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可以去学校了,那么去实验室自然也不能耽搁。
因为任白延还有一些事情正要处理,今天的治疗比以往开始的都要晚。
冬歉索性先找小怪物玩了一会。
暗无天日的怪物培育室因为冬歉的到来焕发生机。
满屋子的怪物都激动地用触手触碰困住自己的玻璃罩,想要迎接他。
他操纵着轮椅走了进来,看见了软倒在地上的小怪物,垂着眼眸盯着它看了很久,忽然笑着问到:“你是不是长大了一点?”
距离上次见面,小怪物的触手似乎长了很多。
不光是小怪物,实验室里的其他怪物好像也都长大了很多。
于是他每一只怪物都夸了一遍。
得到夸奖的怪物都很开心。
小怪物原本也应该开心的。
可是现在,它的情绪十分低落。
在冬歉进来之前,它手忙脚乱地用触手将那本怪物图鉴压在了自己身下。
不能...绝对不能让冬歉看到书上的内容。
它不想让冬歉知道,自己不光是个怪物,还凶险残暴。
倘若让冬歉知道这些...他应该就再也不愿意再来这里了吧。
它不要这样。
它不想这样。
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情绪萎靡的关系,小怪物耷拉着脑袋,像是因为犯错而不敢见人的小朋友。
冬歉的唇角轻轻扬起,温暖的手缓慢地覆在小怪物的头上,动作柔和。
小怪物抬起眼眸。
冬歉朝它弯了弯眼眸,怜惜道:“疼吗?”
但是,梦里的冬歉在看向那个男人时,是完全不一样的神情。
小怪物都明白。
冬歉看向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只有趣的宠物。
但是对梦里的那个男人,却是满眼依恋。
它承认,它嫉妒了。
起初,那只是被它丢弃的残肢,没想到它居然顺利的寄生在了人类的身上,获得了崭新的生活。
不同的生活环境和不同的教育,终究将他们变成了不同的东西。
看着小怪物这么不开心的模样,冬歉触摸着包裹着小怪物的玻璃罩,露出一抹复杂的笑意:“小怪物,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开心。”
“如果我不在了,就真的没有人逗你开心了。”,冬歉垂了垂眼睫,眼中藏着它看不懂的情绪。
小怪物顿了顿,抬起了眼眸。
不在...是什么意思?
冬歉会去哪?
“小歉,可以出来准备了。。”
冬歉应声说好。
他转身的时候,小怪物有些不舍地用触手拉了拉它的衣角。
就在这时,被它藏在身下的《怪物图鉴》露了出来
冬歉看见了书的一角,眨了眨眼睛,俯身将那本书拾了起来。
小怪物的神情顿住了,下一秒,它反应过来了什么,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试图用触手将书拿回来。
冬歉起了点玩心,将那本书高高举起又背在身后,故意不给它。
见状,小怪物都快要急疯了。
书里说它将来会变成一个嗜血残暴的恐怖怪物!
还是会吃人的那种!
它明明对吃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为什么书里要这样写它...
冬歉如果看到这些,一定会讨厌他的!
可是它想将书从冬歉手中夺走,又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伤到了他,一时之间左右为难,不知所措,堂堂大反派着急的一塌糊涂,就差掉眼泪了。
冬歉笑着将那本书拿出来,对于小怪物的担忧一无所知,甚至还颇有闲心地翻了翻。
他看到了被小怪物试图藏起来的那一页,大致浏览了一遍,面露恍然。
原来小怪物是怕自己看到它的这一面。
食人....他记得小说里的怪物反派对吃人没什么兴趣,反倒更喜欢一些花草果实。
性.淫.....这个或许是真的,他们这种怪物缺乏娱乐,最爱做的就是拖着心爱的雌类一遍遍□□。
天性残暴....这个小说了是这么写的,估计也是真的。
但是冬歉一开始跟它相处的时候,就知道小怪物将来会成为一个拥有恐怖实力的反派。
但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炮灰而已。
后面的剧情都跟他没有关系。
冬歉笑着揉了揉小怪物的脑袋,眯了眯眼:“原来你在在意这种事啊。”
小怪物顿住了。
冬歉他...一点也不害怕的吗?
冬歉确实不害怕,他甚至还挺有闲心地将书往后翻了翻,在看到书后面的内容时,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停止。
那本怪物图鉴的后面,写的都是换脸手术的细节。
感觉...自己好像触发了一个关键线索。
有了这种铁证,就算是原主站在这里,此刻也没有办法再为任白延他们开脱。
看来,那段剧情真的要开始了啊。
冬歉闭上眼睛,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就浮现了彻骨的哀恸。
他僵硬地呆在那里,一遍一遍地看书上的内容,双手颤抖。
换脸手术,贡献者死亡率....90%
冬歉想过这个死亡率可能会很高,但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高。
或许任白延将冬歉从孤儿院带回来的时候,就从来没想过他会活着吧。
原来他的命,从一开始就是个死局。
但凭什么,凭什么他要为别人的人生承担这90%的死亡率?
就因为他无父无母,无人疼爱?
就因为他从小残疾,天生劣等?
就因为他被白家的谎言收养了。
冬歉的眼眶泛红,他竟是悲哀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发抖,笑得胸膛发痛。
院长有句话说对了。
如果自己把自己当成贱命一条,那么别人同样也会这样认为。
原来真是如此。
他的命,当真比路边的草还要贱。
或许是因为冬歉待在这里太久没有出来,任白延察觉到了不对劲,朝这里走来。
培育室的门被人打开,任白延看着冬歉手里拿着的东西,脑中一下子空白。
或许是因为心虚,又或许是因为秘密被发现的惶恐,任白延的语气竟下意识严厉了起来:“你在看什么?”
手里的书掉落下来,落在小怪物的面前。
小怪物垂下眼来,看见了上面触目惊心的文字。
死亡率...
谁的死亡率...
冬歉身上经常出现的伤痕,实验员的口中常常冒出的一些奇怪字眼,在这一刻全部得到了吻合。
冬歉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喃喃道:“这上面的贡献者...”
一滴眼泪从他胭红的眼角滑落下来,冬歉转过眼眸看向他,像是某种信仰破碎。
他声音很轻,好像脆弱的玉器,一碰即碎。
“是我吗?”
又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说的的每一句话,都意味着谎言和欺骗。
良久,任白延哑声道:“小歉,你先过来。”
小怪物虽然虚弱无比,但是此刻,还是坚定地挡在了冬歉的面前。
冬歉没有动弹。
他的目光垂落在任白延手中的手术刀上,眼底流露嘲讽。
这真是最糟糕不过的情况。
任白延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无济于事地将手术刀往身后藏了藏。
冬歉垂着眼眸,嗓音淡淡道:“从孤儿院里被白家收养的时候,我一直在说服自己相信你。”
“我一直在想,我明明没有皮肤病的征兆,为什么要一直畏光一般,缠着碍事的绷带,被所有人当做丑八怪。”
“我那么听话,就是想让你开心,尽量成为一个可以让你省心的人。”
眼前的少年看起来苍白而无助,任白延指节泛白,想伸手触碰少年的眼泪,却又恍惚间发现,少年已经离自己太远太远。
当初他将冬歉从孤儿院里接回来时,想过今天吗?
他当时甚至自负的想着,自己绝对不会对冬歉生出任何的怜悯。
但现在他知道,他错了。
他凭什么那么自信,自己永远是铁石心肠,为什么又那么自负,自负地认为自己可以掌控好一切,包括自己的心。
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任白延却十分清楚,他的心已经失守了。
或许当初,把冬歉交到别人手里照顾会不会好一点。
又或者当初,他一直对冬歉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让他一直畏惧着自己,害怕着自己,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但他发现,就算曾经有那么多的选择,可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想要留在冬歉的身边。
就像是上帝的恶作剧一样,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不去宠爱这个孩子。
或许想要一个听话的实验品都只是他给自己找的借口。
真正的理由,或许只是因为,他想看看这个孩子倘若亲近在乎自己,会露出怎样讨人喜欢的表情。
任白延明明已经残忍了那么久,明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弟弟,却生出了这么可笑的心思。
这对他而言,像是某种不好的预兆。
为了证明自己不会因为这个孩子心软,他选择了他。
为什么有一天,他这个人会走到如此矛盾的境地。
“小歉,你听我说,我...”任白延顿了顿,一时之间,竟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明明曾经对待冬歉可以满口谎言,面不改色,为什么现在,他的喉咙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说不出一个字。
冬歉用冰冷的目光凝视着他,这对任白延来说很是陌生,从第一次见到冬歉的时候,他就一直用或欢喜,或忧伤,或期待,或撒娇的目光看着自己。
但从未有一刻是这样的冰冷,简直...就像是在看自己的仇人一样。
这样的目光令任白延无所适从,他下颌紧绷,好像在忍耐着什么煎熬的情绪。
没有等他继续说下去,冬歉缓缓开口道:“任医生。”
任白延心中一颤。
冬歉抬起眼帘,注视着他:“你敢不敢说,从看见我的那一刻起,你从未动过任何要伤害我的心思,你从未想过要把我当成别人的工具。”
任白延彻底慌了,他抖着声音道:“冬歉....”
“你不敢。”,冬歉给出了笃定的回答。
他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真相,脸上再看不见一丝难过,他只是笑着,疲惫至极道:“可是任医生,为什么别人的未来,要让我承认这莫大的风险。”
“接我回家的时候,院长告诉我说,你的申请理由是....想给我一个家。”
“其实我早就不想被任何人收养,就因为你的那行理由,我再次选择了相信”
冬歉苦笑一声:“可是原来从那时候起,你就在说谎了啊,任医生。”
任白延嘴唇翕动,他想反驳“不是这样的”。
这些年来,我对你的感情已经不单单只是成为某个人的试验品。
那个90%的死亡率,是两年前的数据,他已经非常努力的将它降到极底的概率。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会被忘在这里。
他原本想在换脸手术结束之后,给少年找一个安全舒适的地方,他会在那里陪着他。
又或者,如果冬歉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也会空出时间,陪他一起去外面看一看。
他想过很多很多。
他想说,这些年来,他已经做出了改变。
可是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无法弥补自己最初见到少年时的心怀不轨。
是自己一手将他拉入了深渊。
冬歉无论有多么难过,那都是应该的。
这些年的心血,是时候做个选择了。
任白延顿了顿,扔掉手术刀,缓缓朝冬歉走去。
手术刀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冰冷渗人。
冬歉的心中紧绷。
现在,他们这样,应该算是撕破脸皮了吧。
小说里曾经说过,在冬歉发现换脸手术的秘密,彻底跟任白延撕破脸皮后,任白延对他展现了自己最冷血的一面。
曾经的温情荡然无存。
那是一段地狱一样的时光。
原主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他没有发现那些真相,如果他就这样听之任之的活到了成年,那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会不会不用那么痛苦。
他会不会,可以就这么没心没肺地躺在实验台上,稀里糊涂的走完他的一生。
但这些都已经不可能了。
冬歉满眼防备地看向他朝自己走来,握住轮椅的手用力到发白。
在任白延朝他伸手的时候,不知道要对他做些什么都时候,冬歉心中一狠,发狠地张开嘴,用力的咬住了他的手背。
在一个人手无寸铁的时候,牙齿就是最后的武器。
冬歉用野兽一般的目光看着任白延,仿佛在看一个冰冷的陌生人,他用力地撕咬着,咬到腮帮子发疼。
任白延到底是肉体凡胎,被冬歉这么不要命的咬着,他的手背已经渗出血来,格外吓人。
他的血也沾在了冬歉的唇角。
所有伪装都撕裂。
冬歉被他逼得露出自己只狰狞的面目,目光凌冽,装都懒得装,好像就算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毁灭,他也要从这个坏人身上撕下来一块肉来。
反正接下来等着他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要在能反抗的时候赶紧反抗一下,这样才不会吃亏。
任白延的右手被冬歉咬得出了血,眼眸微眯,抬起了自己的左手。
冬歉有些害怕,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直到他的左手抚在了自己的脑袋上。
头顶传来任白延冷静的声音:“小歉,放松。”
冬歉抬起眼眸看他,眼中的恨意格外刺眼。
任白延叹了口气,好像不想看他这副神情一般,缓缓抬手,挡住了冬歉的眼睛。
下一秒,冰冷的注射剂插.入冬歉的后颈。
一阵刺痛传来。
冬歉眼前发黑,身体软倒下去,跌落在任白延的怀里。
任白延接住冬歉,垂下眼眸,试图用轻柔的动作擦拭他眼角的泪水。
直到他发现,自己抱住冬歉的手,竟然在发抖。
他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对不起。”
.....
他被囚禁了。
冬歉睁开眼后的第一个认知就是这个。
他被关在自己的房间,虽然没有任何的枷锁困住他的手脚,冬歉也知道,自己出不去了。
因为他身上最大的枷锁,就是自己的这双腿。
跑不了,也动不了的腿。
装载着光脑的手环被拿走,现在的他联系不上任何人,没有办法跟外界取得任何联系,更没有办法求救。
想要控制住他如此简单。
白家可以赐予他自由,也可以随时将这份自由收回。
冬歉的指尖点了点轮椅的扶手,靠在椅背上,缓缓笑了笑:【让我猜猜,白家是不是对学校那边说,我重病难愈,不得以给我办了休学。】
系统:【差不多是这样...不过白家给你办的是退学。】
冬歉:【......】
他笑骂道:“真绝。”
事已至此,冬歉反而悠哉了一点,他干脆兑了点积分跟系统一起刷了点最近大火的剧,又把前辈们给他推荐的书给看了看,时间也算一点点消磨过去。
虽然被关起来了,但是每日的吃食还是不断,而且一天比一天花样繁多,好像在试图哄他开心一样。
冬歉看着满桌的豪华菜肴,问系统:【你觉得此情此景,我是不是得绝个食。】
系统说:【理性上来说,是的。】
冬歉叹气:【情感上来说,我不想浪费食物。】
系统:【....那我把这些数据备份一下,你在空间里吃。】
冬歉:【还有这种操作?】
于是,冬歉表面绝食,意识里跟系统一起大快朵颐。
只是这种方式,爽是爽了,却没有任何的饱腹感。
不过,冬歉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躺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凹出一副哀默大于心死的模样。
傍晚的时候,任白延走进了冬歉的房间。
他看向佣人们端给冬歉的餐盘,里面的食物没有动过一点。
任白延薄唇紧抿,转眸看向冬歉的方向。
冬歉依然是一副哀默大于心死状。
看着任白延走进来,冬歉冷冷地转过眼眸,全身戒备。
任白延眸色复杂:“为什么不吃饭?”
冬歉嗤笑:“断头饭你敢吃?”
任白延不出声了。
过了一会,他找人将这些饭餐收走。
冬歉以为他下一句话是“不想吃就不要吃了”。
没想到接下来,任白延又给他端来一份新的饭菜。
看着冬歉怀疑的目光,任白延解释道:“那些饭菜都凉了,给你重新做了一份。”
“如果这份也凉了,我会给你端下一份。”
言下之意就是,这些饭菜会一直送过来,直到冬歉愿意吃为止。
看到任白延这么固执的模样,冬歉反而有些看不懂了。
何必呢?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你就完全不用做出这副伪善的样子,对你对我都好。
冬歉靠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你觉得愧疚,大可以现在就放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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