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妍走后,倒没什么奇怪的人来找他,算给他脆弱不堪的精神的一个安慰。
她留下20万现金的事,喻遐告诉了桑立雪和喻庆源。
三人商量后暂时瞒着喻庆涛,不让他因此影响心情,但也不去动它,存在了喻遐的账户里,以防某天孟妍突然又反悔来找他们——就算孟妍这次的确真心想弥补,她姐姐呢?她现任丈夫呢?
左右现在喻遐的存款还够用,更没动这笔钱的必要。
可没多久,喻遐的账户上又莫名其妙地收到了一笔转账。
写着“医药费,祝喻先生早日康复”,转账的人姓张。和这个账号没任何往来记录,但喻遐想对方应该是张安妮,她转钱给自己,一如当时为了封口转钱给孟妍和王庆仁。
划清界限或者让他闭嘴,喻遐明白。
原本还因为删掉好友在后悔,这下到底死心了。
因为那条视频发出后,无论姜换和团队的出发点是为了什么,确实起到了淡化流言、把游心曝光的东西影响降低的效果。
先前张安妮特意为之的安排起了作用。
她收到狗仔的警告后,就马不停蹄地联系了一个公益组织,让姜换和另几个艺人一起参加他们在孤儿院举办的活动,意在关爱儿童、守护童年。这次活动的官方和视频号更新都在金橄榄提名之后,张安妮连忙联系媒体,先出了一篇关于姜换童年的稿子。
于是,阴差阳错地在尚未澄清时,这篇稿子就发了出来。
被弃养,成为孤儿进了福利院,但在福利院中受到年龄大的孩子欺负,直到被年轻的护士领走,才终于步入正常受教育的生活。
尽管稿子内容遮掩了不少,考虑到姜凯婷的感受并未点出后来最狗血的那段矛盾,拜写稿人的妙手所赐,姜换揭开一点过往,立刻转移了部分围观群众的注意力。
也分散了一部分关于同性恋传闻的热度。
当下的娱乐圈内其实很多类似的透明柜,不说破,不解释,经年下来,观众就潜移默化地有了这个印象,在没有其他丑闻的情况下,也并没觉得哪里不妥。
再加上今年普通大众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更高了,只要不刻意往某方面引导,最终都会变成云淡风轻的一个标签。
在某些人看来,姜换是同性恋或许还显得合理一些。
试想,叛逆冷漠的文艺电影演员,竟对心动对象还有这样温情的一面,即便只算作昙花一现,是如梦如幻的邂逅,但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不过稿子也好,故意的引导也好,这些公关手段的作用始终有限。
“同性恋”的标签和姜换在各种地方被捆绑在了一起,即便和实际出柜仍有区别,但短期内恐怕无法彻底摆脱了。
但是对张安妮而言,现状已经足够让她满意。
事情从惊爆头条到缓慢淡出公众视野,金橄榄将的提名名单并未发生任何变化。
没有合作方因此对姜换提出解约,没有人明晃晃的表达鄙视,也没人跳出来曝光新料,喻遐更是安安静静的,从头到尾仿佛成了透明人。
这就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东河,春分时节未到,潮湿风中仍带着凉意。
3月19日,距离第39届金橄榄颁奖典礼仅剩一天。
这天,喻庆涛正式出院。
蒲子柳听喻遐提起,竟牢牢地记住了这个日期。喻遐早晨刚出小区,就看到拿了驾照不到半年的学姐开着自家的车在等他。
“我开车来,叔叔的东西肯定很多,你们也好一次性搬完。”蒲子柳的理由很充分。
她又说,袁今有个试镜所以来不成,等你们回家了,他说过来帮忙收拾。
其实他们都不用为喻遐做到这个地步,尤其现在流言四起,喻遐不信学校里没有人能完全屏蔽这个。哪怕不认识他,都不影响素昧平生的同学们交头接耳,说,“你知道吗?这个好像是我们学校的。”
遭遇过诸多无理由的白眼与恶意,又经历过一场世界毁灭般的兵荒马乱后,蒲子柳的善意成了这段时间最能支撑喻遐的积极力量。
他习惯自己面对许多困难,但姜换先告诉他,“你可以依靠我”,蒲子柳和袁今又告诉他“你还有朋友”。
康复医院的住院大楼一楼,喻遐办着手续,蒲子柳暂时帮不上忙,左顾右盼一圈后嚼着口香糖说:“我去给你买瓶饮料吧,这天气太干燥了——橙汁喝不喝?”
“病人家属,把这几张单子都给我。”
窗口内,穿着白大褂的护士发话,指向喻遐手里的东西。
喻遐只来得及回蒲子柳一句“好”。
出院时间比预定的晚了二十多天,经过最后一次体检,虽然短期内站起来还有很大问题,也不可能那么快就自如地行走,但医生评估后认为喻庆涛的身体机能恢复良好,心理状态不错,可以出院回家继续休养了。
她给喻遐开了一条长长的注意事项,叮嘱对方,一定要定期复检,家属做好看护和清洁,按时陪病人进行康复训练。
喻庆涛回家后,喻遐知道自己的负担会很重,在研究生开学前,这些陪护的事应该都会由他自己承担。
叔叔婶婶各自有工作,要赚钱,只有他,即便守着一笔不算少的存款,喻遐仍像紧绷的弦,不得不为未来拼命压低期待。
出院小结、疾病诊断证明、医保身份确认表都交掉了,交过费,护士拿了一张单子给喻遐:“前面药房拿药,过后就可以出院了。”
从住院部去药房要穿过一条走廊,喻遐确认了没有排错窗口,就站在了队伍最末尾。
药房队伍排得长,但速度很快。
蒲子柳买完饮料发消息问他去了哪儿,得知答案后又说“那我先上楼去帮叔叔阿姨收拾东西”。一来一回,就轮到了喻遐。
牵挂着父亲那边的情况,喻遐迅速地结束这边提起袋子往住院部去。
也就二十来分钟,他到楼下,正好遇见蒲子柳和桑立雪陪着喻庆涛出来。喻庆源走在后面,一手扛蛇皮口袋一手拎着水桶保温瓶,抬眼看见不远处的喻遐,黝黑沧桑的脸上显出几分好心情的红润。
“喻遐!”
闻声,喻遐情不自禁地一笑,疾走几步,正要打招呼——
不知从哪窜出四五个人,蓦然挡在了喻庆涛一行人的面前,隔开了他们和喻遐。
为首的男人举着相机和手机,沉默着,什么也不说。
“你们是谁?”蒲子柳警惕地往前半步。
“干什么?!”
喻遐顾不得其他了,冲过去。
他突兀入镜,为首男人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欣喜地用相机对准了喻遐,用兴奋到扭曲颤抖的声音嚷嚷着:“姜换的男朋友,是姜换的男朋友对吧?”手机几乎怼上喻遐的脸,他没弄清楚情况,蒲子柳反应快,一把随手拿起喻庆涛的外套遮住喻遐。
但声音还在继续,喻遐笼罩在黑暗中听得清楚,浑身的血都凉了。
他双手胡乱地挣扎,衣服应声落地。
那几个人像注射了兴奋剂即刻更疯狂地涌向了他们,为首男人双目中闪烁着火光,好似抓住什么流量密码。
“你和姜换是不是分手了?你们确实在一起过吗?你是东河大学的学生,你保送了,名校生,你做出这种事是为了出名吗?”
蒲子柳愤怒地驱赶:“你们有病吧?!这是医院!”
“这位是什么人?是你的女朋友?你和姜换难道只是炒作?为什么在他否认后立刻找了一个女朋友?!”
桑立雪又急,又完全搞不清楚状况,抓住了喻遐的手:“小喻……”
“喻同学,你——”
喻遐左右闪躲着,单手张开保护喻庆涛:“不管你们是谁,再往前走我就要报警了!请你们离开,我不认识姜换!”
“你一定认识他,你和他被拍到——”
“他妈的听不懂啊?!”喻庆源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推开一个拿手机的男人,往前跨出一大步,“谁他妈准你们拍的!你们打扰病患,医生?保安!——我打110了!”他拿出手机,佯装拨打110,可那些人丝毫不怕,声音越来越大。
“喻同学,你和姜换真的在一起过吗?”
“喻同学,他对你是不是炒作的?”
住院部门口,骚动如潮水翻涌。
喻遐左支右绌,耳边,所有嘈杂都像言语化作的利剑。他浑身僵硬,只凭直觉遮住父亲,同时不停地否认,只有一句话。
“我不认识他,我从来都不认识他,请你们让开。”
“请你们……都让开!”
医院的安保人员闻讯而来,场面一时缩成了小小的包围圈,不停地向中心压迫。
混乱中,轮椅不知被谁推了一把,猛地朝旁边倾轧——
落水声如惊雷炸开,散了架的金属在耳边哗啦啦地掉落一地。
姜换一惊,从很浅的小憩中突然惊醒。
后台,还是这间狭窄的休息室。姜换茫然地抬起头,刺眼灯光让他一时只能够眯起眼睛,过了会儿适应过分明亮的室内光线,他看清了周围环境。
谷非雨坐在另一个小沙发上,把iPad贴着墙壁,正聚精会神看什么电影。
除了他以外,四周就没有其他人了。助理、经纪人、化妆师等等全都不在,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一墙之隔的走廊不时传来高低起伏的模糊话语,脚步急匆匆地从一头跑到另一头。
听见姜换醒来,谷非雨抬眼看向他,片刻后收回视线继续事不关己地盯着屏幕。
3月19日。
姜换拿起手机,这个映入眼帘的日期莫名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房间外有人敲了敲门,姜换走过去打开。
戴着耳机的工作人员是岚岚,她负责《触礁》剧组在这次金橄榄全部对接内容。
讲了姜换,她礼貌微笑,又望着不远处的谷非雨,问候般点了点头:“姜换老师,小谷老师,我们剧组的座位和晚宴需要确认,大约半小时后车来接您,可以吗?”
“好的。”
姜换答应完,她再次说“打扰了”,然后关上了门。
沙发上听完对话的谷非雨冷笑一声:“有什么用,浪费时间浪费钱。”
按照惯例,金橄榄颁奖都在虹市的华夏大剧院,每年进行现场直播。因此在前一天会彩排灯光音响,除了最终获奖名单揭晓环节一一省略,其他部分都得先进行预演,以防止出现突发事故影响舆情。
除了一些咖位大的明星不会亲自出席,绝大部分人为了不得罪金橄榄的组委会和华夏大剧院背后的“内部人士”,常常一边嫌麻烦,一边还是按时到场。
但业内也有许多人吐槽这个“彩排”对嘉宾毫无意义。
每次的意外总发生在真正颁奖环节,曾经有自媒体博主轻蔑嘲讽,“彩排是应该搞,但更应该先让提名人都预先把感言写好、审查一遍。”
谷非雨对彩排的态度就属于意见很大的那一种。
屏幕上的电影被暂停了,见姜换没反应,谷非雨还维持刚刚似笑非笑的表情,往姜换那边坐了下,说:“那个视频是不是真的?”
“真的。”姜换说。
“你男朋友?”
“嗯。”
闻言后,谷非雨神情并未发生变化,显然已经知道了正确答案所以瞒着他没有意义。略一思忖,他又问:“所以你们现在分手了么?”
姜换回答不了。
他也不知道现在算什么,他没有跟喻遐彩排过。但最后的效果来看,好像喻遐单方面地以为他在说分手所以从提名公布开始就没再与他有任何联系。
长久沉默,谷非雨唇边的笑意渐渐地淡了,又恢复成阴郁。
“换成别人,真分手的话恐怕这会儿都以‘前男友’身份出来当网红了,这年头流量才变现最快,有钱不赚是傻子。”谷非雨的语速快,若有所思地说着时天然有股阴阳怪气的腔调,“姜换,他够喜欢你的,居然都能闭嘴到现在啊。”
“你闭嘴。”姜换冷道。
谷非雨眉梢一挑,配合地重新安静了下来,刷着手机屏幕,似乎在找新的乐子。
过了会儿,就在姜换的困意再次侵袭他的时候,谷非雨懒散的坐姿突然端正。他喊了声“姜换”,没等对方有任何反应,径直说下去。
“姓喻,东河大学的学生,今年刚保研,父亲在东河市康复医院疗养。”谷非雨准确无误地道出喻遐的信息,“你没和他分手对么?”
那些字句像一盆冷水,在寒冬腊月对他兜头浇下。
姜换蓦地起身,全然不顾动作掀翻了茶几上两个杯子,碎裂声清脆,犹如在他心里立刻也划开无数条血痕。
他眼里写满不可思议,谷非雨亮出手机屏幕:“有几个做自媒体的不知道怎么找上了你的男朋友,今天跑去医院里闹,结果有人报警,好像出什么意外了——”
小小屏幕上的图片只来得及一扫而过。
水泄不通的人群中,姜换一眼发现熟悉的侧影。
他像短暂失去了控制自己行动的能力,手脚冰凉,拿出手机时第一下直接把东西摔在了地上,屏幕碎开蛛网似的裂痕,划破了两根手指。
血珠渗出时,姜换才因为细小痛感倒抽一口凉气,彻底找回了呼吸节奏。
他从不知道颤抖能让人浑身僵直。
一串数字,没有存进通讯录里但早就记得了,姜换按下他,背过身去面对白茫茫的休息室墙壁,所有的思绪也统统被按下删除,毫无知觉待会儿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嘟——嘟——”
持续近半分钟,在自动转移呼叫前一秒被接起来。
“喂?您好。”
姜换一愣。
清亮男声很好听,很冷静,但并不是喻遐。
他一直不开口,男声压着耐心又问了一次:“喂?请问您找谁?”
“我……”姜换声音沙哑,“找喻遐。”
“不好意思,您打错了。”
男声说完后干净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忙音萦绕,迟迟不肯消散,姜换迷茫地抬起头,对上一片洁白无瑕的墙。
“怎么了?”谷非雨在身后问,“电话打不通?”
姜换摇了摇头,一句“他可能换了号码”正要说出口,又猛地像被什么东西敲击太阳穴,嗡嗡声后,藏着一个强烈直觉的暗示。
为什么喻遐会换电话号?
他自认已经没有打乱喻遐的正常生活,除非不堪其扰,当代社会换掉手机号的后续麻烦能抵消大部分冲动决定……
媒体,那些讨厌的没有道德底线的自媒体。
电光石火间,有个决定已经做下。
姜换抓起挂在墙上的自己的外套走向门口,谷非雨没拦他,提醒道:“待会儿他们就来接人了,你打算去哪儿?”
“东河。”姜换说着,握在把手上的动作迟迟没有往下压。
他停顿半晌,又走回了房间内,站定在谷非雨面前。
“请你帮我一个忙。”
谷非雨靠着沙发,没有任何要答应的意思,他对这个忙的内容一点兴趣都无,眼皮不抬地说:“我没有必要帮你。”
态度明确,所以姜换也不过多纠缠,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出门,在走廊迎面撞上了正往化妆室去的张安妮。
姜换还没开口说什么,被这段日子关于他的种种消息折磨得精疲力竭的张安妮见他神色匆匆,率先拉响了警报。
“你要去哪儿?!”
“安妮姐,借我一辆车。”姜换说,“去东河一趟。”
某两个字听在张安妮耳中震撼效果不亚于核爆,她低头揉着太阳穴,一双没休息好的黑眼圈显得憔悴:“我大概出现幻觉了……你这时候去什么东河,你要彩排,明天就是正式的颁奖礼——”
她猛地抬起头:“你真要去东河?!”
“嗯。”姜换说,“所以借我车吧,现在来不及买机票了。”
张安妮包里就有车钥匙,她自己的马坎,此时此刻停在华夏大剧院的工作人员车库里。她无声地和姜换对视,但姜换避开了她的审问,像很没有时间再等她拒绝一样,轻轻挨着她的肩膀把张安妮往走廊一侧推。
就像说,“算了,知道你为难。”
“……姜换,你等等!”
张安妮简直要疯了,可姜换的表情、决心都让她不能小觑。
她不是不知道姜换打算找谁,也明白这时离开华夏大剧院、离开虹市意味着什么。经纪人的职责迫使她维持理智的一面,做好最坏打算,但张安妮眼前闪烁着的恐怖场景却不是来自以后。
酒店房间,浴缸,满满一池红色的水。
触目惊心的噩梦她不想经历第二次。
她希望姜换好。
张安妮摸出车钥匙,快走两步,把它塞进姜换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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