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释青怎么会请来这些人?!
——怎么会只请他们?!
——他是如何知道他们的?!
柳相悯绝不会妄想齐释青会想跟堕仙和解,这些年来玄陵门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堕仙的线索,齐释青肯定是要报仇!
柳相悯当时的呼吸都乱了,与此同时心口烧疼,就好像有毒物在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但他飞快恢复镇定,想:齐释青城府深,既然能暗中培养玄陵弟子,定然也能暗中探查其他仙门,整个蓬莱仙岛的仙门恐怕早已被齐释青摸排过一遍,这些小门小派被查出端倪实属正常。
再者……
柳相悯抬脚往前走的时候,心渐渐落回肚子里。
即使齐释青知道了这些人是堕仙,也绝不可能知道他是堕仙。
柳相悯阴险到了极点,越是自己的门派就越是谨慎,为了规避风险,斧福府内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堕仙。
也就是说,任何人去查,斧福府都是行得正坐得直、无可指摘的大道正派。
所以齐释青不可能知道真相。
坐在高座上,柳相悯的冷汗慢慢消了,在他的大脑里,一套完整的逻辑已经形成:
齐释青答应跟惠子联姻其实是因为对斧福府有所怀疑。他肯定是发现了这些仙门跟斧福府有联系,却没找到斧福府的任何问题,所以想借此机会在他面前肃清堕仙,顺便看清他的态度。
还好……柳相悯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垂眸看向自己身前的双板斧——还好及时抓住了齐归。
他在心头冷笑,纵使齐释青百般怀疑斧福府,也绝不可能找到任何证据。
柳相悯的眉毛扬起,居高临下睥睨着这些堕仙,唇边浮现一抹邪笑——堕仙齐聚一堂,他倒是要谢谢齐释青了。
这位年轻的玄陵掌门绝对想不到这些人都听他发号施令。虽然玄陵弟子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但堕仙是得了邪神之力的法外游仙,区区几个玄陵弟子根本不在话下。
只要他一声令下。
柳相悯双手搭在乌木扶手上,姿态变得放松闲适。为了配合这场注定不会结成的婚礼,柳相悯穿的是斧福府最高规格的礼服,重磅红丝纺成的宽袍广袖,黑色腰封上纹绣了九十九把仙斧。
他不动声色地跟台下几个堕仙交换了视线,脸上笑意不减。
不管怎么说,齐释青借着联姻的名义把人都叫来,总得把戏演完。
柳相悯转向齐释青,笑容和煦。
“释青,惠子告诉我,你打算在今日赦免所有玄陵门的受罚弟子?”
齐释青颔首,“正是。”
柳相悯赞赏道:“难为你了。玄陵掌门这样宽厚,实在是积德积福。”
齐释青微微一笑,“哪里,应该的。”
柳相悯看他不慌不忙的样子,笑着问:“那些受罚的弟子,现在都出来了吧?出来的话,不若让他们一同观礼,以沐玄陵掌门的恩惠。”
齐释青毫无波澜地挡了回去:“不妥。让戴罪弟子前来观礼,会冲撞喜气,不合玄陵门的规矩。我已下令吉时之后才开善念堂大门。”
说话的间隙,齐释青向下扫了眼柳相悯的银斧,又面无表情地将视线移开。
他视力奇佳,绝不会看错。那对银色的双板斧像是被腐蚀了,颜色在慢慢变黑。
柳相悯的心跳再度变快。
按齐释青的意思,相违是不可能在礼成前过来了。
他审慎地端详着齐释青的神色,对方黑漆漆的眸子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柳相悯先笑了笑,移开视线。
视线虽然移开了,但齐释青似笑非笑的神情却印在柳相悯的脑海里。
突然间,他的瞳孔放大,心跳霎时乱了。
如果齐释青此番联姻是为了肃清堕仙、查清斧福府的话,那惠子——
他根本不想娶惠子!
惠子是他的人质!!!
一瞬间,柳相悯周身有气焰腾起,齐释青用肉眼看到了黑色。
只见柳相悯阴恻恻地转头,笑着问他:“贤婿,惠子在哪里?”
齐释青坐得纹丝不动,脸上一丝表情也无,视线在那两把斧头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看向柳相悯已经变得不同的脸皮。
他冷冷一笑,用目光示意大殿门口。
“这不来了。”
齐释青话音一落,金陵大殿里突然响起高亢的乐声,是迎亲的喜乐。
唢呐穿耳,锣鼓喧天,八千响的鞭炮在金陵大殿门口骤然炸开,噼里啪啦震耳欲聋,让满殿的灯火通明齐齐打了个抖。
所有人都吓一哆嗦,等鞭炮声响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原来吉时到了。
这日的吉时很晚,在亥时。已经黑透了的天底下蹭地爆出焰火。
柳相悯猛然拧头去看殿外,他脸上的阴鸷尚未褪去,面容在变幻的火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只见两个人影远远出现在鞭炮炸出的漫天红纸的尽头,因为鞭炮太响太亮,面容模糊不清。
他们正携手穿过喜庆的风沙。
冬日罡风把红纸屑吹到地上,吹成了一条移动打转的红毯,这两人就踏上去,身后还带着一嘭一嘭的光晕,几乎像灶王神显灵。
他们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直到走入殿内,红色的火药味打着旋消熄在空气里,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这根本不是迎亲的人带新娘入场——柳下惠子和她挽着的这个男子均着大红喜服,俨然已经礼成!
柳相悯蹭地一下站起来,双眼拉满血丝,嘴唇颤抖不止。
而柳下惠子染红的指尖抓紧了玄十的胳膊,她盯着柳相悯起变化的脸,还有他胸前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黑了的银斧,嘴唇张开许久,最后颤抖着合上了。
八千响的礼炮放完了,喜乐停了,整座大殿重归死寂。
火药的热度一消退,就显出金陵大殿的阴冷肃杀,再喜庆的装潢也都是噱头,无比讽刺。殿外还一闪一闪着不知来源的金色光辉,像是点了一圈蜡烛,衬得殿内跟个大灵堂似的。
柳相悯枯槁的手伸了出来,指向这对新人。
“玄十……”
他像个索命的老鬼,手颤颤巍巍的,声音粗粝可怖,念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诅咒。
震荡的情绪下,柳相悯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堕仙身份已经完全暴露,但台下的那些来宾却看得一清二楚。堕仙们瞬间变得躁动恐慌,有些已经伸手入怀,想要去摸他们藏起来的法器。
齐释青坐在高堂之上,隐藏在站立的柳相悯身后,他视线动了动,微抬二指。
一直隐去气息的玄陵弟子眨眼间改变了动作,金色罗盘齐刷刷化为长戟,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比起玄陵门的黑色道袍,一身大红喜服给玄十的挺拔宽阔增添了不少喜气,但他脸上却并未出现大喜的日子应有的快意。他轻轻握了握柳下惠子的手,视线瞥过柳相悯,接着就带柳下惠子对齐释青行礼,以四平八稳的语调宣布道:
“弟子玄十已与柳下惠子结为道侣,自此柳下惠子乃玄陵门二长老之妻,与斧福府再无干系。”
众人的耳膜还弹动着那八千响的鞭炮声,而玄十这句话就仿佛往淤泥里扔了一挂鞭,一整潭泥水轰地炸了!
——柳下惠子的亲事是个诡计不说,还要跟柳相悯断绝关系!
堕仙们先是震在当场,紧接着惊恐的视线飞快交错,窃窃私语变得鼎沸。场下极度混乱,堕仙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警惕地环顾四周,看见手持金色长戟戒备森严的玄陵弟子,脸色大变;所有人都掏出了他们漆黑的法器,面朝柳相悯紧张地立定。
他们都意识到了:今日的场合根本不是结盟,玄陵门是要跟他们宣战。
与此同时,殿外的金色光芒越来越亮,像是星火燎原。
齐释青身上的黑红锦袍如今看去怎么看怎么狡诈,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极为冷淡,单手握住七星罗盘,几乎从眼下的场景里隐身了。
而柳相悯周身的黑色气焰几乎能变成了能触摸到的实体,将整件大红的礼服都盖了过去,胸前一对板斧黑如玄铁,迸散出黑烟扶摇直上。
玄十那句宣告好像打开了什么机关,柳相悯的脸上迅速爬满皱纹,这些皱纹像是活的树根,在他的面皮上越凿越深,眨眼间他的脸皮就像墙皮一样斑驳,有些干枯腐臭的东西在往下坠落,整个人像具快速腐烂的死尸。
邪咒侵蚀来得极为迅速,在众目睽睽之下,柳相悯却呈现出一种被附身了似的癫狂——
柳相悯咧开干枯的嘴,露出一口烂牙,爆发出一阵恐怖的大笑!
盛怒之下,他突然感到他的法力变强了!
熟悉的带者焦灼痛感的强大法力突然在他心脏处爆发、紧接着在身体里飞速蔓延,柳相悯的五脏六腑都热得像是着了火,眼白飞速爬满血丝,黑瞳仁几乎泛起火光!
柳相悯看见殿内堕仙的惊惧神色,低头瞥见自己胸前果然变得漆黑的法器,笑声愈发猖狂——他转移给齐归的邪神之力,竟然在此刻尽数回来了!
柳相悯大笑不止,这是老天助他!
柳相悯死死盯着柳下惠子,自以为做出了一个慈父般宽容的表情,对柳下惠子说:“过来。”
但柳下惠子没有动。
她站在玄十身侧,牢牢抓住玄十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绝望地看向柳相悯。
柳相悯瞪视着柳下惠子,怒火中烧,又喝了一声:“我让你过来!”
柳下惠子觳觫不止,嘴唇颤抖着,两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为什么?”
柳相悯就跟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似的,瞪着一双漆黑得像是丧葬纸偶的眼睛,讽刺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
但他根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视线一凛扫向堂下,勾了一下嘴角。
紧接着,就见所有堕仙手上的法器齐齐爆发黑烟!
邪气一现,如狼烟为号。
黑烟四起阻人视线,一瞬间整个金陵大殿像是被葬在地底!
同一瞬间,柳相悯从腰封里抽出他的板斧,以非人的速度转身,双臂平展甩出一路最为诡谲的斧法,想要直取齐释青的项上人头——
却发现齐释青早已不在原处,椅子上空无一人!
柳相悯几乎听见了自己心脏咯噔一声,气都停了。
下一息,他就感到颈间一凉。
齐释青的七星罗盘不知何时化为长戟,戟尖正抵住柳相悯的脖子,就站在他身后。
两把板斧坠地。
柳相悯被反着寒光的刀刃逼得低下头,他此刻背对着台下,并不知道大殿内此时此刻的情形——
他以为那些堕仙法力高强,杀了这些玄陵弟子不在话下,却根本没想到殿外已经形成了归元阵的包围圈。
外面那些一直闪动着的如同烛火的金光,就是归元阵织成的网。
刚刚邪气爆发的一刹那,殿内的玄陵弟子就开启了归元阵,没有堕仙敢于触碰带着归元阵的法器,很快便被金色的长戟逼到了大殿正中央。
有三个堕仙勉强逃脱缠斗,飞出殿外,却直接被殿外的巨大归元阵绞成碎末,尸骨无存。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逃出生天。
柳相悯想要抬头转身,但下一瞬颈间的利刃就往里没入一寸,一股粘稠的、带着腥臭的血涌出。
齐释青一点也不手软,没有丝毫颤抖,用刀尖逼迫他继续低着头,然后寡淡至极地命令道:
“动手吧。提头复命。”
利刃刺破皮肤的声音。
刀剁骨头的声音。
人头坠地的声音。
响了一半的哀嚎声。
被打断的挣扎声。
戛然而止的呼求声。
鲜血的味道在几息之后突然撞进鼻腔,直冲上脑。齐释青用长戟控制住柳相悯,扬起下巴,毫无悲悯地站在高堂之上看着这一切,宛若十殿阎罗。
他的一声令下让整座金陵大殿化身阴司地府,而他华冠丽服纤尘不染,只有漆黑的上古神武沾了柳相悯的血。
不过须臾,玄陵弟子两两成对,将堕仙的人头放在高台之下,半跪复命。
又过了片刻,三十四个人头就在地上摆成了一排,如同仿真材料捏成的人脸摆件,每张脸都表情各异,有的惊恐,有的狰狞。
所有被请来观礼的堕仙都死了。
三个被归元阵绞灭,三十四个身首异处。
穿着各家礼服的无头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有些脖子的断口血还潺潺往外冒着。
金陵大殿的地上连起了一个面积巨大的血泊,浸没了诸多漆黑的法器,沾湿了人的鞋底和衣角。
刚刚随着柳相悯的信号行动的还有他斧福府的亲信,他们想要去抢柳下惠子,却被玄十制服。
此时此刻,他们被玄十捆在了他的归元阵里,玄十盯着这几个安然无恙的斧福府弟子,眉头拧得死紧。
齐释青纹丝不动地用戟尖插着柳相悯的脖子,淡然地扫了一眼脚下的堕仙头颅,微微歪了下脑袋,看向归元阵里那几个全须全尾的斧福府弟子。
“有意思。”
说着,他的长戟更往里送了送,传出刀尖擦过人骨的诡异响声。
炼狱似的场景持续的时间很短,但柳下惠子脸上的妆早就哭花了。她被玄十的胳膊拦住,却止不住地前倾,痛苦地叫了出来:“掌门!!”
她在叫齐释青。
齐释青的刀刃正插在柳相悯的两块颈骨中间,若是柳相悯擅动一下,脖子就会自己折断。
他控制着柳相悯以微弱的幅度慢慢转身,让柳下惠子和柳相悯面对面。
齐释青阴恻恻地笑,问柳下惠子:“嗯?”
柳下惠子死死盯着不人不鬼的柳相悯,哭得要背过气去,玄十把人死死锢在怀里,呼吸粗重。
而柳相悯却没看柳下惠子,他被齐释青的刀尖逼着维持垂头的姿势,正巧对着地上摆得整齐的三十四个人头——这些人头没有一个的眼睛是合上的,全都死不瞑目地瞪视着他。
作者有话说:
我回来了!!还有朋友在看吗……
没想到一休息就是一个月,高血压好不容易没事了,上周又阳了,第一回阳真的很要命……虽然现在还没好利索,但我回来了!
绝对不会弃坑的,我手里不可以有没写完的文章(也不可以有发不出去的paper_
目前还是先周更一万~
谢谢大家之前的评论,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祝大家身体好!
PS.如果有年轻的朋友高血压,一定要先排除颈椎病……我当成高血压治了一段时间才发现是很严重的颈椎问题……
血腥味渐渐充满了整座金陵大殿。
柳相悯目眦欲裂地看着地上的断头,又用余光瞥见大殿中央的巨型血泊和无头尸山,半晌没有说话。
这是一个穷奢极侈的刑场。
触目可及的所有装潢摆件都一视同仁地泼上了血,高高悬挂的绫罗绸缎还在往下滴着粘稠的液体。
柳下惠子艰难地控制自己的呼吸,哽咽着打抖。她又问了一遍柳相悯:“为、什、么……?”
齐释青随意地把长戟往下一压,就把柳相悯的头挑了起来,让他跟柳下惠子对视。
此刻,齐释青正站在柳相悯正后方,隐藏了自己的表情,因此无人能看见他无比残忍地勾着唇角,双眼爬满血丝,瞳仁黑得吓人。
七星罗盘化成的黑色长戟迸发着只有齐释青能看见的煞气,此时正源源不断向他心口而去,愤怒和暴虐渐渐充满脑海。
齐释青眯起眼睛,带着快意盯着柳相悯脖颈间不断流淌的血,眸色越来越深。
柳相悯狰狞地抬眼,一开口就喷出一股血沫。
“是你……把我骗来……”
柳相悯的慈父形象荡然无存,恐怖的面孔里只余茹毛饮血的恨意,玄十直接把柳下惠子往回扯,将她挡了半个身子在身后。
柳相悯死死盯着柳下惠子,嘶哑的声音如同蛇吐信。
“都是你……!!”
他猛然拔高声音,吼道:“如果不是你,不可能有人知道!!!”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妇人之仁,鼠目寸光!!”
没人料到柳相悯竟然会爆出此等粗鄙谩骂,而且是一句接着一句。
柳下惠子哆嗦着崩溃大哭,在惊厥的边缘。玄十额头青筋暴起,手中金色长戟攥得死紧。
就在齐释青意欲把长戟彻底插进他颈椎的那一刻,变故陡然发生!
柳相悯上半身还保持着纹丝不动,突然脚勾了起来,只见他的黑斧头在脚背上一颠,紧接着就带着十成的功力踢了出去,直指柳下惠子的命门!
柳相悯本就有着摘叶伤人的内力,如今加诸邪神之力更是势不可挡,玄十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抬起长戟,他的法器不比能压制邪神之物的七星罗盘,柳相悯那漆黑的斧头仍然穿透了他的归元阵,擦过柳下惠子的脖子,然后才缓缓在阵中燃烧,化为灰烬。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在娱乐圈整顿风气(杏逐桃) [近代现代] 《我在娱乐圈整顿风气》全集 作者:杏逐桃【完结】晋江VIP2024-03-01完结总书评数:18498当前被收藏...
-
在克系星际游戏世界做npc(菌行) [穿越重生] 《在克系星际游戏世界做npc》全集 作者:菌行【完结】晋江VIP2024-02-28完结总书评数:14090当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