘漳等人的凶手。
妖修皱眉:“就这些了?”
一人答:“这些都是参加天璇大会的人。当初去过山永镇的,还有一些在门派内未曾前来。”
他语气含着几分不屑:“道友若有需要,可让各派将人全部招来,但其中定然没有道友想找的人。”
连天璇大会都没资格参加的修士,更没这个本事杀得了那四人。
“这样说来,杀害这四人的,并非各宗派去山永镇的弟子?或和藏尸运尸之人有关?”
“这四人是我们所知,当时在幻阵中修为最高的几个。能一剑杀死他们,想必修为高强……”
“且慢!”秀林峰主一声怒喝,打断所有人的谈话,“还有一人去过山永。”
他怒目转向站在绝尘道君身后的陆续:“把你的剑拿出来给我看看。”
陆续并未和一众金丹修士站在一起,除了乾天宗的人,没人知道他也去过山永。
此时全场目光霎时聚集到他身上。
陆续悄悄在衣摆上蹭净手心冷汗。
“愣着干什么?”秀林峰主咄咄相逼,“怎么?莫非心里有鬼,不敢把剑亮给大家看?”
“他不拿又怎么样?”方休从椅子上站起,阴冷双眸闪过如毒蛇一般鲜亮凶残的寒光。
林德元敢这样朝他的心爱珍宝说话,活腻了?
“这位小友是绝尘道君的爱徒?”一元婴妖修此时靠近,他对陵源峰几位大能礼让三分,态度比秀林峰主和善,“小友,你只需把剑拿出来让我看上一眼,证明自己和此事无关,没什么好怕的。”
“可你这样躲躲闪闪,不愿将佩剑示人,”他脸色瞬间一变,语气加重几分,“难免引人怀疑,你就是杀害我徒儿的凶手。”
方休早猜测过陆续和刘漳的死有关,只是没想到陆续这么能耐,除了刘漳还杀了三个妖修。
他没把那几个元婴妖修放在眼里,也不在乎道门和妖门会不会打起来。
不就杀了几个妖修,有什么大不了。
陆续想做什么都有自己给他兜着。
“老子说了,他不拿又怎么样。”方休打算自己拔剑。
妖修要打就打,哪用得着废话。
“师叔。”陆续轻唤了他一声,示意他别冲动。
“这是我的剑,请各位尊者过目。”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柄长剑,剑身荧光流转灵气四溢,神器的巨大威能让元婴修士都感到脊背生凉。
大殿内瞬时一阵惊叹。
妖修瞥了一眼优雅高坐,怡然淡笑的绝尘道君。
“道君的神剑,自然不是杀害我徒儿的那把。”妖修退了两步。
陆续用的这把剑,那他就不是凶手。
在众人心中,陆续方才犹豫不决的举动也有了解释。
观武阁宴会场上,许多元婴修士都猜测他二人并非普通师徒,如今更是毫不怀疑。
修士与自己的本命法宝心神相依,血脉相连。只有感情深厚的道侣,才会将自己的本命神剑赠予对方。
“等等!”秀林峰主再次一声大喝,“陆续,把你自己的剑拿出来给我看看。”
“林德元,你也太无理取闹了。”烈地峰主此时忍不住发声。
妖修都已认定陆续不是凶手,秀林峰主却不依不饶。
都是乾天宗的人,有什么事大家回宗再说。大殿内还有许多别的门派,他这样只会让别派看笑话。
万一,真和陆续有关,绝尘道君怎么可能将他交给妖修。
妖修会轻易罢休?
最后还不得闹成乾天宗和妖修的争端。
乾天宗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秀林峰主被爱徒的死气昏了头,去年就闹过一次。
如今还要在苍梧派内,众多元婴面前大闹不休,他这个宗主好没面子。
然而秀林峰主就是打着这样的盘算。
陵源峰三个元婴剑修,他往常就矮了绝尘一头。
回了乾天,这事只能再一次不了了之。
若陆续真是杀死刘漳和三个妖修的人,他必须让妖修知道,这样才能借着妖修的势,逼绝尘交人。
“林德元,刘漳可是金丹高阶。”
烈地峰主言外之意,陆续的根骨修为,乾天宗人人心中有数。
不借助绝尘的神剑,怎么可能杀的了刘漳和三个妖修。
还是一剑穿喉,一击毙命,没用过别的道术法宝。
“既然凶手不是他,把剑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又有何妨。”
秀林峰主不顾宗门脸面,非得在众派面前逼迫自己宗内的弟子,虽让各派看了笑话,也会引起妖修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