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都是我不好,以后我只有你,我们好好在一起。我可以带你回陆家见我父母,如果你想的话,我们还可以在国外登记结婚,你喜欢哪个国家?我带你——”
“等等,我想你可能误会了什么。”
乔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开口打断了他,摇头道:“我不会和你在一起,更不会和你结婚,我也不会选择你们任何一个人。”
陆承允话音一顿,强撑的镇定神色隐约有要崩塌的趋势,急切地追问道:“为什么?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也喜欢你……”
又是这个问题。
喜欢么,肯定是喜欢的。
从段景曜到秦煊,包括现在和艾德里安,乔泽都是被他们身上的某种特质吸引才会出手,外貌和身材当然是首位,其次是性格、气质、才华等等。
起初在学长的毕创剧组遇见陆承允时,乔泽也是为他狠狠上头过的。
那时候乔泽刚开始实践“脚踏两条船”,同时给两个人当舔狗,段景曜那边还在搞“纯爱”呢,陆承允这里已经突飞猛进上了床。
陆承允是乔泽睡的第一个男人,虽然他没有什么雏鸟情节,但还是短暂迷恋过陆承允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渣苏感。
万花丛中游刃有余的浪子,正是乔泽绝佳的学习对象。
而他无疑是个好学生,把陆承允的不拒绝、不承诺、不负责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那所谓的“喜欢”,也就到此为止了,爱情不过是欲望上头时的错觉,乔泽并不相信陆承允会喜欢上自己。
他不禁无奈地笑起来,仍是摇头道:“你喜欢我?陆哥,不是的,你只是习惯了我。”
“习惯了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予取予求、毫无怨言的舔狗,有一天我忽然不再继续舔了,你当然会觉得不习惯,但这不是喜欢。”
乔泽的语气淡淡的,却很认真:“一直以来都是我在讨好你,顺从你,可是我现在不想这么做了,所以你也不会‘喜欢’真实的我。”
“不,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的镜头不会说谎!”
陆承允装出来的洒脱终于彻底碎裂,颤抖的声音几近嘶哑。
他再也克制不住,一把抱住乔泽,像是溺水者死死抱紧唯一的浮木,不断重复道:“我喜欢你,我爱你——你不用讨好我、顺从我,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不要离开我……”
乔泽猝不及防地被他拥入怀中,脸正埋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差点要呼吸不过来。
温热饱满的胸肌和腹肌,乔泽的确很喜欢,但有些事情是原则问题。
他还是用力推拒,挣脱了陆承允的怀抱,和对方分开一点距离,略带遗憾却又十足残忍地拒绝道:“就算你真的喜欢我,可是我不喜欢你啊。”
至少不是陆承允想要的那种喜欢。
“我接近你、和你上床,只是为了收集写作素材而已。”
一回生二回熟,向段景曜坦白过一次的东西,再对陆承允说便显得格外顺畅,根本不带停顿和犹豫。
乔泽又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也不再看陆承允的表情,末了补充道:“不过我很喜欢你的摄影风格是真的,你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还得跟你说声谢谢。”
陆承允耳边不断回响着乔泽的话,脑海中一片嗡鸣,胸口泛起阵阵闷痛,好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到这一刻他才恍然明白,段景曜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反应。
他不久前还暗自嘲笑过对方,殊不知自己也是同样狼狈的小丑。
原来真相竟然是这样,乔泽从没有喜欢过他,所有被爱的假像不过是他一厢情愿,乔泽才是那个最高明的猎人,把他们都玩弄在股掌之间。
而即便如此,他竟然还是不想放弃乔泽。
尊严和真心被狠狠践踏,他明明应该无比愤怒,也大可以不择手段地报复回去,或者干脆把乔泽绑回去。
可他根本做不到。
哪怕现在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只要乔泽还愿意改口,朝他勾勾手指,他照样会一头栽进这甜蜜的陷阱。
乔泽说自己是他的舔狗,陆承允却觉得他才是被乔泽驯化的狗。
乔泽不相信他的爱,但其实早在他和大哥因为乔泽而起争执的时候,早在他明知乔泽同时和几个男人纠缠却仍自欺欺人的时候,早在他为乔泽拍下那一张张照片、在深夜的暗房里忍不住对着满墙的乔泽自渎的时候……
早在他第一次对乔泽动心的时候,他就已经输得彻彻底底。
秦煊是对的。
陆承允想。
他们都不是傻瓜,当乔泽游走在四个人之间时,难道他们真的从没有发现过任何破绽吗?
不过是都不愿意去细想,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罢了。
陆承允呼吸沉重,默然良久,忽然自嘲地笑了出来。
他用晦暗目光一寸寸描摹过乔泽的轮廓,最后对上那双明亮而清澈,极具欺骗性的漂亮眼睛。
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释然般叹息道:“你赢了。”
什么赢不赢输不输的,一个两个看着都不太正常的样子。
乔泽心中腹诽,被陆承允深沉的眼神盯得后背发毛,视线不由得躲闪般往段景曜离开的方向瞟。
段景曜早已经不见人影,乔泽还是有些担心,遂顾左右而言他,借机转移话题试图脱身:“……好了先不说了,我得去找段景曜,这么晚了万一出什么事——”
陆承允看乔泽那恨不得脚底抹油的样子,无奈又有些好笑地一挑眉,长臂一伸便拦住了他的去路:“有什么好找的,又不是没断奶的小孩儿,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乔泽顿了一下,小声嘀咕道:“我就是怕他万一想不开……”
“你就只关心他,怎么不关心我想不想得开?”陆承允垂下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
乔泽下意识道:“我觉得你应该没问题吧。”虽然也有点受打击的样子,但至少看起来不像段景曜那样,整个人都快碎了似的。
说完,仍想去追段景曜,陆承允却还不肯放他走,乔泽皱起眉,直视对方正色道:“陆承允,我相信你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们不要把事情闹得太难堪,好吗?”
连陆哥都不肯叫了,他的缪斯可真是无情。
陆承允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又被刺了一下,面上却反而笑起来,顺着乔泽的话道:“是,我没问题。”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乔泽:“我送你回去。”
乔泽本来还想拒绝,陆承允又补了一句:“姓段的是和我们一起来的,我哥会帮段家看着他,死不了。”
果然陆承彦也在,乔泽捕捉到关键词,难以想象他们凑到一起会是怎样的局面。
但事已至此,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反正是完全不害怕了,便也没有再多问。
已经是凌晨时分,路灯之外的四周都黑漆漆的,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安全,乔泽思忖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吧。”
乔泽走在前面,陆承允落后半步,跟在乔泽身后。
就像从前乔泽跟着他时一样。
一路无言。
陆承允把乔泽送回公寓,刚到楼下,就见乔泽停住脚步,回头道:“到这里就好,你走吧。”
既然都说没问题了,他们就到此为止,也算是圆满的结局。
乔泽想得很简单,临别前还难得朝陆承允露了个笑脸,眼睛月牙般弯起,一如往常:“再见了。”
陆承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冲他略微颔首,然后便当真转身走了。
乔泽看着对方离开,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转身走进门禁,径直坐上电梯,所以没有看到自己身后,陆承允就停在不远处,回身望向他的背影,目光幽深。
来日方长,他们还会再见的。
“乔,你还好吗?”
艾德里安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乔泽回来,看见对方脸上肉眼可见的疲惫神态,不禁关心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许,你可以跟我说说,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乔泽摇了摇头,对艾德里安露出一个宽慰的笑:“没什么,都解决了。”
“那就好。”
艾德里安也不知脑补了些什么,望着乔泽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保护欲:“如果他继续纠缠你,你就告诉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面前的金发青年对他的过去一无所知,却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像是傻乎乎摇尾巴的金毛,让乔泽心里无端有些酸软。
不过心软归心软,原计划的落地窗play被这么一打断,乔泽是彻底没心思继续了,他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艾德里安虽然有点小小的失落,但还是以乔泽的心情为重,确认过对方状态没问题后,便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了乔泽,还贴心地给他点了一盏香薰蜡烛。
乔泽抱着膝盖,蜷坐在沙发上,放空的目光望向落地窗外曼哈顿的夜景,也不知看了多久,乱糟糟的心绪才慢慢在微甜的香薰气味里平静下来,逐渐有了困意。
夜色阑珊,五星级酒店的高层总统套房内,黑胶唱片流淌出舒缓的音乐。
俊美的长发男人靠着吧台,似已经喝到微醺,深邃的眼眸半眯着,瞥向一旁正襟危坐的“情敌”,嘴角轻轻勾起。
那天他们四个人开诚布公地谈了一场,最后是秦煊给出了现在的提议。
一切的前提是遵纪守法,不能伤害乔泽,他们按顺序轮流去见乔泽,看乔泽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如果乔泽选了他们其中一个,其他人便愿赌服输,自动退出;如果乔泽谁也没选,或者无法做出选择,那他们就回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大家公平竞争、和平共处,各凭本事。
简单来说,就是共享。
——要是乔泽知道这回事,肯定要大骂秦煊神经病,简直荒谬!问过当事人的意见了吗?
可就是这么荒谬的主意,四个人竟然鬼使神差地达成了共识。
段景曜和陆承允到底年轻气盛,各自都觉得乔泽会更偏向自己,秦煊自然早就清楚乔泽绝不会答应他们任何一个人,而陆承彦从利益层面衡量,倒觉得是他的赢面更大。
秦煊主动把自己排在了最后,陆承彦也并不着急。
只有两个年轻人争来争去,差点又打一架来决出胜负,大半夜便急不可耐地找上门去。
留下秦煊和陆承彦,干脆一块喝起了酒。
两人旧日虽有些恩怨,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永远的敌人,就算是情敌也未必不能握手言和。
早知道两个年轻人绝对会碰壁,果然他们很快铩羽而归。
段景曜那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秦煊看了也觉得可怜,忍不住摇头叹息,又和陆承彦碰一碰酒杯,仰头喝下去半杯烈酒。
陆承允没多久也回来了,见自家大哥和秦煊还在好整以暇地对酌,望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噙着同情的笑意,没好气地嗤笑一声,什么也没说,只径自回了房间。
他们还是高兴得太早,自以为胜券在握,就该让他们两个也去乔泽那里体会一下,那种钝刀子割肉、心上绵密而彻骨的痛楚……
大概这就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谁也别想躲过这一遭。
陆承允想,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第二天乔泽出门去超市买菜,被两个不认识的保镖“请”到车上时,竟也丝毫没有觉得意外。
等到了目的地,整层被清场的高级餐厅,大幅的落地窗边,视野最好的位置上,果然坐着他的老熟人,陆承彦。
比起段景曜和陆承允,陆承彦的姿态可谓从容。
他似乎总是这幅西装革履的打扮,衣冠齐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金丝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后狭长深邃的眼眸微眯,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喜怒不形于色。
乔泽当初就是被他衣冠楚楚的禁欲气质吸引,如今再看也仍觉得养眼,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对方身上,十分自觉地走到陆承彦对面的座位坐下。
保镖们远远守在餐厅入口处,没有跟来,整个空间仿佛都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周遭看得出做过精心的布置,四周和桌上都摆了新鲜的玫瑰花,淡蓝的颜色并不扎眼,花瓣上隐约还带着晶莹的露水,看起来还怪浪漫的。
这玩意儿要是全换成红的,乔泽简直要怀疑自己乱入了求婚现场。
他默默坐定,挤出一点得体的微笑,礼貌地开口向陆承彦打招呼道:“陆总,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
直到此刻,终于和乔泽面对面相见,陆承彦才对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有了某种实感。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很离奇。
陆承彦其实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居然为了一个小骗子和弟弟打架,还放下公司千头万绪的事务,千里迢迢追到了美国,同意了秦煊那个荒唐到可笑的提议,坐在这里像个蠢兮兮的毛头小子似的,等待乔泽给出答案。
我真是疯了。
陆承彦想。
在过去近三十年的人生中,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内,学生时代是满分的漂亮答卷,管理公司后是股票不断上涨的指数。
他是最符合父亲期待的、优秀完美的继承人,继弟宽仁大度的兄长,商场上无往不利、叱咤风云的陆总,一向行事缜密,算无遗策,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行,从未有分毫偏离。
在遇到乔泽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改变原则。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乔泽和弟弟的关系不单纯,可他还是包养了乔泽;再后来,其实他也猜出乔泽对自己有所隐瞒,但在那场杀青宴上,他仍然给了乔泽面子,没有戳破对方的谎言。
最后乔泽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事情的真相揭穿,他想过最严酷的惩罚和报复,也不过是把这个小骗子抓回来,关起来狠狠*到老实为止。
乔泽爱他,或许是他一厢情愿的某种假像和错觉,但他爱乔泽,却无疑早已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陆承彦无意深究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乔泽的,也许是在某次温存缠绵的深夜,也许是在某个共进午餐的午后,又或许是因为那番关于等他出狱养他的傻话——
不过那都不重要,他是一个很功利的人,他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的结果。
疯就疯吧,他隐忍克制这么多年,随心所欲这一次又如何?
“好久不见。”
陆承彦凝视着乔泽,用一种平静而不容拒绝的语气,直截了当道:“和我在一起,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律师就在外面,只要你点头就可以做公证,你会成为我唯一的遗嘱受益人。”
陆承彦一边说着,一边把桌上的一摞文件推给乔泽,还有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礼盒。
“如果我们今天去市政厅领结婚许可,明天举行婚礼领结婚证,加上行政区、州政府和领事馆的公证,最迟一周内,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合法配偶了。”
世上的一切都有价码,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有,那就是给得还不够多。
在十万百万面前尚可以高风亮节,但如果是一千万、一个亿,百亿乃至更大的天文数字呢?
人性从来都经不起考验,在足够大的利益诱惑下,即使是杀人放火,也有人愿意铤而走险。
陆承彦在过去曾无数次验证过这一点。
他知道乔泽跟他不是为了钱——乔泽几乎没怎么刷过他给的副卡,偶尔有大宗消费还全是给他添置衣物配饰,离开的时候也什么都没带走。
最开始,陆承彦就是因为乔泽的这种态度,才认为乔泽是爱自己的。
后来发现乔泽还和其他人纠缠不清,陆承彦也只觉得乔泽是年纪小不懂事,犯些无伤大雅的小错误,只要及时回头改正,他都能包容原谅。
再后来事情的发展逐渐超出了陆承彦的预料,但在内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他始终还是相信乔泽对自己有爱。
而他既可以给乔泽爱,又可以给乔泽钱,谁还会嫌钱多么?
只要乔泽答应和他在一起,便能合理合法地拥有他和他的一半财产,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哪怕乔泽爱他是假,这个筹码也足够让人心动了吧。
陆承彦抬手扶了扶金丝边眼镜,面上神情云淡风轻,只有微重的心跳流露出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啊?什么?
还真是求婚啊?
乔泽讶然睁大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是低头粗略地扫一眼,他便被那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晃花了眼。
再一抬头,陆承彦已经贴心地打开了旁边的礼盒。
鸽子蛋大小的钻戒躺在深色的绒布垫上,灯光照得钻石火彩晶莹璀璨,再次闪到了乔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