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沈柏庭登时走了出来,从养心殿内露出身形,“在胡说八道的到底是谁!”
“玉玺早在多日前失窃,微臣竟不知原来是二皇子所为!何况圣上临终前分明留下遗诏给微臣,要将皇位传于四皇子殿下,在场的诸位可都听着呢,二皇子这招偷天换日可真是想把诸位当猴耍啊!”
被人当成猴子戏耍可不是能忍耐的事,周围立马有大臣附和沈柏庭,“沈相说得错,臣可以证明!”
“微臣也可以证明,那玉玺都丢了多少天了,可从没听说圣上将玉玺传给二皇子的事!”
“老臣亦是不知……”
此起彼伏的证词犹如巴掌打在傅容煜脸上,再对上傅临烨似笑非笑杀意不减的眼神,傅容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偏偏他还说不出话反驳。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诬陷栽赃、窃取玉玺、宣成帝驾崩……分明他的布置,全都进行的无分毫差错,就剩这最后一步……
就只差这一步!!!
“哈哈哈哈哈——”藏身于煜新卫身后的傅容煜突然仰天大笑,声音听着竟让人只觉惊悚。
傅容煜于混乱中散开的长发凌乱,脸上瞧不见半点喜色,只有狰狞,双眼如恶鬼似得通红。
他费尽心思想要夺得皇位,到头来还是败给他从未拿正眼瞧过的傅临烨?
荒谬至极!
不甘、愤恨、怒火、惧怕……诸多情绪同时涌上傅容煜心头。
事到如今,傅容煜不得不承认,他于心计,于谋划,终归还是比不上眼前这,从冷宫走出来的兄弟。
“煜新卫听令……”傅容煜止住癫笑,眼底只余无尽冰冷无情,“将沈相以及各位大人全都给本皇绑起来!”
“是!”
傅容煜嘴角慢慢凝成冰冷地笑,心中恨意也在这一刻愈发的汹涌。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鱼死网破。
他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给他陪葬,让傅临烨难堪。
傅临烨不是与沈相联盟了吗?不是与沈桐情同手足么?不是想要拉拢这些大臣们的人心吗?呵呵,他倒要瞧瞧,他抓这些人做肉盾,傅临烨会怎么做。
傅容煜唇边笑意渐浓,整个人半边身子又隐于屋内阴暗处,令他显得格外阴冷可怖。
“二皇子殿下……”耳畔响起煜新卫紧张惶恐的声音,“沈相他们有人护着,属下无能,无法突破他们的防御……”
“你说什么?!”傅容煜不可置信,倏然回头。
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一批人,将沈相及诸位大臣们团团围住,严防死守,其中就有夜阑与三皇子傅宏凯的身影。
“傅宏凯……”傅容煜捂住胸口,失神的踉跄后退两步,“竟然是你……你居然也站在了那个野种那边……”
“大家都是兄弟,什么野种不野种的。”傅宏凯漫不经心地回答,他本身就对皇位不感兴趣,否则也不会跑去边关一呆就是多年。
要不是傅临烨对他做出的许诺令他心动,这次的兄弟阋墙,他本意也不想蹚浑水的。
傅宏凯露齿一笑,“二哥,劝你还是放弃挣扎了吧,指不定四弟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能让你走得好看一些。”
“你、你……”傅容煜双手抖如糠筛,他右手紧紧压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止住那处越来越清晰的痛楚,艰难呼吸。
曾经光鲜亮丽的皇子,此时狼狈得连野狗也不如。
这时,一队穿着重甲的士兵匆匆自侧廊赶过来,领头的那位手里还捧着一物,在太阳的照耀下散发温润夺目的光辉。
先前傅容煜窃取偷藏的玉玺被这支队伍搜出来了。
首领军行至傅临烨身前,单膝跪下,一声高呼:“吾皇万岁!”
身后的士兵跟着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阵阵声响直冲云霄,破开天际,如雷轰鸣,以养心殿为中心久久回响不散。
亦是传到了沈桐耳朵里,直达他心底。
……傅临烨胜利了。
沈桐心底松了一块,继而被某种又酸又涨的情绪填满,他眼角开始湿润,余光中忽然瞥到不远处高楼上似乎有几道人影闪过。
那几道人影穿着与煜新卫同样的衣着,身背箭筒,拉弓如满月,箭尖笔直的瞄准,正受众人跪拜高呼的傅临烨。
沈桐眼瞳猛地大睁。
“傅临烨!——”
然而数百人同时高呼“万岁”的声音太过巨大,盖过了沈桐呼喊的声音,傅临烨没有听见。
此时此刻,傅临烨了却心中大事,对沈柏庭的承诺亦是尽数做到了,周围人再如何高呼“万岁”,还有这声声“万岁”背后藏着的滔天权势,都没能在傅临烨心中引起一丝波澜。
傅临烨想的是:他要立刻去见沈桐。
思念从未像这刻般浓烈,想得他心口发痛。
兴许是想念过重,傅临烨觉得他好像出现了错觉,刚刚似乎听见了沈桐在喊他的名字。
想到这里,傅临烨心口莫名漏了一拍。
他随着直觉徐徐转身,耳朵宛如套上一层水膜,将周围人的高呼声隔绝在外,眼前的画面亦是被拉长放慢。
傅容煜一蹶不振地跌坐在地,煜新卫丢盔弃甲,放弃抵抗,被他们随手扔在地上的刀剑,顺势在地面上翻滚两圈。
大臣们一脸如释重负,彼此庆幸逃过一劫,或是感叹朝代的更迭。
狂风乍起,阴云遮住了天幕。
就在傅临烨彻底转过身后,打算去实现心中所想时,异变陡生。
“傅临烨!”
这一次,傅临烨彻底听清了声音,是沈桐像是天上明月落入人间,朝他直奔而来,拼命呼唤。
傅临烨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接住这一揽明月。
下一瞬,利刃破空之音响起,无尽流星般的箭矢自远处射向这边,竟像是追在沈桐背后,下起一场令人毛骨悚然的箭雨。
那雨有的被抵挡开,有的却百折不挠直逼命门……
噗嗤!——
“唔……”沈桐背后某处骤然剧痛,惯性之下直接扑在了傅临烨怀中。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看见傅临烨脸上的从容于顷刻间破碎,表情目眦欲裂,旋即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作者有话说:
虽然可能有点子老套,但小沈得“危险”一次,小傅才能发疯(bushi)
沈爹他们才能明白一味地溺爱,以及过渡的保护,并不能让小沈真正安全,小沈也是会成长滴,有自己想法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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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完结倒计时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汀枫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咚咚咚!——”
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在耳边炸开, 沈桐难耐的□□一声,皱眉翻身往被子里滚了滚,试图拿枕头把耳朵堵上, 隔绝吵闹的声响。
“咚咚咚!”
“沈桐你在里面吗?有人找你!”
敲门声不知疲惫地再度响起, 实在吵得沈桐难以入睡,他眉心微动,勉力睁开双眼, 露出茫然略带困倦的眼眸。
入目便是白色天花板,简单朴素的淡蓝色顶灯因长久未打扫,而蒙上了一层灰。
沈桐有片刻懵懂,他这是在哪?
视线渐渐聚焦,白色天花板之下是一米多高的原木书架,上面除了有几层放着书本, 还有几层放着水杯、伸缩式雨伞、几盒没吃完的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玩意儿。
书架旁边是一面落地式窗台, 透过透明的玻璃窗, 可以看见外面钢筋混凝土堆砌而成的高楼大厦。
熟悉的画面令沈桐慢慢回想起来,这里是他自己租的出租房, 而他昨晚熬夜追小说,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似乎还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至于昨晚梦见了什么, 沈桐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胸腔里充满一股温暖但酸疼的情绪, 像可乐杯里的气泡, 鼓鼓囊囊看起来随时都会破碎, 在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某些很重要的东西。
沈桐尝试去回忆, 然而敲门声又一次响起, 带着再不打开, 门外的人就会进来的架势。
“咚咚咚!”
“沈桐!门外有个阿姨说是你妈妈,你醒了的话,还是赶紧起来去见一见人家吧!”
沈桐微愣,他没想过会是妈妈来找他,自从上一次两人不欢而散,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那个女人了。
只能暂时把回忆放在一边,沈桐两三下穿好衣服,随手把睡乱的头发理了理,旋即打开了门。
站在门口的舍友愣了一下,回过神小声嘟囔,“原来你在屋里啊,怎么我喊你半天都没理我,还以为你不在,差点去门口让那位女士回去了……”
沈桐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昨晚睡太晚了,刚刚才醒。”
“哦,没事没事,”舍友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你醒了,就去见你妈妈吧,她在们门口等你挺久的了。”
沈桐点点头,正准备往大门走,又听见舍友说,“对了,你的毕业证我给你放客厅了,你记得收好哦!”
“好,谢了。”沈桐回应道。
走出大门,就见电梯口前站了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身穿深蓝色小西装,脸上画了精致的淡妆,一头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的样子。
这是生他的女人,葛静。
沈桐几步走了过去,轻声喊道,“妈。”
划过屏幕的手指微顿,葛静抬起头,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嗯。现在已经快到一点了,你吃过饭了吗?”
沈桐连忙应道:“我现在还不饿。”
葛静理所应当地以为沈桐已经吃过了,所以不饿,于是道:“那行,我们去楼下的茶楼坐一下吧,我有事和你说。”
沈桐:“好。”
沈桐租房的这家小区比较偏僻,离市区远,但因为较低的房租和方便的交通,让沈桐决定租在了这。
小区楼下的茶楼大多是小区里的中老年人的聚会场所。
不怎么高档,但还算干净。
葛静走进去的时候眼眸中闪过一丝嫌弃,只是一想到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便将心底那几分嫌弃给压下来,挑了个相对安静的包间,又点了两杯清淡的茶水。
这个时间点,茶楼里的聚会有些已经开始了,麻将碰撞的脆响与人们闲谈的说笑,时不时穿过不怎么隔音的墙壁传过来。
硬生生将葛静准备叙旧的想法打散。
葛静长话短说,“我准备结婚了。”
似是被这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惊讶到了,沈桐很快反应过来,淡笑着说,“……这样啊,恭喜你。”
可能觉得这样的恭贺显生硬,沈桐紧接着问,“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是个律师,我们是因为一次合作认识的。”葛静抿了口茶,茉莉花淡淡地清香在口腔中绽放开,舒展了她的眉头。
葛静说,“他人还不错,成熟,稳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说到这,葛静停顿片刻,看了沈桐一眼,又说,“他还有一个三岁的女儿,和我的关系很好。”
沈桐笑容不变,“听起来不错。”
“嗯,我和他已经决定下个月结婚,之后会搬到澳大利亚去居住。”葛静说完后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措辞。
可沈桐已经从她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
长而密的睫毛轻颤,沈桐垂下眼帘,唇边的笑莫名多了股自嘲的味道,“妈,我的毕业证书今天已经收到了,再过不久就要出去公司报到,恐怕没时间长途旅行。”
葛静紧绷的面容瞬间放松,“好,我知道了,你自己一个人在国内要好好照顾自己。”
沈桐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会的,毕竟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直白坦诚的言语直扣心扉,葛静侧过脸掩饰她不受控制地尴尬,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又松开,对应着她并不平静的心情。
逼仄却明亮的小包厢忽然沉默,血缘最亲密的两人,却像是在面对陌生人一样无言以对。
“总而言之。”葛静打破了这份窘状,她嗓音变得温和,“这些年我没有扮演好你生命中重要的角色,是妈妈的不对,妈妈也不奢求能得到你的原谅,但你毕竟是我的孩子,我希望你未来的生活能好好过。”
“妈妈已经找到了对我来说重要的人,总有一天,你也会遇见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对他而言重要的人。
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沈桐神情恍惚之中,脑海中有个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被他遗忘的种种,一一回想起来。
他似乎又看到了初见的时候,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中,那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眸。
葛静:“……到那时,你一定要紧紧的抓住他。”
沈桐眼瞳微微睁大。
旋即,他轻声一笑,“嗯,我会的。”
申时正。
已经到用膳的时辰了,可守在床边的两人却没有半点要去吃饭的意思。
管家犹豫着上前,“老爷,大少爷,你们已经在小少爷这里守了一天了,不吃也不喝的这怎么行?身体要紧,不如先去吃点东西,让小的在这里守着小少爷吧?”
“不必了,我还不饿。”沈柏庭拇指揉了揉紧皱的眉心,多日来未曾好好休息,使得他此刻看起来十分疲倦,两鬓忽生的白发格外惹眼。
靠在床沿上的沈梧同样拒绝,“你先下去吧,我和爹在小弟这守着就行,有什么事再叫你。”末了,他又补充一句,“记得叫膳房备好参汤。”
小弟随时都可能会醒,提前备着,也好等他醒了养养身子。
管家应下,愁眉苦脸地欲言又止,最终默默退走,给父子三人留下相处的空间。
房间里无声无息,躺在床上的少年面容憔悴,精致的眉宇间一片脆弱之色,肤色苍白,整个人失去了往日张扬活力,只余下被子下的胸膛在微弱起伏。
沈柏庭眼中滑过几分歉疚和心疼,伸手替疼爱的幼子理了理额前碎发,头也不抬地询问长子,“今日宫里头没出什么乱子吧?”
半个时辰前,沈梧刚刚匆忙自禁宫里回来。
朝中早因为宣成帝驾崩,皇子叛乱,四皇子上位等等事情乱成一锅粥。
而沈柏庭因沈桐受伤,心中有愧,不理朝政一连就是好几日,只管整天亲自照看着沈梧。
不得已,他只好在朝中多方奔波,也算是随时留意着朝中动向,免得沈家两眼一抹黑。
沈梧回道,“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除了某几家跳得最高,叫嚣得最厉害。”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不过那也没用,玉玺与遗诏俱在四皇子之手,凭那个人的手段,那几家也闹不了多久的。”
“嗯。”沈柏庭颔首表示他知道了,略一沉吟,又问起,“四皇子那边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沈梧有些无奈,“爹,你准备等到什么时候,才准许四皇子进来看一眼小弟?我怕你在栏下去,那人会拼了命也要把小弟带走。”
天知道小弟中箭昏迷不醒那天,傅临烨有多恐怖,那不顾一切偏执疯狂地模样,即便是沈梧想起来都忍不住背生寒意。
若非沈柏庭出面,怕是无人能从傅临烨身边带走沈桐。
沈柏庭沉默良久,重重地叹口气,“唉……罢了,等他下次再来,便放他进府吧。这件事说到底,我也有错在身。”实在是没必要这么为难两个孩子。
沈柏庭陷入深深自责中,没有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少年眼睫轻颤了两下。
“傅容煜包藏祸心,蓄意弑父,我早就能猜到。勾连傅文源、傅兴瑞偷窃玉玺,私下用毒,这般不光明的手段,傅容煜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藏得有多好。”
“却不知他的阴险毒计,已被我尽数获知,从而让我有机会将计就计。”沈柏庭说罢,话锋一转,“但我错就错在,不该在桐儿向我坦诚的那天一时冲动,想看看傅临烨能为我儿做到哪里一步。”
“没想到傅临烨不仅遵守了与我的诺言,之后种种做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甚至很多地方比我抢先一步布局。”
“因此,在傅容煜反叛那天,我们赢得才能那样顺利。”沈柏庭叹气。
然而他们机关算尽,千防万防,还是把沈桐给算漏了。
那一箭,让沈柏庭见证了沈桐的成长,亦是见证了沈桐的决心。他所宠大的孩子,再也不是只能受他保护的金丝鸟雀,而是能张开双翅在天地翱翔的雄鹰。
“所以……其实你们跟傅临烨早就串通好了?”一道虚弱沙哑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短暂地沉寂。
心情郁郁的沈柏庭两人表情微滞,转瞬间猛地朝床上看过去,眼里惊喜交加。
沈柏庭离得最近,一抬眼就看见沈桐刚刚清醒,迷茫且虚弱的眼神。看着沈桐挣扎着想起来的动作,他急忙凑近扶住沈桐,让沈桐能靠在他身上,再慢慢地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