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被蚂蚁啃噬的痒意从眼眶往深处迁移，眼球也开始突突地跳动。
简滢滢费劲地举起双臂，用力抠着眼睛，抠出大块的血，痒意终于有所消减。
她想，一定是因为这里雾气重，太冷太湿了所以手才抬不起来。
“我找到了！”
简滢滢张开嘴，准备大声呼喊诺诺，却发现嘴巴像抹了胶水，张开合上都非常困难，发不出声音。
玩偶的脸突然和她离得无比近。
眼眶与眼眶贴在一起。
蓝裙子与蓝裙子交叠。
从一开始就在蛊惑她的声音越来越大，盖过了简滢滢恐慌至极的心跳声和怎么都呐喊不出来的尖叫。
【你终于找到我了，因为我就是你啊。】
简滢滢从皮肤到血肉都开始融化，变成和所有玩偶一样腐烂的混浊黑水，顺着她与玩偶相连接的地方浇灌。
当简滢滢彻底化成黑水，弄脏了滑滑梯的一角后。
玩偶的蓝色裙子失去颜色，变成和其他玩偶一样的黑灰色，额头和身体还沾着尸体融化的腐烂肢体。
它安静地坐回原地，睁开眼睛。
眼眶里有了一双漆黑的眼球。
现在它不再特殊。
陆黎陷进柔软的沙子里。
他向下伸手，果然在很浅的地方就摸到了底。
三楼和四楼的沙子不同。
因为四楼碎尸的表现太过优异。
所以会给人一种沙子下面藏满危险的错觉。
不断消失的地面也在给人造成错觉和认知障碍。
误以为地面上、设施周围才是安全的。
“我衣服里面好像有东西！你快帮我看看是不是一只手！”骆嘉白的精神极度紧张，他伸出手在后背摸来摸去，怎么都摸不到，绝望道，“我要变成诺诺的玩物了！”
“玩物和玩偶，歧义还是挺大的。”
“只是几粒沙子，你胆子都要吓破了。”陆黎站起来，一只手还扣着骆嘉白的手腕。
轻轻一提，就把骆嘉白拽站起来了。
“你力气这么大！”骆嘉白踉跄两下才站稳，震惊地看着陆黎瘦弱的身板，“平时经常健身吧？”
力气大得出奇，之前躲避碎尸触手时动作也敏捷得不像普通人。
陆黎的骨架虽然瘦削，但是同样都是穿着平平无奇的初始服装，偏偏能穿出一种名模走秀的优雅气质来。
难道陆黎的衣服底下其实藏着八块腹肌？
陆黎老老实实回答，“有空的时候只喜欢躺着。”
“我才不信。”骆嘉白撇撇嘴，不小心掉进衣服里的沙子，在他站直后纷纷滚落出来。
沙子比想象的浅，只到膝盖，能做到在里面行走。
他前后看了看，惊叹，“这下面真没东西。”
“你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上面那些尸体跟你一开始是一样的想法。”陆黎指着头顶悬浮的四块地面。
“玩家的尸体都拥挤地堆在设施上，说明他们也和我们遭遇了一样的情况。以为特殊的东西一定藏在四个设施里，当地面开始缩小，时间不断流逝，走投无路时只能站上设施。”
玩家变成的玩偶有多紧密的抱着设施，就说明他们在死前对设施抱有多大的希望。
殊不知救命稻草其实是深渊。
骆嘉白听得张大了嘴，他摸了摸沙子，“也就是要反向思维，沙子其实才是最安全的，真正要找的东西也在沙子里？”
陆黎点头，“看起来越安全的地方其实越危险。”
“那刚才祝月掉下来的时候，怎么反应那么激烈。”骆嘉白挠头，“我还以为她被袭击了呢。”
“因为她身上的伤势太重，这一小段距离摔下来加重了伤口，最后齐鸣达还朝她开了一枪。”
陆黎环顾看似平整的沙面，“她现在被埋在沙子下面，但是并没有出现尸体、玩偶，诺诺也没有反应，所以不一定死了。”
陆黎拿出计时器看了眼，“还有三分钟，现在要赶紧在沙子里找。”
骆嘉白脑子转得没有他快，着急道，“你先告诉我具体要找什么？”
诺诺的狗，巴克。
公园里的四个设施属于这里，只有巴克不属于。诺诺在日记里写到，她和小丑一起将巴克的尸体埋在了公园沙坑里。
跳下来，才是正确的选择。
“狗……”骆嘉白也不傻，陆黎只提醒两个字，他就明白了，“我们要找到巴克被埋起来的尸体？”
陆黎点头。
“原来这里是公园的沙坑！？”骆嘉白的思路顿时清晰很多，看陆黎的眼神满是崇拜和佩服，“我就说我没信错人。”
他选择相信陆黎，其实带了点赌博的性质。
毕竟陆黎有复生的能力，而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赌错了，下面真的是碎尸堆，那他就算兑换十个保命道具也活不下来。
【太绝了太绝了！！原来要找狗！我是公测后的玩家，第一次见这个副本的直播间，就凭这些反转副本评级绝对不止D级，主播通关后这里肯定要升级！我在B级副本里都没看过这种剧情！】
【打赏冥币*5000，主播的逻辑与思维方式都和其他玩家不一样，别的直播间看得憋屈的要死，在主播这里爽翻了。】
【打赏冥币*10000，我是智性恋，主播的帅在我这里只排第二，就凭借主播缜密的思维与推理，我决定嫁给主播。】
【人鬼殊途，楼上别在这里做梦，主播现在都没到开启弹幕的等级，看不到你的表白。】
陆黎的手环因为巨额打赏在持续发光，他却全神贯注地在沙子里摸索。
很快就摸到一个冰凉厚重的东西。
拨开沙子，抽出来一个黑色塑料袋，封口处扎了一圈又一圈的麻绳，勒得很紧。
看起来像水产店为了防止漏水和保温用的加厚遮光塑料袋。
袋子被撑得鼓起，前端变扁，光是摸形状，似乎装了一个自行车座子。
陆黎的手停在前端鼓起的位置。
隔着塑料袋，里面的东西轻微动了下。
解开缠绕的麻绳，陆黎将袋口敞开。
光线照了进来。
塑料袋正中央，放着一只从脖子处整齐切下的黑狗头部。
脖子处刀口平滑整齐，血喷涌着沾到脸上、毛上，可见当初被切开时手段有多残忍。
陆黎看了几秒，想起全家福上巴克的照片。
这是巴克的头。
感受到光线，黑狗的头微不可见地旋转了一个角度，眼皮颤抖着睁开。
像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狭窄的空间里充斥着憎恨、暴躁和愤怒，鲜血从五官处缓缓流出，血淌过的地方，长出粘腻湿滑的触手。
触手顶端张开，从中心向外冒出尖细的牙齿，触手极快地朝着陆黎爬行，齿缝里流出垂涎的口水。
陆黎把麻绳找回来。
看来选错了。
不应该打开这个袋子。
他面色镇定，提起袋子抖了抖，把往外疯狂冒出的触手塞回去，
狗头正源源不断地喷血，触手也越来越多，陆黎的气息，对于它们来说就是美食。触手的尖牙刺入皮肤，贪婪地舔舐血液。
陆黎伤口处流出的灰色血液碰到触手，发出“滋滋”的声音，相接触的地方都被腐蚀出洞。
触手愣住，畏缩地后退。
陆黎温和地反摸它的牙齿，摸到几排吓得咯咯打颤的尖牙。
把血喂到跟前，他询问道，“怎么不吃了，是不好吃吗？”
受伤的手直接伸进去，血滴在袋子里，触手无声地尖叫着躲避，后退得更加惊恐。
趁着这个空档，他轻松地将袋口转着收紧，用麻绳重新裹上。
打了数十个死结，确定里面的东西不会再跑出来，然后用力往沙坑最远处的位置扔过去。
“找到了？”骆嘉白听见陆黎发出巨大的动静，连忙惊喜的靠过来。探头探脑半天，还没清楚袋子就扔掉了，他发懵，“里面是什么？”
陆黎语气轻松，“垃圾。”
【卧槽，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操作方式，真是开了眼了。】
【他刚才碰到黑狗了吧？明明碰到了，怎么没死？！】
【碎尸已上线，碎尸已强制下线。】
【新来，问问主播的血怎么是灰色的？他真的是新人吗，心理素质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啊！】
【我有预感，三年没有变动的天榜，要有新成员的加盟了。】
甩了下手，陆黎破皮的伤口已经快速复原，他淡定地指挥骆嘉白，“后面再找到黑色塑料袋，不要打开，有多远扔多远。”
“你说的是这个吗？”骆嘉白左手拎起一个袋子，不过和陆黎的不同，他的袋子更扁更长。
“我正准备拿给你一起看。”骆嘉白很困惑，“看样子里面放了一条尾巴，我摸的时候它还在动来动去。”
陆黎看了他一眼。
骆嘉白心中警铃大作，他单手举过头顶高呼，“我懂了，里面就是垃圾，我相信你。”
反手就把黑色塑料袋扔到几米远的地方，他挺起胸膛，“怎么样，扔得够远吧？”
“接着找。”
陆黎挖开沙子，又拿到一个新的塑料袋，这回里面装得像四条并排的腿。
骆嘉白也有了成果，他举着袋子，上手拍了拍，发出邦邦的脆响，“圆滚滚的，可能是一颗白菜。”
陆黎击碎他的幻想，“不是白菜，是没有头、四肢和尾巴的身体。这些黑色袋子里装的都是巴克被残忍肢解后分装的尸体。”
但这些都是干扰项。
头颅的袋子只要打开就会变异，剩下的同理。
这些都不是巴克真正的尸体。
“肢解！？”骆嘉白瞬间觉得手里抱着沉甸甸血淋淋的东西，脸色苍白了几度，把塑料袋扔到距离自己最远的地方，“谁这么残忍，干出这种缺德事儿！不会又是诺诺学校里的同学吧？”
陆黎看着计时器，“还有两分钟。”
他闭上眼睛，深呼出一口气，暗道，冷静，冷静……仔细想想还有什么线索能用到。
诺诺和小丑在沙坑里给巴克堆了一个城堡，不，其实是给巴克的尸体堆了一个坟墓。
坟墓是高高的。
藏有巴克真正尸体的那一块沙子应该比周围任何一个地方都要高些。
他将身体半趴在沙面上，环顾四周，突然发现看似平整的沙面，有一个角落明显的凸起。
陆黎微微勾唇，“找到了。”
寂静的空气中秒针一格格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响，让人心生战栗。
骆嘉白满头是汗，“你确定就从这儿往下？这位置好偏啊。”
陆黎和他共同将沙坑挖出了一个深深的洞，快要触底前终于摸到了不一样的触感。
“找到了！”
他们挖出了巴克完整的尸体。
被一张白布仔细地包裹着。
陆黎把尸体抱出来时，才发现巴克在脱离了副本的诡异、惊悚元素之后，其实只是这么小一只的黑狗。
又小又轻。
巴克柔软的脑袋靠在陆黎的臂弯里，向下垂着。
四块悬空的设施地面已经濒临崩溃，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陆黎喊了诺诺的名字。
他把怀里的巴克举起来，“你要找的，是它吗？”
黑狗垂下的脑袋换了个方向，一双空洞的眼珠对着诺诺。
响彻整个空间的秒针嘀嗒走动声戛然而止。
“漂亮的客人。恭喜你，回答正确。”
“巴克。”诺诺看着它的尸体，表情松弛下来，轻轻地呼唤，“你真调皮，原来是你躲在后面偷看我们。”
从屋外传来一阵小狗撒娇的呜咽声。
“我忠诚又勇敢的巴克。”诺诺低头，肩膀耸动，似乎在抚摸城堡外面的狗，“你也很喜欢我的朋友吧？”
陆黎微微扬眉。
诺诺为什么说巴克忠诚又勇敢？
巴克是被分尸而死，死状凄惨。
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想起了副本内第一个玩家。
自作聪明爬到城堡外面，掉下去被狗吃掉。
胖子玩家死之前惨叫的内容是，外面有条只有脑袋的狗。
他刚才在沙坑里找出的第一个干扰项也是狗脑袋。
心思一动。
陆黎掀开包裹着巴克的白布。尸体脖子周围缝了一圈白线，刚好是头颅被整齐切开的位置，与全家福上的疑点重合。
不过实体比照片有更多细节。
现在他能清楚地看见白线是由乱糟糟的针脚组成。
线是人缝上去的，而且因为缝得技术不好，所以歪歪扭扭。
不仅是脖子。四肢还有尾巴的交接处都有缝线的痕迹。
巴克被分尸后，又有人大胆且细心地把尸体缝合起来，然后安葬。
这个人是谁？
确定通关，骆嘉白胆子也大了起来，他弯腰观察尸体，能看到陆黎视野盲区的狗脑袋正面，“这只狗死不瞑目啊，被埋了这么久眼睛还是直直地朝一个地方看，不知道死前到底看到了什么。”
骆嘉白啧啧感慨，“表情凶狠，腮帮子鼓起来，像咬着东西。”
闻言陆黎神色微动，“帮我掰开它的嘴。”
骆嘉白脸色大变，他现在有些一惊一乍，看副本里的每个东西都有种对方下一秒就要变异的错觉，“我就是顺口一分析，里面不一定真的有东西。”
陆黎作势要把狗给他，“你帮我抱着，我来掰。”
骆嘉白表情僵了僵，“那还是我掰吧。”
他眉头紧锁地伸出手，发现进展比想象中的顺利。
巴克嘴里真的有东西。
“一块牛仔布料。”骆嘉白脸色凝重，把被口水含湿的布料夹出来，“应该是巴克死前从谁身上咬下来的。”
【恭喜玩家发现关键线索3.】
【忠诚又温顺的巴克，你为何如此愤怒？你看见了什么？】
机械音响起时，陆黎怀里巴克的尸体变成沙子，从指缝中流走。
“轰隆——！”
沙坑发出巨响，开始震动着摇晃，沙子飞快向同一个点流动。
空间倾斜了45度，变成漏斗的形状。
他们所在的角落成为漏斗最下面的尖角。
两人卷进流沙的正中心。
“陆黎？”骆嘉白被沙子呛得直咳嗽，他不断抹着脸上的沙粒，还是睁不开眼睛。
他找不着自己要抱的大腿了。
下方突然出现两个光源。
左边与右边。
一只手从旁伸过来，用力抓住骆嘉白的胳膊，一起坠入右边的光源。
“咳咳咳！”
落地后，骆嘉白跪着撕心裂肺地咳嗽，大声抱怨，“这副本还会变地形，一点儿提醒都没有！我刚才吃了好多沙子！”
他兑换了一瓶水，仰头清洗着眼睛里、脸上沾着的沙粒。
陆黎仰头看着他们刚才掉下来的地方。
“我们是从那个电视机里掉下来的。”
他们现在所在的房间四面墙上密密麻麻排布着无数个方方正正的老式电视机。
天花板正中也有一个。
顶上的电视机屏幕到现在还在往下吐着大量的沙子。
“啪！”
一只血手颤抖地扒着电视机边缘，用力往外爬。
“咚”的一声闷响，浑身沾满脏污的“人”从电视机里顺着沙子爬出来，头朝下重重砸在地上。
断臂触目惊心，头颅被玩偶啃噬的不成形状，身上是勉强能从头发里面看见五官的轮廓。
这个“人”倒地后，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挣扎了两下，不再动弹，只有身体还在微弱的起伏。
“是祝月。”骆嘉白把脸上的水擦干净，上前探着祝月的鼻息，“竟然还没死，她真是命大。”
祝月猛地痉挛了下，朝他伸出手，指尖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粘腻的血水，看起来格外恐怖。
骆嘉白吓得后退，“她的头上开始出现死亡倒计时了，顶多再活五分钟，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撑这么久，她的求生意识还是挺强的，要不然我们别管她……哎！你干嘛去？”
陆黎走到祝月身边蹲下。
“我有话要问她。”
祝月颤抖着伸出的手差一点就要碰到陆黎。
骆嘉白皱眉，他看见祝月头顶的死亡倒计时突然消失了。
陆黎把手环打开，将自己的积分商城界面展示给祝月，“我可以给你换一个保命道具，你想要吗？”
骆嘉白不解，“你干什么？花这么多积分给她换什么保命道具！”
祝月仰着脸，看着陆黎，眼底迸出亮的骇人的光亮，扭曲的表情里满是怨恨和愤怒，她颤抖着嘴唇，吐出几个字，“要……我、想要、活……”
陆黎轻轻点下“兑换”的按钮。
“我帮你一个忙，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他侧眸看着骆嘉白，嘴角勾起一抹笑。
“狗咬狗，我也喜欢看。”
第33章 欢迎来到，永恒失乐园31
“只要我能做到……不管什么忙都行！”祝月沾满血污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被挤压得变了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