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Beta回来了(渔泽金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宋时眼尾浸湿了西装神色的布料，唇角却勾起一个苦涩的笑，闻狄的表现无时无刻都想让他相信闻狄还是喜欢他的，可是，他不敢信。
多么可笑。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隐藏文件，里边是一个三分钟左右的音频。
-“闻狄，你未来的伴侣绝对不能是一个Beta！”
-“嗤，我知道，这件事用得着你说？有这个时间不如多管管你小老婆，少让她来烦我！”
-“你！逆子！那你告诉我，你跟那个Beta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你还真喜欢他要跟他谈恋爱不成！你出去看看，有哪家的孩子像你这样混不吝，你在外边逃课打架天天跟那群混混在一起也就算了，我也懒得管你，但是你见哪个Alpha会跟Beta谈恋爱！你不嫌丢人吗？！”
-“丢人？我丢的人还少吗，又不差这一件，要不我再做几件更过分的，给您老掌掌眼？”
-“孽障！孽障！！我警告你——”
-“行了，每天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你不嫌烦吗？一个Beta而已，怎么配成为我未来的伴侣。不过是个无聊时消遣的玩意儿罢了，嗤，还真有人当真了？”
洗手间的门忽然被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宋时惊了一下，慢慢转头，就对上了闻狄风雨欲来的表情。
他一步一步走到宋时面前，拿过他的手机，又点开音频从头到尾听了一遍，那里边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属于年少的他自己。
闻狄看着屏幕上音频显示的六年前的记录时间，看着宋时泛红的双眼，“你……”
他的嗓子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艰涩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宋时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拿过自己的手机，“闻总什么时候有了听墙角的爱好了。”
闻狄被他浑身瞬间竖起的防御扎伤了，看着他充满警惕的双眼，一时间只觉得心如刀绞。
宋时被他看得心里发慌，侧身就要从他身边离开，却被一把攥住了手腕。
“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
闻狄的声音中满是痛苦，他背对着宋时，只用手攥着宋时的手腕，连回头都不敢。
“你当时，为什么，不问问我……？”
宋时听着闻狄颤抖的声音，终是抑制不住，瞬间泪流满面，他也想问，他为什么不去问问闻狄？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去问问闻狄？哪怕亲口问出一个不爱的答案，也好过这浑浑噩噩的六年。
“这是你的声音，”他听着自己口中不受控制的说出有些怨怼的话，灵魂漂浮在了空中，与躯壳成为了两个单独的个体，“音频也没有剪辑过得痕迹，我问你什么，又需要问什么？”
闻狄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红的似是滴血，他猛地转身质问道：“所以你当年不声不响，扔下我一走就是那么多年？！”
宋时只感觉心脏被一把看不见的利刃搅得鲜血淋漓，疼得他脑中那根理智的弦，一下子绷断了个彻底。
他转身恶狠狠的盯着闻狄，怒吼道：“可是你也从来都没有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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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竟然被他弄哭了？！
闻狄松开手，顾不上所有的事情，整个人都手足无措，他看着宋时满脸的泪水，看着那双布满了红血丝，里边充斥着委屈与不甘的眼眸，心疼的都要碎掉了。
他往前一步，伸手想要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可是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不敢碰宋时。
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对于他来说都像是漂亮易碎的琉璃，动作重了又或者力气大了，都怕会不小心把他打碎，尤其是现在流着泪的样子，更让闻狄不敢轻举妄动。
他脑袋里一团乱，各种复杂的线头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他与宋时，他们的分开，他们的相遇，他们之间缺失的六年，竟然会有他自己的手笔，竟然是他自己亲手将宋时推离。
这简直太荒谬了，也太可笑了。
洗手间传出的动静让整个顶层都隐约能听到一点，白尘看了看周围装作认真工作实际是在探头探脑的同事们，硬着头皮往洗手间走去。
“闻总……”
他刚轻轻敲了下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双眼通红的闻狄转头怒吼道：“滚！”
宋时好像也被他这一声叫回了神，抬手抹了一把脸，然后走到洗手池前用凉水洗了洗，转身离开。
闻狄张了张唇瓣，最终还是没有叫住他，只是对楞在门口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的白尘道：“把我办公室里的文件收起来进行初步核对，最终确认换个时间。”
白尘点了点头道：“是。”
闻狄不敢让宋时现在自己离开，小跑两步追上他，在电梯关门前拦住，然后挤了进去。
宋时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整个人恹恹的，浑身散发着别理我的气息。
闻狄既担忧又心虚的看着他，等电梯到了负一层，才干巴巴的来了一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宋时的耳朵动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闻狄伸手拉住宋时，拉住了又松了松手，然后又拉紧。
宋时气笑了，“要说就说，不说就滚！”
闻狄心中很乱，他抿了下唇，只能无措的解释道：“那不是我的真心话。”
宋时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闻狄拧着眉思考了半晌，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宋时的表情，目光在触及到他那红彤彤的眼眸时，心中又一紧，“阿时，你，你能给我点时间捋捋吗，我现在很乱，我……”
宋时勾了勾唇，把手一点一点从闻狄手中抽出来，冷声道：“我先走了。”
闻狄心中一慌，瞳孔缩成了一个小点，他本能攥紧了宋时的手，近乎恐惧的怒声道：“你不许走！”
宋时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刚挣了一下，随后就见闻狄往前一步，拦腰抱起他扛在肩上，大步朝着车走去。
“闻狄！”
宋时拍着他的背，怒道：“你他妈放我下来！”
闻狄充耳不闻，扛着他走到车前不管面色惊愕的司机，拉开后车门就把宋时丢了进去，然后也跟着上去，冷声道：“开车。”
司机咽了下口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升起后车座的隔板，然后开车。
宋时撑着座椅坐直，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怒道：“闻狄你发什么疯！”
闻狄拉过他将他困在怀里，声音隐忍压抑，“你不许走！”
宋时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了，闻狄像是着了魔，一遍一遍的在他耳边重复着：“不许走。”
就像是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魇，宋时的离开让闻狄一听见走这个字都会PTSD，若是气氛好也就罢了，可是刚才那个场景，让闻狄一瞬间就回忆起了当时宋时离开时他的恐惧。
闻狄的怀抱像是铁箍一般勒的宋时生疼，他也察觉出了闻狄的不对劲，就像是之前在会议室里那样。
“闻狄，闻狄！”
宋时喊他，得不到任何回应，车内逐渐蔓延开混合辛辣烟草气息的木质沉香信息素的味道，将宋时团团包裹在最中心。
“闻狄。”宋时的声音尽量放轻，身体也尽可能的放松，不去抗拒闻狄的拥抱，“你冷静一点好吗？”
闻狄的眼里，耳中，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他看不见眼前的东西，听不见耳边的声音，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疗养院的时候，他浑身缠绕着束缚带，眼前一次又一次出现宋时的身影，他伸手去触碰，怎么都碰不到，他想要拥抱，却发现宋时在他怀里化成了一片空气，即使他再收紧臂弯也无济于事。
他好像听见外边有人说，他疯了。
他听见有人在发怒，听见有人在哭，听见有人在道歉，听见有人一遍又一遍喊着他的名字。
他听不清那些声音，但他知道，那些声音中没有一个是属于宋时。
宋时走了，丢下了他。
他找不到宋时，找不到他的阿时。
为什么？为什么要扔掉他？
闻狄耳边又出现了那段音频，它们一字一句回荡在他的脑海里，像是在诉说着原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这不是他的真心话！
闻狄眼中流出泪水，滴落在宋时的发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宋时心中又烦又乱又恼怒又担忧，他是脑子抽了才会在那个地方听音频，这件事情猝不及防的被挑明，让他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越是在乎，才越是不敢，怕结果不尽人意，所以宋时几乎不打算将这段音频暴露到闻狄面前，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算是再纠结又有什么用呢，本就摇摇欲坠的关系再加上刨根问底，无非只是雪上加霜罢了。
他不该在没有查清楚之前就跟闻狄纠结这个的，可是他忍不住，他从闻狄口中亲耳听见了似乎是与他记忆中不同的答案，就忍不住有期待，期待这件事情真的是个阴谋，可同时他又委屈，委屈闻狄那么多年从来都没有找过他一次。
宋时艰难地从闻狄怀抱中抬起头来，揪着闻狄的领带吻上他的唇瓣。
“闻狄，”他轻声哄着，“回来。”
闻狄的眼睫颤了颤，迷茫的眸中重新恢复焦距，他盯着宋时近在咫尺的面容，漆黑的眸底染上晦暗的贪欲，清醒又疯狂。
“宋时。”
他哑声道：“你不该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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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停在别墅门口，司机很有眼色的下车离开，只留下两个人还在车里相对无言。
闻狄打开车门，放开宋时，看上去似乎是已经平静了下来，空气中更加张牙舞爪的信息素仗着那个漂亮的Beta感知不敏感，而肆无忌惮的贴近他的身体，一寸一寸侵占成茧。
“我给你离开的选择。”
宋时瞳孔微缩，好像没听明白似的问道：“你说什么？”
闻狄垂放在座椅上的拳头慢慢收紧，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我说，我现在给你离开的选择，你要走吗？”
宋时脑中一片空白，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这么发展，闻狄不是要解释吗，为什么又变成现在这样了？
是他，脾气太差了吗？
宋时忍不住的自我怀疑，又再次陷入自我埋怨的境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现在没有办法好好思考，他大概，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沉默似乎是要将空气抽干，闻狄张开唇瓣，艰难地开始呼吸，他死死盯着宋时，哪怕看不清楚他的反应，也乞求宋时能够做出对他们都好的决定。
宋时终于动了，他微微起身，打算绕过闻狄下车，整个人却被大力揽抱着腰坐进了闻狄的怀里。
“呵——”
闻狄在他背后轻笑，然后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近乎癫狂。
宋时心中不安，他想要转身，可是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
闻狄忽然安静下来，在他耳边轻声道：“真可惜，宝贝，你做错选择了。”
宋时后颈一疼，整个人忽然陷入黑暗中。
“终于高考完了，解放喽！！诶宋小时，明天叫上小少爷他们一起出门去耍啊！”
“小哲子，不是哥哥不跟你去，是哥哥我实在是有约了”
宋时走在一片迷雾中，前方传来两个少年交谈的声音，他挥散了雾气，看见了一边出电梯一边谈笑的少年版陈哲和自己。
“噫——就你有对象是吧，就你谈恋爱了是吧，嘚瑟，哼！”
陈哲一边嫌弃一边碎碎念。
“不是我说，你看平常那闻狄就黏你黏的不行，在学校没什么乐趣让他黏着也就算了，这好不容易放假了，正是大家一起聚一起开出狱party的时候，你又要跟着他跑，你这还真是重色轻友的啊。”
少年时代的宋时意气风发，晶莹剔透的一双桃花眼笑弯弯的，眼角眉梢都是深陷爱意的模样，他也不在意陈哲的控诉，唇角含着宠溺的弧度，一想到那个人就忍不住觉得快乐。
“你羡慕啊，羡慕也没办法，我家闻小狄可乖了，之前说好的奖励怎么能不给他呢。”
陈哲愣了一下，脸上出现一个既猥琐又一言难尽的表情，“你等等啊，我还小，听不得刺激的东西，让我做个心理准备你再说！”
宋时一脸问号，想明白后反手给他一个爆栗，笑骂道：“你想什么呢，我说的奖励是高考后先和他过二人世界出门玩！”
陈哲“嘶”一声捂住脑袋，嘟嘟囔囔道：“那你说的那么暧昧……”
宋时瞥了他一眼，“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
陈哲：“……”
宋时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回了家，看着年少的自己满心欢喜的拿出手机打算给闻狄发信息，却率先收到一条匿名短信音频，附带着一个嘲讽至极的表情和一条短信。
【闻狄马上就要订婚了，对象是信息素匹配率达到百分之九十以上的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Beta不过是进化中被遗忘的低质人类，优质Alpha的未来伴侣当然会是优质Omega，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妄图和别人抢位置，不管你和闻狄私下怎么在一起也好，闻狄名义上的伴侣只能是他的未婚妻。】
那条音频的内容他背都能背出来。
他看着自己呆滞的听完这个音频，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按下那段音频，然后和之前闻狄发过的语音进行对比，再也自欺欺人不下去。
这就是闻狄的声音，是闻狄说了这些话，是闻狄，骗了他。
无聊的时候，消遣的玩意儿。
原来他宋时对闻狄来说只不过是个玩意儿，可是他却深陷其中，丢失了自己。
少年像是被慢慢抽取灵气的精致人偶，每听一遍都会变得更加灰败一分。
宋时慢慢走到桌前，看着椅子上那个已经陷入怀疑与痛苦中的小宋时，他抬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却只能穿过了他的身体。
骄傲如他，怎么肯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境地。
于是，他给闻狄定了罪，用一天的时间说服父母和告别之后，拎着行李箱上了去往A国的飞机。
宋时周围又升起迷雾，将小宋时决绝离开的身影慢慢吞没，他站在一片灰茫茫的空间里，四周听不见任何声音。
“那时候还是太年轻了啊……”
他喃喃自语。
如果是现在的宋时，一定会去找闻狄逼问个分明，就算要走也要打他一顿再堂堂正正的离开，而不是为了维持自己的骄傲与自尊，落荒而逃一般，像个畏首畏尾的失败者。
迷雾中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烟草燃烧的味道，宋时耸了耸鼻子，只觉得这味道有一些熟悉，他迈步跟着味道的来源走去，不知道走了多久，脚下突然一空，随即天旋地转，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很黑，外边的月亮只剩下了下半弦，朦胧的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在摇曳的玫瑰上，晕开柔和的光影。
房间里充满了烟草的气息，还有宋时很熟悉的，闻狄的信息素的味道，不远处的沙发上猩红光点明明暗暗，一个漆黑高大的轮廓坐在那里，半晌都没有挪动一下位置。
叮当——
宋时动了动身体，身边却传来了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他愣了一下，这才感觉出手腕和脚腕上都挂着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借着窗外那一丝昏暗的光影看了看，纤细的手腕上贴合着一圈皮质束带，连接着一根微微闪着银光的锁链，链子延伸进床底，没有彻底禁锢他的活动，脚腕上的触感与手腕上的大差不差，想来应该也是。
宋时懵了一瞬，想起昏迷前最后的场景，撑着床坐了起来，嗓子因为久没进水而有些沙哑。
“闻狄？”
啪的一声，房间里的灯忽然被打开，刺眼的光线让宋时抬手捂住了眼睛，他慢慢适应着光线，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了一身。
不，不是换了一身，是仅仅只穿着一件真丝睡袍，带子在腰侧松垮系着，跟没穿也没有什么区别。
宋时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闻狄，他身上还是穿着白天那身西装，只不过胸口的鸢尾胸针已经拿了下来，他抽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让宋时看不清晰。
“你听到的那些话不是我想说的话，我当时是被人算计了。”
闻狄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之前那癫狂的模样像是宋时的错觉，他平静的解释着，遮挡面容的烟雾自从灯被打开之后，就从没断过。
“那时候闻家还是闻际衍说了算，我很难能反抗他，我偶尔发现了他想要对你的父母动手，所以才有了你听见的那段对话，我当时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觉得你不重要。”
“但是现在看来，是我自作聪明了，他大概知道我不会轻易放弃你，也非常了解我的性格，所以，他选择让你离开我，这样我才没有办法，只能按照他规划的路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