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天边猛然一个炸雷响起,顾南风从床上一跃而起,摸黑一路跌跌撞撞冲到了洗手间里,趴在洗漱台上干呕不止。
胃里一阵阵的痉挛却什么东西都吐不出来,太阳穴疼的整个脑袋都要炸了,随手抓起放在洗漱台上的洗面奶就想扔出去,她深吸了一口气,生生遏制住这股冲动。
她没有开灯,又一路跌跌撞撞跑了回去,摸黑拉开了床头柜里的抽屉,四处翻找着什么,却怎么也找不到,情急之下直接抽了出来,东西散落了一地。
她四处乱摸着,终于摸到了一个小药瓶,指尖有些抖,扭开盖子的时候药片掉落了一地,她顾不上捡,将掌心里剩下的一股脑塞进嘴里,然后端起床头玻璃杯里的冷水一饮而尽。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屋内,也照亮了瓶身上的小字:帕罗西汀。
药物的作用终于让她慢慢安静下来,顾南风又摸到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抽出一支烟摸到打火机点燃。
许是因为太久没抽了,呛的她连声咳嗽,然而尼古丁加上帕罗西汀终于平复了她焦虑的心情,顾南风愣愣看着窗外电闪雷鸣,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燃尽的香烟终于烧到了指尖,她轻嘶了一声,松开手,烟蒂无助地从半空滑落,闪了一下就熄灭了。
与此同时,顾南风眼底的光也灭掉了,变得比这夜色还深沉。
看着面前寻真心理咨询室的门牌,顾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按响了门铃,不多时有身穿浅粉色护士套装的年轻护士来开门,引着她往里面走。
“您好,请问您有预约么?”
荀医生的规矩是一天只接待两个病人,第二个病人刚走,护士虽然疑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面带微笑,轻声问。
“没有,我叫顾南风,荀教授曾经的……”她顿了一下,“病人”
护士小姐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热情,“好的,请这边请”
看着不远处虚掩着的咨询室大门,顾南风顿住脚步,低声道:“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好的,您请便”
空气中有蔷薇花的芳香,没有浓重的消毒水味道,走廊上不似医院一般涂着或绿或蓝的漆,反而挂满了壁画,简单而又温馨,一切都和自己三年前刚来到h市一样。
顾南风轻轻敲了两下门,听见中气十足的一声进来时,才推门而入。
荀真看见是她微愣了一下,继而扬起一贯温和的笑容,他没有问她你来干什么,只是像招呼老朋友一样招呼她,“南风,今天是要玩沙盘还是去宣泄室玩拳击?”
因为长期伏案工作的原因,他的背有些佝偻了,鬓角的银丝在日光沐浴下看的更加清楚。
仿佛许多年前两个人一起在办公室里为一个问题争锋相对面红耳赤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她就从他的学生变成了他的病人。
顾南风缓缓走到l形沙发上坐下,“教授,我想再做一下sds量表”
第四章 遇见
她的神色倦怠,眼眶下有一圈乌青,荀真只是起身不动声色地将一张纸和铅笔递到了她面前。
“南风,你也知道那套量表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好久没有看你画过画了”
他摘下了眼镜,眼底有一丝期待。
顾南风将铅笔握在手里,半天没有动作,荀真眼底掠过一丝凝重,看见她慢慢开始作画,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另一边看书。
一个下午的时光就这么悄然流淌,荀真手里的书刚翻过一半,铅笔的沙沙声就停了,他走过去又重新戴起眼镜开始端详。
她的画风失了往常的柔和细腻,荀真还记得当初这个女孩子是多么的干净单纯,如今眼底只剩下冷清,犹如一潭死水,古井无波。
他没有说话在等着她自己分析,是以往她每次拿着房树人心理画来请教自己的规矩。
顾南风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将紧握在掌心里的铅笔松开。
“画面整体偏左,怀旧……”她顿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愿面对这样的自己,“留恋过去的生活,沉默,内向”
“线条浅淡,没有安全感,焦虑,自卑,待人随和”
“房子没有烟囱,左侧线条不规则,不愿意表达自己,内心脆弱,压抑,家庭关系并不和睦”
“树干左曲右直,有心理创伤,戒备心很重”她看着自己笔下的人物,摊开的掌心逐渐握紧,不知道该怎么分析的时候,荀真开了口:“背影代表防御和拒绝,不敢面对现实,也不敢面对真正的自己”
他的眼底有如释重负,抑郁症患者是无法做出如此理性的分析的,即使这个人是他曾经最优秀的学生。
“房子没有门窗,树上却有归巢的小鸟,南风,你太封闭自己了,也许你该好好找个对象来温暖自己了”他的眼底有一丝狡黠。
还有什么比自己抑郁症没有复发来的更高兴的事呢,顾南风唇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
“谢谢荀教授”
“抗抑郁的药物就不要再吃了,副作用会损害你的肝肾功能,建议多出去走走,合理运动不光能消耗多余的卡路里还能保持心情愉悦,促进睡眠”
顾南风点了一下头,起身告辞。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拿起她画下的那副房树人,荀真唇边溢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树干上有回旋纹代表难以磨灭的心理创伤,可能花费很多时间许多精力也改变不了,伴随着终身逐渐老去。
就像在木板上钉钉子,就算钉子□□了,也会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
又比如从前活泼开朗的顾南风如今变得沉默寡言,她曾经是他最出色的学生,也一度是他最严重的病人。
她虽然顺利熬过了自己心里的天人交战,顺利从精神病院里出院,但也随时都游走在抑郁症与正常人的交界线,进一步则海阔天空,退一步则万丈深渊。
曾经萧叙白以为那一夜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小插曲,后来却成为了每个午夜梦回都在怀念的过去。
时光倒回到2005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即使坐在空调房里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阵阵闷热,萧叙白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唇角勾起愉悦的弧度拿着车钥匙下了楼。
新买的布加迪跑车就停在了萧氏楼下,是她想送给某个人的生日礼物。
“小雅”按了门铃之后没人应,她只好自己拿钥匙开了门,以为这家伙还在睡着,便轻手轻脚地关好门换上拖鞋将钥匙放在茶几上。
推开卧室的那一刹那,所有热情都被浇灭,从头冷到脚,一颗心如坠冰窟。
卧室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抹去了所有两个人共同生活的痕迹,床头她爱看的书不见了,两个人一起买的情侣杯只剩下了一个,打开衣柜她只拿走了自己买的衣服,她送给她的原封未动。
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萧叙白走过去轻轻抽出来,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迹:“叙白,我怀孕了,勿念”
连一句珍重的话都没有,萧叙白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才能应对此刻的情景。
她想起以前许多个晚上,自己忙于工作很晚回家,她亦是夜深才回来,满身酒气,身边跟着陌生的男人。
忽然间就有不可抑制的怒气,萧叙白狠狠扬手摔碎了手中的杯子,一地碎瓷,就像支离破碎再也挽回不了的从前。
“七号,九号,十三号公主到406包厢来一下”
做这行的都只有一个代号,出了这个大门,谁都不认识谁。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从沙发上起身,手里夹着的烟抖了一下,烟灰掉落在顾南风穿着黑丝袜的大腿上。
她皱了皱眉,拂去,又继续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隐约听见几句议论,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一字不漏地落入她耳中。
“那个什么十九号啊,装什么清高,来了这种地方还既当□□又立牌坊,真是可笑”
“可不是,昨天的那个李老板多有钱有势的,要是我啊……”
掌心渐渐紧握成拳,我和你们都不一样,这辈子她只做这一次,存够钱之后立马走人,她还要继续上学,陪笑已经是最大的底线。
可是……南风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涂着睫毛膏的睫毛卷翘而迷人,侧脸有着不符这个年龄的忧郁性感。
还有三天就开学了,还差五百块钱。
“小姐,没事吧?”顾南风进洗手间的时候,那个人就已经趴在了洗漱台上,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那个人趴在洗漱台呕吐,肩膀在细微的抖动。
大概是在哭,顾南风动了一丝恻隐之心,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女人抬起头来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瞳仁是浅淡的琥珀色,侧脸轮廓鲜明,非常让人过目不忘的一张脸,眼角有泪痕,看见她的那一刹那,一把扼住了她的手腕。
“为什么要离开我?!”
厉声的质问下,那张脸变得有些冷峻起来,顾南风挣扎了一下,“抱歉,小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人的手劲出奇的大,她几番挣扎都逃脱不了她的桎梏,却惹的她不快起来,微眯了眼,一步步走近她,将人逼到了墙角。
她这才发现即使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女人还是比她高出了半个头,这压迫感让她不安起来,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
那人身上浅淡的香水味夹杂着酒气扑面而来,顾南风微微撇过头,实在是太不习惯和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了。
用手臂架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再次开了口:“小姐,你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