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他忽然闭上嘴,觉得自己有点失言——玄陵门也受过很大的变故,四年前的玳崆山上几乎灭了门,能挺过来绝非易事。如若不是齐释青,换成任何别的什么人,恐怕再大的门派都得散了。
“齐归。”
齐释青忽然叫道。
“哎。”第五君一个激灵坐好。
从重逢开始,齐释青就鲜少唤他的名字,一方面是因为在外怕带来危险——比如玄一在榴莲园外喊了他的名字,就给他招来了暗杀;另一方面,则是第五君让别人都叫他‘第五君’,此前还说了不少次‘齐归已经死了’。
齐释青拧眉问他:“你是不是不知道蓬莱仙岛上,现在仙门的情况?”
第五君眨巴着眼睛想了会儿,“我是不怎么知道……怎么了吗?”
齐释青缓缓道:“你知道现在整个蓬莱仙岛还剩下多少仙门么?”
“呃……”第五君茫然看着齐释青,迟疑道:“蓬莱仙岛八十八家仙门,盗刀岛散派了,八十七,吹锤帮也散了,八十六?”
齐释青沉默许久,给出了一个数字。
“三十四。”
第五君的耳膜好像真空了一瞬,过了老半天才张开嘴巴,反应道:“三十四……?”
齐释青很慢地点了下头。“准确来说,从你小时候的红莲业火开始,就不再是八十八家仙门了。”
第五君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红莲业火是邪神之力所纵,难道真的是,仙门式微……”
齐释青沉重道:“我在银珠村游历那年所做的统计,还有六十六个门派。但从四年前玳崆山之乱,仅一月间就又少了二十个门派。”
“散派的仙门,大多都是门下无人,掌门人又身死或重伤。虽无直接证据表明是堕仙所为,但据我调查,这些门派都受到了各种各样的重大变故。”
第五君听着齐释青说这话,手心不由自主就变得汗津津。
“都是小门派吗?”第五君的眼神发冷。
“大多。”
齐释青注视着他,语速很慢,就好像怕他会紧张似的,“但有些本来人丁兴旺的门派也散了。比如……鞭鞭匾。”
这个夜晚的第二回,第五君一瞬间耳朵空落落的。
他直勾勾地盯着齐释青:“缏鞭匾……?”
齐释青没有言语,神色冷峻。
第五君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少主从来不开玩笑。
“那么,书妍……”第五君嗓子发紧,他还记得玄廿师兄跟书妍的那段往事,在各派弟子来玄陵门访学时,书妍还送给过他一柄小鞭子。
齐释青喉结滚动,伸手覆住第五君冰凉的手背,在第五君的目光催逼下,终于说了出来:“书妍和鞭鞭匾掌门在三年前,不幸跌落仙女瀑布,坠崖而死。”
第五君猛得瑟缩了下,手却被齐释青牢牢抓住,没能挣开。
“书妍送给你的小鞭子,你落在了玄陵门,我一直帮你保管着。”
齐释青轻柔地一下下拍着第五君的手,安抚道:“在灸我崖的时候,我擅自作主,送给你的小徒弟了。”
第五君满面木然,频频点头,“……嗯好。”
他此时此刻的魂都游离在身体之外,思绪一下子庞杂到收不回来。
蓬莱岛东仙门本就少,而且也没什么强盛的门派,所以老百姓都是普普通通的过活,关于仙门的消息也很闭塞,偶尔能遇到一两个散修已经是罕事。
可是短短几年,八十八家仙门就已经锐减到了三十四家,就连鞭鞭匾这样的门派都能散派,小门小户岂不是更灭绝了个彻底?
“大刚……”第五君坐不住了,从齐释青的手下挣开,在屋里来回踱步。
大刚昨日给他用传音符说话的时候,还说想要出来游历,偏偏在这种时候自己又不在蓬莱岛东,万一有什么事情……
“不必过于忧心。”齐释青说:“散派的门派全在蓬莱岛西和蓬莱岛中,蓬莱岛东非常安全。”
“那是因为东边本来就少有门派。”第五君很快地说。
齐释青:“只要你的小徒弟不离开灸我崖,应当就……”
他看着第五君的脸色,这话咽回了肚子里。过了半晌,他又说:“不知道这样你能否安心,你可以现在给大刚写信,我叫人连夜送去。”
第五君摆摆手,“不必。我昨日给大刚写信就交代了让他不要离开灸我崖,玄十师兄应当已经帮我寄走了。”
两人无言对视片刻。
正在这时,门被轻轻叩响。
不等第五君走去开门,齐释青就喊了一声:“进来。”
第五君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弟子拎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进来,里面散发出食物的馨香。
“当宵夜吧。”齐释青把里面的饭菜挨个拿出来摆在桌上,“本来准备了晚宴,结果你在夜市上吃了那么多。”
“……”第五君走回椅子坐下,长吁口气,笑道:“少主有心了。”
第五君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的确还想往里塞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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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第五君大中午才从榻上爬起来,溜溜达达出了房门走到对面,敲了敲齐释青的房门。
“少主?”第五君喊了一嗓子,但屋里一片寂静。
齐释青并不在屋里。
第五君嘟着个嘴,从八层哒哒哒走下去,到三层的时候伸头下去瞅了一眼,停住了脚步。
乌泱泱的玄陵弟子齐刷刷坐在大厅里,无比端正肃穆,主座上是齐释青,他们似乎正在开会。
第五君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往下走,就在原地弯下身子,打算先悄悄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今天凌晨接到见剑监的消息,见剑监掌门陈世泊旧疾复发,不幸身亡。”
齐释青的沉声道:“目前见剑监少主陈沉仍在榴莲园驻守,派内事务暂时由大弟子时迈和陈飘飘操持。”
楼梯上的第五君啪一下捂住了嘴巴。
昨天他们吃完宵夜已经很晚了,天都快亮的时候,突然有弟子敲门找齐释青,似乎有急事。
齐释青那时接过一张字条,脸上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转头对困意上涌的第五君说:“今日很累了,早些休息吧。”
没想到,竟然是见剑监……
“玄十,说一下近期推演的结果。”齐释青吩咐道。
“是,少主。”
玄十起身,走到前面展开一张卦图。
“上周我们算到下一回邪神异动在一年内,方向是蓬莱岛上西偏北,但少主的七星罗盘算的是正东边。昨日我们又例行推演,仍然与少主所测的方位相反,但时限却更明确了,不到一年,半年最多。”
玄十用手指圈出一小片卦象,“众人所算出的下一次邪神异动的业障也较为统一,血腥杀伐气极重,难以估计死亡人数,万人都是保守。”
齐释青偏头看着卦图,摩挲着手里黑如玄铁的七星罗盘。
四年前的玳崆山之乱,玄陵门其实是算出来过的,但没人想到能损失惨重到那个地步。而自从他出关以来,玄陵门算到的下一回邪神异动,甚至远超四年以前。
齐释青示意玄十将卦图收好,眼里划过一抹凌厉。
“不论最终是何方位,我们务必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弟子们均是面容严肃,如临大战,一时间无人讲话。
玄一坐如钟,苦大仇深道:“少主的七星罗盘乃上古遗留下来的神器,不会有错。几次推演下来,仍旧算不出统一的方位,这说明……”
他停顿片刻,冷声接了上来:“一年内,或许将有两次邪神异动,一次在西北,一次在东边。”
“姑且这么想。”齐释青面无表情,语气说不上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过了片刻,他说:“蓬莱仙岛西北就是玳崆山一带,自从四年前的浩劫,那里寸草不生,俨然已成死地,血腥业障凑不满。”
“若是东边,最可疑之处就是榴莲园的地下火眼,上古遗迹,且有邪神的印记。数年前我就算到过东边会有邪神异动,那时起掌门就通知了见剑监和斧福府派人驻守榴莲园。几年过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玄一锁眉思索,眉心的川字结很长,如同两道瀑布。“蓬莱岛上的仙门本就西强东弱,西多东少,那里百姓众多,真要有什么事恐怕会措手不及,后果惨重。”
一个弟子忽然说:“别的门派且不说,但我们派去榴莲园的弟子是最多的。真要有什么事,应当也不会有问题。”
齐释青一向表情不多,别人看了大多只觉得玄陵少主威严稳重,但玄十却从少主的脸上看出来了点阴寒。
榴莲园的驻地并不是安全的——玄十猜到了少主在想什么。
若真是安全的,几周前就不会在齐归去的时候发生暗杀,那人武功高强,且有一块玄陵门的亲传玉佩,所以才能出入密道,还能带来少主存在玄君衙里亲手所作的机关箭。
“还有一事。”齐释青波澜不惊道,“昨夜花灯会死人了。”
立刻有弟子惊呼出声:“什么?!并未听说打架斗殴闹出人命来啊!”
齐释青淡淡地瞥了那弟子一眼,“并非市井冲突。”他顿了顿,凛声道:“尸体我已经看过了,肉体毫发无伤,但面容扭曲不似凡人。遭遇邪咒的凡人,就是那样的死状。”
偌大的千金楼刹那间静得吓人。
大厅的死寂很快传到了三楼,让第五君弯着的小腿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
他猛然想起几年前,善扇山掌门章仙童到玄陵门求助的事。当时善扇山的弟子失踪了一周,后听村民说是跟着一张玄陵门给的卦图去了一个沼泽地。
第五君当时跟着齐释青、玄一、玄廿去了现场,沿途看到了很多死去的村民的遗体,均是面容可怖,绝非常人能做出的表情。
玄一的鼻息又急又重,“已经有堕仙混进银珠村了。”
“那人恐怕一直跟着我们,从玄陵门出发时就跟上了。”玄十凝眉,分析道:“在榴莲园现了一次形,又紧跟着来了银珠村。”
齐释青面无表情,转着手中的黑罗盘。
过了许久,齐释青将罗盘猛得握紧,抬头吩咐道:“接下来这段时间,各自警惕,尤其注意齐归身边的可疑人等。不管那人是谁,恐怕是冲着齐归来的。”
“再者,继续收集各仙门的信息,散派的就继续查为何散派,是否遭遇过堕仙侵扰。玄一,见剑监掌门死的事就交给你。”
玄一抱拳:“是,少主。”
“玄十。”齐释青眉头压得很低,眼神狠戾,“你盯好了斧福府。”
“是。”
齐释青身体微微前倾,抓着罗盘的指节泛白。众人见他陷入沉默,一时间不敢擅动,有些弟子便开始小声讨论起来。
“堕仙既然是冲着小齐公子来的,想必是因为他有治疗邪神咒诅的法子,挡了堕仙消灭正道、招引邪神的大计。”
“仙门一个个散派,如今只剩下三十余家,越来越无人能与邪神信徒抗衡。这正是邪神再临的征兆。等到最后就是整个蓬莱仙岛都会覆灭。”
“当务之急,应当是赶快取得解除邪神咒诅的法子,这样万一仙门弟子不幸中招也有解救之法。”
“少主……”有几个弟子声音大了点,不解地问道:“找到小齐公子已经这么久了,为何不问问他当年是如何解除邪咒的?”
齐释青本来低着头,猛一抬眼,目光冰得让那几个弟子打了个寒颤。
玄一冷哼一声,“问了不知几回,都说是他灸我崖那个师父的绝招密技,他不会。”
齐释青的眉梢蓦地一动。
下一刻,他站起身来,对众人说:“此事你们不必操心,等回了玄陵门再说。”
“都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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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脚步声从楼下传来,第五君怕被发现,赶快转身,踮着脚尖往楼上跑。
等进了屋,他才松了一口气,摸着自己扑腾的心肝自言自语:“少主是打定主意从我这里问出来关于邪咒的事了……这就是要把我带回玄陵门的原因……”
第五君往榻上一扑,脸埋进枕头里,憋了一会儿。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第五君重重捶了一下枕头,然后爬了起来。
“他是在等我主动告诉他。”第五君对着铜镜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捋平左手手套的每一丝褶皱。
前所未有的犹豫和抉择。
关于他的左手灵脉,关于他最大的秘密,还有四年前玳崆山上的真相。
他真的要告诉齐释青么?
能告诉齐释青么?
第五君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突然鼻子一痛,一道鼻血流了下来。
他手忙脚乱去拿手帕去擦,按住鼻子,看向铜镜的时候目光有些颤抖。
从灸我崖跟少主出来的这些日子,他其实吃好喝好,按理应该长胖一些,气色更好一些。
可是并没有。
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第五君看着自己在光线下更加苍白的脸色,轻轻叹了口气。
那枚化功丸对他的伤害太大了。
要吃解药吗?
第五君从他的小包袱里摸出来他自己配的化功丸解药,想:“不如就等跟少主把话都说清楚,然后我就吃解药。”
于是把解药又放了回去。
等鼻血停了,他把脸擦干净,然后把脏手帕摁进水里,仔仔细细地洗了起来。
干这事儿的时候他还锁上了房门,心虚得就跟六年前,他装成叫花子偷听齐释青斩了盗刀岛掌门一只手,跌跌撞撞回来洗衣服时如出一辙。
第五君戴上一张假面皮,走到大厅时刚好是中午饭点。玄十冲他招手,“小归起来啦?吃不吃饭?”
第五君环顾了一圈,没看见齐释青。
玄十:“少主出去有事,估计得晚上才回来。”
第五君好奇地凑近,小声问:“什么事?”
玄十犹豫片刻,说:“我说了你别害怕啊。昨天晚上花灯会外面有个人,疑似被堕仙杀害了。”
玄十关切地看着第五君,像是真的怕他吓着似的,准备随时安慰句什么。
第五君:“……”他短暂的思考了一拍,立刻瞪大了眼睛,惊声低喊道:“什么?!堕仙?”
“嗯。”玄十严肃地点头,“所以你一定不要乱跑,就在千金楼呆着最好。少主带人出去,特意叫我看着你。”
第五君一听就知道少主八成是带着少言他们出去找那堕仙的线索了,所以才让玄十看着他。
他心头一喜,软了软语气,小声说:“……可我想出去诶。”
玄十偏头看着他,睁大眼睛,扬了扬下巴,似乎在等他懂事一点,自己改口。
第五君更小声了,还可怜巴巴地看了眼门外刺眼的阳光,“今天天气这么好……”
“那没办法了。”
玄十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你想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第五君:“……”
他思考了会儿,想到既然自己现在一点功力都没了,真要碰到堕仙就真的在劫难逃,让玄十师兄跟着也算有点保险。
于是他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手指抠抠桌子,再抠抠袖口,最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对着玄十:“唉!好吧!”
玄十还没露出一个“小归果然还是跟我亲”的欣慰表情,第五君就走到他跟前,用极小的声音跟他打商量:“但我要去的地方,玄十师兄得帮我保密,不能告诉少主……”
一边说,一边用极为无辜的杏眼望着玄十。
玄十的嘴角抽了抽。
“你且先告诉我要去哪。”
第五君演了最后一波内心的挣扎与纠结,愣是借着一张假面皮演出了羞涩、紧张、担忧、期待等等多种情绪揉杂的神态来。
他小声说:“暖莺阁……”
玄十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少主前脚刚走,小归后脚就要去青楼?
第五君嘻嘻笑着凑近:“师兄要是答应的话,我们就走吧~”
玄十神色复杂地跟着第五君往外走,走了一阵,都听到暖莺阁里的靡靡之音了,他实在忍不住问了句:“你去暖莺阁干嘛啊?”
第五君兴高采烈地说:“我去找小甜甜!她是我在银珠村最喜欢的姑娘!”
砰一声!玄十走在平地上,左脚绊住右脚,差点脸朝下拍在地上。
第五君贴心地扶了一把。
“师兄,小心喔。”
玄十艰难地握住第五君的胳膊,“你,最喜欢的……姑娘?”
第五君:“嗯!”
他笑靥如花,接着说:“她懂得多,长得也漂亮,浑身香喷喷的,还心灵手巧,做花灯做得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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