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歪了歪身子,道:“莫要着急,起码等你摆脱这心魔吧。”
“便就要我如此待着?”
孙悟空摇摇头,道:“我从前也有心魔,是师父用心经救我出来,不过可惜那些经文我记不得。我想对你来说,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杨戬只蹙眉看着他。
孙悟空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何人?”
孙悟空闭了嘴,从耳中取出金箍棒变幻做二尺有余的细棍,在地上写下“云华”二字。
杨戬看着地上的字,整个人显得有些愣神。
黄泉,孙悟空与杨戬二人站在一颗桐花树下,不远处是一抹白色的身影。她站在奈何桥上,眺望着往来的孤魂,似是在寻找着什么人,在过往的亡魂中格外突出。
杨戬走过去,一旁的孟婆略略一惊,却也不敢开口打扰。
他看着云华,眸中隐隐闪烁着晶莹的光。
云华的神情有些呆滞,容颜却丝毫未改,她看着杨戬,良久他问道:“这位仙官可曾见过一个人,他穿着一身玄色的衣裳,祥云纹的锦靴,脖颈间戴着一把小小的玉锁,人大概有这么高……”
她说罢将手比在了眉间,眸中怀着好些期冀之意。
杨戬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孙悟空跳在桐花树的枝丫上歪了身子,静静看着。
良久,只听得杨戬道:“不曾见过,不过想来那人已是到了奈何桥彼岸了。”
云华听闻此言,略略蹙了眉头道;“我得去找他,敢问仙君可是要过了这座桥?”
“是。”杨戬道了一句,眸中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云华看了孟婆一眼,孟婆颤抖着双手将盛着汤的碗递给她。
杨戬静静看着,云华垂眸看了手中的白瓷碗一眼,抬起头来,道:“我不想忘记他 。”
“不会的,若是有缘,会再遇见的。”杨戬道。
“会么?”她抬眸看着杨戬,而后将那碗中的孟婆汤缓缓饮尽。
杨戬扶住了她的胳膊,在所有亡魂的注视下将云华送去了另一头。
阎罗殿,陆判刚刚写好的名字,缓缓消失在纸上。
孙悟空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待睁开眼时,杨戬已然回到了树下。
“怎么不把人带走?”孙悟空问他。
杨戬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想再强求,母亲的身子已毁,与其留在世上,不如重新开始,也好真正体会人间的情爱。”
孙悟空看着他,颇有些不解,不过一切全在杨戬,他愿意怎么做,便就怎么做吧。
杨戬看着孙悟空身侧的桐花,道:“孟婆说母亲在桥畔等了足足百年,她在等我。”
“你不告诉她?”
“不说了,有缘再见吧,我不希望她再伤心了。”杨戬背过身去,肩膀隐隐有些颤抖,孙悟空看见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中渐渐散去。
怪不得地府对此事讳莫如深,原来是私自藏了云华的魂魄。也难为陆判和那阎罗王瞒着上天庭,一藏就是近百年。
孙悟空从树上跳下来,一抬眸正好看见那抹白色立在奈何桥彼岸,往杨戬这里眺望。
或许云华从方才就认出了杨戬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了六千字,膨胀(住口)
第26章 月色
孙悟空扭过脑袋走在杨戬身侧,问他道:“想好了,不后悔?”
杨戬停下步子,沉声道:“不后悔,母亲被上天庭打散了魂魄,能勉强聚起三魂七魄再世投胎,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他抬头,看着黄泉没有日头照耀的天空,将原本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其实万物生死轮回,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你能如此想,也还算不错。”孙悟空道了一句。
杨戬听闻此语,略略滞了一滞,问他道:“你可有父母?”
孙悟空道:“老孙天生地养,无父无母。”
“怪不得。”杨戬看着他,道,“你不懂这种感觉。”
“不懂?”孙悟空叹了一声,道,“我确实不懂,这十数年来,不过是一个师父在耳畔日日教导夜夜叮嘱,如今师父也没了,又如何懂呢。”
他言罢颇为无奈地笑了一声。
杨戬问他道:“你的师父是何人?”
孙悟空垂眸道:“不提也罢,一个不让说,一个不能说。”
“得罪了。”杨戬垂下眸子,依旧思量自己的事去。
两人驾云往花果山去,路过华山时杨戬停了一停。
孙悟空知他心系三圣母,也跟着一同停下来等着。
杨戬望着云下的青山,道:“我有时很希望自己不是天界的仙官,如此便可大闹一场,算是随心一回。”
“大闹一场?”孙悟空坐在云端,道,“那可不是好玩的事,弄不好你们兄妹二人一同压在山下。”
这话不是吓唬他,毕竟他自己也是从山下头出来的。
“又如何呢。”杨戬的眸子沉了一沉,依旧看着华山的方向,像是在酝酿着什么事。
待二人回到花果山,不曾走近便看见陈江流和哮天犬在月下等着。蛟魔王不见踪迹,也不知又去何处沾花惹草。
“夜深了,你再不睡,明日起不来的。”孙悟空一手提着陈江流,一手提着啸天犬,进了水帘洞。
陈江流被放在石榻上,他看孙悟空转身欲走,忙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
“大圣――”
孙悟空看着他。
陈江流道:“我可不可以和大圣睡在一处?”
“一起睡,你多大了?”孙悟空问他。
陈江流比划了一下道:“六岁而已。”
“而已……”也确实是个小孩儿,孙悟空笑了一声道,“成吧。”
月色比往常要好上许多,孙悟空从梦中惊醒时,陈江流正趴在他胸前流口水。怪不得觉得心胸处有些发闷,原来是这小东西。
他将陈江流拎起来,放在一边。
哮天犬正窝在角落,孙悟空起身出了水帘洞。
杨戬坐在流水边,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瀑布声很大,将虫鸣声遮掩。
孙悟空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在看广寒宫?”
杨戬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愣神而已。”
孙悟空坐在一边:“你之前不是说要我放了你,如今自由了,怎么不回上天庭?”
“上天庭……”杨戬口中呢喃着这三个字,良久,他躺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道,“我这一辈子唯有一个灌江口而已。”
第27章 太白金星
他的眸光有些发暗,有什么东西渐渐沉淀下来。
孙悟空总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像是心中藏了什么别样的感情无法发泄,若是有朝一日释放出来,必定是一场轩然大波。
夜很凉,一直凉到某人心中。
蛟魔王去了好些时日,杨戬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花果山。
孙悟空见他总坐在河边发呆,便时常拉着他一同去山上采摘野果。其实水帘洞的食物堆积如山,远远吃不完,不过杨戬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让人心里别扭。
按理花果山是个人杰地灵的地方,怎么就是养不好这麽个人呢。
陈江流趴在树上,将手中拽下来的果子扔下来,哮天犬衔着口袋去接。
杨戬站在树下愣神。
孙悟空看着天边,不远处过来一片云,带着几分祥瑞之气,估摸着是来找杨戬的。
果不其然,不远处走来的正是个白衣裳的老头。
“太白金星……”孙悟空拽了拽杨戬的袖子,道,“你看哪儿。”
杨戬闻声望去,太白金星颤巍巍的走着,已是快至眼前。
“二郎真君――”他唤了一声,见到孙悟空也在,忙拱手道,“玉帝有令,叫真君快些前往埋骨岭。”
“埋骨岭……”
杨戬话未说完,陈江流“啊”了一声,从树上坠了下来。
孙悟空正要去接,杨戬先一步把陈江流揽入怀中,他看着陈江流,头也不回地问道:“上天庭神将众多,应该不差我一个。”
“真君。”太白金星走到杨戬面前,道,“埋骨岭出了妖孽祸患,百姓置身水火之中,还望真君以大局为重。”
“大局?”他将陈江流放在地上,道,“敢问一句,何谓大局?”
“这……”太白金星看了孙悟空一眼,道,“这位大王,小仙见您也是修行之人,还请帮着一同劝上一劝。小仙在此,先行谢过。”
杨戬听兄弟们的话一向多过上天庭,太白金星也是无奈之举。
孙悟空挑眉道:“二郎神自己的事,我又如何去劝说。上天庭仙官众多,法器众多,就收拾不了一个埋骨岭么?”
太白金星蹙眉道:“这妖精行踪诡秘,玉帝原是直接给真君下了召令,真君,此事若办好了,可是功德一件呀。”
合着是拿人当苦力使,确实符合上天庭的作风。
任他百般劝说,杨戬仍旧无动于衷,孙悟空还从未见过太白金星如此力不从心的时候。
他揣着手,静静看戏。
太白金星思量了片刻,道:“真君,此事若是不做,小仙自然不能说什么,只怕玉帝若是动起怒来,华山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