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玫还在盯,他的目光总不隐晦,猖狂极了。
观慈音被盯得太狠,他无法再忽略阎玫,于是他侧过脸,五指轻轻扣住窗户边缘,足尖踩地,落了下来,逶迤白袍的袖子很宽松,一直长到了膝盖的位置,袖口绣了暗纹莲花,在光的折射下缓缓有金光覆盖。
“这里是我生活的地方,阎玫,它们不是破楼。”观慈音讲话总柔柔的,这句话却有点起伏了,阎玫听起来像是辩解,是反驳。
观慈音也有小脾气啊。
阎玫今天才明白。
“就是破楼,观慈音,我说实话。”阎玫仰起下巴,似炫耀,“狂欢城的厕所都比你们观音城的政府大楼好看,你们观音城也就我站在这儿的这块地,这个军事基地还勉强入眼,尤其是我负责的训练场。”
束腿黑裤裹住长腿,阎玫军靴踩地,上半身是一件无袖黑背心,肤色很白,脖子上绑了条黑皮细线,项圈似的。
观慈音看到这细线上隐隐有红光闪烁,是覆面机甲的操控器。
“训练场很好看么?”观慈音长指微蜷。
半晌他才收敛好情绪,一双漆黑的眼珠满是映照阎玫的脸,阎玫垂头,在观慈音的眼里毫无保留看到了自己,观慈音的眼珠没有光彩,黑如深渊,形状却秀丽罕见。
“我没有来过这里。”观慈音仰起头,下巴尖细苍白,他站在阎玫面前,望着阎玫,唇角有一抹温柔的弧度,“阎玫,陪我看看这里好不好?”
阎玫傲慢垂眼,长睫低落。
半晌他闷笑出声。
“真拿你没办法,那我就破例一次,你要知道,训练场平时可不允许外人进入的,进来的话,得有我的允许才行,在这里,所有人都必须听我的。”阎玫抹了抹鼻尖,肆意道。
观慈音愈发认真地看着他。
“我可是老大呢。”阎玫虚荣心很强,被妻子用仰慕的目光看了几秒后就开心了,身后像是有一条无形的狼尾巴长了出来。
“我知道的,我家阎玫最厉害了。”观慈音双手合十,指尖色泽如蔷薇花瓣,他轻轻地赞叹道。
阎玫:=v=
身后狼尾巴摇得更欢了。
观慈音一瞬间好像实质性看到了那条狼尾巴。
于是他又试探着对阎玫请求道:“阎玫,你可以牵住我的手吗?我出去会迷路的。”
果不其然,阎玫那条狼尾巴摇得更猛了。
观慈音觉得阎玫真傻。
“走吧,别跟丢了。”阎玫握住他的手腕往休息室外走去,“你丢了,我会找不到你的。”
观慈音想了想,才回答,“好。”
走廊外很空荡,银色地面冰冷阴森,触目生寒,观慈音环顾四周,没有嗅到人的味道,这一层楼曲曲环环如迷宫,还一片死寂,观慈音可以听到阎玫的呼吸声。
阎玫拐了个弯,带观慈音下楼,楼梯精美却沾了血珠,是人血,这里有人打斗过,毕竟是军事基地,不缺的就是互相残杀。
“方才那层是我自己的地盘,二楼才是训练场,都是熟人,你不用害怕。”阎玫说。
“我没有害怕。”观慈音说。
“我知道呀。”阎玫回头看了他一眼,红发遮眉,金瞳含浪,“逗你玩玩,你还当真了。”
观慈音移开目光。
阎玫这才回过头继续下楼,他还在喋喋不休,“二楼平常是我给观音城的军队做训练的地方,最近打仗,他们都被调去前线了,不知道能回来几个,别都死光了。”
到了二楼,眼前满是耀眼灯光,二楼与方才三楼阎玫独属的黑暗领地截然相反,无比热闹,二楼最中央是一个环形大厅,宝蓝色科技感的大屏悬浮在半空,上边实时更新军事基地的人员资料和监控信息。
大厅里有几个扫地机械人无声路过,它们乖乖打扫卫生后就自行关闭休眠。
几个阎玫的部下,来自狂欢城顶尖特战队的alpha们永远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围在一起,他们围住一个棕皮单人沙发,把坐在上边的人围住来回打量。
“是个beta诶。”
“好可爱。”
“嘿嘿嘿你看哥怎么样,喜不喜欢,要不要跟哥处对象?”
beta这才有了反应,他羞涩似的回答,“我是来找人的。”
“啊……有喜欢的人了啊,那,小美人你过来找谁的啊?”
beta细细软软地回答,“我来找阎玫。”
来找阎玫。
观慈音听见了这句话。
攥住观慈音手腕的五指骤然松开,观慈音抬起头,看着阎玫的背影。
阎玫绷紧肌肉,他不回头,直直朝沙发那边走了过去,“喂!你们几个给老子滚开。”
部下们本来是背对阎玫蹲沙发边上的,他们闻声吓得跟土拨鼠一样打了个激灵,他们齐刷刷探头看阎玫。
阎玫步步逼近,压迫十足。
他们咻地一溜烟跑没了。
沙发周围哗啦空荡荡了,乖乖坐在上边的男孩子身材纤细,粉色如棉花糖的披肩发侧扎起来,衬得脖子愈发柔嫩。
他有一双红色的眼瞳,宛如兔子般无辜,他十指扣在膝盖上,方才被几个alpha围起来好像让他害怕了,现在还在紧张,幸好有人给他解了围,把alpha们吓跑了。
他颤颤抬眼,看到朝他走来的阎玫后,漂亮的兔眼圆溜溜地亮了起来,他步伐轻盈欢快,张开双臂朝阎玫扑了过来,直接抱住阎玫,用脸颊蹭着阎玫结实的臂膀,像撒娇。
beta讲话很娇,少年秀气又漂亮地说:“表哥!”
阎玫没有把他推开,任由他抱,还挑了挑眉,说了一句,“哟,表妹。”
观慈音站在大厅门边,他没有什么表情,也没在意这声娇滴滴的表哥和吊儿郎当的表妹,他抬指掩唇,有点恶心。
这里方才有太多alpha待过,味道不好闻森*晚*整*理,他要走了,但那个beta不知道为什么,那双红色的眼瞳瞥了他一眼,在阎玫的怀抱里他露出小小的脸,怯怯地说:“表嫂好漂亮啊。”
观慈音抬眼,看着在阎玫怀里的beta,这beta还在看自己。
观慈音蹙眉,他觉得不舒服,这个beta令他不舒服,他这才意识到刚才令他犯恶心的不是那些alpha残留的气味,而是这个beta的存在让他恶心,分明没有信息素,他却产生了抗拒感。
beta精致的唇瓣微张,露出一颗尖锐的牙齿,粉色的一缕发落在额头,遮住弯弯的眉,兔眼被阴影遮蔽,他的下巴抵住阎玫的肩膀,双眼无害望着观慈音。
“表嫂。”beta笑嘻嘻道:“你这么漂亮,配我表哥太可惜了,不如配我。”
观慈音不喜欢这句话, 他抬眼,在大厅门外看着中央这个抱住阎玫的beta的脸。
精致得像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公主。
beta穿了一身短袖短裤,又少年又甜腻, 头发和阎玫一样是自来卷, 粉色长发被呵护得很细致,光泽柔亮,他年纪大约还小, 十八九岁的样子,眉很细很弯, 月牙似的, 眼型生得娇气, 是双兔子似的无辜的红眼睛, 脸型是瓜子脸, 下巴尖尖, 面颊有点婴儿肥,皮肤很白, 还微微透粉, 吹弹可破的模样。
他分明在用言语调戏观慈音,却又以占有欲地姿势抱住阎玫, 一时间把夫妻两个都给戏了一遍, 他的十根手指搭在阎玫的后肩膀, 牢牢抓住,指尖近乎嵌进阎玫的皮肉。
阎玫穿的是件格斗黑背心, beta微红的指尖与那满是雄性荷尔蒙的alpha躯体形成鲜明色感对比, 旁人看来像是一对恋人在依偎。
尽管阎玫没有回抱住beta, 尽管他们是表哥表弟,可这算得上古怪, 又不合礼仪。
阎玫这位表弟为什么要抱着阎玫呢?是身体不好么?所以才要被阎玫抱着么?
观慈音蹙眉,他面容冷淡,心里却有一点难受,他不喜欢阎玫被别人抱住。
被别人碰过的阎玫,好脏,他不喜欢。
观慈音想离开了。
他方才在阎玫休息室让阎玫牵着他的手带他下楼,不是他在哄小孩,而是因为他迷路了。
三楼像个迷宫,他之前比阎玫提早进休息室等阎玫吃早餐纯属是巧合,当时随手开了一扇三楼的门就是阎玫的休息室,等他要出来了才发现根本不行,曲曲环环辨不清哪里能走,又不能堂而皇之跳楼……所以他才让阎玫带自己下楼,如今目的达成,他就要离开。
观慈音脚踝微移,五指笼起袖子盖住了手腕,把在休息室时阎玫攥出的红痕折起来了,他不要人看,他侧过身,长发滑下来,遮住点雪白的脸,这时听见有人在喊他。
“表嫂!”beta忽然睁大眼,他瘪起嘴,好委屈的模样,“你还没回答我呢,要不要跟我——”
“哈?你他妈当我死了吗?”阎玫额前青筋暴起,他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忍着恶心和不耐烦,一口鲨鱼齿都要被咬碎了,他猛地一把推开怀里跟年糕一样黏他身上的beta,毫不怜香惜玉地把beta推地上了。
“疼啊我。”羊舌香夜一屁股坐地上,疼得蹙眉咬唇,泪珠子都从嫩红的眼角滴落下来了,他一边抽泣,一边哀怨般瞪着眼前高大站立的阎玫。
阎玫背对大门,背对观慈音一步一步退了过去,着急忙慌跟羊舌香夜划清界限证明清白一样。
“表妹,血亲相认的八点档催泪戏码我陪你演够了,抱也抱够了,现在满意了吧?满意的话就滚,别给我像小时候一样撒泼打滚,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吗?呵,我已经长大了,不玩过家家了。”阎玫一边往后跟迈克尔杰克逊一样太空漫步后退,一边翻白眼,“现在,给老子滚回狂欢城去。”
“表哥你好狠毒的心,狂欢城打仗那么厉害,我疯了我回去受苦?”羊舌香夜的唇瓣轻轻颤抖了一下。
阎玫不理会,他还在后退,后退到了观慈音面前,把观慈音的手腕握住了,不让观慈音有走的办法了才罢休。
羊舌香夜还坐在地上,细白的两条小腿弧度柔软,白生生地绷紧,他抬起手背,娇弱地擦去因啜泣流下的泪珠。
“狂欢城死了好多人,你拒绝城主的命令不回去打仗,倒是还在观音城结婚了,直接赖在这儿避难吗?你自己好自私,我也要学你自私呀,我当然也要跟着你,表哥,你不是最喜欢我嘛,怎么结婚了,就不喜欢我了呢。”羊舌香夜说。
羊舌香夜的皮肤太薄了,他从来没受过苦,更别提被阎玫这样人高马大的年轻alpha一把推地上这种疼了,手心都蹭地上蹭出了血,他小心翼翼抬起自己手腕,把手心贴住唇,伸舌头像小兽一样舔了舔。
血珠被裹在舌尖,他咽了下去。
观慈音闻到了羊舌香夜的血的味道后面色一瞬间苍白如纸,他的眼瞳剧烈颤抖起来,他是omega,对alpha信息素最是敏感,甚至可以通过神经中枢实质性地看到alpha信息素的形状和气味。
羊舌香夜坐在地上,低头舔血的模样好无辜。
观慈音却看到羊舌香夜身后有一只巨大的、被粉色迷雾包裹的怪物,这怪物俯下四肢,嘶吼张开獠牙看向观慈音。
观慈音被阎玫握住的那段手腕一瞬间冰冷下来,阎玫似有所感,他偏过头,看着观慈音,“你怎么了?”
观慈音不回答阎玫,他全然被羊舌香夜吸引了全部意识。
他嗅到了羊舌香夜身上有一股气味,羊舌香夜分明是beta,身上却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这股味道让观慈音感觉自己的喉咙被折断了,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像急切,像绝望逢生。
他从阎玫身后慢慢出来,足尖踏冰后一瞬消失,而后骤现在羊舌香夜面前,他长发低垂,乌黑的发尾落到了羊舌香夜的鼻尖,带着扑鼻的毒香。
羊舌香夜眼皮睁大,一颗尖牙随笑意露出。
观慈音一把揪住羊舌香夜的衣领把人活生生提了起来,羊舌香夜还来不及开口,观慈音就猛地把他撞到墙上,墙面剧烈震了一下,把羊舌香夜的后背撞得咯吱一声。
羊舌香夜直接吐了血,这些血落在观慈音毫无松懈攥在他衣领的手背上,如同泼天滚烫腐蚀性药物让观慈音心口巨疼。
“你身上……”观慈音的眼一瞬间红了,他不肯哭,他十年间苟延残喘都是为了的这个念想在今天这个beta的身上看到了曙光,可他好挣扎,他知道自己的念想早在十年前便死去,可今天,今天——
羊舌香夜身上,有他爸爸的信息素。
观慈音的脸色太苍白了,身形纤瘦冷清,几乎欲碎。
他的爸爸分明在十年前就被财阀们杀死了,在他眼前,浑身的皮肉都与骨头剥离,头骨被一枪击碎成粉末。
不可能活着的。
是谁,你究竟是谁。
“告诉我,他在哪里。”观慈音望着被他撞到墙上的羊舌香夜,看着这个孩子漂亮的脸蛋,他捏住羊舌香夜的脖子,这是他惯善的狠毒。
羊舌香夜可怜兮兮地咳嗽起来,他小腿挣扎起来,要挣开观慈音粗暴的抓住他的方式,他焦急无措地把红色的眼珠瞥向阎玫,嘴唇因缺氧而乌紫。
“表哥,嫂子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羊舌香夜话还没讲完。
——轰!
羊舌香夜直接被摔了出去,训练场大门被他撞塌,他埋在大厅门外的废墟里,灰尘漫天,他捂住喉咙,恢复呼吸后喉咙一下子就裂开了,丝丝拉拉地泄出含糊不清的声音。
观慈音落在他面前。
羊舌香夜惊恐地看着观慈音。
“表哥……”羊舌香夜直接哭了。
观慈音脑海里的一根线仿佛断了,他不温柔,不礼貌,他粗暴狠毒,无恶不作一样要对羊舌香夜下杀手。
“告诉我,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我爸爸的信息素。”
爸爸早就已经死了,在自己眼前,在十年前,那么,羊舌香夜身上会有爸爸的信息素气味,原因只有一个。
羊舌香夜吃了他的爸爸的尸体。
是异种。
观慈音手背青筋暴起,他正要捏断羊舌香夜的脖子以绝后患,可忽而被阎玫抵住后背,阎玫俯身,胸膛压下来挡住观慈音的后背,心跳缓缓从观慈音的后心口传到了观慈音的耳边。
阎玫凑在他耳边,说:“亲爱的,冷静点,你吓坏小朋友了。”
他在做什么?
观慈音眼前一片模糊,费力看清后,是羊舌香夜崩溃大哭的脸,和满地废墟,和躲在角落惊悚偷看过来的alpha们。
观慈音五指微松,他的眼再度恢复原来的乌漆色泽,又是冷漠无情,他深深看着羊舌香夜一眼,便离开了。
他的皮肤像水一样滑而虚幻,阎玫一把没握住人就没了。
阎玫站在原地,垂眼想了想,才闷笑出声,而后蹲下,对废墟里双腿发软,脖子被掐红的羊舌香夜伸出一只手。
羊舌香夜被吓坏了,不敢摸阎玫了。
阎玫笑嘻嘻一把勾搭起羊舌香夜的肩膀把人提溜起来,“饿了吧?厨房做了批甜点,你去吃点,李华,带着他去。”
缩在角落看戏的李华连忙吱了一声。
他过来把羊舌香夜带走了。
他与阎玫擦肩而过时,阎玫的指尖点了点眉心,李华明白了阎玫的意思。
阎玫要他拖住羊舌香夜,必要时,可以砍断羊舌香夜的手脚,不要让他追来。
羊舌香夜被李华带走后,二楼训练场被关闭,落地窗外被机甲覆盖,室内大厅陷入死寂与银色的黑暗里。
军事基地外飓风盘旋,带来远自狂欢城的战争残碎气息与猩血。
乌南尔,周斯年,三一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阎玫站在落地窗边缘处,凝视眼前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
“我表妹,他娘的几年没见,怎么变异种了,难怪我老婆气成那样。”
阎玫眯起眼,对部下抬起手,一瞬间玄黑机甲覆盖他的躯体,尽数被覆盖后他抬起胳膊,胳膊随机甲牵动的嘶拉一声的电流音里燃烧起火雾,覆面头盔下一圈火烧的白雾冒了出来。
他喘息一笑,散漫地歪了歪头,英俊的脸面无表情,“走,找我家亲爱的去,无聊时,你们可以杀几只异种开刀,当回狂欢城战场的实战了。”
乌南尔一听就乐了,她单手叉腰,双瞳野蛮扩大起来。
“早准备好了,两个月没好好跟异种打一架了,老娘都快生锈了。”乌南尔不等阎玫下令,直接单手扣住越野车的钥匙,机械臂层层叠叠也将她覆盖,她破窗直接用抓勾吊下去进了越野车,轰鸣一声后,越野被唤醒,如猛兽睁眼。
周斯年戴上虚拟护目镜,一袭雪白研究员的知识分子大褂上覆盖一层又一层如同树根的虚拟线路,他单手扣住叽里呱啦乱叫的三一的腰,直接跳下窗进了越野。
观慈音从训练场出来时收到了监察处的紧急讯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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