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应淮并不应话,而是叫祁萧然在山下等着,自己则慢悠悠地带着牧听舟往山上走,林径两旁都是些叫不上名的树木花草,见牧听舟有些难受地蹙起了眉,抬手画了一道符咒在他的眉心,瞬间让人感觉到沁人心脾,连带着那吸进去的灰气都消散殆尽了。
足足反应了有十秒钟的时间,牧听舟才猛然转过头,眸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你是认真的?!”
“这可不是什么儿戏啊大人!”
他师兄这般严于律己的人竟然会做出这么剑走偏锋的事情来??
裴应淮扬唇,打趣道:“要不要猜猜看?”
牧听舟呆了两秒,才狠狠甩开他的手,音调陡然扬高:“你疯了?那里可是活火山,甚至有可能是跟幽冥地火同一时代出现的产物,你现在跟我说要进去到火山里面,就为了一棵不知道还有没有烧完的木头?!”
“我不去!”
这是牧听舟重生之后第一次甩冷脸给裴应淮看,称得上是毫不留情,丝毫不给裴应淮留半点情面,说出来的话都带着一股阴阳怪气的口气,“退一万步说,我哪能和化神期的您相提并论啊,我不过是个刚刚筑基的小喽啰罢了,还不想这么早早地就送命,恕我概不奉陪了。”
他这般强硬,裴应淮竟然也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他一会,点了点头:“也好,你按原路下山,祁萧然会在山下等着你。”
语罢,也不去管他的反应,直接转身朝着山上继续走去。
牧听舟:“???”
他一个人在原地气得半死,恨不得直接掉头回到九重天把门一关,即使裴应淮现在跪在他面前求他都不一定开门!
他盯着男人的背影,右手竖起中指鄙视了一下,也不想管他,翻了个白眼就朝原路返回。
半刻后,裴应淮停下脚步,平静地转身,毫不意外地看见气得眼睛都红了的牧听舟正站在不远处,脸上的神情倔强,憋了半晌才嘴硬道:“我怕你死在山上没人给你收尸。”
裴应淮笑了下,朝他伸出了手,牧听舟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上前牵住了他:“你最好是真的有什么法子,否则我立马掉头走人!”
两人的步伐并不是很快,裴应淮御剑飞行,几乎是没一会两人就抵达了山顶的位置。
这里的灼热气息更为浓厚,热浪滚滚而来,空气中弥漫的尘沙几乎能将两人尽数淹没,牧听舟的长发上都沾了不少飞灰。
好在有裴应淮的灵力罩,他并没有太感受到那十足的压迫力,低头俯瞰这山顶洞口时,滚滚熔岩在山体之中奔腾翻滚,看上去比幽冥地火过有之而无不及。
牧听舟瞠目结舌,实在没想到人界竟然还有这种地方,他拉了拉裴应淮的衣袖问:“这不尽木的树枝到底该怎么拿?”
他实在想不出,即使是有通天的本领,该如何在这岩浆之中拿到那一根树枝。
赤色的火焰浸透了裴应淮的瞳眸,像是在他的眼中也烧了起来。他久久凝望着这条山脉,须臾后,说了一句驴头不对马嘴的话。
“我的爱人死在了三十五年前。”
牧听舟微愣,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何意,便又听见裴应淮声音沉沉地说:“这三十五年间,我找遍了世间的各个角落,尝试过各种办法,都没能将他带回我的身边。”、
“但是我知道,他会回来。”他说,眸中浸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温柔,垂眸道,“哪怕是等上千万年载,我也会继续等下去。”
牧听舟心底咯噔一声,顾不上自己苍白的脸色,连忙弥补道:“他肯定会回来的,说不定……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回来了!”
“嗯。”裴应淮很平静地点点头,“我知道,我每一年都是抱着这个念头活下去的。”
“……”
这一句话彻底把牧听舟的所有话语全部堵死了,他张了张唇,眼眶在不知不觉之中红了。
裴应淮轻轻叹息一声:“让你跟着我,也算是委屈你了。这一次是我尝试的最后一次,倘若这个办法没能将他带回来,我也是该放弃了。”
没由来的,一缕不祥的预兆从他心头闪过,仓皇之下牧听舟死死地拉住了裴应淮的手,“等等,你要做什么?”
裴应淮用一种轻飘飘的力道将他拂开,淡淡道:“不尽木是最后仅剩的方法,相传这棵树枝原本是从凤凰身上落下的一片尾羽,在经历了千万年载的时光变迁,落地生根,又因为凤凰火地灵力不断烧灼,所以这棵树枝没能长出枝丫。”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只要拿到了这棵树枝,做以媒介,就能将他从那无底深渊中带回来。”裴应淮顿了顿,又说,“若是失败了,兴许也能为他铺一条回家的路。”
牧听舟双目通红,五指痉挛似的紧扣着他的手,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句话:“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这有没有用,就准备冒着生命危险去取一棵根本不知道存不存在树枝?!”
裴应淮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或许是吧,或许就像你说的,我早就疯了,只要能将他带回来,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
牧听舟喘着粗气,漂亮的眉宇拧巴在一起,心脏仿若被一个手掌狠狠捏住,哽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裴应淮看着他,忽地就有点后悔了。
他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心疼,深呼吸一口气,将牧听舟的手再度拂开,甚至还有心思扬了扬唇角:“倘若我运气不是很好,可真就得麻烦你替我收尸了。”
裴应淮的目光落在了火山顶口处,又有点不放心地在牧听舟身上多加了一层防护,尽量不去看他的神情,驱使着剑意缓缓靠近火山口。
倏地,身后响起了一道嘶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偏偏裴应淮从其中听出了一股愤怒感。
“裴应淮,够了吗?”
他身形一顿,扭过头,猛地一顿。
豆大的泪珠顺着牧听舟的脸颊滑落,浸入衣襟之中,留下了淡淡的印记。他无声地落着泪,黑色的瞳仁中氤氲着雾气,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他又问了一遍:“裴应淮,我问你,你够了吗?”
同去(已修)
裴应淮沉默地凝望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的对峙就此展开。
一如三十五年前,牧听舟还是幽冥尊主时, 那冷着脸, 微扬下颌, 执剑相向的模样。
唯一不同的是,如今的他红着眼眶,手中空无一物,只剩下了一身倔强。
偏偏这个模样, 让裴应淮心脏如针尖扎入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牧听舟永远是他唯一的例外,他已经在他身上退步了千万次,本想用这一次的机会逼一逼他。
但裴应淮现在突然就后悔了。
他轻声叹息了一口气,本想率先退步——一如之前的千万次那样。
可让他没有想到的, 先前一直站定在原地不动的牧听舟忽地上前了一步。
他虚浮在空中,脚下踏着裴应淮的剑意,在男人略有些怔楞的神情下,走到了他面前, 吸了吸鼻子。
“你真的好烦。”牧听舟轻声道。
裴应淮垂眸望着他:“嗯, 我知道。”
牧听舟又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裴应淮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
牧听舟抿了抿唇, 似是有些沮丧:“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 我染上风寒的那夜, 你也知道我去做了什么,对不对?”
“嗯。”
牧听舟又说:“你真的好烦。”
但这一次,还不等裴应淮接话,他又兀自开口说:“本来我, 没想瞒你这么久的,我这一次, 也没想离开你的,哪怕你不逼我,我也……”
我也什么呢?
扪心自问,他不也没有找到很好的时机去告诉他吗?
倘若今日不逼他一把,牧听舟真的会说吗?
他忽地有些生气,一边是气裴应淮竟然这么了解自己,一边又气自己确实被他猜了个正着。
在裴应淮略有些惊讶的神色之中,牧听舟倏然伸手推了他一把,猝不及防间倾身而上,狠狠咬在了他的薄唇上。
力道很大,那道牙印瞬间渗出了血,牧听舟还觉得不够,又张嘴咬了一口。
裴应淮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纵容着他咬完,拎着牧听舟的领口将人拽离了些许:“你是小狗吗,怎么还咬人?”
牧听舟唇瓣上还沾着血液的湿意,舔了舔唇,毫不示弱:“你才是狗吧,还用这种幼稚的方法激我,就仗着,就仗着……”
他后面的声音越说越小,但裴应淮还是听见了。
——就仗着我喜欢你。
男人呼吸骤然一窒,猛然将他拉入怀中,与他耳鬓厮磨,发狠般得不断重复:“舟舟,我也喜欢你,我也爱你……待在我的身边,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师兄真的经不起第二次了。”
“……”
牧听舟别扭地抿了抿唇,很少被裴应淮这般狂轰乱炸,但男人将他搂得很紧,以一种要把他融进骨血之中的力气,他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道:“嗯,不走了。”
裴应淮哑声道:“不骗我。”
牧听舟问什么答什么:“不骗你。”
“……”
裴应淮深呼吸一口气,瞌上了微红的双眸,真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他的长发垂落在牧听舟的脸侧,有些瘙痒,正想说些什么,余光冷不丁地闪过一抹赤红色。微微偏过头,就看见不远处一只小红鸟正朝着他们飞来。
“等等——”
凤凰扑扇着翅膀落在半空中,呆呆地望着脸上正抱在一起地两个人,有些狐疑地看了眼火山口:“这里难道是什么新的约会圣地吗?”
“还是说你们已经到了随时随地都能谈情说爱的关系了?”
牧听舟:“……”
他稍稍挣了挣,耳廓晕红,瞪了它一眼:“怎么,我们本来就是可以随时随意都谈情说爱的关系,嫉妒了?”
凤凰启唇相讥,可开头那半个字还未吐出口,一道晶蓝色的剑刃划破空气瞬间朝它刺去。
小红鸟毛都炸开了,狼狈地躲过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牧听舟连忙摁住了裴应淮的手,挡在了凤凰面前:“等等!它不是敌人!”
裴应淮下颌紧绷,冷冷的眸光直直地望向小红鸟的所在之处,即便是被牧听舟摁着手,身上那凛然的杀意依旧不减。
凤凰扑腾着翅膀大叫:“臭小子!!管好你家这位,告诉他老夫是谁!”
牧听舟被吵得有些头疼,只能顺着裴应淮的毛,哄道:“师兄能看见它吗?他是凤凰的化身,我能出来多亏了它。哦对了,这具身体还是它亲手捏造的,不是敌人。”
“它竟然是凤凰?”裴应淮哑然,实在没想到这般不起眼的小红鸟竟然是传闻中叱咤风云的凤凰,他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转头凝望着火山口:“那这片尾羽就是你落下的了?”
被这么突如其来地打断了一下,凤凰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他轻哼了一声落在牧听舟的肩膀上,没好气道:“是又怎么样?不是老夫跟你说笑,只要你敢下去,就是死路一条。”
牧听舟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没想到裴应淮竟然淡然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这火山原先就是由这片尾羽引发的,其中的岩浆全是由凤凰火凝结而成,并非普通火焰。”
听到这里,牧听舟攥紧了裴应淮的手:“那你还冒然前往!你就算是化神期,又不是飞升了,总归是□□凡身……不行,你不能去。”
“我突然感觉,我这具身体挺好的,除了修为弱了一些,但是这些后天都可以炼。我也注意些,不会再感染风寒,也不会叫你操心了……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你不能下去。”
什么理智什么计谋全都被牧听舟抛之脑后了,他如今已经称得上语无伦次,但说什么也不让裴应淮再进一步了。
他脑海之中全是在戚清凌记忆里看见的那个被地火烧成黑焦也执意要将他的躯体带出地火的裴应淮,不知为何冷得都有些打颤,手指痉挛似地蜷缩着。
“不行!”牧听舟这样的状态明显有些不太对,裴应淮蹙着眉将他发抖地身体揽入怀中:“你怎么了?”
凤凰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忽地懒懒出声:“虽然……”
“虽然我不是很想打扰你们。”
“但是吧,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人在这?”
小红鸟昂首挺胸,右翅一拍胸脯:“这可是我的尾羽!”
对于这突然冒出来的小红鸟,裴应淮显然并不是特别信任他,更不想听从他的指使。这期间倘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先前的一切都有可能付之一炬。
但是牧听舟不同。
在小幻界之中,即便不知时间流逝,他还是与凤凰相处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起初只是觉得这人实在聒噪,后来一个人待着无聊的时候也会同它搭上两句话。
不难看出,有人能够接受他的传承来到小幻界之中,让他惊讶之余确实也有些高兴。
“师兄。”他拉了拉裴应淮的衣袖,小声传音,“凤凰好歹也是上古神兽,算是前辈,我们听一听他的,好不好?”
裴应淮:“……”
他冷着脸不说话了。
牧听舟学着他的模样,捏了捏他的指骨,裴应淮的心仿若个灯笼一下,气一下子泄了出去。他拧了拧眉心,无声地妥协:“先听听吧。”
凤凰哼哼了两下,心道若不是答应了这小鬼要帮他恢复身体,他才来不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他用尖喙啄了啄牧听舟的脸颊,成功地拉回了他的注意,像是故意炫耀似地:“本来老夫就是准备让你一个人过来取尾羽,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问题!”
说着,甚至斜着眼睛睨了裴应淮一眼。
成功让男人脸色黑了下来。
牧听舟有些哭笑不得,摁了摁凤凰的小脑壳:“您也消停一点吧。”
“到底是用什么办法?”
凤凰清了清嗓子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神魂之中都有我的传承烙印,连那地火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是怕这个什么小火山了。”
“但是保险起见,老夫还是会用灵力将你周身包裹,你去火山之中取尾羽这还不是轻轻松松?”
“不行。”
裴应淮骤然沉声道,冷厉的眸光扫过凤凰:“没有先例,就有可能会发生意外,我不可能让他去冒这个风险。”
“这个风险的后果我承担不起。”他非常干脆地道。
凤凰:“老夫也知道有风险!那怎么办?!眼下站在这里的只有他一个人有这个能力!”
“……”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牧听舟叹息一口气,倒有些新奇,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裴应淮这般不沉稳的模样。
“那不如这样吧。”他说,“师兄,这一趟,你陪我一起进去,可以吗?”
牧听舟笑了一下:“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负责任,但我还是想,若是师兄陪我一起进去,我或许能更心安一些。”
“前辈,你的灵力能护住我们两个人吗?”他偏过头,神色正经地问着凤凰。
凤凰:“……”
它站在牧听舟的肩侧,顿了半晌,狠狠地啄了一下牧听舟的耳垂,成功听见青年倒抽了一口两气的声音,这才没好气地开口:“可以是可以,但若是两个人的话,我的灵力没办法支撑那么长的时间。”
“一炷香,老夫尽力支撑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足矣。”牧听舟眉宇展开,“师兄,你意下如何?”
男人冷着脸,须臾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揉了揉牧听舟的发顶:“好,师兄与你同去同归。”
同归(正文完结)
“但在此之前, 还有一件事情。”
裴应淮静默了两息,对上牧听舟有些疑惑的神情,启唇道:“我将你原先的身体也一并带过来了。”
牧听舟:“……?”
裴应淮别过脸, 声音闷闷:“我怕这路上会出现什么状况, 本想在取完尾羽之后就让你融合……”
“前辈, 您觉得可以吗?”他定定地看着小红鸟,语气显然是比之前软和了不少。
这一句“前辈”很是满足了凤凰虚荣心,连带着他心情都愉悦了不少:“也不是不可以,倒不如说, 这样是最佳之举。”
“在我的灵力包裹下,说不定能让他融合得更加完美。”它想了想,于是下定结论,“先将他原先的身体给老夫看看。”
牧听舟有些疑惑, 毕竟这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什么类似“棺材”的东西,他自己也很好奇这具身体如今的现状。
只见裴应淮微微敛眸,手中缓缓浮现出一缕净白的光,在两人的注视下, 那道白光不断扩大, 而裴应淮的脸色也肉眼可见的苍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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