悍戾狂傲的笑音突然响起,越过耳畔直接回响在灵台处,压碎龙吟,震得人气血翻涌,经脉烈颤。
陈棋喷出一口鲜血,暴戾的威压将他的膝盖弯曲,牢牢砸在地上。
寰天道君挡在他的目标面前,嘴角噙着鄙夷不屑的讥诮,眼底闪着欲将人千刀万剐的森冷阴光。
“峰,峰主?!”陈棋瞪大了眼,目光满溢着在劫难逃的仓惶惊恐。
他的诡计被人识破,对方虽然拿着峰主令,但只是修为低微的筑基。
他心存侥幸——这里没有别人,他将人杀掉,说不定能瞒过峰主的耳目。
横竖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未曾想过,峰主竟然亲临。
作者有话要说:
* 宋玉登徒子好色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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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问陆续:为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这么敏锐,感情一道这么迟钝?!
看到评论有姐妹问,陆续这根木头什么时候开花。
这个嘛…陆续是铁树XD第036章 初现(九)
陆续和陈棋的想法如出一辙。
寰天道君用法术隐藏了身份, 没人知道他是峰主。
他在此处套话陈棋,寰天更是隐匿了身形。
陈棋压根不知还有人在,怎么就能叫“当着峰主的面动手”?
这话根本无理取闹。
他暗自腹诽几句, 安静地看寰天峰主如何亲自审问门下弟子。
柳长寄轻描淡写, 漠然冷笑:“将一切从实招来,本座赐你一个全尸。”
传闻寰天峰主性强好斗,凶残暴戾,积威甚重, 门下修士对他又敬又畏。
陈棋受了他一击,在阴寒凌戾的强悍灵压下,心惊胆颤魂不附体。
他四肢微颤, 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期期艾艾地将事情经过一股脑全招了。
“四年前, 弟子曾在山下乾元镇上, 偶遇一魔修, 给了弟子一本魔门功法。”
四年前?陆续大为惊诧。这么早?那时他都还没来炎天界。
寰天道君冷嗤:“哪个魔修, 敢在乾天宗的地盘上撒野?他为何平白无故送你功法?你明知乾天来了魔修, 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陈棋被暴戾灵气再次压迫, 只觉五脏六腑似要破裂般剧痛钻心,又咽下一口鲜血, 惶恐的语气已经带上哭腔。
“那时弟子,弟子和几个同门起了点争执, 他们修为高, 弟子打不过, 只能任由他们欺/凌。”
“他们出手太狠, 弟子的金丹差点被废, 幸好一个修士路过, 将他们赶跑,弟子才得以留下一条小命,继续侍奉峰主。”
寰天峰主冷笑,对门下弟子的赤胆忠心不为所动。
陈棋继续道:“那位前辈……魔修,用法术隐藏了身份,身上并无一点魔气。别说弟子修为尚低,整个乾元镇的道修,都没人发现有魔门的人大摇大摆在镇上闲逛。”
“他救下弟子,临走前又给了弟子一本功法,弟子才知他是魔修。”
那名魔修并未多言,只笑说,如果陈棋修炼这本功法,可以变强,找欺/辱他的那几个人报仇。
否则,日后还会像现在这样,被那些喜欢恃强凌弱的同门欺/辱。
陈棋心中积怨已深,想变强,想报仇,想往上爬的心念超越了一切,根本无需魔修出言蛊惑,自己偷偷练起了魔门功法。
那门功法虽只是峰主看不上眼的地阶,却比寻常内门弟子能接触到的玄阶黄阶高出许多。
他的修为突飞猛进,境界很快就高于欺/凌他的那些同门。
至此之后,他的地位一路攀升,如今已是寰天峰内门的上位高阶弟子,还拥有了一点权力,再也无人敢轻视他。
挺好的一个逆袭打脸的励志故事,符合修真界传统。陆续心中无奈一笑。
他等了一小会,陈棋并未继续往下说,寰天道君也没开口问,忍不住道:“后来呢?为何要冒着被人发现修魔的风险,栽赃陷害一个低阶弟子?”
陈棋偷炼魔门功法的事无人知晓,而且已拥有了如今的地位。
往后只要谨慎一些,稳扎稳打,日子便已经好过寰天峰数万修士。
为何要陷害一个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于兴,在阴沟里翻船?
房中唯一一缕如柱的金光斜照了一点距离,光芒中飞舞的尘埃合唱出满室寂静。
陈棋看着背光处静若含珠的冷艳双眸,咽喉一滚,沉默了片刻哑声道:“那位前辈……魔修,在给我功法后,就再未见过。我原以为和他就只此一面之缘,没想到,他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在乾天宗里……”
寰天道君漠不经心的狂傲笑意中带了几分好奇:“何时,何地?人长什么样?”
“他依旧用法术隐去了真实面貌,从外表上看,只是一个极不起眼的修士。”陈棋极力回想,却徒劳无益,“他的声音,体型,穿着,弟子完全想不起来。”
就如同一片悠茫白雾——和寰天道君施放的法术一样,令人转瞬即忘。
“他只在弟子眼前,将那本功法轻轻一扬,弟子便知,那人一定是他。”
低哑的声音因为恐惧,带着仓惶的颤抖:“他吩咐弟子做一件事……弟子,弟子在他面前,完全没有拒绝的胆量。”
“他令我,将那本功法中的一段,单独抄下,交给李意师兄。”
一听到李意这个名字,陆续蓦然一惊。
心念微动之下,许多支离破碎的残片,似乎即将拼凑在一起。
他心中浮现出一个猜想,问道:“那一段有何特别之处?李意要是知道你私藏魔门功法,不会向峰主告发你?”
“我知道,他不会。”陈棋斩钉截铁,成竹在胸。
“师弟想必一定听说过,陵源峰的陆续。”
陆续一怔,漠然点头。那人他熟的很,他自己。
“那一日,我记得很清楚。”陈棋缓缓道:“那一日绝尘道君开坛讲道,陆续飞扬跋扈,仗势欺人,在大庭广众下将李师兄欺/辱。”
“陆续虽然天资平庸,远不及李师兄,却有绝尘道君这么一座靠山,凭着道君对他的宠爱,便能一路青云,将李师兄狠狠踩在脚下。”
陆续沉默。那一日他的确体验了一回狐假虎威的感觉,当了一次骄纵任性的二世祖。
“李意师兄满腹怨怒,却奈何不了陆续。当日下午,那位魔修就出现在我面前,吩咐我将那一段功法交给李师兄。”
“当时我就笃定,李意师兄一定不会拒绝。”
李意的遭遇和四年前的陈棋如出一辙。
李意受了陆续的欺压,满心都是不甘和怨恨。
无论修道修魔,修妖修佛,只要以后能强过陆续,三千大道,管他哪一条。
陆续无言以对,只能略过这一话题:“那人只叫你给李意看其中一部分……”
“那位魔修前辈,并非想帮助李师兄。”陈棋一听他的话,瞬间明白他想问什么,“那一段心法,表面看来能让人修为迅速大增。”
“然而实际上,若不循序渐进,先修行前面的静心诀,以李师兄当时满心怨恨和愤怒的情况,必会走火入魔。那位前辈,要李师兄死于非命。”
“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依言将那几页摘抄,偷偷交给李师兄。李师兄果然默然收下,并未将此事声张。很快,他就……一夜暴毙。”
李意偷偷修行魔功,心智半失,于兴那时又刚好在附近,于是被神智癫狂的他追杀。
后来巧遇陆续,二人又察觉到李意身上的魔气,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飞来横祸。
一切似乎都穿针引线般串联起来,陆续心中仍有疑惑。
他不是没想过,于兴被陷害为勾结魔修,和李意之死有关。但还是那一疑问:
“你要杀人灭口,为何不用更直接的手段,反而大费周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于兴“天降鸿运”,遭遇走火入魔的李意,无论他察没察觉对方身上的魔气,都是要死的。
但陈棋完全可以找个机会将他暗杀,毁尸灭迹,无人知晓。
却偏偏用这样曲折费力的手段,留了于兴一条命,结果被陆续找出真相。
“非是我想这么做……”陈棋脸上也漏出几分疑惑,“这一切,都是那位魔修前辈额吩咐。他让我想办法栽赃于兴,让他背负上勾结魔修的罪名。”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于兴灭口,我也想不明白。”
陆续微微皱了皱眉,听见对方继续道:“我有此疑问,因此壮着胆子多问了一句。”
好家伙。陈棋这人果然有几分精明可取之处,是个成为逆袭打脸爽文男主的好苗子。可惜时运不济。
陆续暗自心诽,接着对方的话往下问:“他怎么说?”
“他说,他不喜欢打打杀杀。”
陈棋语气冰凉。他虽受到法术影响,记不得一点那人的“音容笑貌”,但对方说这话时,嘴角露出的阴森笑容,让他顿时毛骨悚然,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冷汗如雨。
似乎见到了从黄泉爬出的恶鬼。
陆续登时一愣。
那个魔修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不过若他,真是那个星炎魔君,似乎也不足为奇。
那个魔修以玩弄人心为乐,他用阴谋诡计,将师尊从云端拉入泥地,让他众叛亲离,声名狼藉。
或许是最难对付的一个敌人。
他不让陈棋直接动手,而是通过寰天道君,借刀杀人。
于兴若就此背负罪名,死在寒狱,他乐见其成。
若是陈棋阴谋败露,他也不痛不痒。
他如同高坐在戏台上,悠闲懒散地喝茶看戏。
无论于兴和陈棋的结果如何,他在一旁隔岸观火,好不惬意。
陆续缓缓吸了一口气,沉思片刻:“那个魔修,有没有叫你去对付陵源峰的陆续?”
他也撞见了入魔的李意,应当也是要被杀的。
而且和于兴一样,并非直接死,而是含冤而亡,死得不明不白。
寰天道君蓦然偏头看向他,怔了一瞬,随即冷笑:“他敢!”
陈棋摇头:“时至今日,我没接过这样的命令。”
但往后魔修会不会让他设计对付陆续,他也不知。
不过此刻阴谋败露,不用忧心这一问题。他没有以后了。
陈棋修炼魔功,陷害同门,人赃并获证据确凿。
寰天峰主派人将他也打入寒狱,没说惩处,估计就这么“宽宏大量”的关着,看他自己在里面撑得过几时。
陆续离了陈棋的居所,二人一同走向辰宿殿。
于兴的冤罪虽然洗清,但不知寰天峰主会不会即刻下令放人。
万一要走个什么章程,几处盖章,几道手续拖个三五天,大苦瓜在里面撑不撑的住?
他思忖着如何找个好一点的说辞,请寰天道君先把人放出来再说,忽然听见对方先道:“一个藏头露尾的魔修,没本事在本座面前撒野。你不必理会。”
那是。陆续心道,您老人家的行事做派,和魔修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想让对方快一些下令将于兴放了,于是顺着他的话,恭维讨好:“峰主道行高深,英明神武,有您在此,魔修必然不敢……”
他话还没说完,被柳长寄径直打断:“哦?那本座这个寰天峰主,和陵源峰主相比,如何?”
语气带着轻微的嗤嘲,显然不吃陆续拍须溜马那一套。
并反手扔给他一个送命题。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对话中的魔君:本座究竟何时才能出场?!
论世间风华, 绝尘道君独占七分,剩下三分世人平分。
和师尊相比,寰天道君无论德才, 都相差甚远。
可陆续不能这么回答。又不是脑子一根筋的傻子。
于是他毕恭毕敬道:“峰主和我师尊不分伯仲, 各有千秋。”
陆续觉得自己这标准答案接近完美,谁料对方仍然不接受这番恭维,只昂着高贵的下颌,傲然冷笑。
二人之间一阵沉默。
寂静蔓延在旷阔恢弘的青石山道上, 光滑厚重的石板映出两道人影,横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陆续,”过了半晌nánfēng, 柳长寄低沉道, “留在寰天峰。无论你想要什么, 本座都能给……我会比闻风待你更好。”
怎么又扯到这件事上面?寰天道君就这么好为人师?!
别人家的徒弟更香吗?
“多谢峰主好意, 但我此前已经说过, 我的师尊只有绝尘道君……”
“若是你想学, 我会好好教你剑术。”柳长寄再次将他的话置若罔闻, “若你不想, 我也不会逼迫你练剑。你可以随心随性,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多谢峰主, 但我此生不会改投别人门下。”陆续感觉寰天道君语气多了几分温软, 没有往常的霸道狂傲。
但他从未打算改投师门。现在不会, 往后也不会。
绝尘道君对他的恩德, 值得用一辈子来偿还。
他不想再同他在这一问题上纠缠, 于是趁势改换话题:“弟子确有一事想求峰主。峰主能否允我再去一次寒狱, 于兴还被关在里面蒙受冤屈。”
他相信对方听得出言下之意:他去一趟寒狱,带着峰主的赦令,将于兴带出来。
寰天峰主却对于兴之事闭口不提,他朝陆续伸出手:“寒狱的法阵冷气强盛,会侵入修士肺腑,对身体造成伤害。你修为低,昨日那一趟所受的寒气,要几个月才能化解。”
“把手给我。我替你运功驱寒。一日两次,明后两日你也来,有我帮你疗伤,三日便可痊愈。”
陆续瞬间一愣。他知道寒狱里凛冽的冻气会对修士产生伤害,昨日只在里面待了一会,就觉得霜寒刺骨。
没想到危害比想象中还大。
那更得快点将大苦瓜救出来。
“峰主,于兴他……”他已打算直接开口请求对方放人,话还未说完,手腕已经被人抓住。
这个不讲武德的疯批!
上一次也是这样,寰天道君要做什么向来习惯直接动手,对他一个筑基小弱鸡也不留情,瞬间就扣住他的脉门。
在抚上陆续手腕之时,柳长寄仿佛觉得自己触碰到了幽冥的鬼火。
清瘦的肌骨触之冰凉,却透过血脉,将他的心尖灼伤。
他此前一直琢磨不透闻风的想法,此刻忽然有恍然大悟之感。
陆续就像那处幻妙虚无的桃源,是他心中最绝丽的风景,却又无雨无晴,高远缥缈得让人退无可退,进不敢进。
“昨日你在那处幻阵中,什么都没见到?”
陆续怔了片刻:“我修为不够,催动不了法阵。”
绝对不是他不行。
柳长寄方才似若温软的态度霎时一变,像往常一样,狂气纵横地哈哈大笑起来。
陆续完全弄不清楚这个肆意恣睢的疯批笑点到底在哪。
嘲笑他修为低?不可能。这事他根本不屑在意。
那就是嘲笑他不行?!
陆续在心中斜了他一眼,默默咬了咬后糟牙。
老子肯定比你厉害!
“柳峰主,于兴他……”
他想请求即刻释放于兴的话又一次被外物打断。
一缕青烟飘落,化作人形,躬身朝寰天道:“峰主,秦时师兄在辰宿殿外求见,说要……接陆师弟回陵源。”
秦时是元婴修士,即便未担任一峰之主,乾天宗的人也不敢怠慢。
陆续身形一顿,心声似若九天惊雷:糟了!
师尊不允他插手寰天峰的事务。但他偷溜出陵源峰的事被秦时知晓。
他昨日朝秦时说,今日会和薛松雨一同练剑。
即便对方知道他说了谎话,应该也是缄默于口。大家各怀鬼胎,心照不宣。
怎么会来寰天峰找他?
将他的谎言当面戳破,再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一番,让他面子上不好过?
但以秦时的性格,应该不会在寰天峰和他起争执。秦时要在外人面前和他同演师门和睦,兄友弟恭。
莫非……
秦时打算将此事告知师尊?!
昨日他回陵源峰,没被人见到。秦时没有证据,不会给师尊告状。
倘若今日他在寰天峰被秦时当场抓包,再没有任何方法狡辩。
他违抗师命,被师尊罚了,便是对方最想见到的结果。
“峰主,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陆续心念电转,扭头看向寰天道君,“就说我不在……”
“参见道君。”
陆续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熟悉的冷音。
四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昭然地显示着一股鄙夷不屑的敷衍。
秦时竟然擅自跟在寰天峰殿前弟子后面,找来此处。
见寰天捏着陆续的脉门,秦时脸色一沉,冷嘲道:“寰天峰的弟子不够,道君硬要抢强我陵源峰的人?”
“还望道君将师弟还我,我即刻就回陵源,给道君送来一批弟子,任由道君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