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推测也不无道理……”
“……”
随着老师进班,重新打开PPT顺着往下讲课,议论声才消停。专业课老师在讲台上继续讲课:“我们这节课主要是带你们过一遍总复习,但你们别指望这么一节课两节课的时间真能复习到位,下了课还是要自己再花时间……”
虞寻睡了半节课。
老师讲的内容云词都已经复习过了,他想了想,把虞寻的书拽过来,摊开——这人书上很干净,几乎什么笔记都没有,跟新的一样。
他翻开书,找到老师在讲的那一章,随手划了起来,偶尔还会停下来在上面写几句标注。
虞寻半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没出声,看了一会儿云词给他记笔记的样子,直到云词侧了下头才发现他醒了。
“……”云词直接反手把书往他头上盖,“自己记。”
“早说男朋友的待遇这么好,”虞寻抬起一只手,懒洋洋地把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我就早点追你了。”
教室窗外阳光撒进来,撒在虞寻困倦的眉眼上。
他拎着书,慢慢坐直了。
后半节课,两人都在安静听课。
只是虞寻的视线时不时会垂下去,云词无意捕捉到几次,起初不明所以,以为是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
他顺着虞寻的视线往桌子下面看,什么也没看见。
过了几次。
他忽地发现桌子下面是有“东西”的。
——他垂着的手。
云词一只手捏着笔,另一只手并没有搭在书桌上,而是垂在身侧。
他想牵手吗。
云词懵了一下。
然而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手。
虞寻暗暗捏了下手指指节,收回眼,后半节课老老实实地,没做什么多余的举动。
云词继续去看PPT,但专业课老师讲的内容压根没有进脑子。
“叮铃铃——”
下课铃响。
下课后,大教室里的同学火速收拾东西回寝室。
云词和虞寻两个人从教室后门出去,气温持续在降,出教学楼后,寒风扑面。
学校长街上,有很多校园情侣,牵着手走在教学楼里。
天冷,有男生更是直接揣着女生的手往自己衣服口袋里塞。
云词走在这条通往寝室的长街上,中途动了下手指,正在想是不是该牵个手,像其他人一样。
但不知怎么的,手指像有千斤重。
就像可见虞寻也只是一直垂眼去看他的手,并没有动作一样。
想牵,又不敢牵。
两人似乎都在暗自观察对方。
云词做完心理准备,打算横下心去碰虞寻的手。
然而正要碰上的前一秒。
虞寻忽然动了下手,打乱了云词的行动轨迹,他也紧张,但为了掩饰,把语调拖得更欠了,仿佛不当回事似的说:“——之前好像说过,我手长得挺好看的。”
他手腕翻转了一下。
伸出手,掌心朝上,对着云词。
他继续说:“所以要不要,牵一下。”
街上人来人往, 离教学楼还不远,自行车车铃声响彻街道。
云词刚把手覆上去,下一秒就被虞寻抓紧。
少年指节很硬, 硌得慌。
天气太冷, 手也凉。
但两个人的手牵在一起之后, 温度逐渐上升。
牵了会儿,甚至不知道是谁先出了汗, 掌心滚烫。
“跟我牵手而已,也不用这么激动,”走了一段路后, 虞寻开口, “都出汗了。”
“……”
云词手指微动了下, 说:“到底是谁出汗。”
虞寻装作若无其事地否认:“反正不是我。”
“我也没出汗, ”云词说到这,觉得两个人在这争这个多少有点离谱,于是说, “算了,既然没人承认。”
他手用力地挣了下:“那别牵了。”
虞寻拉着云词的手,中途短暂松开了下。
但只是为了调整手势。
再牵起云词的手时, 变成了十指紧扣。
片刻,他承认:“是我。”
不远处, 有其他学院的人拿着摄像机在校内做期末作业,三三两两的人结伴, 有的在拍树, 有的在拍天空。
大学校园里期末要交的作业, 各个专业都不相同。
有镜头从被风吹动的树枝上移开, 转向街道上, 然后拍摄人似乎抓到了什么景色,按下快门。
其他人围过去:“你拍的什么?”
“人?老师不是说期末要交风景照。”
“有点帅,”拍照的人说,“没忍住。”
他又说,“而且他俩好像在牵手。”
拍照的人其实并不知道这俩是谁,纯粹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太引人瞩目了。
其中一个头发有点长的男生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牵着另一个男生,神色散漫但手却抓得很紧,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用力的缘故,手背上青筋拍得很明显。
云词和虞寻就这么牵着手,一路牵到寝室楼附近。
云词:“可以松手了。”
没想好怎么和罗四方他们说,而且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
而且牵手这种事,总觉得比较私人。
虞寻却说:“不松。”
云词:“……你不是内向吗。”
虞寻明目张胆耍无赖:“内向归内向,我们这种暗恋多年终于表白成功在一起的人,就是不爱撒手。”
牵着进去也不是不行。
他们一路上没遇到认识的人,楼道空荡。
而且冬天衣服厚,手半遮在衣袖里,也看不太清。就算被看到了,也会默认是拽着朋友走路而已。
两人走到楼道拐角处。
“牵到这,”云词说,“差不多了吧。”
他看了一眼身侧的人,“你能走得再慢点吗。”
虞寻从进教学楼开始,脚步就放慢很多,按照平时的速度,他俩早就能回寝室了,甚至多出来的这些时间,没准还能在寝室里拖个地。
虞寻认真地偏了下头,想了想,声音微扬着说:“其实已经走挺快了,想再慢点也可以——不如我们现在回头,重新走一遍。”
“……”
云词想起,他面对的是喝藿香正气水都能喝一个小时的人。
虞寻说归说,也没真打算牵着他的手进寝室,他慢慢松开手。
云词正要把手抽出来,然而就在彻底松手前,虞寻手上力道却又突然加重,拉着他往自己身边拽了些。
他后背倚着墙,和云词两个人躲在拐角,没人能看见的地方,然后一副极其克制的模样、但又实在克制不住,在松开手之前,垂下头亲了一下他的手背。
很轻的一下。
像羽毛落在手背上。
是一个极其珍视的吻。
寝室里。
刘声刷着校园网,想找一下自己专业去年的考试贴,结果刷着刷着,冷不防看见一篇新上传的帖子。
没写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分享了一张照片。
与此同时,李言寝室里。
也在刷校园论坛的周文宇点进去,放大后,盯着看半天:“他俩为什么在学校里牵手?”
李言扫了一眼,从内心卧槽到无比镇定只花了三秒钟:“这能叫牵吗?”
周文宇问,“这都不叫牵吗。”
李言:“这他妈明明是拽!这叫狠狠拽着。”
“虽然拍得不明显,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言又说:“要期末考了你懂吧,他俩肯定正打得不可开交,属于战火最激烈的时候,难免会发生这种拖拽行为。”
周文宇对着照片,或许是李言的洗脑生效了,他看着看着,温情暧昧的氛围散尽,满脑子都只剩下四个字:拖、拽、行、为。
拖、拽。
这么一解释,好像确实有点拽的意思,肯定是学校里人多,不能展露的太明显,属于暗流涌动。
李言:“说起来,这几天都没他消息,他怎么不来我们寝室了?按照片里这个战况,他今天晚上应该过来打个地铺吧。”他说着,掏出手机,边发消息边说,“我问问他。”
李言发出去的消息石沉大海。
云词一整天都没回。
主要是没手回。
云词进寝室之后,只要罗四方他们不在,或者没人注意的时候,虞寻的手就会从边上探过来,去牵他的手。
云词对牵手没意见。
但是这个人牵了会儿,就开始自由发挥,不太老实,有时候捏捏他的指关节,或者用指尖去碰他的指尖,挠痒痒似的。
“……”
云词捏着笔,去看桌子底下:“你还要牵多久。”
“现在七点,”虞寻看了眼时间,然后抬起眼说,“牵到熄灯吧。”
“我课后作业没写完,”云词说,“你这样……”
他的注意力就全在这人身上了。
但话到嘴边,变成一句,“会影响我的发挥。”
“那我帮你写。”
“……”
云词说:“我们字迹不一样。”
虞寻:“也是,我字比较好看,太出众了,帮你写的话很容易被发现。”
“…………”
这手他不想牵了。
男朋友也不想要了。
“坐边上去,”云词把手抽出来,认真写课后作业,“写完再牵。”
虞寻应了声,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没再动手,他有点困倦地半趴着,手里随意转着笔玩,一圈一圈,转得很慢。
“你写完了?”云词问,“课上没见你写。”
下了课也没见他写,牵了半天手。
虞寻却说:“写了。”
他把作业本翻出来,打开,上面寥寥几行字。
典型的不用心写的作业。
是那种会被专业课老师点名批评的类型。
“随便写写,”虞寻对作业的态度并不认真,平时要干的事太多,作业基本敷衍过去了,“期末考试能拿分就行。”
云词想起来这人在西高的时候也这样。
虽然每次考试这人要不就是缺考,要不就是前两名,但经常会被老师因为作业问题喊去办公室:“虞寻,你这几道题,你就给我写个答案?要不是最后这道大题全班都没有人做出来,你光往上写个零或负一,我还以为你是抄的——能不能把过程给我写了。”
那时候穿着校服的虞寻敷衍:“哥,我考试的时候会写过程。”
平时被班里人称为x哥的数学老师:“废话,你要是到考试的时候还不写过程,我叫你哥!”
虞寻眉眼抬起来了点,饶有兴致:“行啊。我直接写答案。”
“……”
两人在作业上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虞寻也看了眼云词的作业本,工工整整,每道题都极其认真对待:“倒是你,课后作业,专业老师都不一定认真批,写那么认真干什么?”
寝室里,罗四方他们刚好去隔壁寝室串门,短暂地,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云词笔尖在本子上顿了下,过了会儿才说:“可能,因为一个很重要的人吧。”
想让她看见。
虞寻:“很重要的人?”
云词声音低了些:“嗯。”
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聊下去,两人都敏锐察觉到气氛变了点,然后虞寻想到跨年夜的前一天,晚上不睡觉坐在台阶上吹风的那个云词。
虞寻没有追问,只是动了动手,然后又把手覆上了他的。
“都让你写整整五分钟了,”虞寻说,“可以牵了么。”
云词重复他的用词:“整整?”
虞寻反问:“五分钟还不够久?”
“从高二开始算,”虞寻又说,“你算算总共欠我多少分钟?”
“……”
炙热的掌心,把刚才低下来的情绪熨平了。
于是云词到睡前才有时间看手机。
等他看到李言的消息,已经过去很久。
李言一通自言自语,第一句是:[听说你在路上和虞寻动手了。]
云词对着这个“动手”,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第二句:[明天就期末考了,你准备得怎么样。]
云词回复了第二句。
yc:[还行。]
期末考当天,整栋宿舍楼楼内气压都很低。教学楼里更是鸦雀无声。
法学两个班同一个考场。
考试地点就是平时上课的那间大教室,考试要求空一个位置隔着坐。
周围同学互相议论着:
“高三的时候,是谁总说等到大学就开心了的?我不开心,期末考考的东西怎么变多了啊。”
“打小抄了吗你们?”
“打了,这么多要背的,不打怎么准备得完。”
王壮考前更是向他和虞寻展示了自己的装备:“看我这份小抄,这个字体大小,把这张小小的小抄纸,发挥到了极致。我敢说,整间教室所有考生里,没有人小抄字体比我更小的了——”
云词:“字这么小怎么看。”
王壮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我买了放大镜。”
“……”
回应他的,是虞寻懒散又拖拉的掌声:“壮哥,这期末不考个满分。”
等王壮回座位后,虞寻又问:“作过弊吗,男朋友。”
考试座位不按班级排,按上次课堂测验分数高低排,大概是为了尽可能减少学生互抄的可能性,因为专业课老师带着考卷进班后,就说:“你们前后左右的,就别互相张望了,你们成绩都差不多,你不会的,人家也不一定会。”
上次考试第一第二的坐最前面两个位置。
第一是他,第二是补考拿了第二的虞寻。
所以两个人挨着坐,中间只空了一个座位。
云词没弄懂他那句作弊的意思:“?”
虞寻也没多解释,只说:“没怎么复习,要是等会儿有题不会,找你作个弊。”
考试铃响。
虞寻很快写完了,写完之后睡了一觉。
云词余光瞥见他睡醒之后,又在纸上写写划划。
接着,一个纸团悄悄砸了过来。
正好砸在他桌角。
云词以为他是哪题不会,结果打开纸团,上面只有一行字:
-我其他地方,也挺好看的。
再回到卷面上时, 已经完全不记得刚才整理完的思路了。
他对着题目半天, 直到监考老师经过, 在桌角敲了下,示意他别走神。
纸团还在手心里。
被攥得发烫。
他在心底低声“操”了一声。
心说这个人怎么总做这种出格的事。
他从来没做过弊, 甚至每次考试都是全场最投入最认真的那个,为了最好的分数——以前是纯想考高分,后来多了一个原因, 考得比虞寻好。
要拿最好的成绩这件事情也因此多了一层意义。
尽管在西高那会儿, 作弊行为很常见, 李言还买过答案, 辛辛苦苦去洗手间和卖答案的人碰面,结果在厕所里等来了严跃,他在厕所原地崩溃了:“老师, 你也来上厕所?”
严跃:“不是,群里那个叫‘海贼王路飞’的就是我。”
李言:“……”
严跃把五十块钱还给他,又把他人从厕所拽到了办公室里:“我听说你们考试的时候会买答案, 钓鱼执法试了试,你还真敢买, 你今天能靠作弊混过考试,以后的人生难道能永远靠作弊蒙混过关吗?你自己先回办公室站着, 我等会儿就来。”
李言察觉到了什么:“……您为什么要等会儿?”
严跃:“还有个人要碰头。”
李言心说是什么难兄难弟:“他也买答案了?要不我等他来了一块儿去办公室吧, 人多有个伴, 热闹一点。”
“……”严跃看了他一眼, “他和你不一样, 他卖答案。”
话音刚落,洗手间门口就传来一道声音,那声音拖长了声调,吊儿郎当晃进来:“谁是‘海贼王路飞’?兄弟,我带着答案来了。”
严跃看清来人是谁后,怒喊:“柳知——你上次考试平均分刚及格,还敢卖答案?”
那时候李言劫后余生,补考后跑来找他吐槽:“有病吧,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他虽然刚及格,但年级里还有一些没及格的需要他帮助。”
那时候的云词没理他。
直到李言地图炮了一句:“他们七班的人都有病,难怪整天跟着姓虞的混,都不太正常。”
听见“虞”这个字,云词才抬了头。
“太刺激了,”李言最后说,“你这种爱考试的人,无法体会我在厕所遇到老严的心情,对你来说平平无奇的一场考试——”
“没有。”边上有人打断,告诉李言今天的考试并不平平无奇,“班长今天在考场,差点和虞寻干起来了。”
李言:“?”
边上同学:“一句话概括,班长想换位置,不想跟某人同考场,被驳回了。”
李言:“你俩同考场?上回虞寻不是缺考没来么。”
云词冷着脸说:“但他不是次次都缺考。”
他又补充,“我也不是每次考试都能发高烧。”
李言:“那你俩打起来了吗?”
“没有,我说完出去打一架,谁输了谁离开考场之后,”云词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被监考老师叫到走廊上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