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永远是向着你的,你要听娘的话,知道吗?知道吗?!”
终于,五皇子艰难地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好”字。
场景消失,齐贵妃不寒而栗。
她明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那些话真实的又像是每一句都是从她的口中说出的。
如果兰奕欢真的登上皇位,她应该就是会这样想吧,不甘、不平、憋闷、愤恨……怎么可以容忍一个随便找来充数的养子,挡了自己亲生儿子的路,拿走最好的东西?
难道这就是前世?
难道眼前的一切,就是前世的报应?
齐贵妃猝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面孔,两行泪水潸然而下。
“停手吧,全都是我的错。”
她疲惫地说:“齐埘,谁说过你是皇子了?你清醒一点吧!”
齐贵妃这话一说,齐埘和五皇子都怔住了,其中齐埘的震惊犹甚。
他猛然推开五皇子的剑,冲到齐贵妃面前,厉声问道:“什么意思?!”
齐埘双手按住齐贵妃的肩膀:“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不是皇上的儿子?难道我不是你的儿子吗?你刚才不是默认了吗?!”
齐贵妃怔怔地看着他扭曲的面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她低声道:“你是我生的,难道就一定是陛下之子吗?”
五皇子也是一怔,脱口问道:“母妃,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对于这一点,他并不是没有猜测,只是没有任何人愿意这样去想自己的母亲,所以,那种怀疑的苗头刚刚上来,就被五皇子给狠狠按下去了。
毕竟,曾经,他的母妃那样深爱着他的父皇……
齐贵妃抬起眼睛看着他,轻轻地说:“你是陛下亲子,但齐埘,是我与一位宫中乐师私通所生。”
齐埘像是被烫了一样,猛地放开了齐贵妃的双肩,踉踉跄跄地向后连退几步,不敢置信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齐贵妃木然道:“若非如此,我又怎会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孩子送出宫去,让他在别人的膝下长大呢?那名乐师乃是达剌族的人,双眼眼珠均是淡琥珀色。孩子出世之后,一直没睁眼,我怕他像他的父亲,被人看出端倪,就先把孩子换了。那个换进来的,就是欢儿。”
房间里一时静的吓人。
下面的事情不用她再说,大家也都知道了,等到过了几天,齐埘能够睁开眼睛之后,齐贵妃才发现,他的双眼乌黑,随了母亲,并不会暴露他的血统。
可这个时候再想把孩子换回来,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兰奕欢和齐埘就这样生活了下去,过上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齐埘完全不能置信,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飞速上涌,直到全部聚集在头上,憋得满脸通红,双耳嗡嗡作响。
他心心念念盼了这么多年的皇子身份,怎么会在齐贵妃的几句话之间就变成了孽种?
他不相信,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
五皇子道:“齐埘!”
“不可能……”
齐埘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喃喃地说:“不可能,你骗我,你一个贵妃怎么会干那种荡妇的勾当,你——”
五皇子大步走在齐埘面前,直接抬起手来,给了他两个重重的耳光。
“啪!”“啪!”
清脆的两声,齐埘的话戛然而止。
五皇子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是真傻还是在装疯,这话我只说一次,今天这个秘密,如果有半点泄露出去,第一个死的肯定是你。”
他一把将齐埘甩开:“你要是想尝一尝被活生生剐死的滋味,你就继续吵闹下去吧!”
是啊,五皇子是正经的皇家血脉,齐贵妃跟皇上之间多多少少还有情分在,唯有他,皇上是可以随时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他弄死的。
他没有任何的资本,可以和这些人叫嚣。
幻灭之后是极端的恐惧,还有说不出的懊恼,其实就差一点,如果他当时早点睁开了眼睛,兰奕欢现在的位置照样还是他的。
齐埘被五皇子打醒了,猛然间悲从心来,伏地大哭。
“那我怎么办?得仙楼、得仙楼的事怎么办?”
齐埘哭了一会,越想越害怕,突然又起来,抱住齐贵妃的腿:“娘,娘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我求你,我求你了!”
齐贵妃面上流露出一丝不忍之色:“你……”
五皇子道:“娘,必须把他送回齐家,他躲在这里,难道父皇就会找不到吗?这么大的事,根本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他半蹲下来,盯着齐埘,沉声道:“听着,你回了齐家,不要说你进过宫,乖乖跟着侍卫走,该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我会尽力保你不死。”
不死,不死算什么?流放也是不死,受刑也是不死。
齐埘惊恐万状,嚎啕大哭,却被五皇子命人堵住了嘴,将他绑起来,暗中送回到齐家去。
齐贵妃下意识地上前一步,看看齐埘,又看看五皇子,终究偏开了脸,闭上眼睛,不禁泪如雨下。
第58章 高楼撞晓钟
齐埘知道, 齐贵妃这是从五皇子和他之中选择了维护五皇子的利益,他不想着自己犯了错,只觉得这些人背叛了他, 满心怨恨。
但他也知道, 自己的身世之事,确实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去。
等到了齐家时, 齐埘已经安静了下来, 见到迎出来的齐弼和齐夫人, 他不禁潸然泪下。
齐埘从小就爱往宫里跑, 也更加亲近宠爱他又能为他提供更多富贵享受的姑母, 而直到此时, 他才发现还是父母好。
这两个人一定也知道他并不是亲子,但这么多年来还是对他无微不至,不曾冷待,甚至也没别的孩子, 比齐贵妃他们对兰奕欢可要好的多了。
他相信父母一定会保护他的, 等度过了这次危机,他再慢慢地想怎么报仇!
可是,没等齐埘哭着扑进齐夫人的怀里, 就被等在他家中的侍卫们按住了。
他惶恐地抬起头来, 听见齐弼歉意地对着侍卫们说道:“是我教子不严, 让各位辛苦了。现在小儿已经找到, 就请将他带走, 一切秉公处理吧。”
齐埘不敢置信地道:“爹, 你在说什么, 你也不管我了吗?”
齐弼正气凛然地说:“犯了错就要承担后果,这才是对你最好的管教。”
齐埘转过头, 求助地看向齐夫人:“娘!”
齐夫人的眼中带着不忍,走到齐埘跟前,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哭着说道:“我的儿,这可怎么办啊!”
齐埘正也要跟着哭,却听齐夫人凑在他的耳畔,低声说道:“我们养了你这些年,没半点对不住你的地方,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却一再闯祸,若你稍稍有些良知,就不要再给爹娘招祸!”
齐埘愣住了。
他的手攥着齐夫人的衣服,不认识一样看着这个一直对自己慈爱有加的养母。
齐夫人却掰开了齐埘的手,站起来走到一边,转过了脸。
齐埘仿佛脱力一样瘫在了地上,被侍卫们拖走了。
齐夫人咬了咬牙,没有再多看齐埘一眼,低声对齐弼说道:“不知道这样做够不够让皇上平息怒火了,我总还是有些担心。”
和齐贵妃的情况不同,她成亲多年,一直不能生育,是以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齐弼愿意抱一个孩子给她,作为齐家的嫡长子,齐夫人自然是十分情愿的。
齐埘是齐贵妃的儿子,也是她唯一的指望,她没有对齐埘不好的理由,以往也都处处顺从宠爱。
可是如今,齐埘成为了一个只会拖累人的麻烦,总不能要求她这个养母拼死护着吧!
齐弼道:“现在更加要提防的,是太子那边。他为了给七殿下出气,这段日子,可一直在盯着齐家啊。”
齐夫人想到兰奕臻上次那副模样就觉得心里发憷,犹豫了一下,道:“那我明天备了礼,去见一见七殿下吧。怎么说我们也算他的恩人,要不然他也成不了皇子,应该会给几分面子。”
齐弼道:“不管他曾经的身世如何,有没有皇族血脉,如今既然皇上和太子都认为他是七皇子,他就是七皇子。你若是总端着一副恩人的架子去求他,那不如不去。”
齐夫人一怔,脸色有些不自然道:“我知道了,我注意就是。”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齐弼摇了摇头。
他的下属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把夫人给拦住?否则万一她得罪了七殿下,恐怕这事情依旧无法善了啊。”
齐弼笑了一声,道:“你以为就算她不得罪七殿下,兰奕欢事到如今还会帮着齐家吗?”
下属一怔:“那您还……”
“不让她试一试,她不会甘心的。”
齐弼漫不经心地说:“既然如此,那便索性都乱起来吧。”
只是,兰奕欢却不是那么好见的,齐夫人等了好几天,才等到了他出宫去一家酒坊里听戏。
一出戏刚刚谢幕,兰奕欢听手下的人禀报说齐夫人求见,便说道:“她倒是会选时机,这大戏一出接一出啊。”
崇安低声说:“殿下,您如果不想见的话,属下把她赶走。”
“怎么不想见,请吧。”
兰奕欢微微一笑,将手中的杯子端到眼前,漫不经心地看着杯中液体的晃动,波光在他的脸上折射出迷离的光彩:“我就盼着她来呢。”
齐夫人进了门,便看见兰奕欢斜倚着栏杆坐在那里,少年的纯净与青年的潇洒在他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了一起,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尊贵帷幄之态,好像真是天生的皇家贵胄一般。
齐夫人咬咬牙,露出一个笑,上前行礼道:“臣妇见过七殿下。”
印象中,这好像还是齐夫人这辈子第一次冲兰奕欢规规矩矩地行礼。
以前的齐夫人,最喜欢在兰奕欢面前以长辈自居,一开口往往就是训斥的口吻,要不然就是让他记得齐家的恩情,上一世是直到兰奕欢登基之后,她才逐渐不敢造次了。
兰奕欢那时一直不明白,齐夫人哪来那么多的优越和高高在上,现在他知道了,因为他就是齐家抱回来的给齐贵妃的。
恐怕齐夫人觉得齐家对他恩重如山,兰奕欢就是应该给齐家当牛做马才理所当然。
兰奕欢似笑非笑地问道:“夫人来干什么?”
他没叫齐夫人起身。
齐夫人看他这副派头就不顺眼,曾经那个任人斥责都不知道怎么还嘴的瘦弱孩子长大了,不能任她随意摆布了,让她十分不习惯。
只是此时她却也不能表现出来,依旧恭恭敬敬地说道:“今天臣妇来此,是特意向七殿下赔罪的。”
说完之后,她亲手将一个描金的匣子放在兰奕欢面前的桌上,打了开来。
里面装满了各种珠宝,这一打开,发出的光芒简直晃的人睁不开眼。
兰奕欢笑容更深:“这是……?”
齐夫人道:“这是齐埘那个孩子不懂事,造成了得仙楼的损失,所以臣妇特来赔偿七殿下。还望七殿下高抬贵手,不要牵连齐家。”
兰奕欢慢慢地伸出手,从宝匣中捻起一只白玉兔子,放到眼前端详着。
他五岁那年,去齐府玩时见过这只兔子,当时它还摆在厅堂的博古架上,兰奕欢看着可爱,就踮起脚来,想摸一下。
但是他的小手还没来得及碰到兔子,就被另一只戴着金镯子的大手给推开了。
兰奕欢有些懵懂地抬起头,看见齐夫人带着几分嫌弃不屑的脸。
她问:“七殿下,你母妃没教过你,上别人家里做客,不能随便乱动东西吗?”
兰奕欢没说话,齐夫人就撇撇嘴,一转身,又笑着抱起齐埘走了。
后来,兰奕欢就再也没有去过齐家。
而如今,这只小小的兔子被他握在了手心中,温润的玉质和肤色相映成辉,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轻笑一声,随手把兔子扔了回去,道:“齐夫人,只怕这些还远远不够吧。”
齐夫人满脸堆笑,说道:“七殿下,您从小就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对您的母妃和舅舅都十分孝顺,望您这次也能看在他们的份上网开一面啊。”
兰奕欢不置可否地说:“我考虑考虑。在此之前,请夫人告诉我一件事。”
齐夫人道:“殿下请说。”
兰奕欢道:“当初为什么要调换我和齐埘?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这话问得直截了当,直接就把齐夫人给问住了。
她张口结舌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是的,殿下,您……您怎么会这样说,您的亲生父母,就是皇上和贵妃啊……”
兰奕欢点头“唔”了一声,二话不说,起身便走。
齐夫人连忙道:“殿下,殿下留步!”
兰奕欢根本就不搭理她,齐夫人心知若是让他走了,今天两边就算是彻底谈崩了。
她咬了咬牙,终于说道:“殿下,我说!”
怕兰奕欢走了,齐夫人语速极快地道:“因为齐埘是贵妃娘娘同一位异族的宫廷乐师私通所生,他出生时,娘娘怕血统暴露,这才让齐家在外寻找了合适的孩子调换!”
兰奕欢停下了脚步。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缓缓地坐了回去,道:“继续说。”
“至于您的亲生父母……臣妇确实不知道身份。”
齐夫人道:“当时宫里要孩子要的急,可新生的男婴又怎么是那么好找的?只有城北胡同里的一处慈幼局中有个合适的婴儿,夫君就匆匆派人抱了送进宫了。那家慈幼局,十年之前就已经拆了啊。”
慈幼局中收容的都是孤寡老人和丧亲幼童,既然是在那里面,说明他的亲生父母多半都已经去世了。
虽然心中也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猜测,兰奕欢还是忍不住攥紧了手指,片刻之后才道:“那乐师又是什么人?现在他人呢?”
齐夫人道:“他说他是从草原上来的,到大雍见识风土人情,因为弹的胡琴十分动听,相貌也特别俊美,便成为了陛下十分喜爱的乐师。那时……也是因为陛下醉心修道,娘娘受到了冷落,五皇子走后又无处排遣痛苦,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转而道:“后来,那名乐师就离开了宫廷,不知所踪了。”
“殿下。”
齐夫人恳切地说道:“您小的时候,可能确实受到过一些慢待,但那也并非娘娘的本意。自从五殿下走失之后,她的精神就非常不好,心疼自己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离开了亲娘,觉得对您太好了,就是对埘儿不公,才会如此。殿下您一直很懂事,希望您能够理解,多多与人为善啊。”
她从一开始,就满口说着“不是故意的”、“孝顺”、“懂事”、“善良”,仿佛这些就可以成为一切伤害的理由。
仿佛笃定不管兰奕欢受到怎样的对待,他都必然会将齐家的这些亲人放在心中,珍之重之。
这样的自信,近乎可笑。
但更可笑的是,偏生兰奕欢前世还真就是那样做的。
所以,兰奕欢就忍不住笑了。
这笑意从他勾起的唇边一点点泛起,越来越盛,直笑得宛若明月蝶羽红尘醉梦,笑得忍不住抚掌赞道:“说得对!说得对!”
“可惜——”
兰奕欢微微俯身,凑到了齐夫人耳畔,低声说道:“爱莫能助。”
当他那张昳丽的面孔凑近时,就连齐夫人都有着一瞬间的晃神,但随即,她便意识到了兰奕欢话中之意,不禁勃然大怒。
“你竟敢耍我?!”
兰奕欢将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懒懒地说:“不敢。不过得仙楼非我一人所有,三哥和八弟都有份,那些宝物更全都是父皇私物,夫人有在我这里逞威的功夫,不如去让他们善良吧!”
齐夫人咬牙切齿,她就是因为惹不起这些人,就是因为知道整个皇室里也就在兰奕欢这边好说话,才会想着来找他。
如果兰奕欢愿意放过齐家,将这件事的主要责任承担起来,他们就不用负担所有的损失了,不然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赔得起!
可她没有想到,如今兰奕欢的心肠竟然这么硬!
她不禁怨恨地看着兰奕欢,恨声说道:“你可真是……”
兰奕欢笑道:“夫人要考虑好对我谩骂的后果啊。”
齐夫人后面的话噎到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怔了一会,抱起桌上的宝匣,硬邦邦地说道:“那么臣妇告退。”
兰奕欢道:“你走可以,东西留下。”
齐夫人:“……”
兰奕欢不放心地叮嘱道:“账单不是已经送到你们府上了吗?这些还不够,差的数早点补齐啊,不然太子殿下要下令抄家的。”
齐夫人心如刀割,甚至感觉比眼看着齐埘被抓走还无能为力要更加心痛些,将匣子往兰奕欢面前一放,掩面夺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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