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衬衫上,红色格外明显。
“宿主不要做傻事,规则内通融不代表能随意行动。”621放出一丝电流警告。
季唯洲的指尖发麻,最后绞尽脑汁,才在江淮雪沉默的视线里,小声说出三个字:“脏死了。”
“呵。”江淮雪无意识抠弄伤口,嘲弄地笑了声。
季唯洲满怀说难听话的愧疚,噔噔噔满别墅跑找医药箱,等他找到医药箱再跑回来的时候,江淮雪早就驾驶那把能上街飙车的轮椅走人了。
“速度好快啊。”他提着医药箱,有些沮丧道。
621陪之前的宿主执行反派黑化任务执行次数多了,早就练就冷硬心肠,难得再次见到如此天真,二的如此纯粹的宿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想当初也是有这样的宿主的,只不过在日复一日的奖励诱惑与常年发泄恶意的情形下,成功变成了黑心肝。
也有反复折磨他人,自己率先崩溃的宿主。
就是不知道季唯洲会成为哪一种。
621漫不经心地想,重新换上了冷硬的声线:“这段剧情在原书里没有出现过,显然是因为你一开始对待他的态度让他起了疑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角色性格设定。”
“新手任务引导结束。今日时间线上,还有最后一个剧情任务需要完成。”621在季唯洲的脑海里催了一下,“你要在今晚的浴室内,对江淮雪进行羞辱,’季唯洲‘怎么做的,你就怎么学,实在不会放狠话言语侮辱总会吧?”
季唯洲一来不是轮椅好快就是台风好猛,还腿麻抽筋下跪三连,连它都受不了,迫不得已先降低任务难度。
某个被系统当傻子的男大学生双手握拳,抬头看向二楼长廊深处。
那里是江淮雪的房间。
“你要是不努力完成任务,我和你都会被销毁,你回不了家,我也没办法存活。”621似乎隐约摸到一点季唯洲的性格属性,慢悠悠补充。
片刻后,季唯洲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某种决定:“交给我,放心吧!”
别墅外的暴雨骤歇,潮湿的黑夜缓缓降临,别墅内依旧没开灯。
晚餐时分厨房依旧是冷锅冷灶。江淮雪因为残疾被江家人扔在这幢别墅,活像是流放。
每月一定的用度费用保证后,就不会再管,保姆佣人的安排更是想都不要想。
和前夫哥结婚后,更是过的凄惨无比。
江家每月固定打来的钱,最后全都被“季唯洲”拿走,外出寻欢作乐。如今季唯洲穿来,这笔钱就落进了他的口袋。
季唯洲坐在沙发上,最后还是选择打开了别墅的灯。
环境一下明亮,他长舒一口气,忍不住感慨:“还以为欠电费了。”
这么省电也没有必要啊。
霸总文的标配总是那么奇奇怪怪。
他站起身,摸进厨房准备做晚饭。
“宿主现在应该去执行任务。”621铁面无私道。
季唯洲耐心解释:“吃饱了好干活,民以食为天,你还没有资本呢就这么压榨人是不是不太好?驴也要吃东西才能拉磨吧……”
他能就吃饭这件事论证一大堆有用和没用的废话。铁石心肠的621第一次后悔自己选择了这样一个宿主来执行任务,系统运行程序活像被塞了一堆病毒和冗杂数据。
季唯洲本想大显身手,展示他因为不靠谱爹妈修炼出来的厨艺,然而打开冰箱,两个蔫掉的葱肆无忌惮地嘲笑他。
“嗤。”621嗤笑一声,“执行任务去吧,别拖延了。”
二楼长廊深处。
江淮雪坐在轮椅上,房间内一片漆黑,只能看见窗外零星闪烁的灯光。
指腹的伤口被他反复撕开又反复止血,露出狰狞的内里,他垂眸看着那些暗红色的血迹,眼前却浮现季唯洲今日的反常表现。
他能确定季唯洲并没有被调包,但从蹲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的那一刻,就出现了奇怪的反应。
季唯洲现在还不能死。他想,他需要一个愚蠢的挡箭牌。
江淮雪若有所思,指腹伤口传来的刺痛更是让他神智清醒。
痛楚对他而言是件好事,至少他能通过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还活着。
房间之外,季唯洲狗狗祟祟摸到了门口,抬手就要做个有礼貌的人,先敲门,被621用轻微电流强行制止了。
“直接推门进去!敲门不符合角色设定!”
季唯洲揉了揉指尖,笃定道:“请你相信我好吗?我还是很靠谱的,放心吧!”
621再次听见“放心吧”这句话,暗自打定主意时刻监督不放松。
季唯洲握住门把手,直接拧开冲进了房间。
下午那把雪白瓦亮的刀锋或多或少给他吓出一点阴影,一进门就先看江淮雪手里有没有刀。
然而他只能看见房间内一片浓黑之中,一坨冒着点白色的更浓黑色悄然浮动两下,发出冷漠的呵斥:“滚。”
621把收集来的台词放到最大号,在季唯洲眼前循环播放,强行占据季唯洲的所有注意力。
季唯洲连江淮雪都看不清了,认真盯着那坨缓缓滚动的字幕,用符合字幕滚动的速度感情充沛捧读:“你这断了腿的瘸子,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滚。”
江淮雪的手死死握住轮椅扶手,额角青筋暴起。
他应当已经习惯这种最寻常不过的辱骂,可仍旧会因此震怒。
手上的伤口再次开裂,刺痛让他强制自己冷静,深吸两口气后,他压抑所有的情绪问道:“请你出去,这样够了么?”
季唯洲鲁莽无脑,只有表现的越云淡风轻,他才会觉得无趣,后续的折辱也就显得微不足道。江淮雪隐匿在黑暗里,冷漠地评析。
身后是长久的安静,对方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黑化值没升高,宿主再给出一点刺激,再接再厉。”621看了眼江淮雪黑化值变化,纹丝不动,还是百分之五十二,示意季唯洲:“宿主注意任务完成地点,浴室。”
意思是将江淮雪拖进浴室,最好态度恶劣手段粗鲁。
季唯洲凝视那道背影,将房间的门彻底推开。
整个别墅内亮如白昼,温暖的灯光穿过长廊,拂过他的脸颊,最后怯懦地停留在了房间门口,像是惧怕什么邪祟的存在。
季唯洲抬手,按下了房间电灯的开关。
江淮雪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吸血鬼,久视黑暗的双眼控制不住涌出热泪,他难以忍受地蜷缩身躯,连疼痛都无法让他冷静:“关掉!”
季唯洲面无表情走到他面前,神情冷峻。
江淮雪在轮椅上蜷缩成一团,对季唯洲的厌恶再一次到达了顶峰。
那些不堪入目全部暴露在惶惶灯光下,全部是腐烂的软肉。
621逐渐悬起一颗心,后台江淮雪的黑化值被硬生生吓退了一点。
季唯洲缓缓伸出手,在江淮雪的绝望与崩溃、621的提心吊胆中,一把穿过了江淮雪的腋下,像抱一只流浪猫那样,抱起了江淮雪。
“刚才太黑了什么都听不清,你刚刚说什么?”
冷峻的神情被自然的笑容取代,眼角眉梢还洋溢着几分傻气。
621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视觉对听力的影响尚且不在讨论范围,这似乎也不是当下场景应该思考的内容。
季唯洲举着江淮雪,像是举着一只刁钻难搞的流浪猫,而他看向江淮雪的眼神,是带着极其复杂意味的谴责。
这种谴责,和仿佛家里的猫在床底下打了几个滚后又在刚铺好的床上滚一圈留下乌七八糟的痕迹,最后躲在衣柜上方,看主人像疯子一样找它,但它就是不吱声,最后主人猛回头,发现它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江淮雪被举在半空,整个人彻底懵了,以狼狈尴尬的姿态僵在半空,半晌后,他才猛然回神,整张脸涨得通红,僵直着伸出手去推开季唯洲。
季唯洲人高马大长手长脚,默默后仰,和他拉开距离。
最后用这样屈辱又端庄谨慎的姿势,将江淮雪端进了浴室。
没了轮椅和拐杖,江淮雪失去了大半行动力,咬着下唇一声不吭,深黑的眼瞳再无平静,反而充满恨意。
被吓退的黑化值又上升回来了。
621死掉的心又悬了起来。
“你想做什么?”江淮雪冷硬道。
如果季唯洲今天再敢做出与平日大相径庭的举动,他绝对会动手杀了他。
挡箭牌不好用了,那就不能再留着。
杀了添麻烦,他大可以再找个新的,顶多过程复杂一点,但江淮雪最不缺的就是耐性。
浴室内有凳子,大概是江淮雪方便自己洗漱用的,季唯洲把他搬到了凳子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打量了一圈。621浮现在他眼前的狠话大全被他用意念拨到一边,假装看不见。
江淮雪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季唯洲专注观察的眼神就像是充满危险性的大型犬,随时会亮出獠牙,将他撕咬成碎片。
他将下唇咬得鲜血淋漓,疼痛让他骤然生出反抗的勇气。僵直冰冷的身体逐渐回温,江淮雪咬紧牙关,喘着粗气奋力抬了抬完好的右腿,想将季唯洲踹开。
621期待地看着宿主,季唯洲方才的举动,很有可能是开窍了。
它不愿赌不开窍的可能性,只是固执地认为季唯洲能做到。
浴室内气氛凝滞紧张,季唯洲仍旧保持那种专注到极致的神情。江淮雪垂眸屏气,在右脚即将踹到他时,他猛地站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季唯洲右手握拳砸在左手掌心,略带兴奋道。
江淮雪被他突如其来的行动吓了一跳,右脚尴尬地举在半空,孤零零的。
“我总算想起来我要干什么了,”季唯洲在脑海里对621说,“刚刚端着他跨过门我就忘了我要干什么,现在终于想起来了。”
621绑定他时,将他的资料看了个清楚。南明大学的排名在全国前三,它至今都想不明白季唯洲这个鱼一样的脑子,是怎么考上名牌大学的。
“我的智商巅峰其实在高考最后一天。”季唯洲如此回答它。
江淮雪的右腿还保持着方才的动作,他坐在凳子上,撑着浴室墙壁的手打滑,整个人没坐稳,直接朝地面倒去。
季唯洲眼疾手快,火速捞住了他,抓住他的衣领,硬生生把他提了起来。
他的位置和姿势并不方便出力,这样的动作反而是最快救下江淮雪的方式。
让江淮雪的脑子免于地面的击打。
“咳咳咳……”孱弱瘦削的男人攥住季唯洲的手腕,发出不堪重负的低咳。受伤的下唇又冒出鲜血,让他的形容看起来格外狼狈。
季唯洲像是被那鲜红惊到,右手松开江淮雪衣领的同时,换上了左手搂住江淮雪的腰,以莫名的姿势让江淮雪稳稳坐在凳子上。
“还好平时有锻炼。”年轻的男大学生暗自嘀咕,他看着全身上下都写着“不体面”三个字的江淮雪,某句话到嘴边,又被强制塞了回去,换上了别扭的冷淡声线:“衣服上都是血,放久了很难洗,换衣服吧。”
江淮雪猛然抬起头,再也无法控制住平静的神情,他的手指颤抖地放在衣扣上,脑子里却全是对季唯洲这一句话的猜测。
季唯洲对他的暴怒与欺辱有一大部分原因在于季唯洲不喜欢男人。
不喜欢男人,却被家族牺牲,被迫和他结婚,不出意外要和他一样,被困在这幢别墅一辈子,那些不好对外表露的恶意便尽数发泄在他的身上。
江淮雪不知道季唯洲最近看了什么,是不是又学会了新的羞辱方式,只是固执地死盯住他。
漆黑的眼眸里是逐渐燃烧的恨意,鲜明浓烈,像是要连带将这间浴室一同焚烧殆尽。
“还不快换?”见他没动作,季唯洲又道。
他那双眼睛天生就会笑似的,装冷脸也装不出多少震慑效果,压低声说话更有种故作成熟之感,带着把小男孩塞进成年男性的西装中,再让他登台演讲的不协调感。
但江淮雪沉浸在对季唯洲行为的评判当中,压根没注意到他色厉内荏的那一面。
命令一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季唯洲,受伤的手指死死摁在纽扣上不敢动弹。
“你出去,我自然会换。”江淮雪仍旧想讨价还价,却只换来了季唯洲的沉默。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季唯洲要他在这里换。
下唇伤痕遍布,江淮雪本就苍白的脸色如今只剩死白,仿佛下一秒就要踏进棺材就此长眠。
621紧紧盯着黑化值变化,悬着的心终于可以稍稍放下,心想季唯洲还是靠谱的。
“孺子可教。”它点点头,夸赞季唯洲。
季唯洲坐立难安,他的沉默纯粹是因为621给他的提示到底了,他实在没有必要台词要说,但很显然江淮雪好像误会了什么东西。
可惜的是他猜不出来到底被误森*晚*整*理解了什么。
江淮雪动作迟缓地开始解衣扣,拼尽全力拖延时间。
他宁可今晚接受的是季唯洲的拳打脚踢,而不是这样的羞辱。
季唯洲的脑子里是621略显激动的声音——黑化值在攀升,很快就能达到本次任务的目标,眼前是江淮雪伶仃可怜的身体。
他抬起手,默默脱下了身上的T恤衫。
621险些破音:“宿主不要换赛道啊!”
怎么还自作主张换任务赛道呢?它是正经系统啊!
季唯洲手里拎着那条T恤衫,诚实地对江淮雪说:“有点热。”
应该说是特别热。
他背后全是汗,T恤衫几乎被浸湿了。
江淮雪怒视他时,让他承受了沉重的压力,在这种压力下他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大恶棍,夏季思考过度,连带着开始紧张出汗。
明明浴室内还算凉快,他活像在桑拿房里蒸了许久。
江淮雪:“……”
季唯洲感觉自己这条T恤衫都能拧出水来了。他提着衣服沉思,江淮雪的视线便落在他的身上,几秒后,浴室内响起重物倒地的声响。
季唯洲还在尝试拧衣服,转头一看,江淮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湿透的衣服没有必要考虑拧干了,他的双臂穿过江淮雪的后背膝弯,将人打横抱起,走出了浴室。
621的声音有气无力:“任务完成,江淮雪黑化值上升一点,今日全部任务结束,宿主请不要做违背角色性格设定的事情。”
是否符合原角色性格这一点也在任务完成的评价之中。
它看着被气晕过去的江淮雪,为他急火攻心成这样也要在最后一秒加点黑化值的努力表示高度崇敬。
季唯洲的脑子突然变得灵光,开始和621进行谈判:“我不知道他想了什么,但我觉得他要是醒来发现自己衣服被换了,肯定会增加黑化值!”
621初步计算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勉强允许季唯洲给江淮雪换衣服。
它虽然是个系统,但也有休眠状态,三令五申季唯洲不准有更多OOC的行为后,它就下线进入了休眠状态。
季唯洲翻出睡衣,心无旁骛给江淮雪换上,看见他下唇和指腹的伤口,沉默许久,才叹出一口气,拿来医药箱包扎。
他刚穿来异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江淮雪,或多或少有些吊桥效应带来的反应。
但不可否认在这样死寂一样的夜晚里,有人陪着他,会让他觉得没有那么孤独。
尽管这个人在几分钟前刚给他气晕了。
季唯洲活像是有几千首抒发愁绪的诗要吟,叹气一声接着一声不停,大概给他一点时间,能作出一篇愁赋来。
他动作小心地给江淮雪处理好伤口,看着男人纵然昏迷也掩饰不住凌厉的眉眼,忍不住感慨:“这也不像舔狗啊。”
男人的眉头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季唯洲忙着整理行李箱,并没有再看江淮雪一眼。收拾好后,他关上房间的灯,离开了房间,还很贴心关上了房间大门。
寂静之后,江淮雪缓缓睁开了眼。
门外,季唯洲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坐下来,先开始找突然鬼叫的手机。
找了半天,终于在床铺和床头柜的缝隙里找到了狂叫的手机。
来电人是一串号码,他认不出来,本想直接挂断电话,想到书里剧情,还是按下了接听。
然后打开免提,把手机拉远。
“喂?”
对面的男人用气音喊。季唯洲一声不吭,安安静静听对面连喊几声,最后声音愈发暴躁。
“季唯洲!你什么时候把钱——”
季唯洲警惕地看了看手机上的那串号码,果断按下挂断键。
“现在电信诈骗,真是猖狂啊。”他感慨一声,将那串电话号码拉进黑名单。
他们学校好几个大学生被骗钱了,被拉出来当典型教育。
爸妈挣钱不易,季唯洲深知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