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青没有接话,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喉结滚动咽下。
“恩,你说的没错。但是按照现在目前的状况找到第三个队友,很难。”
锦齐还没吃一口饭,他张大了嘴巴,“啊,为啥啊?因为咱俩太厉害没人敢来吗?”
路长青餐盘里的饭并不多,两三下就解决了。他把餐盘往前一推,“不,因为我得罪了导演。跟我一队没镜头。”
路长青私下签约JUJU公司的事情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包括同寝同队的锦齐。
锦齐恍然大悟,“对哦!”而后又皱起眉,“不对,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他撑着下巴的手开始摩挲,突然他眼睛一亮,“你还记得你一公的队友那个沐什么来着,哦对!沐狄虹!他的队友没晋级,他现在要加入一个队伍!我们可以邀请他啊。”
路长青也想过邀请沐狄虹,因为他们这首歌主要讲述的就是对青春愁绪迷茫后破茧重生的故事,稚嫩青涩的沐狄虹倒是合适。
但是上次的闹剧平时依赖自己的沐狄虹没有下来,反而是一向跟他呛声的代超站在了他的身后。
或许从登上排位的那一刻,大家再也不能重回以前的温情了,人都是会变的。
路长青没有点头同意,既然沐狄虹想跟他分道扬镳,那他也不应该出声让他为难,大家好聚好散。
两个人吃完饭没有离开,而是巡视着整个食堂。
训练生们都成群结队地坐在一起,队友被淘汰的讨好着那些组好队的,或者跟另一个落单的商量组队。
锦齐看到这样“团结”的场面直叹气,还没缓过神开口就被路长青拉着走到了另一侧角落。
角落里一位黑发训练生正专注地品尝着他的咖啡。
路长青拉锦齐入了座,他看着面前的训练生开口道:“周前辈,你对二公有什么打算吗?”
周佩商掰开牛奶盒附加的吸管,插在咖啡杯里,眯着细长的狐狸眼笑着说:“没有哦,我的队友不幸被淘汰啦。大家好像都嫌我年纪大带不动呢~”
周佩商,大龄训练生。曾经万众瞩目的唱跳小将突然沓无音讯从娱乐圈消失,而立之年又参加这个节目重新出现在大众视线里。
只不过时光匆匆流逝,娱乐圈不停更新换代。除了百科上留下了他的名字,他的歌他的辉煌再无人铭记。更不要提年轻的训练生们会记得他,只会埋怨他年纪大还来跟小孩争出道位。
“周前辈,要不要考虑一下加入我们?”
周佩商苦脑地挠挠前额,他那双狐狸眼还是微眯着,仿佛是天生笑脸,“可是我没唱过rap哎。”
路长青没有安慰周佩商说什么相信前辈一定会做好之类的话,他说:“虽然不知道前辈为什么上这个节目,我也不想过问你的理由。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前辈顶着压力来参加节目,之前隐退是不甘心的吧?”
周佩商被提及到了痛处,他丝毫没有生气,还是很苦恼的模样,“我是真的很不会唱rap。”
路长青向他伸出手,他笑着说:“试试吧,前辈,去唱,去唱出你自己。”
周佩商没有再说话,他叼着牛奶吸管,嘴里鼓着满腔咖啡,握住了路长青的手。
和周佩商商量好下午的训练时间后,路长青和锦齐便离开回宿舍了。
路上,锦齐百思不得其解,心里憋不住事的他问:“为什么邀请周佩商前辈啊?”
路长青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19岁。我,21岁。周前辈,30岁。”
“每个年龄段的我们所经历的所感受的都不一样,就像阶梯一样,都是不同的‘自我’。所以歌曲的呈现感是不同的,感情层次也会更丰富。”
锦齐没听懂,但不妨碍他觉得路长青说的有道理,他装作深思点点头。
路长青也没指望他明白,他之所以选锦齐当队友,不是路长青渴望感同身受,而是锦齐不懂却能一直信任他。
两人快要到宿舍时,迎面走来了如沐春风的朱余。
他抱着一堆零食喊了声路长青,两人停在原地等着朱余上前。
“长青哥,我见你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给你买了点零食。”
路长青讶异挑眉,现在大家都避着自己,朱余这么在乎镜头的人怎么会来讨好自己?更何况自己之前可算是他的仇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路长青摇了摇头回绝道:“不用了,你还小需要营养留给自己吃吧。”
朱余不恼路长青的拒绝,他点点头,“哥,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我肯定帮你想办法。”
“那我就先走啦!”朱余头埋在零食堆里像个仓鼠挪动脚步。
锦齐摸摸后脑勺,“为什么他只叫你哥,我也是哥哥啊!”
路长青笑着怼他,“谁知道呢?可能因为我比你有魅力吧!”
路长青和锦齐短暂得休息过后就去练习室和周佩商会合。
路长青组选的这首rap叫《我》,主要讲述的是年少轻狂的‘我’怀才不遇,叛逆常与烟酒相伴,最终还是被社会打磨成了一个圆滑的人。
这首rap里面包含了一大段华丽的快嘴炫技,对于原rapper来说《我》讲述的是一种被社会同质化的悲剧。
作为不同的主体,路长青他们并不能感同身受,但他们有自己想要去诉说的关于本我的故事。
锦齐高中成立了自己的舞团社,成绩差被老师骂不务正业,出了社会也做不出贡献的废物。他只是一个不够聪明的笨孩子,难道天生愚笨也是一种坏吗?
他想说,是老师坏了,是教育坏了。
周佩商是个少爷,为了所谓的偶像梦放弃继承家业背井离乡,违背了父母规划好的人生路线,终于有了点成绩却被父母以死相逼遗憾隐退。他只是想要追寻自己的梦想,哪怕苦哪怕痛他都咬牙认了,难道探寻自我也是一种错吗?
他想说,是父母错了,是教育错了。
路长青,他,一次次对朋友的信任导致自己死亡,狼狈中与父母异世界相隔,他只能够在唯一热爱的舞台寻找真正的自我。是信任出了错,还是自己眼光错了呢?
他想说,是嫉妒的错,是背叛的错。
他们,举起麦克风。
他们,想说——
我,不服。
二公竞演开始了。
由于采用的是露天livehouse舞台形式,天还不亮训练生们就已经化好了妆,最后全部人集合后坐上大巴前往目的地。
路长青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望着窗外的风景,明明只是在大楼里待了一个月,如今刚出来却觉得恍如隔世。
天空还发着灰,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令人觉得压抑。
一路上红灯停停绿灯行行,大巴摇摇晃晃地驶进入口处。
光鲜亮丽的训练生们眼睛还残留着些许倦怠,他们像是圈出散步的羊一个个跟着下车。
“啊啊啊!!来了!!是冰冰!!冰冰!!”
突然,对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激醒了刚下车的每个训练生,他们浑身一抖转头看过去。
对面的粉丝们被牢不可破的围栏死死拦住,四周穿黑服的保安站成一条线,像极了楚河汉界分明。
粉丝们排着冗长的队伍,有序等待入场。突然见到下车的偶像们,纷纷开始疯狂往四周挤,拼命喊着偶像的名字。
训练生们都朝她们笑着挥手,然后侧首鞠躬转身就入场准备了。
靠后的路长青终于下了车,四周的声音瞬间放大了两倍,“蛇宝!!!!啊啊啊啊!!蛇宝!!我爱你!”
对面举着‘长枪炮筒’不断按着快门,闪光灯持续不断地闪烁。
路长青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们不要喊,乖巧的粉丝直接闭上了嘴巴。
路长青见她们这般乖巧听话的模样,他笑着将手抵住侧脸靠近嘴唇,呈喇叭状喊了句,“我们里面见!”
他怕粉丝们听不到,还用手指着入口示意,又笑着向他们划过头顶比心,然后跟在锦齐后面入了场。
粉丝这边的场子一瞬间沸腾起来,呐喊着:“蛇宝!!蛇宝!!妈妈爱你!!”
路长青疑惑皱眉,自己刚刚是不是听到不对劲的称呼了?
训练生们看到场地都呆住了,这哪里是露天livehouse啊……这简直是露天体育场啊……
舞台呈圆形台,观众座位也是围绕舞台由上到下呈一个宽敞的大外圆。
训练生们入场需要从四周的观众入口处,沿着五条开放通道走向舞台。
这中间,考验的就是训练生们和观众们的即兴互动。
等训练生到场之后,才发现没有所谓的彩排,没有实时大屏,在现场两万人的注视下完成表演。
还没出过道的训练生们在导演的解释安排下已经目瞪口呆了,有些人还觉得自己在做梦狠狠掐了把脸。
锦齐虽然是个开朗积极小金毛的性格,但是听到这么大阵仗也不由地紧张,他转头望着左侧的路长青。
路长青气定神闲地翻看着候场室里的杂志,锦齐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哥,你不紧张吗?”
路长青翻过一页后回答:“不紧张。”
锦齐试图寻找同盟,他又扭头看向拿着书的周佩商,“哥,你紧张不吗?”
周佩商合上手里的书,扭头看向锦齐一脸期待地望着自己,忍不住恶趣味地眯着眼问道:“小齐难道很紧张吗?”
锦齐握拳不服地回道:“明明是我先问哥的!”
周佩商举起手,伸出食指晃着,慢悠悠地说:“不~紧~张~哦~”
锦齐手里都出了汗,左侧伸来一只温热的手拍着他的肩,“别紧张,我们都准备好了。”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外面传来,还没等路长青他们开口请进,那人就打开门朝里面喊:“今天天气异常,待会上场的训练生节约时间,不要逗留!表演完就立刻下场!”
今天二公异常盛大,显然易见的是节目组想搞个大事,但是所有人都配合到位了,老天爷居然不乐意了。
已经是太阳升起的时间了,天空却还一片灰蒙,云朵厚厚地压在人们头顶上。
为了不浪费时间,节目组取消了抽签直接按照候场室的顺序一次依次上台演出。
倒霉的路长青小组,刚好被分到最后一间候场室。
节目组是真的时间紧迫,就连汪蔷的台本都一再消减,就剩下报幕和几句谢词。
汪蔷从容不迫地上台,她艳丽的波浪卷长发飘垂在她的腰际,含情的红唇微张,蓝丝花纹的旗袍下摆随着汪蔷的一举一动风情摇晃着,宛如大上海的女歌星。
“《偶像TIME》第一季第二次竞演舞台正式开始。”
“首先出场的,他们是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角色,《偷偷》小组!”
虽然不是自己粉的偶像,但是汪蔷富有热情的介绍还是让她们大部分人都鼓起了掌声。
《偷偷》小组的三个人听到台上汪蔷清晰的介绍声后,你推我赶地匆忙上场。
他们第一个出场,明显很是局促的模样向通道两旁的观众微微侧首鞠躬,跑上了台。
汪蔷将前发挽到耳后,将手上的麦克风递给了他们小组的第一个人。
三个人忘了提前准备好的人设,笔直着身体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公司和名字。
偌大的场地只能听到微弱的欢呼声,使他们失了自信,紧张地握着麦克风开始表演。
《偷偷》是一首高难度的情歌,它的副歌大部分人都会唱破调,因为这首歌的前奏很容易被忽视从而起高调,顺着高调的音副歌往往几乎没人能唱下去。
这是一首开头错便会步步错的歌,所以他们将开头交给了实力最佳的队长。
队长一开嗓,其他两个人小脸煞白。
他,唱高了。
三个人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观众盯着自己,内心属实有些崩溃,不出意料的最出众的副歌高音
破嗓了。
三个人灰头土脸地鞠躬致谢,匆匆下场。就像是检查人员上台维修了设备后又离场了。
随着观众们的窃窃私语,第二组抓紧时间,前脚挨后脚的上了台。
一滴滴水能聚成汪泉,声音也是。
三万观众的小声交谈传到训练生的耳朵里,就像是耳朵带了杂音的扩音器。
第二组虽然没有出现大毛病,但也不够出色,至少听台上观众的掌声,这场表演是平平无奇的。
灰蒙蒙的天笼罩着舞台,黑压压的观众盯着舞台。
尽管有了一公舞台的经验,这些训练生还是不可避免地紧张犯错。
轮到五冰冰小组的时候,导演的脸已经成了黑锅。
五冰冰卷起自己的小酒窝,笑着挥手入场,头上还戴着可爱俏皮的小兔子发卡。
活力满满的偶像终于为这死气沉沉的场上带来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就连汪蔷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五冰冰戴着耳麦,单手成爪虚空挠了一下,吐了下舌头,“大家好,我是爱吃冰淇淋的小兔子,华乐影视的训练生五冰冰!不吃窝边草,只吃冰淇淋们哦~”
五冰冰介绍完自己还装作一脸神气地叉腰,可爱的互动激起了粉丝们的热血。
“啊啊啊!是可爱的冰冰兔!快给妈妈亲一口!”
“五冰冰!五冰冰!”
五冰冰这组是五人唱跳组,跳的是元气甜舞《亲一口甜蜜的我吧》,五个人的长相也是属于乖软丸子的可爱型。
他们穿着五彩斑斓的打歌服,整齐划一地跳着。
随着歌曲的‘亲一口,就一口,亲一口甜蜜的我吧!’,五个人转圈正身,双指点唇歪头。
大屏里最后的pose ending,五冰冰还笑着wink了一下,引起了粉丝的疯狂尖叫。
五冰冰看着灰里泛黑的天空,此刻该下场的五冰冰小组留在了台上,五冰冰甜甜一笑单手举着耳麦,“大家喜欢我们的表演吗?”
粉丝们默契大喊:“喜欢!”
候场的路长青冷眼看着台上的五冰冰互动,他明白五冰冰在拖时间。
因为他们是还没出场的最后一组。
五冰冰听着粉丝的互动,“谢谢大家喜欢我们的表演,一开始选这首歌的时候我们……”
五冰冰开始诉说他们小组的一些经历,就算是锦齐这样脑袋不灵光的笨蛋都察觉出来了不对劲。
锦齐扒拉着路长青的肩,难以置信地看着台上不退场的五冰冰,“他这是要干什么?”
路长青没有回应锦齐,五冰冰敢这么做,背后一定少不了导演的支持,看来这是导演给自己的警告。
路长青怒极反笑,他偏不会让导演组如愿。
五冰冰一段深情的‘演讲’像是感动了上天,天空开始下了滴滴小雨。
五冰冰一脸歉意地鞠躬下场,路过候场的路长青时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
导演组举着对讲机,“让台上下场,休息,分发雨衣。”
场上的观众也感受到了雨滴的凉气,这时大量的工作人员开始分发雨衣。
有些观众拿着手里的雨衣犹豫着,因为除了五冰冰小组还算出彩,前面的表演实在太无聊了,现在还剩最后一组表演了,实在没必要淋雨等着。
观众席上有些撑不住的观众默默离场,通道周围也开始渐渐有人离场。
乔歌和王芷莹穿好雨衣坐在位置上老老实实等待着,乔歌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王芷莹,王芷莹生气地双手环胸,“天杀的节目组!这明显在欺负蛇宝啊!”
胡导举着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拧上盖子,“哎,长青啊,人算不如天算,你瞧这天气,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若是别的训练生早就不知所措了,但他是路长青。
路长青掂了掂手里的话筒,他先是和小组两人对视,“你们准备好了吗?”
两人点头。
路长青笑着举起手里的麦克风,他目光坚定地看向舞台。
“我们淋雨上。”
因为是即将出场,路长青手里的麦克风早就被打开了,整个场上都回荡着路长青的话。
欲离场的观众听到这声极具自信的含笑,鬼使神差地重新坐了下来。
路长青迈开上台的步子,走在前头。
他一边上场一边举起话筒,“大家好,我是欧万娱乐的训练生路长青。”
锦齐和周佩商这些天早就练出了配合路长青的默契,他们分别举起话筒介绍自己。
“大家好,我是蜂鸟互娱的训练生锦齐。”
“好久不见,我是个人训练生周佩商。”
此刻,天空点点雨滴连成线。
“接下来这首歌,叫做《我》,送给自己也送给你们。”
锦齐随意地坐在台边上,眉间失去了往日的欢乐多了些愁绪,小雨淋湿了他的发,像极了一条落魄失魂的流浪狗。
他举着麦克风,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