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林罕问道:“这、这……”
他定了定神,颤着手将戒指举到了兰奕欢面前,问道:“能不能告诉我,这是谁给你的?”
兰奕欢意识到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老老实实地说:“这是我捡的,我不认识戒指的主人。”
林罕一怔:“你竟不认识吗?那怎么……”
他没再说下去,又急急问道:“那你还找得到那个人吗?”
兰奕欢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那个人已经过世了。”
林罕彻底地僵住了。
兰奕欢能够感觉到他的双手迅速变得冰冷,双眼中转瞬间流露出的悲痛和绝望几乎凝结成了实质性的冰霜,让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他那种有如灭顶般的震惊和痛苦。
他不禁说道:“二王子?”
林罕喃喃地说:“怎么会,怎么……”
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身子晃了晃,竟然向后一仰,晕了过去。
幸亏在林罕晕倒之前一直握着兰奕欢的手,兰奕欢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才没有让他栽倒在地上。
莎达丽也扑上来,惊呼道:“爹、爹!天啊,这、这是怎么了?”
她到底只是个年轻姑娘,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兰奕欢。
兰奕欢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先帮你把你的父亲送回去,再说别的事吧。”
莎达丽顿了顿。
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一见面就管她的闲事,现在又不知道做了什么,把父亲给弄得晕倒了,原本似乎不该信任,可是她却又提不起真正的防备与恶感。
于是她掩饰性地转过头去,低声说道:“行吧,您也得见见我大伯,跟我来。”
兰奕欢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同莎达丽一起,将那位林罕王子送回了使臣所住的驿馆。
第61章 反为魑魅笑
兰奕欢同莎达丽说着话, 目光却在一直留意着路边,看到一间医馆,便勒住马, 说道:“先去请里面的医师出来, 看看你父亲的状况。”
莎达丽道:“好。”
她派了人去请医师上马车后,才反应过来, 心中暗道:怪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听他的话?
可兰奕欢也是周到, 等听见医师说林罕没有大碍, 只是一时间伤心过度才会晕倒, 莎达丽才放下心来。
她低声说:“难道是因为小叔的事?”
兰奕欢和莎达丽一起在马车外面骑马, 兰奕欢落后一点,听到了她的话,催马上前,问道:“你说的小叔, 是达剌那位三王子阿雅思吗?”
莎达丽不禁看了他一眼, 说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就是他。”
她半仰起头来,看着天边的云朵,说道:“我没见过小叔, 但听父亲提过, 说是二十年前, 他离开了草原, 说是想要到处走走转转, 瞧瞧外面的风景。但这一走, 就再也没回来过。也有人悄悄地说, 他是因为和祖父吵架了,所以才不敢回家的, 反正这些年,大伯和父亲都一直在找他。”
兰奕欢若有所思。
莎达丽扭头问他:“你拿的戒指,是我小叔的吗?他……去世了,是不是?”
兰奕欢道:“是我从一具白骨旁边捡到的。或许是你小叔,也或许……是你小叔的朋友?”
莎达丽看了兰奕欢一眼:“看不出来,你心眼倒不坏,还会安慰人。得了,除了这戒指,还有一枚簪子,两只手镯是一套红宝石首饰,都是小叔的亲娘留下来的。他不会送给别人。”
兰奕欢低声说:“原来是这样。”
莎达丽没见过这位小叔,所以不会像父亲那样悲伤,但到底血脉至亲,心中也有些怅惘,不再说话,两人一路沉默着到了驿馆外面。
结果远远一看,就发现门外站着不少的侍卫。
莎达丽见状,催马快跑了几步,到门口跳下马来,随便抓住一个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吗?”
被她抓住的人说道:“公主,是大雍的太子到访了。”
那人说完之后,又悄悄地道:“说不定大王子想找他当你的夫婿,正陪着说话呢。”
莎达丽一惊,立刻踢了他一脚,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我都说了我不要嫁人!”
跟他说话的男子虽然一身武士装扮,但是跟莎达丽说话的口气非常熟稔,笑着说道:
“当初不是你自己说想来看一看大雍的男子,硬缠着跟过来的吗?现在怎么又说不想嫁人了。我看那位太子殿下,长得真是俊美,而且很有气度呢!你不愿意,恐怕多少人求还求不来。”
莎达丽气得差点跳起来,说:“我管他俊不俊,有没有气度!难道我长得不美吗?我就没有气度吗?我都说了,我来大庸是为了寻找我梦中的一个人!我总觉得有个男人在这边等我。并不是你们说的什么男女之情!难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一定要有这些吗?”
见她急了,那个人连忙投降,道:“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吧。那你快去找大王子看看情况,万一他和那位太子殿下谈好了怎么办?”
两人说话之间,兰奕欢也从后面过来了,下了马。
跟莎达丽说话的武士看见兰奕欢,不禁怔了怔,脱口说道:“天啊,这一位更加俊美。怎么大雍的男人都生得这样漂亮吗?”
莎达丽都差点被气笑了,说道:“你一个男人,天天盯着别的男人的脸做什么?我爹爹都晕过去了,还不快把他从马车上背进房!”
那武士一惊,这才正经了起来,说道:“怎么?”
他说着,已抢步到了马车前,掀开帘子,说道:“二王子,您醒了?”
原来,林罕已经醒过来了,只是面色苍白,神色沉郁,与他往日的神情十分不同。
他点了点头,虚弱地说:“扶我下去。”
那名武士小心翼翼地将林罕背了下来,其他人听说了情况,也连忙飞奔进去禀报。
很快,兰奕臻和达剌的那位大王子孟恩一起匆匆过来了。
孟恩快步走到林罕跟前,十分关切地问道:“怎么回事?你哪里不舒服?”
林罕心中满是悲伤,竟然忘记了同兰奕臻见礼,见到孟恩之后,哽咽着喊了一声“大哥”,就颤抖地拿出那枚红宝石戒指给他看:“你看看这是什么。”
他指着兰奕欢说:“这是……这位少年身上的,掉在地下,被我看到了……”
孟恩面容瘦削,神情严峻而冷淡,与弟弟的气质截然不同,但当看到戒指的时候,他的脸上几乎是露出了同样的激动之色,又惊又喜地看向兰奕欢。
可是还没等孟恩询问,就看到太子已经走了过去,也不避讳众人,径直理了下兰奕欢的衣领,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兰奕欢叫了声“二哥”,说:“我来这里办点事情。”
莎达丽吃了一惊,道:“你说什么?你是、你是谁?”
兰奕臻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几位还没有互相介绍身份吗?这是雍朝的皇七子,孤的七弟,兰奕欢。小七,这两位是达剌的使者,大王子孟恩,二王子林罕。”
谁也没想到兰奕欢竟然是皇子的身份,原本虽然听到兰奕欢说不认识戒指的主人,林罕心中还存着几分指望的,这一次,希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哑声说道:“原来如此,那方才是我们怠慢了。见过七殿下。”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林罕的声音有些哽咽,闭了闭眼睛,泪水便落了下来。
孟恩原本也在同兰奕欢见礼,结果听到林罕的语气不对,一转头看见他竟然流泪了,不禁大吃一惊。
他上前两步走了过去,双手按住林罕的肩膀,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是不是小弟他还有什么消息?”
林罕低声道:“大哥,小弟他已经……不在了。”
孟恩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确定吗?”
听到林罕说是兰奕欢说的,他又转过头来,看着兰奕欢:“七殿下,您能不能说一说发现这戒指的经过?”
看上去,孟恩好像比林罕要理智冷静得多,但实际上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眼底也已经含了泪。
兰奕欢看在眼里,心中也有些莫名的感受。
中原人老是说那些草原上的民族凶猛,有兽性,但是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却似乎非常亲厚真挚,一个离家二十年的人,至今还被惦记着。
兰奕欢突然想,不知道他是在怎样的情形下离开自己的亲生父母的,他走了之后,父母会不会也惦记、想念着他。
如果他们现在还在世,也会这样盼望着自己回家吗?
他定了定神,低声道:“这枚戒指,是我六岁的时候,在一具白骨旁边发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他的亲人……”
兰奕欢略去了敬闻大师的事,将当初他在护国寺发现白骨的过程讲了一遍,因为这些年来,也在寻找对方的亲人,所以兰奕欢还特意让画师画下过白骨身上的几处身体特征,此时一一讲述出来。
他的讲述,也使得面前两人心中的最后一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林罕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像是某种受伤的野兽,他嚎啕大哭起来,拉着身边的兄长说道:“大哥,小弟他不在了,他不在了啊!”
孟恩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良久说不出话来,被林罕拉扯着晃了几下,他才蓦地回身,紧紧抱住兄弟,泪水也跟着涔涔而下。
莎达丽原本没有那么伤心,但看着父亲和大伯相拥痛哭,她也不禁低头抹起了眼泪。
一片哭声中,兰奕臻心中的那些旧事也竟都纷纷涌上来,那哭声听的久了,竟好像他自己的声音似的。
带着悲痛,带着恐惧,带着慌乱:“你不能死!你不能死,我是你的哥哥,我不接你的位!”
刹那间,残留的心痛入骨,浑身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兰奕臻不想让人看出来,不动声色地扶了下旁边的桌子。
正在这时,忽然有只手握住了他的手,带着柔软的暖意贴在他的掌心上,说不出的熨帖。
兰奕臻一转头,看见兰奕欢不知何时站过来了。
“哥,你怎么了?”
兰奕欢关切地说:“咱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他们。”
因为声音压得低,所以他凑得极近,兰奕臻看着兰奕欢近在咫尺的脸,似乎连肌肤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清楚,隐约熟悉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令人心中一荡,恨不得凑过去吻一下。
他情不自禁地将交握的手紧了紧,轻声说:“好,我们出去。”
一名太子一名皇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出了门。
驿馆是别人的地盘,他们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走到了一处墙拐角的后面就停下来了。
兰奕欢百无聊赖地踢了踢地上的石头,感叹了一句:“哥,你看他们好伤心呀。”
话没说完,他忽然就被兰奕臻走上来抱住了。
兰奕欢一怔。
兰奕臻抱着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寻找某种支撑,口中淡淡地说:“自己的弟弟去世了,能不伤心么?”
兰奕欢心中微震,想说什么,兰奕臻已经放开了手。
他低下头来,捏了下兰奕欢的脸,温和地说:“好了,正好你来了,我还有件事要和你说。”
兰奕欢道:“什么?”
兰奕臻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递给他。
“这是那位宫廷乐师的调查情况,你看一看吧。”
上回兰奕欢同兰奕臻说了自己的身世后,两人商议,要从与齐贵妃私通的那名乐师身上入手查起,兰奕臻办事一向利落,这时结果已经出来了。
兰奕欢连忙把信接了过去,展开匆匆浏览了一遍。
兰奕臻在旁边说:“这个人的身份不简单,应该是出身不低,非富即贵,却不知道为何会入宫当乐师。”
兰奕欢道:“这话怎么说?”
兰奕臻点了点图上绘着的一把胡琴,说道:“这琴的琴弦是用金银丝捻成的,十分贵重。而且在草原上只有贵族才能学习,普通人也学不起。”
兰奕欢低声道:“贵族……”
他迟疑着说:“二哥,我有一个想法。”
兰奕臻道:“你怀疑这个乐师,就是那具白骨,也就是孟恩和林罕的三弟,阿雅思。”
兰奕欢望着他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都是达剌族的人,出身高贵,数年音讯全无……这些事情全都能对上。”
兰奕欢说:“虽然也有可能是巧合,但是我总觉得这天底下没有这么多无缘无故的巧合。”
兰奕臻沉吟了一会,说道:“那你还想帮这具白骨寻找亲人吗?”
兰奕欢毫不犹豫地说:“想。”
兰奕臻道:“小七,但是你要想好了。达剌这些年的势力十分壮盛,苏合王乃是一代雄主,他的两个儿子也都不是好对付的,那里的族人剽悍善战,又十分团结。如果白骨真的是乐师,就代表着……齐埘的父亲是达剌的三王子了。到时候只怕会留有祸患。”
兰奕欢道:“可我看孟恩和林罕两位王子似是光明磊落的人,齐埘那件事孰是孰非十分清楚,他们未必会无原则的包庇。”
兰奕臻笑了,却没说什么。
兰奕欢也知道自己这个话说的有点天真幼稚,如果将信任寄托在对几个陌生人人品的无理由相信上,那简直太缥缈了。
但他就是本能地对达剌那几个人有些好感,觉得他们不是坏人,或许是因为莎达丽的缘故吧。
“算了。”
兰奕欢说:“我再想一想,毕竟现在这事还不确定呢,再说,涉及到宫闱隐私,也不好说出来。我只是想报答救命之恩。”
兰奕臻担心他心理负担太重,劝说道:“那白骨对你有什么救命之恩,不过是你差点摔下去的时候,勾了你一下而已,但也是你福大命大的缘故。你不要太挂心这件事,那终究是一样死物啊。”
兰奕欢一笑,没和他争。
如果只是今生这一件事,或许他也会和兰奕臻是一个想法。但兰奕欢自己心中却知,并不止如此。
如果说在山洞里勾住他不过是巧合,那么上辈子白骨突然从半空中掉下来,砸碎了屋顶,砸伤了敬闻,这又该怎么说呢?
兰奕欢自己都是重生的,对鬼神之事也有几分相信,他想那一定是一具好白骨,生前也是个善良的人,心里不知不觉就对他一直有种亲近之情,不舍得让白骨孤零零地流落在外。
所以这么多年来,兰奕欢一直想为白骨找到家人,但他也确实没有想过,齐埘很有可能就是对方的儿子。
兄弟两人在这里说了一小会话,达剌的人就找到了他们,恭恭敬敬地请他们回房。
两人进去之后,孟恩和林罕已经停止了哭泣,两人显然洗过脸了,但两双眼睛都是又红又肿,显见的伤心。
“抱歉,陡闻亲人噩耗,一时情绪难以自控,刚才是我们对两位殿下失礼了。”
兰奕臻道:“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莎达丽不在房中,孟恩和林罕又一起起身,郑重地对着兰奕欢行礼。
兰奕欢连忙扶住他们,说道:“这是干什么?”
林罕道:“多谢七殿下你安葬了三弟,这么多年来还一直帮他找寻亲人,要不然可能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他的消息。”
他说到这里,声音又有些哽咽,停下来定了定神,孟恩把话接了过去:“日后七殿下有什么要帮忙之处,只要无损于国,尽可和我们说。”
兰奕欢道:“举手之劳而已,二位太客气了。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不知道是否有些冒昧。”
林罕道:“七殿下尽管说。”
兰奕欢说:“按照常理来讲,亲人无缘无故离家这么多年,又没有音讯,大半人都会认为这肯定是出了意外。为什么二位听闻噩耗的时候会这么震惊呢?之前……没有怀疑过三王子可能出了什么事吗?”
听他这么问,孟恩和林罕对视了一眼,心里都在想,雍朝这个小皇子年纪不大,脑子还挺好使的,而且十分细心,问的话一针见血。
林罕道:“这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是因为当初三弟喜爱音乐,无心争权,父王嫌他没有志向,就训斥了他一顿,三弟便悄悄离家了。”
“后来他又写了封信回来,说是自己在大雍遇到了一个高贵美丽的女子,只是那个女子并没有爱上他,他想要在那里多停留一阵,陪伴自己心爱的姑娘……”
林罕说到这里,兰奕臻和兰奕欢不禁同时微微凝住了神色,心里都在猜测,这名女子会否就是齐贵妃。
林罕说:“那信我没看见,只是依稀听说仿佛那女子的身份不大合适,总之父王大发雷霆,气得写信骂他,让三弟立刻回家,还说他如果不回来,以后就不要再认我们这些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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