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方长鸣并没有拦着那位御史,唐丞相要用他的血胁迫陛下,他需要他的血,告诉吴太傅等人,白老师不会被胁迫。
唐丞相也反应了过来,他直视方长鸣,似乎要看出他在想什么。
这人,不是爱民如子吗?
不是对治下百姓好得不行吗?
方长鸣没有看他,莫御史他还是知道的,他也算是寒门出身,舍弃了当年供养他读书的岳家,一步步走到今日。
莫御史求的不就是这么个结果吗?
方长鸣拿着笏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向前一步说道:“唐丞相没有事情要启奏的话,那臣有本奏。”
他砰的一声跪了下来:“梁州知府,任人唯亲,致使州内盗匪人贩横行。”
方长鸣将袖中的折子拿了出来。
“八年前,臣路经此地,遇到了五次盗匪截杀,身心受创无法行周公之礼,因此才多年未娶妻。”
众臣:???
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
不光是他,许多人都愣在了原地。
就连礼部尚书这个老狐狸面上都有些挂不住, 他的面皮抽搐了一下。
方大人这是说什么呢?!
啪嗒一声,一直在看戏的工部左侍郎李池祝手中的笏板掉了。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刷刷刷移了过去。
李池祝:“……”
果然,在一旁看戏有风险啊!
李池祝苦笑着赶紧弯腰把笏板捡起来。
众人心中多多少少还是相信方长鸣的话的,毕竟应当没人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唐丞相和沈大将军却是不信。
方长鸣的脉案, 唐丞相是看过的,此人身体康健的不得了。
这竖子竟然为了撇清干系当场,说出此等谎话。
唐丞相心想, 这虽然能撇清流言,可殊不知天下人是不会服一个阉人的!
方长鸣这般难道不是自掘坟墓吗?
但是方长鸣应当不会如此愚蠢才是, 不过既然方长鸣亲口承认了,这个不能人道的名头就别想摘下去了!
思及此唐丞相哪怕知道方长鸣的脉案没有问题,也没有反驳。
将众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
白明理叹了口气:“爱卿, 你先起来吧。”
他一副不赞同的模样:“爱卿,那些不过是些谣言你何必放在心上。”
季连惠内心狂点头。
就是就是,不过是一些谣言, 至于直接自揭其短吗?
他的头点到一半就发现不对劲了。
陛下怎么像是提前知道这事似的?
当初方长鸣入宫跟陛下抵足而眠的时候, 到底都讨论了些什么啊?
“陛下, 旁的事先放到一边,方大人身体如何,太医院应当最是清楚, 方大人怎么可能身体有疾?”吴太傅立即起身说道。
太医从未传出对方大人不利的消息。
只是不知方大人为何要拿自己的身体说笑。
吴太傅的眉头紧紧皱着,唐丞相冷笑一声:“吴大人这话说的, 若是查出来方大人没事,岂不是欺君罔上?”
吴太傅一噎。
他们在大殿之中, 自然不能信口开河。
“本官十分好奇,唐丞相是否是科举出身?”方长鸣并没有起身,他直直地跪着,竟是风采不减。
“那自然是了,本世子记得,唐丞相可是元和六年的状元。”
季连惠虽然不知道方长鸣要说什么,但还是给他捧了个场。
方长鸣暗自在自己内心的小本本上,将季连惠笑自己的事划掉。
季连惠真的十分有眼力啊。
“哦,原来是状元。”方长鸣笑眯眯地道,“既如此,唐丞相应当能够听懂臣所言啊,臣分明说了,臣是受了惊吓才不能行周公之礼,不是身子不好。只是郁结于心,罢了。”
换句话说,就是——你不会听不懂人话吧?
季连惠:……
吴太傅松了一口气,他竟也是被冲昏头脑了。
是啊,刚才方大人说的是,受到了惊吓,这心里的病,要多久才能好,还不是他们自己说了算!
松了一口气之后,吴太傅就觉得方长鸣这法子实在太取巧了些。
这已经是明摆着是在糊弄唐丞相等人了。
但因着有唐丞相嚣张跋扈在前,莫御史撞柱以死进谏再后。
方长鸣这点摆在明面上的算计,反而不会显得阴毒了。
倒是有些少年人的意气用事。
怪不得了,怪不得,刚才方长鸣根本没有想要拦着莫御史!!!
果然,方长鸣的性子没有丝毫的改变。
“你!”唐丞相双眼中尽是怒气。
“巧言令色,你说你受到了惊吓,就是受到惊吓了?”
他看向朝中众臣。
竟是有三成的人躲开了他的视线。
这些人明显便是知道方长鸣的心思也不想要管。
“陛下,此事确实只是出自方大人之口。”唐丞相的心腹赵汤上前一步说道,“还需细细查明。”
“查明?!”白明理亲自下了龙椅,在众人的目光中将方长鸣扶了起来。
他抓着方长鸣的胳膊,方长鸣却完全不用接力就站了起来。
他看向赵汤:“你想要怎么证明?”
“这……”赵汤心中便是能想出证明的法子,也不能说出口啊,这,这实在过于私密,一不小心便是作践方大人了。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方长鸣说道:“你们想要证明是吗?”
“陛下,请允许臣,殿前失仪。”
白明理对着方长鸣笑道:“方大人要做什么便做什么吗?他们既然能将这般流言传得天下皆知,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虽然在某种程度上,这流言说的是真话。
但是这不重要。
反正方长鸣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这么想着,白明理心中竟然几分惆怅。
方长鸣偷偷对着白老师眨了眨眼。
示意他安心。
白明理心头一暖,却要维持那副担忧的神情,不能笑出来。
其实他也好奇方长鸣要怎么证明。
方长鸣跟自己商量的时候,只说这是个秘密,没有告诉他具体要怎么做。
众臣也十分好奇方长鸣要怎么证明啊?
然后他们就眼见着,方长鸣开始动手解衣服。
美人宽衣实在是件赏心悦目的场景。
沈至诚:!!!
吴太傅:!!!
高成林:!!!
季连惠:!!!
贾乡:!!!
不是,这使不得啊!
这大殿之上,怎么能脱衣服呢?
而且方大人不是要证明那啥吗?
难道他要当场……那啥?
搬完人回来的苏硕:??!!
我的老天啊,我不过是出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这到底是怎么了?!
“陛下!方大人!我等,相信方大人所言非虚,此事不如我们容后再议?!”季连惠的声音都在发抖了。
“镇北王世子所言极是啊!”
“陛下,此事需要慎重啊!”
“方大人你快住手!”
已经有人不顾规矩上前拦着方长鸣了。
可惜就他们墨迹的时间里。
方长鸣已经脱得只剩下白色的里衣了。
白明理都有些懵逼。
这……方长鸣要干啥啊?!
高成林已经扑在了方长鸣身上,他只是第一个,很快方长鸣身上就挂了三四个人,几人手忙脚乱地去拉方长鸣的手。
季连惠默默眯起了眼睛,那什么,这么多人上前了,他就不拦着,微微眯眼以示尊敬。
方长鸣趁着拦自己的人还没能拉住他,他将上衣脱了下来。
露出了他胸膛和臂膀上‘斑驳’的伤痕。
扑到前面拦着他的高成林一愣。
“方大人,你这身上是?”
原本眯着眼的季连惠,被高成林这一声惊得也将眼睛睁大了。
“你?方大人,你又不是武将,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多的伤呢?”
白明理猛地抬头看向方长鸣。
方长鸣的后背他是看过的。
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
原来,不只是手臂,就连胸口,都有伤疤!
一道刀痕斜着贯穿了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腰部。
彻底破坏了原本完美的肌肉肌理。
方长鸣这些年,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白明理鼻头一酸,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
“你这?!”季连惠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动手的人是想要方大人去死啊。”
“这是当年臣在梁州遇到贼匪时,受的伤,太医应当能够查出伤疤的新旧,诸位也不必担忧这些伤是臣新造出的。”
“至于臣的脉案就在太医院放着,臣身子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经历了生生死死,怕是没多少人能当无事发生吧?”
方长鸣语气平静地说道。
“这,便是梁州有匪徒,也不该如此。”赵汤反驳道,“陛下,其中必然有蹊跷啊!”
“蹊跷?”
方长鸣笑道:“何种蹊跷?梁州清泉镇王家乡贤,可为臣作证,臣当年便是在梁州受的伤,况且,臣还识破了个全是拍花子的村子,若不是今日流言纷纷,臣何必谈起这些。”
方长鸣重新拿起刚才他放到木椅上的折子。
跪了下来。
上前拦着方长鸣的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臣跪请陛下观之。”
白明理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在颤抖。
他握了握拳,才伸手将那折子拿了起来。
他随意看了看,上面写了不少梁州知府的罪状。
看着不像是胡乱写的。
这应当是方长鸣让人收集的。
他摆手让一旁的贾乡传给众臣看看。
众臣哪里看得进去。
今日的大朝会真是比京城东市还要热闹!!
唐丞相更是知晓方长鸣这剑锋所指的分明就是他!
可等看到折子上写的卖官鬻爵,强买良民的罪状,唐丞相的目光还是一冷。
这些竟是连他都不知道!
他倒是想要将折子扣住,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哪能做到。
众臣还是一一看了那折子。
“哼,这个梁州知府,胆子倒是够大,什么都敢干啊。”季连惠看后啧啧称奇,“怪不得方大人会受惊,国之栋梁受到戕害,真是让人痛心啊。”
季连惠已经明白方长鸣的打算了。
一定要把他不行这件事跟唐丞相一党扯上关系。
咳咳咳,这行不行的,都是心上的病了,反正季连惠也不知道,但这不耽误他捧场。
季连惠都能看得清晰明白,吴太傅等人更是如此。
“陛下,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为方大人讨个公道!”
吴太傅当即也跪了下来。
他这一跪,他的弟子高成林立即也跪了下来:“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为方大人为梁州百姓讨个公道!”
“请陛下明察此事。”季连惠一撩袍角也跪了下来行礼。
三人这一行礼似乎开启了什么浪潮。
大殿中,竟是呼呼啦啦地跪了小半的人。
坐着的和站着的人,瞬间便凸显了出来。
朝中人的选择,几乎一目了然。
“恳请陛下,彻查此案!”
众臣呼声如同山呼海啸,就连一项自诩为百官之首的唐丞相都不由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是该彻查此事。”白明理心中怒火翻涌, 不仅仅是为了梁州百姓,还有为了方长鸣。
方长鸣一路上肯定是受了苦。
但是能在梁州受那么多伤,足见当地官员根本就是放任截杀方长鸣的人行动。
不过是惹了沈峥, 方长鸣就要受到杀身之祸吗?
他的目光从惊骇的沈峥划到面露惊疑的唐丞相身上。
连自己一党的人都管不好。
真是让人失望啊!
沈峥心下一沉,这道坎是过不去了,早知如此,当年他就该绕着方长鸣走。
可是, 当年他哪里能想到,方长鸣能有今日呢?
不过是个三年就能出一次的才子罢了。
方长鸣分明没有直接报复他,但他还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冷意, 此事之后师父将来还会对他如初吗?
他的双唇紧紧抿着,不知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
唐丞相此时此刻已经明白他落入了方长鸣的圈套之中。
方长鸣为何会受那么多伤, 不过是他亲爹想要把他这个污点除掉罢了,但是梁州知府失察却是真的。
就算方长鸣与他亲爹已经不算同族,当堂言说父亲的罪过, 也是不孝。
所以他干脆就将此事按到了梁州知府身上?!
现在方长鸣身上‘斑驳’交错的伤痕就能证明当年他是处于如何的境地。
“姜大人,朕命你为钦差,镇北王世子辅之, 彻查此案。”白明理将重新传到他手中的折子, 砸到御史大夫姜承脚下。
砰的一声, 折子纸页翻飞,足见皇上是用了十成十的力量,一下便砸得姜承脚背生疼。
还坐在原地的姜承一愣。
刚才胁迫陛下的可是他御史台的人, 这简直就是当面打他的脸了。
更别说刚才众臣请求彻查的时候,他并未表态。
本就很明显了, 他就是唐丞相门下的人。
可如今,陛下竟然要他彻查此案!!!
他可不觉得这是小皇帝给他机会, 让他帮唐丞相将此事糊弄过去。
这更像是……
陛下这是让他选,往后是跟着陛下,还是一条路走到黑。
季连惠回头看了一眼呆愣的姜承,随即拜道:“臣领旨!”
镇北王世子的一声惊醒了恍惚的姜承。
他立即起身跪倒在地:“臣,领旨!”
这三个字,几乎是他从胸膛中挤出来的。
此次,只怕不能善了了。
有季连惠在,他便是想要粉饰太平都不行。
镇北王府的家眷和仆从的能力,朝中众臣哪个没有耳闻?
等到他回来,唐丞相还能信任自己吗?
自己还能信任唐丞相吗?
便是他们两家有姻亲。
可那稀薄的关系,真能维系下去吗?
自己从未有过大过错,唐丞相手中握着的不过是他一些不痛不痒的罪证。
唐家虽然势大,可是如今禁军可是投向了陛下啊!
便是唐家狗急跳墙又如何,不过是给陛下一个借口彻底血洗唐丞相一党罢了。
若是自己断尾求生,可否有一条生路!
便是卖主求荣,只要自己还有些能力,相信方大人和陛下不会轻易处置自己。
种种想法在他的心中闪过。
最后他一咬牙重重磕头道:“臣定当尽心竭力,查明此案。”
吴太傅眼睛一亮。
此后御史台,便是陛下的了。
礼部尚书也是心下大定,果然,他没有看错人,方大人虽然行事荒诞,但究其本质不过是想要砍掉唐丞相的臂膀,并未轻狂无礼!
今日过后,他们礼部想要大兴官学,想必方大人也会乐意抬一抬手吧。
唐丞相只感觉一阵眩晕,又是一个!又是一个!
自己的人,竟是一个个地都这般不可信吗?
不可信!
这三个字在唐丞相脑中划过。
他猛然看向方长鸣和小皇帝。
是了,不可信。
他自己的徒弟,沈峥和方长鸣牵扯深远,将来谁知道方长鸣会不会把他当年被打为同进士的事翻出来?
自己心爱的儿子,被困在岭南,不过半年身上的傲气就被磨去了大半。
自己的属下,被方长鸣一一除去,或是化为己用。
自己这个百官之首,还是百官之首吗?
工部,礼部,均在方长鸣之手。
兵部只会给沈大将军一些面子。
户部更是有高成林这个暂代尚书的呆子。
不知不觉间他真正能掌握的东西竟是少了大半!
唐丞相面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赵汤赶紧拉住唐丞相的衣袖。
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方长鸣当年就算不是朝廷肱股之臣,那也是新上任的县令,是朝廷选拔出来的进士,是一步步从县试考到殿试的士子!!!
如今殿试可还未开始呢!
众位举子还在京城!
此事过了今日传出去,天下学子该如何看他们。
便是知道内情的,明白那是方长鸣的父亲想要杀了他,但他们一党就没有过错吗?
本来方长鸣步步高升,好歹抹去了一些,他们打压年轻学子的名声。
可如今呢?
此事会被完全翻出来啊!!!
这一届的进士本就深受皇恩,本就担负了个有福气的名头,甚至还是方长鸣将这份福气放到他们肩头的。
今年选官,这些学子必定大多能得到有实权的位置。
安国公府和俞家覆灭空出的位置可还没填满呢!
等这些人上去之后,将来他们会被唐家拉拢吗?
怕是不能。
他们只能是方大人和陛下的人,因为他们受了恩惠,不报答的话就会被天下文人所弃。
靠世家家学吸引他们?
吴家便是在流放时也没放松对族下子弟的教导。
便是典籍离散,十不存一,他们家学的名声也不会比各个世家弱上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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