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让他知道曾经的冬歉是个怎样的人呢?
倘若让他知道,就算是仙门考核上的胜利,也是他为了考核的结果,宁愿主动向魔头献身才换来的呢?
当他知道真正的自己如此肮脏,如此卑鄙,他不信他对自己还会有感情。
冬歉掀起眼帘,望向窗外那瓢泼着的,一望无际的大雨,将方才心中短暂的裂缝慢慢结痂。
第141章 仙门里的废柴美人师兄
关于要如何让谢清枫知道自己曾经做过那些不可告人的丑事,冬歉想了一晚上。
这件事的知情人只有两个人,一是自己,二是凤煜,可是自己已经“死”了,那么唯一能够将这件事全盘告诉给谢清枫的人,便只有凤煜了。
不过,经过昨天的事情之后,也不知道凤煜还会不会来找他。
冬歉敛下眼帘。
说起来,不论是不是走剧情,他对于凤煜好像都是用完就扔的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凤煜还会对自己有那种心思。
莫非是受虐狂吗?
冬歉茫然地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思绪如一团乱麻。
对于感情这种事,冬歉当真是一窍不通。
在他的认知里,自己对于凤煜应当是玩物一样的存在,自己第一次跟他见面的时候,主动献身,那么卑微,竟只为了在一场小小的仙门考核中拿到第一。
多么卑鄙,又多么可笑。
这种事,恐怕放在任何人眼中应该都是值得鄙夷的。
凤煜当然也不例外。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中,大部分的时间,凤煜都是把他当成一个可以肆意威胁的,随叫随到的玩物。
当这个玩物变得叛逆的时候,冬歉原本以为凤煜多少会给他点颜色看看,教训一下他这个不识好歹的人,没想到,他非但什么也没有做,还同自己......
回想到凤煜当时表白的神情,冬歉越想越觉得这个世界还真是梦幻。
凤煜在原剧情里,可是会把自己一掌打死的人。
现在却不知所措地同他表明心迹,笨拙地拿捏着分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生怕会将他从自己的世界越推越远。
不过...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利用他,冬歉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就算凤煜有那么一点喜欢他又怎么样,他们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冬歉问系统:【你的数据库里,能不能查到凤煜最近的行踪?】
系统回应:【宿主稍等。】
很快,系统就高效率地给他找到了答案:【宿主,明日的时候,凤煜会出现在云中城的酒肆同友人会面,商讨夺取弱水的事宜。】
冬歉的眸光颤了颤。
夺取弱水吗?
这倒还真是个好时机。
烛火的光芒隐约映照在他的脸上,冬歉的眼中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笑意。
.....
因为不能预测到凤煜来到酒肆的准确时间,翌日一早,冬歉就按照系统的提示,找到了那家酒肆。
冬歉来到这里之后,点了一壶酒,用心地尝了一口。
他现在毕竟是经营歌舞坊的人,既然他的人不用再卖身接客,那么为了增加店里的光顾量,除了精心准备好他们的才艺之外,能够符合客人胃口的酒水也非常重要。
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后,冬歉又多点了几种酒,他认真的感受着酒的味道,让系统将几种比较好的品类给记录下来,日后,他们歌舞坊也可以酿制这样的酒。
也可以将现代的调酒工艺给加入进去,他在第一个世界的时候对这方面的东西稍稍了解了一点,倘若真的成型了,他的歌舞坊搞不好能成为这云中城的第一酒吧。
系统看冬歉这副敬业的样子,觉得他真的是把歌舞坊放在了心上。
毕竟他知道歌舞坊对那些人来说是唯一的栖身之地,他身为老板必须好好守护好这个地方,不再让这些苦命的人无家可归,任人宰割。
.....
临近中午,凤煜来到了这件酒肆。
店主看他气度不凡,热情地给他安排的地方在二楼最好的位置。
身处这里不会有任何人打扰,而且视野良好,可以轻易地看到整个酒肆的风景。
这家酒肆还有花楼的称呼,梨花木制的围栏上,高高悬着数不清的花篮,像是生着花的秋千一般,美不胜收,仿佛将整个春天尽收眼底。
景是好景,凤煜却没有心情欣赏这一切。
少年昨日逃避的背影哪怕此时此刻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一个黑衣人坐在了他的对面。
男人戴着斗笠,看不清面容。
凤煜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轻笑一声:“你来的好慢。”
“路上耽搁久了。”,男人没有摘下斗笠,随口解释着。
凤煜淡淡地抿了口酒,目光虚虚地落在某个地方:“时机成熟了吗?”
男人笑了:“现在是他修为最弱的时候,动手最合适。”
凤煜眼中闪了闪。
若是往日他知道谢清枫为了自己的徒弟耗费自己的修为种下雪山睡莲,一定会嘲笑他的愚蠢。
但倘若那个人是冬歉的话,他发觉自己竟能共情。
就在这时,他听见楼下传来了一阵喧闹声。
凤煜向下望去。
原来是有人正在楼下赌骰子。
听旁人议论,原来是有个富家少爷看中了传闻中那个很神秘的带面具的歌舞坊老板,非要跟他赌骰子,输了的人不光要喝酒,还要脱一件衣裳。
而处在风波中心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冬歉。
虽然他戴着面具,却无法遮掩他的半分惊艳,甚至给那张漂亮的脸上平添了几分神秘,让人格外想将那物摘下来,看看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美人。
现在云中城差不多所有的人都知道,歌舞坊已经彻底跟过去的青楼划清了界限,而改变这一切的人正是这个面戴狐狸面具的少年。
他们无不好奇他的容貌。
于是一位有钱人家的少爷看见冬歉,心中就不由自主地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原本以为那歌舞坊老板会拒绝,没想到,他竟就笑了笑,爽快的同意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主要是他给的太多了。
对于赌骰子这件事,冬歉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虽然他的修为不怎么样,但是小小地动用一下仙法看清这杯子下骰子的数字也是轻轻松松。
就算再不济,他还有系统可以帮他。
眼前这个少爷人傻钱多,他有钱不赚白不赚。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锋引得不少人兴致勃勃地前来观看。
他们只是来喝个酒,没想到还能看见这样的好戏。
为了能从那人傻钱多的少爷手里弄到更多的赌资,他不会一赢到底,而是巧妙地控制着输赢,在那冤大头少爷快要放弃的时候故意这么输上一次,足足地吊起他的胃口,再连赢他几下。
当冬歉输了第一次后,不痛不痒地脱掉了一件外袍,这本是无伤大雅,可是凤煜却看得眼皮子一跳,桌子下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满脸写着不快。
原来少年被旁人这么觊.觎着之后,他竟会如此愤怒。
还没等他平复下来,下一轮游戏再次开始。
这次,是那少爷输了。
那少爷也是个狡猾的,输了之后,没有按照要求脱掉衣服,而是摘下自己的一些配饰,美其名曰这也是脱。
但冬歉比较轻贫,哪有什么配饰,输了就只能老老实实脱衣服。
路人纷纷觉得这少爷可真是不厚道。
那少爷却毫不在意,他看向冬歉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戏谑道:“如果不想脱,其实把面具摘掉也是可以抵债的。”
冬歉却淡淡一笑:“放心,最后脱得精光的不会是我。”
他说的没错,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在这场较劲中,这少年确实是实力不浅,输少胜多。
但是当少年解开雪白的中衣时,凤煜走上前来,按住他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见凤煜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冬歉笑了笑,知道自己差不多该收手了。
反正这次赚了不少钱,他也不亏。
见凤煜单方面地中止了这场游戏,那富家少爷不满意了,指着凤煜骂道:“你谁啊你,居然敢扫本大爷的兴,是不是想让我给你点颜色看看?”
凤煜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手中拿起了他手中的酒杯,不费吹灰之力地捏碎,墨色的冷眸凝视着他,嗤笑一声:“好啊,我倒想看看,你想怎么给我颜色看。”
看到这么坚硬的杯子在凤煜的手中脆弱得不堪一击,那富家少爷心中一紧,顿时像是挨了打的鹌鹑,不敢招惹。
见那人悻悻离开,凤煜缓缓转过脸来,良久,才语气不自然道:“以后不要再玩这样的游戏了。”
冬歉没有回答,但也乖乖听了凤煜的话,规规矩矩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浅浅回了个笑,却也没有更多的反应。
凤煜的手不自觉攥紧了点,手里的碎片割伤了他的皮肤,却浑然不觉。
他知道冬歉这个样子,就代表他又在回避自己。
今天自己搅和了他的事,他应当是恼怒的。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没有办法看着他同任何人亲密,哪怕他知道那只是少年游刃有余的欺诈。
凤煜咬牙道:“我知道你不想让我插手你的事情,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的。”
冬歉眸光顿了顿。
当凤煜转身离开的时候,冬歉却伸手拉住了他。
少年温热的掌心覆在他的手背上,那一刻,凤煜的心中狠狠一颤。
冬歉的声音从身后缓缓传来:“其实今天,我是来找你的。”
他掀起眼帘,语气里带了点平常没有的温和:“有件事,我想让你帮我。”
.....
寂静的弱水洞中,谢清枫的额角已经浮起了密密的细汗。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要种下花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慢慢变弱,这雪山睡莲,炼化的也越来越吃力。
可是,他不在乎。
他不敢停。
他只能一朵一朵地种下去,不然,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让冬歉醒过来。
就在炼化的关键时刻,一道犹如山崩一般的巨响在他的身后响起,巨大地声响让他心神动摇,功法被破,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来。
他阴沉地往后看去。
一个眸子血红的男人出现在他的面前,阴鸷的笑容中带着浓墨重彩的敌意。
“想不到堂堂仙尊也有如今这么狼狈的时候,当真是可笑。”
他的笑似凌冬的寒霜,看谢清枫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垃圾。
须臾,他对着种满莲花的水池张开了手。
转眼间,那池中的弱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形似夜明珠的水球,被凤煜收入了手中。
谢清枫瞳孔紧缩,起身拔剑,可是下一秒,钻心一般的疼痛从四肢百骸涌现。
他用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阴冷道:“你做了什么?”
在无间之境蛰伏的日子里,凤煜早就精心布局好了一切。
这些天,他一直时时找人监视着这仙尊的状态,自然也知道,怎么关键时刻,轻而易举地扳倒这个仙界至尊。
一个疯疯癫癫不清醒的人,破绽百出,对付他实在是太容易了。
凤煜嘲弄一笑:“你这些破莲花,再怎么种都是没有用的。”
在转身的那一刻,他视线微错,看见了冬歉安静躺在冰棺里的那具“尸身。”
虽然他知道那不是冬歉本人,但只要一想到谢清枫可以日夜看着这样一个和他十成像的仿制品,就觉得心堵的厉害。
于是将弱水带走的同时,他也毫不客气地抱起了冬歉的“尸身”。
谢清枫在他身后怒吼着:“你有什么资格带走他?”
凤煜转过眼眸,轻笑一声:“就凭他是我的人。”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字一句道:“当初,我在无间之境的时候就得到了他。”
他故意凑到他眼前,凉凉勾唇:“你应该想象不到,你的好徒弟为了能在仙界考核中拿到名次哄你开心,竟不惜对我主动献身吧。”
好像有什么东西停止运转,变得不会思考了。
又或者说,他知晓事情的真相会令他难以接受,所以他拒绝去想明白这一切。
“怎么会呢?”,谢清枫艰涩地看着他,自欺欺人道,“我从来没有逼过他。”
“没错,你是没有逼他。”,凤煜嘲讽笑道,“不过你知不知道,倘若在那场仙门考核中,他真的在千万人面前输的很惨,他会怎么样?”
凤煜狭长的眼睛危险地眯起:“那些人会怎么想他,又会怎么对他,你想过没有?”
谢清枫的指节轻轻颤抖。”
从未注意过的细节存在感极强地在脑海中浮现。
那些灰扑扑的,被时间和岁月洗刷过的回忆终于一点点变得清晰。
从自己将冬歉带到飘渺门的时候起就知道,他在修炼方面毫无天赋。
更何况自己当初将他带回来的目的就不单纯,所以也并不在乎他究竟会修炼成什么模样,只是尽量用心地对待他,弥补自己的一点点愧疚。
起初的时候,冬歉对于仙法非常地好奇,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对这个崭新的世界好奇地左顾右盼。
可是,当他意识到自己在修炼方面毫无天赋的时候,当他意识到别人短短几天就能学会的御剑术自己数月来都无法领悟分毫的那一刻,他眼神灰败,像是看见了什么世界末日。
那个时候,冬歉变得比以往更加愿意粘着自己。
当时的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现在,他好像明白了。
因为冬歉害怕那样没用的自己会被他丢掉。
他害怕好不容易得到的生活又会再一次变成镜花水月,他会重新被送回那个乌漆漆的,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地方。
可是那毫无进展的挫败感几乎要压垮了他。
冬歉开始变得讨厌修炼,每当其他的同门早早地去练剑的时候,他故意对师尊撒娇,让他对自己网开一面。
其实当时的冬歉是希望师尊对他严厉一点点的。
他想知道,师尊还重视着自己,会因为他的不求上进而恼怒。
可是,谢清枫对他的态度却是.....平静。
死灰一般的平静。
他不会对他抱有厌弃,但同时,也不会对他有一丝期待。
这种态度对冬歉来说只代表一件事。
那就是,他这个人,可有可无。
是啊,他的存在不会给谢清枫带来一丝情绪的涟漪,他不会训斥自己,也不会夸赞自己...
与此同时,谢清枫对他这种放任的态度也影响了同门对冬歉的看法。
他们表面上从来不说什么,但是私下里却对着冬歉的真正实力议论纷纷,常常有人说他是个除了脸一无是处的家伙。
当时的冬歉面子上不在意,一直是一副被宠上了天,蛮横任性的样子。
但其实,他的心里非常非常的害怕。
害怕到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害怕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纸老虎。
这些事,他一直知道,却从来不关心。
因为他近乎自负地觉得,只要自己在,就不会有任何人敢伤害他。
不管整个飘渺门对冬歉抱有着怎样的看法,都没有任何人能将冬歉从他的身边赶走。
他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帮助冬歉想办法,他永远只是让他一个人承受着一切,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视角。
他曾经以为冬歉也并不在乎。
他曾经以为冬歉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
可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他害怕到愿意逼迫自己做自己平生最讨厌的事情,也不愿意在仙门考核中被所有人知道他的本来面目。
而更残酷的真相是,冬歉做这一切的目的,全部都是为了他。
冬歉其实根本不想要仙门考核第一名的奖励。
所以当他知道他幸幸苦苦赢来的本命剑不能叫初辉的时候,那一刻,他曾经付出的心血仿佛全部失去了意义。
在他之后,他甚至从来不去过问,也不好奇属于自己的本命剑究竟长什么样,他甚至不想知道自己握起它的时候,那千万人追求的人剑合一的感觉,到底会有多么奇妙。
因为他知道,他已经赌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都是自己当初那堪称自私卑劣的恶念。
谢清枫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办法说出来一个字。
他知道,凤煜说的这些话,是真的。
凤煜看着谢清枫这副无力辩驳的模样,嗤笑一声,冷着眸,一字一句地往他心上捅刀子:“你确实没有逼他,可与此同时,你已经将他推到了更险恶的深渊。”
他凉凉地扬起唇角:“不过现在好了,他死了,也厌恶透了你,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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