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泠只会模仿他初步制定的模仿计划,却不会加以变通。
但黑岭却不是谁都能上的,此处看似位于有利地形,但必须速攻下山才可破局,否则只需围而不攻,就能将他们活活熬死。
涂曜拔剑,闪着寒光的剑尖直指向前,他缓缓下令道:“出兵云朔!但切记此番只许败,不许胜!”
涂曜一声令下,身后大军万马齐嘶,纷沓马蹄如风般呼啸而过。
几万大军兵临云朔州,守城的郑军们都已瑟瑟发抖,马蹄震动,让他们脚下的城墙都摇摇欲坠。
特别是有些早就和雍军交手过的人,早已经吓得面色发白了。
“莫怕。FG獨傢”姜泠敛袖立于城楼,沉稳的声音缓缓响起:“本人早已有对付雍军的妙计……”
话音刚落,已经听城墙下有声声直插云霄的咒骂声。
“姜泠,你身为男妾,却捏造谎言,污蔑我主,罪该万死!”
“还不快下来受死!”
“你身为男子,在勾栏里卖屁/股风流快活,郑军竟然找了你这个兔儿军师,还真是丢人现眼……”
“乖乖下来,饶你这个畜生一条命。”
这些人都是粗野的将士,涂曜让他们骂阵,他们自然骂不出什么雅致的话来。
那些兵士都气得满脸通红,姜泠是他们心中宛如仙人的任务,就算曾经身为男妾,那也一定有苦衷,这些人却如此侮辱!
姜泠面色抽搐,咬牙忍住,面上却还是不在意的模样,只是轻摇折扇笑道:“不必和他们逞口舌之力,待他们到近前再说。”
那些将士们驱马来到城下,如雷的杀声也渐渐止住了。
城墙上漫天石灰粉铺天盖地的洒下,马蹄嘶鸣,阵前之人纷纷倒地哀嚎。
而云朔州外竟然没有丝毫可以遮蔽的地形,相当于是全然暴露在郑军防御之下,将士们虽然早就知晓城外的土丘被郑军移平,但他们还是做出显然是慌了神的模样,大喊道:“退兵,先退兵!”
一时之间,整肃的队伍透出几分狼狈和慌乱,纷纷向后方撤退。
“不都说雍军战无不胜吗?”姜泠睥睨的望着城墙下的众人:“凭他是什么战神,这次也要死在本公子手中!”
说罢,姜泠在城墙上将手冷冷一摆,城门大开,郑国的精兵立刻鱼贯而出趁虚而入。
雍国将士互相传递了眼色,立刻装作大败的模样纷纷撤逃,此时烟尘滚滚的小道处却猛然出现一队奇兵铁骑,雍国将士们浴血奋战,总算杀出了一条血路。
此时,云朔州十里之外的安河,水波荡漾,一片静谧氛围。
守河的军士们却已经昏昏欲睡,他们本来就是晋军不是郑军,但因为郑和雍交战,把这些兵士都抽走了,才让他们来守着。
虽然是盟友,但毕竟不是自己的国土,这些晋军显然不会多么卖力。
正朦朦胧胧进入梦乡之际,忽然听到清越温润的声音响起:“各位军爷,这是通往山西的水路吧?”
几个晋国军士闻声抬头,却登时眼前一亮。
船上的男子青丝松散,白衣翩然,绝色出尘,在水波浩渺的安江之上,如山水画般昳丽清雅。
端的是公子世无双。
除了严刑峻法的雍国,没有不好男风的。
看到这样仙子般的人物,几个人眼睛都发直了:“不知小公子欲往何处去啊?”
楚稚垂眸道:“小人是楚国的茶商,如今要去山西贩茶,恰从此处过,看安河已被围住,便想问问军爷可否通融一二。”
那些军士看向楚稚所在的船,这船甚大甚高,甲板都要高出水面不少,他们狐疑道:“这船里装的是什么?”
楚稚无辜的眨眨眼:“当然是茶叶啊,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说着一摆手,示意楚姝将一旁的箱子打开,让他们看其中的茶。
“这些都是我们南方的名茶,若是各位军爷行个方便,让我们从此处过,那这几箱茶便留给军爷喝,也算是一点儿微末心意。”
这些兵士的眼光很是毒辣,一眼就看出这可是楚国极为名贵的茶叶,一箱茶可抵一箱黄金。
但他们还是摇摇头道:“不成不成,这不到十里的地方啊,正打仗呢,所有商船都不能从此地通过!”
“军爷行个方便吧,咱们商人驱利,从安河走还不是为了顺风顺水图个快字,早几日到了,这茶的品相都不一样,再说我去的是山西,又不是云朔那方向,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要有个活路不是?”楚稚温柔如水的眸光微敛,已不着痕迹的将金锭子塞在了那人手中:“我船上这些都是新茶,受不得潮。”
太好看了……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美人……
那些军士呆呆的望着楚稚,又看了看手上的金锭,终于摆摆手放行了。
等船行使过那片水域,楚稚的眼眸登时冷下,忍不住干呕几声,面色也逐渐苍白。
他如今身怀有孕,水路又最是波折,一路上都要恶心不少次。
可惦念着前方的战事,他连一刻都不舍得休息耽搁。
还好已进入安河流域。
楚稚眸中一沉,对着甲板轻敲了短促的三下后,又敲了略长的三下。
倏然之间,甲板打开,五千名身穿甲胄的楚国精锐将士已出现在船头,对着楚稚单膝跪地行礼道:“陛下!”
楚稚站在甲板上,阳光照射在他身侧,显出前所未有的硬朗坚韧:“将士们,前头便是安河的关键咽喉渡口,只要将此地夺下,便是占领了整条安河,定然能大挫郑军!”
船中装着的,的确不是茶叶,却是楚国的五千名精兵。
碍于船舱所限,为了掩人耳目,楚稚这次所带的人不多,但若是齐心协力,夺下渡口还是易如反掌的。
渡口之上,几道黑影凌空出现。
守渡口的郑军刚喊出一句:“有人偷——”
话音未落,已是寒光一闪,便鲜血四溅,被斩落刀下。
楚稚拔剑在手,纵声冷道:“众将听令,封锁渡口,遇郑军,杀无赦!”
只要将这里守住,那便如同掐住了咽喉,黑岭注定是孤山一座,就算是姜泠知晓山后的滩涂通向安河,也是于事无补。
如此一来,事半功倍。
隔着巍巍数重山,似乎隐隐能听到天际传来的战鼓之声。
楚稚垂眸,对着青山默然许下自己的心愿:“曜亲亲,但愿你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看到雍军乱成一团,郑国的军队早就按捺不住,倾巢而出。
姜泠指挥道:“不要恋战,立刻占据黑岭,到时我们这几万兵士就如同猛虎下山般,将涂曜杀个片甲不留!”
有谋士听罢忙道:“公子,黑岭虽地势高,但毕竟是一座孤山,若是上了山,相当于把路口让给了敌人,而且万一敌人围山厮杀……我们应该在黑岭山下拦住敌人,或者直接闭城不出……”
姜泠神色骤然一变:“大战在即,竟然敢轻言逃避!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
说罢也不顾那人的哀嚎求饶,冷声道:“主上将领兵之权尽数交于本公子,有敢质疑者,格杀勿论!”
这些郑国将士已是将姜泠视为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不会有所质疑,反而都激情澎湃道:“杀雍军,得天下!杀雍军,得天下!”
天色渐渐暗沉,涂曜策马于山林之中,森然的眸光如荒野中的狼,冷冷注视远方起伏的山岭轮廓。
他却知晓,姜泠定然会登上黑山岭。
因为这是自己得胜后,会选择的路子。
姜泠不知从哪里听到了什么,总之他生搬硬套自己的法子,定然会将几万郑军带到山上。
那时,便是雍国的反攻之时。
在夜色之中,姜泠率郑国将士登上黑岭。
只是和他所想的不同,涂曜竟然并未派兵拦阻。
“可见雍军元气大伤!”姜泠得意的在山顶俯瞰:“这次我们必定……”
话音未落,他却登时说不出话来。
山下的晦暗的四周,渐渐出现雍国的兵士,并且越来越多,层层火把相连,如同噩梦般将他紧紧围绕。
而且这些人训练有素,丝毫没有兵败逃窜的影子。
涂曜一人一骑,出现在火把中央,火光映出他的眉眼犀利,远远望去,那身影透着修罗般的阴暗戾气。
他在夜色中缓缓拔剑,悍然遥指山巅:“将山团团围住,火攻后杀上去,山上所有人,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雍国将士杀声四起。
他们纵马飞奔至黑岭,郑国的将士们纷纷投掷山石,然而终究无法抵挡这些身经百战的雍国精锐,层层攻势之下,离开了城墙保护的郑国士兵,非死即伤,或是直接坠下山,摔得面目全非。
姜泠全身发抖,上一世涂曜便是在山上赢得了全胜,但没曾想自己占据了黑岭,却不似猛虎下山,倒像是被瓮中捉鳖。
火光熊熊燃烧,山上的郑军只剩下一万残兵,被围困在山上,毫无反抗之力,甚至连逃跑都是插翅难飞。
但是这些人都将姜泠视为神明,甚至不觉得自己即将完蛋,也不觉得恐惧。
只是将殷切的目光投向姜泠,盼着他用什么奇迹能救下自己的性命。
姜泠全身发抖,他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这么快,快到他甚至来不及去考虑他究竟哪一步做错了。
但如今却不是他崩溃的时候,姜泠迅速沉稳下来,咬牙道:“无妨,速速放鸽传信让安河上游的黄老将军来搭救,只要有了兵力,我们便可猛攻下山!”
“可是……可是我们这儿是一处孤山,安老将军纵然是派兵来就,除非插上翅膀,又怎么能过得来呢。”
姜泠道:“看到山后头的那块沼泽滩涂之地吗,让兵士将那里疏通了,便是一条水路!”
众人皆是大喜过望:“原来咱们不是孤军奋战,我们这就依公子所言,前去疏通。”
“陛下,陛下……”一人跪倒在涂曜身前:“姜泠派了重兵去挖通沼泽,不知是怀了什么心思。”
挖沼泽?
涂曜皱眉。
“此时他不可能无缘无故疏通沼泽,只有一种可能,那一处通向水源,他如今孤掌难鸣,想让人通过水路来救他!”涂曜冷声道:“派一队将士去拦截,其余的仍攻山。”
将士领命而去,涂曜却不由得沉吟。
战争开始前,他已经做了充分的调研,但此处的滩涂沼泽通向水源一事,连此处的百姓都不得而知。
那姜泠又是如何只晓的?
因为此沼泽位于山背部,占据地理优势的郑军,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开通了这条血路。
然而姜泠等人苦苦支撑,却并未等到援军的到来。
等了许久,去前线水路探路的探子终于赶来,姜泠咬牙道:“怎么回事儿,水路已通,为何迟迟不见人来支援——”
那探子已经快哭出来:“因为……因为水路没通啊……
“胡说!”姜泠目眦欲裂道:“本公子刚率领将士们疏通——”
“可前面的渡口,已经被……楚军堵截了啊。”
姜泠身影一晃:“你说什么?”
那探子抖着唇,哭丧着脸道:“公子,是前头的渡口,早就叫楚王领着精锐堵住了,他们占了碉堡,如今水流也急,黄老将军根本攻不下啊……”
姜泠咬牙,面容扭曲道:“楚稚???”
战事进行到尾声,只要继续围困住黑岭,获胜定然是早晚之事。
众人都放松下来,涂曜笑道:“姜泠此人竟知晓暗道,没曾想水路一直没通,再加上水路湍急,咱们竟然化险为夷。”
“这也是上天助朕啊!”
一旁的将士刚从前方探查回来,闻言却道:“陛下,不是上天相助,是楚王相助。”
涂曜心尖一跳:“楚王?”
“是啊,楚王带着五千精锐装扮成商人的模样占据了渡口,这才让……”
话音未落,却看到陛下扬鞭策马,直往渡口奔去。
马蹄踏破晨曦,涂曜握着缰绳的掌心却微微出了汗。
哥哥……难道哥哥竟然也来了,就在不远处默默帮他助他吗?
渡口已至,涂曜缓缓停马。
隔着如烟似雾的重重水幕,少年长身玉立于船上,玉簪轻挽墨色发丝,向来温软白皙的指尖却持着一把利刃。
青水碧于天,画中人似仙。
那么清雅的,不染纤尘的哥哥,如今却为了他,一身风尘,手持凶器。
涂曜在岸上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鼻头竟然酸了几分,眼眶也霎时发热。
作者有话说:
有些狗子本来可以顺利把温柔绝色的大美人老婆抱回家,但奈何他马上要不做人了呢!!感谢在2022-06-07 22:35:16~2022-06-09 00:56: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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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曜下马,朝河水中玉冠束发,白衣广袖的男子奔去。
他已经习惯了无人依赖,每一次出征,都会把所有的可能想到最齐全。
因为他知晓,若是有所遗漏,那对于自己来说,通常是灭顶之灾。
然而这一次,却有一人,默默在他身后,千里相助。
涂曜恨不能立刻将那身影拥入怀中,在岸边摆手大叫道:“哥哥,哥哥——”
楚稚也看到了岸边涂曜的身影,心下一酸,忙遣一舟去向岸边。
涂曜下马上舟,眼神却始终牢牢盯着远处的身影。
那舟还未停靠到岸边,涂曜已迫不及待的跳到了楚稚所在的船上。
不待楚稚开口,涂曜已将人揽入胸膛,眼眶涩涩的:“你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还穿得这么单薄?”
若是哥哥有个好歹,就算活剐了郑国那些畜生,也不能弥补万一!
熟悉温暖的胸膛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楚稚闭眸,不易被人察觉的轻轻吸了口气,尽量平稳气息道:“楚国如今是雍国的盟友,陛下有难,孤当然全力相助。”
涂曜把自己的披风解下,环在楚稚肩上道:“对朕来说,楚国就只有一个哥哥而已。只要哥哥在,那楚国便是永远的盟友,若是哥哥有了半分差池,整个楚国都要陪葬!”
“其实也不只是因为盟友。”楚稚终于闷声道:“是我,在担心陛下安危。”
担心得夜不能寐。
担心得哪怕名明知只有一丝风险,也要奔波千里而来。
可这一切,却不能宣之于口。
涂曜定定的望着楚稚的模样。
温润泛着朱色的唇,挺翘的鼻尖,略有疲态却莹润如玉的脸颊。
哥哥在担心自己……所以才会这么不顾一切的来战场。
涂曜连掌心都发烫了,他握住楚稚的手心,喉咙干哑:“傻不傻,就是怕你担心,我才不愿让你一道过来冒险……”
在一旁的陆徽和小武都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这画面,叫人看在眼里心脏砰砰跳动。
怪不舒服的。
两人对了个眼色,一道走出了船舱。
“哥……你说陛下和楚王陛下这是咋了?”小武挠头道:“那盟友不是都一起打仗吗,他们咋一个不愿让一个来,一个硬要来呢。”
“这不是明摆着吗?”陆徽轻咳一声:“当然是……兄弟情啊……”
“看了别人的兄弟情想喝两斤烧刀子,咱陛下这兄弟情倒是能让人抖掉两斤鸡皮疙瘩……”
“小声点,不要命了……”
“你看咱们陛下那模样……”小武悄声道:“肯定连战场收尾都不去了,就在这儿陪这位好哥哥呢……”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人传话,让他们二人去黑岭收尾,至于他们陛下,就休憩在船上了。
陆徽和小武对视一眼,不由得会心一笑。
黑岭之上,已是一片骚动。
雍国精锐本就擅长就近战和马术,如今驰骋上山,杀郑国的兵士如同割草般随意。
火光,血迹,惨叫声。
黑岭之上,宛如修罗地狱。
郑国的兵士未等来救命的援军,逐渐无比绝望,跳崖的跳崖,自刎的自刎。
姜泠发丝散乱,脸颊上已经染上了殷红的血迹,却仍双目血红,不愿退去。
为什么?
这次战事明明皆在他意料之中,却为何他才是被人欺骗耍弄的那个?
他明明是重生之人,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姜泠的手下手持利剑,在火光中喊道:“殿下,您快易容,属下带您杀出一条血路。”
姜泠呆呆的看着满山的火焰,忽然失控流泪道:“我不走,我从楚国逃出来,至今已经十几年了,为什么逃亡的总是我?我还要逃到何处去啊?!”
“殿下千万不要自怜自践。”属下跪下,动情道:“您计谋过人,若不是楚国横插一脚,您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您是郑国这么多年来,唯一打退雍国之人,您不必逃亡别国,就算您回郑国,郑王也定然奉为上宾,不会怪罪于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