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是剃光,一切都好说。
霍家人旅行前,儿子还留着长发,旅行回来后要是直接没了头发,别说霍家人,年乐都很难接受。
霍蔚然已经做好了被指责的准备。
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这点小事这么在意,时时刻刻想着,为年乐熟练的手法想了无数个可能,思索着既然他没有兄弟姐妹,又是在谁身上练习。
各种想法宛如落叶般不断堆积,直到把自己快要掩盖,霍蔚然努力挣开思绪,连想要用别的东西转移注意也做不到。
想知道年乐的过去,清楚他生活的每一个细节,知道他的喜乐好恶,每一个他接触过的人,霍蔚然都想掘地三尺。
直到发觉自己站在年乐的客房门前,霍蔚然才回过神,清楚心底想要做的事,是怎样的不可理喻。
回到自己房间,霍蔚然找到剪刀,对着镜子想要剪去这一切思虑的源头,但等到束着的头发落在水池,霍蔚然得到的,也只有片刻的安静。
更多的忧虑像潮水一样涌来。
每一条都在指责刚刚的所做所为。
年乐看到后一定会不悦,这是他亲手束的,转眼却被剪下。
如果他知道,自己在这点小事上斤斤计较,一定会觉得未来伴侣简直心眼极小,还不可理喻。
他不会离开,但他会更加清楚,未婚夫是怎样的心胸狭窄,他会在心里默默减去一些好感,然后适当疏离。
霍蔚然翻遍衣帽间,找到帽子,能遮挡被剪去的头发,但却遮不住失去那股头发的痕迹。
霍蔚然坐在衣帽间,再一次发觉,自己就是个心思敏感的怪物。
也怪不得别人,会越来越不喜欢自己。
年乐今天来的早一些。
霍蔚然竭力压制着纷乱的心绪,戴着帽子来到餐厅,果不其然,他发现了一切。
霍蔚然做好被指责的准备,也决心要一个答案。
哪怕被笑话也无所谓,霍蔚然不想让这个问题继续困扰下去,这种从未有过的烦心程度,是哪怕自己半夜睡着都能醒来,然后思考他究竟给谁一遍遍梳理头发。
摘下帽子,霍蔚然等了许久,没有嘲笑,也没有责备,一抬眼,就看到对方释然的表情。
“想换发型的话,我可以帮你剪一些。”年乐拿起筷子吃饭,眉目含笑。
霍蔚然怔了片刻,低头没有言语,手指紧紧捏住餐具,原本要问出口的话,此刻却没了开口的力气。
安静吃过午饭,年乐带霍蔚然上三楼美容室,眼看弟弟站在美容室门口不想进来,年乐拉他一把,将人牵到软椅前。
虽然年乐没学过理发,但把霍蔚然剪残的头发修理一下,不显得那么突兀,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几剪刀下去,年乐对比左右,发觉自然卷比一般头发打理的难度要大,手动拽直了再剪,等头发恢复原状,明显有点不规则。
安静许久,年乐拿出手机搜索怎么给自然卷剪发,但上面的举例发型,和霍蔚然都相差甚远。
年乐余光扫过对面镜子,弟弟腰背直挺,灰眸显出几分沉色。
年乐一点点侧脸,佯装没有看到镜子中那张严肃的脸,手指快速在键盘上滑动,搜索卷毛狗狗的毛发修剪技巧。
但它们都是直接剃。
并且在剪之前,还有一个流程,叫做清洗。
年乐抬手,捏了捏眉心。
霍蔚然紧绷着身体,听着剪刀传来细小的“咔擦”声,感觉到发缕被轻扯,不愿意开口询问,他以前是不是给别人也这样剪过头发。
直到后面没了声音。
霍蔚然盯着面前的镜子,发现身后人拿出手机,好像在检索什么,偶尔飘来的目光,还带着几分闪避。
霍蔚然心中隐约有了猜测,紧接着看到年乐做了几个深呼吸,捏着眉心有些困扰。
霍蔚然立即确定刚刚的猜测,心口忍不住上扬。
他八成是剪坏了。
他之前没有给人剪过,不知道修剪头发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要么,我先给你洗一下?”
身后传来温和询问的声音,霍蔚然抑住莫名想要扬起的嘴角,淡然点了点头。
美容室里的东西一应俱全,除了各种美容仪器,还有按摩椅,水疗房,甚至还有美甲处。
拿去弟弟身上的理发布,年乐扫过他脖颈中的碎发,带着人到洗发躺椅前,看他有点别扭的安安静静躺下。
年乐研究片刻眼前冲发床上的按钮,上面标着电动智能,但看了许久,也没看到出水处在哪。
拿出手机继续检索,年乐看到一台有点相似的同款,才发觉水池前那条金色的半圈,就是出水口。
将半圈推上去,年乐按下出水按钮,只见金色半圈上有一排小孔洞,从不同角度同时喷出水,正对着弟弟的脸。
年乐快速往后移动半圈,水流这才汇聚在他头发上,不等霍蔚然开口,年乐快速扯下一条一次性毛巾,捂住他的脸,快速擦拭几下。
毛巾下传出几声闷哼,年乐放轻力度,低头看着弟弟被擦到发红的脸,默默把毛巾折叠上移,遮住他此刻可能杀伤力极大的眼睛。
“抱歉,不太会用。”年乐温声道歉,试着揉搓已经被水浸湿的头发。
年乐隐约能猜测到霍蔚然剪头发的缘故。
他本就抵触别人的触碰,经过几天的相处,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接受,甚至主动拿来梳子,但最后还是发觉别扭,所以剪了那束被别人箍住的头发。
叛逆期的青少年,总是阴晴不定。
餐桌上甚至还能目光强硬的反抗,他就是剪了,能怎么着。
现在,年乐眼底滑过几分笑意,手中按几泵洗发水,手指触上霍蔚然头顶,指腹轻轻按摩几下,用头发揉开泡沫。
现在整片区域都被年乐碰过了。
年乐很期待,他明天会不会把自己脑袋卸下来。
水流汩汩冲去发间的泡沫,年乐关水轻擦头发,看到没有水从他发梢滴落,开始研究洗头床上的光疗熏蒸。
这个功能能不能把弟弟头发烘干?
“美容室在我的房间正上方。”
霍蔚然忽然出声,年乐低眸,看到眼睛被遮住的面容。
鼻梁高挺,唇型薄厚适度,下颌线流畅立体,骨相称得上完美,可能是刚刚被水溅到的缘故,锁骨附近的衣物,湿润贴在身上。
“我母亲不喜欢空气留滞的感觉,经常开着窗,和她的朋友一起做美容,做美甲。”
霍蔚然整理自己的思绪,“她们会聊很多事情,我小时候来华国住过几次,一开窗总是会听到她们聊天的声音,于是向她提意见。”
年乐闻言一笑,“然后呢?”
“然后她联系法务部,给我一份合同,如果我把她们聊天的内容说出去,就要支付八千万的赔偿金。”
霍蔚然语气平静,“因为最近又住了一段时间,她把赔偿金额增加到一亿两千万。”
年乐沉默许久,甚至有点不敢去思考,她们究竟聊了什么。
打开熏蒸功能,年乐隐约闻到里面有股中药配合花香的味道,熏了半个小时,再摸霍蔚然的头发,基本已经晾干,只有发梢上带着一点湿气。
洗过后的头发没有之前那么不堪,年乐做了片刻心理建设,取下遮在霍蔚然眼上的毛巾。
因为毛巾含水,被一直遮住的睫毛根根分明,又显得湿润。
灰色的眼眸缓缓睁开,像是一对低调奢华的灰钻,明明是再无趣不过的颜色,此刻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复古炫丽。
趁弟弟还没反应过来,年乐将人重新按上理发软椅,梳理几下他的头发,从美妆台上找到一根发绳。
年乐之前给霍蔚然扎头发,位置偏下,所以之后他剪的地方也偏下,上面头发还是有一定长度。
年乐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竭力抓起弟弟剩下能够着的头发,在他后脑勺中间绑了一个狼尾。
这样之前剪乱的地方,也看不到痕迹。
霍蔚然被拽的生疼,抿唇一声不吭,忽然想到困扰自己今天一整天的问题,抬眼看向镜子里的青年,冷冷开口。
“你给别人梳的时候,也这么用力?”
语气间多少带了点怨气,年乐走到霍蔚然面前,用梳子尾端在两边挑了几些头发,自然卷起的几缕头发半遮额头,好减少他来自容貌的攻击性。
“没有这么用力。”年乐眼含微笑,一边挑头发一边回答。
“我当时六七岁,没有这么大力气。”
六七岁。
霍蔚然神色变了变,瞬间释然,思考片刻后又生出点紧张。
“那个人,现在还需要你给他梳头发吗?”
年乐动作停顿片刻,用梳子理了理挑出来的头发。
“不需要了,永远都不需要。”
霍蔚然垂眸,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近在咫尺,像是秋叶堆积,厚厚一层,怎么也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被他抚摸的感觉,似乎不差。
哪怕之后要挨疼,还是奇怪的感觉很好。
无论他之前经历了什么,或是有什么青梅竹马,但现在,他是自己的未婚夫。
像是拨开遮在眼前的云雾,霍蔚然紧紧盯着面前温润的青年,左手不自觉一点点捏紧软椅扶手。
无论他要什么,霍家或是母亲,肯定竭尽全力都给他。
只要他肯留下来,一直陪在自己这个废人身边。
“可以了。”年乐看着眼前的发型,示意霍蔚然看镜子,“你看看怎么样?”
霍蔚然注视着镜子里,青年柔和的眉眼,手指轻轻摩挲手下的扶手,心尖荡漾开一圈带痒的暖意。
“我很满意。”
听到来自弟弟的评价,年乐有些意外,低眸对上镜子中霍蔚然的目光,看到他快速回避视线,片刻后又堪堪挪了回来。
弟弟耳尖有些发红,对刚刚的答案,青涩却又异常坚定。
“满意就好。”年乐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却说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离开美容室前,年乐快速清理留下的痕迹,刚把水槽冲洗干净,一抬眼就看到霍蔚然用一条胳膊正在擦地,动作虽然不怎么熟练,但干的却非常认真。
年乐拿来垃圾桶,让霍蔚然将聚在一起的碎发扫入里面,霍蔚然半晌不动,最后将清扫工具递给年乐,自己低下身拿着垃圾桶。
没有用美容室太多地方,打扫的也快,看时间还早,年乐到客厅复盘今天的棋,却见霍蔚然坐在旁边沙发,石膏胳膊上架着一个kindle,低头严肃翻看什么。
年乐继续做自己的事,将今天的棋局排演,将几处细节录在记谱本中,反复演练后,将所有棋子收起,拿出本《围棋手筋宝典1000题》,如常训练手筋。
手筋在围棋中,指的就是妙手,没有一句话能准确描述手筋,更多时候是只可意会。就如武术有筋骨之力,书法有颜筋柳骨,围棋便是手筋定式,子子联动,棋势绵延。
做完今天的练习,年乐整理好棋盘书籍,准备上楼休息,身边的霍蔚然竟也快速放下阅读器,跟在年乐身后,一起上楼。
被人尾随的感觉到有些奇怪,年乐回头看向霍蔚然,只见弟弟迎上自己视线,掩着眼底的生涩,眸色严谨。
“你迟早要慢慢适应我。”
在霍家住了一周多时间,年乐自觉适应的不错,别墅公共区域摸的门清。
弟弟的冷漠性子年乐都能习惯,更别提现在两人相熟一点后,霍蔚然的搭伴行为。
霍火火在学校也常跟着年乐,美名其曰需要饭搭子、学习搭子、洗澡搭子,实则是自己记性差,需要蹭年乐的一卡通、各科书和日用品。
年乐站在楼梯中,含笑看向身后的霍蔚然。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两人的身高才到差不多的水平,可以不用仰头看他。
“我觉得我早就适应了你。”年乐唇角扬起,“倒是你,有没有适应我的存在?”
赛程过半,要是进入三十二强,年乐要在这至少待两周时间,比赛结束后,年乐还想用一两天看看江州的出名景点,算是劳逸结合。
如果弟弟能接受,那便再好不过。
对上年乐含着浅浅愉悦的眼眸,霍蔚然一怔,没有想到对方会这样大方的承认,习惯和自己在一起。
言语中坦荡表露的好感,让霍蔚然心口像是被击中,不断释放出荒唐的甜意。
霍蔚然脸皮薄,侧脸避过年乐的目光,热气已经止不住的往上涌。
曾经霍蔚然以为,自己会喜欢更加含蓄文艺的,表达心意的方式,但现在看来,他一句话,就能让胸口处的跃动乱了节奏。
微妙的欢喜还在不断蔓延,难以言说。
对于他抛出的问题,霍蔚然知道要给年乐一个答案,不能打击到他的积极性,不然以后都听不到这样悦耳的话。
“刚开始,我有些不适应。”霍蔚然竭力回过头,顶着开始发烫的脸侧,想让年乐看到自己眼中的严肃。
“但现在,我承认有些……”
“离不开你”四个字在舌尖打转,霍蔚然却有些说不出口,最后落下一句“适应”。
弟弟突然有些服软,年乐看一眼霍蔚然打着石膏的胳膊,理解他的意思。
之前的辛劳,在此刻被承认接受,还让高冷弟弟说出“适应”的话,作为劳动者的年乐,深感欣慰。
“明早见。”年乐和颜悦色,轻拍霍蔚然肩膀,回头上楼梯,走到客房门口前。
身后脚步声停顿,年乐看了眼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自己的霍蔚然,对他轻和一笑,开门走进房间。
房门隔绝了霍蔚然的视线。
霍蔚然注视着眼前的门板,许久后才收回目光,一步三回头的走到卧室前,手指打上门把,却又忍不住的回头。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期待什么。
年乐回到客房洗漱完毕,拿出手机正准备看看今天的新闻,却意外看到十几条来自霍火火的消息。
前天的事故霍火火已经知道,他不敢让母亲听到,本来想远程解决,没想到一个手滑,手机从游艇掉进海里。
游艇靠岸后,霍火火着急联系处理,还是被霍夫人发现端倪,一听家里出了事,霍夫人险些晕过去。
[阿姨现在还好吗?]年乐眸色微动,快速打字询问。
[我妈没事,重点是霍蔚然啊!]霍火火在国际机场抹了把脸,有些歉疚的看了身边脸色苍白的母亲一眼。
霍蔚然之前的事故已经足够让霍家人揪心,经过半年修养,霍蔚然本就精神状态不好,现在他竟然好好待在家里,也会被闯入袭击。
霍火火已经不敢想象霍蔚然现在的情况,霍夫人知道实情后,缓了口气立即就要回国,眼中是满满的担忧和怒火。
霍蔚然不在霍夫人身边长大,自从小儿子的天赋被发现后,就和他父亲一直待在澳洲,三岁跑模拟器,七岁就开始参加各种比赛,十二岁进了青训车手行列,十六岁就转战方程式比赛。
霍夫人现在还时常想起,那么小的一个孩子,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的模样。
培养一个赛车手非常烧钱,偏偏有段时间,霍蔚然父亲闹别扭,不愿意接受来自霍家的资金,让蔚然也跟着受了好长时间的罪。
最穷的时候,蔚然连练车的轮胎都换不起,霍夫人连夜坐飞机去看父子俩,见到小小一个身影站在场地边看别人训练,被别人笑话也没有哭闹失落,只是静静站在场边,似乎在想象自己练习的情景。
明明才是六七岁的孩子,拥有极高的天赋,却成熟懂事的让大人都自愧不如。
眼看着霍蔚然一点点长大,一次次的获奖,甚至列入亚太地区最有潜力的车手之列,眼看着他就要十八岁,还得到车队邀请,试驾F1。
突如其来的事故,更像是命运开的玩笑,哪怕是那么重的伤,所有人刚开始都抱着希望,但一次次的手术,任何希望都被划的七零八落,更别提还要承受双重痛苦的当事人。
霍夫人如今别无所求,只想让霍蔚然好好活着,只要能让他高兴,让自己做什么都愿意。
明明之前的努力已经有了些进展,可为什么偏偏有人在这时候闯进来,让霍蔚然再受一次伤?
霍夫人怀着满腔的愤怒,连带着满怀的难过。
蔚然之前的精神情况已经够糟糕,再被摧残一次,霍夫人都不敢想象,小儿子现在的状态。
看着霍火火发来关心霍蔚然的消息,年乐思索片刻弟弟现在的情况,手下打字。
[展示厅基本已经修复,小然手心有些小伤已经处理,阿姨和火火不用太过担心。]
霍火火新手机一响,霍夫人敏感的看向大儿子,只见大儿子盯着手机屏幕,神色还带着点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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