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 脸上还带着如梦方醒的茫然,赤着脚踩在地毯上,开始寻找祁岄的身影。
卧室里没有, 二楼的客厅也没有。
简毅站在二楼的客厅,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从窗户看去, 除了初升的红日, 就只有鳞次栉比的房屋。
基地里的房子都不算高,最高的也仅仅只有五层楼, 这是防止虫族的大规模入侵。
毕竟, 在先前的虫潮里, 基地损失惨重。
空气中弥漫着雨后海棠的气味,简毅伸了个懒腰,沐浴在这样的味道里, 整个人十分舒服。
应该在楼下吧,简毅知道祁岄在出门之前一定会给自己打个招呼的。
没打招呼, 就说明他还没有离开。
早起是祁岄的习惯, 长期自律,身体已经养成了生物钟, 不管前一天什么时间点休息,第二天一早六点都会准时起床。
不是去做早饭就是锻炼身体,有时候, 事情做完了看简毅还没醒, 就会洗个澡, 在他身边躺一会。
对此,简毅的评价是,真不是人……
这种自律到近乎苛责自己的状态,是简毅绝对做不到的。
但,这种事情放在祁岄的身上,就丝毫没有违和感。
他这样风光月霁的人,就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循着空气中淡淡的花香,简毅一路来到了楼下。
祁岄果真在这里。
正端坐在茶几前,看着手中的文件。
衣服穿得一丝不苟,衬衫的纽扣一直扣到最上面,再加上严肃的表情,活活一个禁欲男神。
男德,男人最好的嫁妆。
简毅吹了个口哨,“老婆!”
祁岄无奈的放下手中的文件,从下往上看着走近的简毅,“怎么了,老公?”
真正的男人从不占口头上的便宜。
简毅可耻地害羞了,耳朵尖微红,脚趾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祁岄眼中带着笑意,将简毅拉到自己怀中坐下,“感觉怎么样?”
简毅将祁岄的手指捏在手中玩,漫不经心道:“还行吧,睡得不是太好,毕竟梦里都是你。”
祁岄反捏他的手指,在他手心里画圈,“哦?昨天打呼的是谁?一沾枕头就睡着的小坏蛋,还说没睡好?”
被拆穿的恼羞成怒被简毅演绎的入木三分,他迅速从祁岄的大腿上窜下来,冲进了厨房,“哈哈哈我还是有点饿的,先吃点东西。”
祁岄掸了掸微皱的裤子,缓声道:“慢点吃,我先出去一趟。”
“好的呀,”简毅叼着包子,目送祁岄离开。
吃完早饭,简毅发了会呆,就背着林风的包出门了。
祁岄给他留了地图,再加上,提前准备好的身份。可以说,基地的大部分地方简毅都可以去,横着走都没有问题。
金色的身份卡是很珍贵的,只有对基地有重大奉献的人才能申请。
基地现存的金色身份卡不过百张。
当然,简毅对基地的规则都还没有基本的概念,根本意识不到这件事。
他现在暂时没有别的想法,打算走一步算一步,先将林风托付给自己的事情解决,再想其他的。
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研究所,而在研究所里恰好有简毅要找的人。
楚子野。林风的竹马,两人一起长大,亲密无间,成年之后,更是一同在研究所工作,只是所处的部门不同。
不知道,在林风出去探索之后,楚子野有没有试图出去找他。
按理说,研究员是不需要出门探索的。在研究所工作所获得的积分,已经够他们生活。基地里获得的各种虫族材料,都是优先供给研究所研究的,根本不需要研究员出去探索。
术业有专攻,没有野外经历的研究员出去就是送死。
林风去死亡之森到底是为了什么?
到了基地,简毅才知道,林风之前的话里面,是有漏洞的。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为什么会跟着小队来到死亡之森,还被推下悬崖?
但,看当时的情况,林风完全没有骗自己的必要。
他隐瞒的可能只有自己去往死亡之森的目的。
因为什么?
人在死亡的时候,心中充满遗憾,几乎不会再隐瞒心里的东西。
毕竟,再不说出口,就永远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是这个道理。
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跨越生死。
那么,林风是觉得隐瞒下来的这件事,比他的生命更加重要?
简毅想不通。
一路走,一路都在思考,然而却想不到像样的答案。
路上没有什么人,只能看到来来往往的摆渡车。
车子有固定的路线,是为了方便A区出行的人。
毕竟,在A区生活的,不是研究人员,就是军需所的,他们日常都是两点一线,日复一日,都是如此。
期间,摆渡车也有停在简毅面前,但简毅没有上车。
如果,想要迅速的熟悉一个地方,最好的办法,就是步行。
在走路的过程中,能够观察周边的环境,能让人最快的熟悉所处的地方。
A区的街道宽敞,整洁,路旁的建筑,也和现实世界没有太多的区别。
只是,从二楼开始,墙上就不知道涂了什么物质,微微反光,光不刺眼,却让人十分讨厌。
下意识的,简毅就避开了那些位置,转而将目光移到路上或是天空中。
或许,这是用来防虫族的吧。
很快,简毅就到了研究所。
研究所的占地面积较大,除了大型建筑,还有一些竖起来的烟囱状的东西,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门口,有工作人员站岗,想要进去的人,不仅要有工作证,还要检查身体是否携带了危险物品,记录下来之后,才会被放进去。
人们都已经习惯了,这显然是出于对研究所内部安全的考虑。
简毅看着工作人员拿着的检查仪器,好像很高级,跟中转站用的不是一种东西。
会不会看出自己的身份啊?
简毅有些担心。
不知道虫族的构造是啥样的,能够让他一个虫母完全化为人形,身上没有任何属于虫子的器官。
若不是祁岄肯定他是虫母,简毅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你好,请问一下,”简毅极其有礼貌,顶着一张稍显幼态的脸,轻声问道:“楚子野,在吗?”
“你有什么事?是他的朋友?”工作人员面无表情的问话,还是很让人紧张的。
“他的朋友受伤了,托我给他带话,想让他安心一些。”
简毅找了个最正常不过的理由。
那工作人员看了他一眼,问道:“请出示你的身份卡。”
简毅点点头,将挂在脖子上的身份卡拽了出来。
金色的身份卡穿在黑色的皮绳上,挂在脖间,就像是一个略带性格的装饰。
那工作人员一看到金色的铭牌,立马肃然起敬,“稍等,这就帮您询问。”
就连称呼都带上了敬词。
简毅后知后觉,这个金色的身份卡,好像很稀少。
一名工作人员,进入操作间,拨打了内线电话。
外面留下来的工作人员则询问道:“请问您跟楚老师的朋友是什么关系?”
“是朋友。”
简毅拒绝深入探讨这个问题。
毕竟,自己跟林风也只是萍水相逢,共同待在一个洞穴的倒霉蛋罢了。
现在想想,那只虫子想要将林风分尸,不会是想给自己吃吧?
简毅麻了。
低等虫族有哺育虫母的本能。
他不禁后怕,幸好离开了,不然不知道要被喂一些什么东西。
打完内线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面色抱歉,“不好意思,先生,楚老师请了几天假,没有来研究所。”
简毅有些狐疑,但又觉得工作人员没有欺骗自己的必要。
他试探着问道:“那他的住址方便透漏吗?”
“不好意思哦,不可以的。”
门外的工作人员需要保证研究员的生命安全,哪能随便来一个人就告诉他住址呢?
因此,简毅也没有纠缠,转身就打算离开。
离开之前,工作人员缓声道:“休息的时候,楚老师喜欢去D区,你可以去碰碰运气。”
也是,林风就住在D区!
他也许是出去找林风的吧。
“谢谢。”
“不客气,这是应该做的。”
从A区到D区,经过的只有C区,地图上也没有B区的存在。
C区主种植,到处都是规划好的土地,放眼望去,丰收中的、成长中的、培育中的,竟然互不干扰,每个区域都是生机勃勃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简毅觉得C区的空气都比A区的香甜。
这个时候的简毅当然不是步行的,从A区走到D区,他怕是要走个几天几夜,不要命了吗?
他坐上了前往D区的摆渡车,靠着车窗,将沿途的景色收揽眼中。
基地内不像基地外面,这里的路都是修整过的,行驶起来十分平稳。
甚至,让人有种和平年代的错觉。
生活在原先的世界的时候,简毅两点一线,每天不是在上班的路上就是在下班的路上,个人时间几乎没有。他有时候摸鱼的时候,甚至会想世界末日早点到来,结束这个枯燥的上班生活。
请问,这个b班,到底都是谁在喜欢上啊?
反正,爱谁喜欢谁喜欢,简毅是绝对不喜欢的。
然而,当他真的到了这个在虫族压迫下,岌岌可危的世界的时候。
他在想,这里的人是怀揣着怎么样的心情在活着呢?
朝不保夕,虫族在外虎视眈眈。
好像每活了一天,就是赚到了。
这个时候,他又开始怀念以前平稳的生活了。
在那样的生活里,他应该能够跟祁岄谈一个简简单单的恋爱吧。
当周围的景色逐渐出现房屋,房屋逐渐变得拥挤起来的时候,摆渡车穿过一道冗长的隧道,D区到了。
不同于A区道路的宽敞,整洁,这里的道路四通八达,只有主路能供车子行驶。
即便如此,路边有人摆着货物,还是挤占了车子行驶的空间。
这里的人,不管是衣着整洁,还是衣衫褴褛的,脸上都有一种共同的神色,就是麻木。
这里的房子也是,一个挨着一个,恨不得在房子中间再造一个房子。
路上有积水也有不明垃圾,在人来人往中被踩踏的不成样子。
这里生活着基地大部分的人类,也是这个基地人口的主要组成部分。
面黄肌瘦的人们,跟简毅刻板印象里的末日下的普通人类对上了。
简毅还没走两步,旁边就有人撞了过来,他踉跄了两步勉强站稳,却见着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妇女。
她头上包着碎花做的头巾,露出鬓边发丝,脸上满是哀求,将一张照片举着给他看,“看到她了吗,我的女儿,张安身,她前段时间跟着探索的队伍出去了,可是他们都回来了啊,怎么就她没有回来?”
“你看到她了吗?”
“她很厉害的,从小就厉害,还能吃苦,她说一定能回来的。她不比男人差!她会回来的!”
“我要等她,我要等她。”
说到最后,她已经没有等着简毅回复了,而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简毅沉默的看着女人走远,去拉别人,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心里已经是沉重不已。
然而,其他的人却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笑着对妇女道:“回家看看,兴许你女儿已经在家等你了呢。”
“真的!她回来了!”
“我这就回家,安身一定饿了,想吃我做的饭了。”
安身立命。
这是一个母亲最简单的期盼。
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却无法被满足。
简毅不知道在胸腔涌动的是什么感情,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心里十分难受。
看着众人熟视无睹的目光,他明白了,在这里,人类失踪是很常见的事情。
除了亲密的人,没有人会注意到,基地又少了一个人。
他们只会觉得,哦,又有人许久没有出现了。是死在基地里了,还是死在探索中了,还是被虫子吃掉了,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们现在保全自己都成问题,又怎么会关心一个陌生人呢?
人类在时光的洪流中,不值一提。
走过D区和C区的交界口,摆摊的人少了很多,但简毅心头压抑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少。
逼仄的小巷,拥挤的房屋,还有空气中弥漫着的奇怪的味道,让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结果没走多久,一个人就神神秘秘的拉住了他。
简毅看着面前站着的鬼鬼祟祟的男人,看到了他手中的传单,缓声道:“不好意思,不需要。”
男人哼哧了一声,“我不是发传单的,也不让你买东西!”
简毅:???
“那你拉着我干什么?”
似乎就在等简毅问这个,男人苍白凹陷的脸上浮现一抹潮红,用狂热的语气说道:“吾神在上,你可以花费一分钟的时间听我说说神迹吗?我尊敬的神,是我的父亲,是爱的化身,祂一直在我们身边,将神光照耀,关爱祂的孩子们——”
简毅打断了他,“这么厉害的神,神迹只用一分钟就能说完吗?”
简毅诚恳的发问,男人却狠狠瞪了他一眼,“神迹很多!你这样问,是对神的不敬!会有神罚降临的!”
简毅反问道:“作为神不应该拥有慈悲之心,宽恕人类的冒犯吗?只是问一句,就有神罚吗?神还挺闲的。”
男人震惊不已,似乎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藐视神的存在,眼神几乎可以说是恶毒地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神罚降世,闪电撕裂天空,海水倒流,山川倒塌,那时你将为自己的罪孽进行忏悔。”
简毅:……
哪里来的神经病?
简毅转身就走,男人却趁机从一旁的水管往上爬。
水管被合金固定在墙壁上,在男人这样的动作下,竟然也没有一丝的晃动。
简毅:???
属实被男人的动作搞蒙了,□□传播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开始爬水管了呢?
难道是什么特殊play?
这身手也太利落了,实在不像是刚才那个鬼鬼祟祟面色惨白的人能做出来的。
男人爬到水管顶端就停了下来,用腿夹住水管,瞬间松开了双手。
简毅都害怕他掉下来,这没有什么遮挡的,五层楼摔下来,得够呛。
男人将双臂竟可能的朝天空伸出,“吾神!降下神谕!”
“我是您的使者,请给我您的信号!”
简毅:……
什么人会爬在水管上接收神的信号?
简毅不解,简毅大为震撼,简毅连忙告辞。
顺着林风铭牌上的地址,简毅来到了一所房子前。
这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院,从门缝看过去,能够看到小院的土地上,种着一些蔬菜。
蔬菜长势很好,黄瓜也已经搭了漂亮的架子,瓜蔓在上面肆意缠绕,静沐阳光。
瓜蔓上,有盛开的黄花,还有带着刺的嫩瓜。
旁边种着的番茄,也已经长出了青色的果实,沉甸甸的挂在枝头。
还有一小块地种着一些小白菜,现在正绿油油的,长势十分喜人。
这个院子,保持在主人离开时候的样子,依旧生机勃勃,就好像下一秒,林风就会从中走出来似的。
小小的院子被搭理的井井有条,简毅想起了林风临终前,将信物一件件交给自己的样子。
是他住的地方没错了,小院温柔舒适的样子也像极了主人。
简毅用身份卡扫开门锁,走了进去。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菜地的土是湿润的,蔬菜的叶子上面,还有清透的水珠。
有人来过,还给蔬菜浇了水。
正对着院门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男人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简毅。
“你好,”简毅率先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男人虽然表现的不耐烦,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金边眼镜取下来擦拭。
他动作有条不紊,不像是在擦眼镜,却像是在思考什么对策。
“你好,林风的朋友是吗,进来吧。”
“好。”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会是这个态度,但简毅也没有多说什么,跟着男人的身后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装饰简单却不简陋,通体暖色调,让人一走进来,就有一种放松的感觉。
男人坐在沙发上,也示意简毅坐下。
简毅莫名其妙的坐下,却还是能感受到男人衡量自己的目光。
这是嘛呀?
这个目光,简毅可太熟了。
以前上大学的时候,正是奶油小生当道的时候,他长着一张幼态的脸,女生都喜欢跟他一起玩。
一开始他还觉得受宠若惊,后来才发觉,她们只是把自己当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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