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一瞬抬起了腿。
紧紧被黑皮环缠在大腿上、没有带刀鞘的锋利匕首随他抬腿的动作直接割破阎玫的脸颊。
血线漫出来的一瞬,观慈音的脚踝被阎玫攥住,阎玫扯开嘴角,眼里没有疼,也没有被冒犯后的愤怒,他的脖子上是千斤重担观慈音压下来的力气,他却轻而易举站起来,他手里还攥着一截脚踝,没穿袜子,触手可及的白细光滑。
“观慈音,你在谋杀吗?”
第十九章
“我没有,是你先咬了我……咬我的脖子,压住我……还说了奇怪的话。”观慈音意识还没有恢复,他还把眼前的阎玫认作梦里那个失控危险的,让他害怕的十几岁的阎玫。
“咬你的脖子?我没有啊,你想被咬脖子吗?怪好玩的……玩一次?”阎玫的桃花眼眯起,有点欠抽地嘿嘿笑出声。
“我不要。”观慈音膝盖抵着阎玫的下巴要把人抵开,可阎玫纹丝不动,他沉默着掀开观慈音的袍子。
不摸腿,把匕首没收了。
他还跪着,左右动了动脖子,这脖子刚差点被观慈音夹骨折了。
“家里玩什么危险器具,没收了。”他俯下身,对瘫在沙发上一点力气没了的观慈音嘻嘻一笑。
长指间勾着观慈音的匕首,在观慈音眼前当怀表晃了晃。
观慈音的眼珠跟着动了动。
猫一样……
阎玫心想。
观慈音牙尖咬舌,他扣住阎玫的手直接把人地上一压,他跨坐阎玫腰上,低下身,居高临下掐住阎玫的脖子,十指雪白尖细,可根本收不紧。
他没力气了,阎玫如果想,可以轻轻松松挣脱开他。
“你到底是谁。”观慈音长发落下来,发尾垂在阎玫鼻尖。
阎玫:“哈?”
观慈音的脸越来越苍白,语气也茫然了,很轻,“我是不是真的见过你?”
阎玫敛了笑。
“你都知道了?”阎玫面无表情躺在地上,看身上的观慈音,“没错,我们的确见过,十年前了吧,都十年了……我喜欢你好久了,观慈音,我暗恋你,可是你却失忆了,不记得我了,只记得父亲。”
好正经好严肃。
观慈音咽了咽嗓子,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暗恋……吗?
阎玫伸长脖子,下巴微仰,金瞳竖起,舌尖吐出来的瞬间严肃的脸上露出一抹贱兮兮的笑。
他嘿嘿嘿地说,“开个玩笑。”
观慈音沉默低头,他站了起来,身后的家具没有一个例外都因为他的情绪变化而猛烈颤抖,脆弱点的材质已经裂开了。
洪流从地下冒出来,淹没了客厅。
观慈音衣袍沾水,他在水里,在变成废墟的客厅里,面无表情盯着站起来了的阎玫。
阎玫莫名其妙腿一软。
又想躺下了。
观慈音歪了歪脖子,黑色的瞳孔有点发蓝。
“我不喜欢……”
“啊?”阎玫耳朵竖起,没听清。
“不喜欢这个玩笑。”观慈音骤然出现在阎玫眼前,他揪着阎玫的衣领,手背上青筋暴起。
阎玫:?
阎玫:???
“观慈音,你揪我领子,干什——”
基地外。
特战队的几个队员勾肩搭背,手里还带着烤串跟啤酒,他们从越野车上跳下来,站在基地大门外,对着智能门锁进行虹膜识别。
门刚打开,他们的军靴刚迈进基地草坪,就眼睁睁看见阎玫的私人别墅窟窿窿地一通巨响,而后别墅从里往外,被一股滔滔不绝的水给挤爆坍塌了。
队员:???
一道黑影从私人别墅的废墟里被扔了出来。
黑影“哐当”撞到虚拟天棚把天棚撞出一道裂痕。
而后黑影砸落地面,队员这才看清这是谁。
是他们队长。
阎玫眼冒金星,他捂住头,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却没呲牙咧嘴,照样帅的一匹。
阎玫有超乎常人的表情管理天赋,适合打包送进娱乐公司出道当女团top。
他转过身,看到不远处几个对着他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的部下。
“哟,回来了?”他走过来,熟练地抢了娃娃脸的羊肉串。
“老大,你、你怎么了?”娃娃脸汗流浃背了。
不单单是家塌得跟被碎尸了一样。
人也像被水淹过。
“没什么。”阎玫咬了一口羊肉串,含糊道:“就是因为嘴贱被小妈打出来了而已。”
观慈音从废墟里走出来。
阎玫打了个激灵。
观慈音脸上没什么表情,他从大水磅礴的废墟里走出来,不朝阎玫,而朝阎玫身后的出口。
“别走。”可阎玫拽住他的手腕,脸上还有被观慈音大腿内侧的匕首划破的血痕,之后又被观慈音扔上天又摔在草地里,所以成了灰头土脸的狼狈模样,眉眼却依旧死不悔改,吊儿郎当,轻佻恣意。
“过了观音城宵禁的时间,你回不去的。”
观慈音不搭理他。
“你毕竟是父亲的人,要是你违背宵禁强行回去,不是给父亲添堵吗?你是观音城的监察官,他是狂欢城的城主,各自立场不一样啊。”阎玫凑在他耳边,笑着说,“到那时老头子嫌你丢脸,把你扔了怎么办?”
“我不会让先生丢脸。”观慈音将手腕从他掌心抽离,而后站远了点,眉心微蹙,望着阎玫。
“我不关心。”阎玫森*晚*整*理有点不高兴,而后他眼珠转了一圈,又变回贱兮兮的浪荡模样,“在我这儿住一晚吧,别跑了,你以为你是午夜十二点会失去漂亮裙子所以只能逃跑不敢面对帅气逼人的王子的可怜灰姑娘吗?”
阎玫讲话总欠欠的。
别人没资格也不敢打他,但观慈音打他,他只会爽。
帅气逼人的双标王子下一秒高抬贵手,大拇指指着自己那被灰姑娘拿异能干成废墟的别墅,而后拇指一偏,指向废墟后边那栋建得更高更华丽,装横却不敢恭维的别墅。
外墙涂得骚包大红色,油绿爬山虎爬满外墙,要死不死,枯萎颓废。
“有客人来,今晚吃火锅!”阎玫转过身,眉眼恣意挑乐,“小的们!把牛奶可乐准备起来!”
“卧槽!好久没吃了……啊啊啊啊啊老大我爱你的钱啊啊啊啊啊!”部下直接嘴咬烤串,手握啤酒,“哇呼”一声跟猴子捞月一样在原地一蹦三尺高,彼此拳打脚踢像在pk街舞,“呜噫噫呜”地蹦哒起来。
狂欢城不少居民祖上是亚洲人,再不济也是从川湘地区移民的美籍华人,大多黑发黑瞳,能生出阎玫这种红发金瞳的alpha纯属中了基因彩票。
但他骨子里基因还带点嗜辣,在战场打胜仗、埋了战友的尸骨后,他便会乐颠颠,没心没肺似的咋呼部下吃古董羹,也叫火锅,麻辣、清汤、酸汤、火锅、椒麻每种都是人间绝味,尤其拿菜籽油做底料的,火锅这玩意儿听说几百年前是什么阶级都能随便享用的美食,到了如今,异种诞生侵占地面,人类半空而居浮空城并谱写新秩序后,火锅就成了权贵财阀才有资格吃的奢侈品,要不是有阎玫,特战队的队员一辈子也吃不了几次这种好东西。
而且,阎玫还喜欢自己搞火锅,要是不打仗,他也能靠一手好厨艺和出挑俊脸出名。
观慈音看着眼前因为要吃火锅而群魔乱舞的年轻人们。
不像能在战场以一敌百的特战队队员,更像街头舞王率领的杀马特男团。
观慈音沉思片刻。
便陷入长久的沉默。
“走吧。”阎玫偏过头,眼没看观慈音,重新握住了观慈音的手腕。
这次学乖了,不冒犯了,五根手指没紧贴观慈音的皮肤,像戴镯子一样给皮肤留了一圈空隙。
观慈音眼珠动了动,瞳孔有点放大,他看了阎玫一会儿,才跟人走。
他这模样在阎玫看来像一只被前主人虐待丢弃又被新主人刚捡回家的猫。
楼遗月为儿子下了大手笔, 基地里别墅、武器、仿生仆人多得数不清。
饭厅像是宴会大厅,水晶吊灯里挂了珍珠钻石,落地窗被深红天鹅绒遮起来, 绣了玫瑰花簇。
仆人们站在饭厅桌子前, 手里端着食物和调味料,等桌上铁锅被炭火烧至滚烫后,它们驱动机械身体站近, 让alpha能够到它们手中餐盘。
“闪开!这我的!”
“擦!李华,我他娘是你祖爷爷!”
“我祖爷爷早死了, 阿弥陀佛您老早日归西吧!”
“嘿嘿嘿你们继续吵, 这娃娃菜是我的了。”
“娃娃菜哪里好吃了?这羊肉卷才是人间绝味, 周斯年, 你说呢?”
“……”
“你问周斯年干屁, 自讨没趣, 三一,你再不夹, 我可就夹咯。”
“我夹!我夹!”
一下子热闹死了, alpha们站起来,嘻嘻哈哈你推我抢, 许多筷子朝餐盘蜂拥而来, 夹起冰鲜肥牛卷、千层毛肚、芦笋、羊肉卷、牛肉丸扔锅里一通乱煮, 都是一群在战场打仗的糙汉子,没耐心, 一煮好就着急忙呼地在锅里抢菜吃, 烫得嘴里冒烟儿还继续狼吞虎咽。
娃娃脸嘴里鼓囊囊塞满羊肉卷, 他闷头沉迷干饭无法自拔,噎到后猛地睁大眼, 直起身子跟个小老头一样咳咳咳,一头黄毛锅盖都跟着癫。
他一边拍胸口,一边随手把一听啤酒丢给坐他旁边的alpha,alpha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把开盖了的啤酒递给他,“三一,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三一暴风吸入半罐啤酒,打了个嗝儿后瘫在椅子里,抱怨道:“谁说没人跟我抢,老大每回都跟我抢羊肉卷……跟菜市场抢白菜的阿婆一样,啧,欺负小孩子嘛……”
“哇,那你今天真幸运,你爸爸我没胃口,羊肉卷都给你吃了,乖儿子,还不谢谢爸爸?”阎玫坐在三一正对面,他衬衫懒洋洋扯开几粒扣子,微微俯身,指间在转筷子玩。
“谢谢爸爸,但……”三一警惕起来,圆圆一张脸上写满童言无忌的天真。
“爸爸,您终于疯了?”他说。
周斯年面无表情捂住三一的嘴。
“谢邀,我一直精神不正常,每个人都有毛病,我无需自卑。”阎玫捏断铝合金筷子,他微仰下巴,朝三一身后那扇禁闭的门看去,而后故作深沉,将桌上热牛奶一饮而尽。
“我只是生平第一次怀疑起我自己——”阎玫拍了拍桌子,让部下们的全体目光向他看齐。
“的厨艺。”他宣布起了事儿。
三一翻了个白眼,“啊?”
“他,不和咱一起吃饭,看了一眼火锅后,就进屋了。”阎玫认真说,“我觉得我做得饭挺好吃啊,瞧瞧你们,每回都跟猪宝宝一样,吃得多香,连腹肌都软了吧?哪像我啊,依旧硬得不行。”
猪宝宝们一脸幽怨地盯着阎玫。
“爸爸,想开点,不是你厨艺有问题,而是他单纯不喜欢你这个人呢?”三一天真无邪地说。
阎玫站起来,黑着脸一个上勾拳把三一打飞了。
“我草草草草!上天了——”有人仰望道。
可怜的三一小朋友眼冒金星落回地面,在墙角画起了圈圈。
部下们默契地把椅子往后挪了半米,鸦雀无声。
“不吃饭不是个事儿啊……”阎玫从锅里捞了一碗牛肉丸,还浇了汤,热腾腾的,他想了想,端着这碗牛肉丸进了观慈音的房间。
这房间是阎玫在把观慈音绑架来的当晚就安排人收拾出来的,很古典精致,门前还挂了一扇翠玉珠帘。
阎玫推开门,俯身掀开珠帘,高大的躯体倚着门板,拖鞋尖踢了踢门板,像在敲门。
“为什么不吃饭?还在生气?”他笑着问,“在写什么?跟父亲告状吗?”
“只是在处理公务。”观慈音背对阎玫坐在书桌前,不回头,桌上点了一盏明灯,他手里捏着羽毛笔,在认真写字。
“什么公务?”
“杀人。”观慈音轻轻地说,“前些日子抓了一批疑似异种者,我把名单写下来,明晚之前要交给城主。”
“然后呢?”阎玫走近。
“由我击毙他们,一个不留。”观慈音将笔放下,阎玫在他身后垂眼看着。
观慈音的头发很漂亮,又黑又长,发尾拿红绳束起来。
“上边有写我的名字吗?”阎玫金瞳微眯,想看那张纸。
“没有。”观慈音将纸叠起来,摇了摇头,太内敛,太乖了。
“我以为你会写的,我觉得你讨厌我……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在你揪住我领口把我甩出去的时候,我说了对不起。”
”观慈音,那是我第一次跟人道歉。”
阎玫俯下身,胸膛笼盖住观慈音的后背,他胳膊探过来,掌心撑在桌面,鼻尖还未嗅到怀里观慈音的发香,观慈音便化水消失。
再次出现是坐在床边,垂下脖子,慢条斯理理起袖子,他没有穿鞋,袜子还是阎玫给他找的一双新的白袜,阎玫的脚比观慈音的大太多,观慈音穿起来松垮垮地堆在脚踝,他将袍摆往下遮了遮,不让阎玫继续看了。
他抬起头,颇为认真地问阎玫,“所以,你以前经常对畜生道歉吗?”
阎玫的cpu被观慈音一句话给干烧了。
他站直,眼珠缩小了一瞬,而后他抬起脸,指腹摩挲着下巴,思索了好一会儿,“我不是那个意思……”
“饿了么?”阎玫话题一转,对观慈音举起手里的碗。
“我感觉不到饿。”观慈音抬袖掩住鼻子,不想闻牛肉丸的味道。
“所以你刚才,才不和我们一起吃饭?”阎玫顿时悟了,他开心地蹲在观慈音跟前,一颗最饱满的爆汁牛丸被他拿筷子插|起来,汁水四溢。
阎玫喂到观慈音嘴边,“吃一个吧,我亲手做的。”
观慈音不想吃,他被楼遗月改造过,不需要进食便可以存活,上次进食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还是在贫民窟,食物是发臭的糙米饼。
食物很难吃。
食物很可怕。
所以当他被阎玫带着进入这新别墅后,看到饭厅在煮食物后,才独自进了房间。
他放下袖子,要对阎玫讲话,可唇刚张开阎玫就瞅准时间把丸子喂进他嘴里。
怕丸子掉下来落在袍子上,观慈音只好咬住丸子,咬住后牙齿因为闭合带来的压力把丸子表皮咬穿了,汁水灌进嘴里。
“好吃吧。”阎玫站起来,有点神气地挑了下眉。
观慈音睁大眼。
喉结一动,把汁水都咽下去了。
丸子还在嘴里,鼓囊囊地咽不下去,他不会吃丸子,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阎玫拿起一根筷子,戳进观慈音嘴里那颗丸子,然后把丸子往观慈音的嘴的更深处塞了塞。
“嚼一下,就是上下动牙齿,用牙把它咬碎,慢慢再咽下去就好。”阎玫教他。
观慈音侧过脸,丸子满当当塞嘴里,他轻微动了动腮帮子,无声优雅地咽了下去。
阎玫金瞳竖起,看他吃东西。
“还要吗?”
观慈音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
“出来吧,外面还有好多吃的。”
阎玫用了一丝异能把碗烧成灰,他站在落地窗前,是刚好把月光引进来的阴影区,年轻的面颊上有一道刀划破的伤口。
“我打了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观慈音细语道。
门前珠帘轻晃,阎玫有点坏地说:“因为我喜——”
突然想到了不好的事。
“因为我尊敬长辈啊。”他把骚话吞下去,改了口,桃花眼含情又混账,“您赶明儿过门了,我还得正式喊您一句小妈妈呢。”
观慈音低下了头。
他跟阎玫出来后,阎玫在自己个儿旁边拉开一个椅子给观慈音坐,观慈音坐下后,一众本来嘻嘻哈哈的部下陷入死寂。
他们尴尬极了,连筷子都不动了。
观慈音看着他们手里的长棍棍。
阎玫方才拿这个扎住一个好吃的圆圆的东西塞进他嘴里。
“这个,是什么。”观慈音握住阎玫递给他的筷子,“怎么用?”
众人惊掉下巴。
阎玫支着下巴,眼都笑弯了,“你不用学,我喂你好了,学这个很麻烦,我学了三年才学会。”
学的还中西合璧不伦不类。
三一站起来,黑着脸,“我吃饱了,走了。”
“你今天好腼腆,平常不是能吃满满一锅吗?”有人好奇宝宝一样问。
三一咬牙切齿,一头黄毛随他的气愤而炸成一朵太阳花,“老大的狗粮,一次性倒太多,本大爷吃不下了!”
大雨阴冷,楼遗月赴宴归来,下车时脱了大衣,被管家恭敬搭在胳膊上,并为他撑起黑伞。
女仆推着轮椅,送楼遗月回屋。
楼遗月在伞下,透过地面水纹看到一轮瘦月,“他不喜欢阎玫。”
“我是不是为难他了,要他和阎玫生孩子……”他叹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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