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在修罗场文里打工(逆水舟)

“对对对，”江漉忙不迭点头，“就是宋老师一开始设置方向有问题。”
李东南几个博士，虽然挺喜欢江漉，但听他聊专业还有点不以为然，尤其是一开口竟然是质疑宋之南，就更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李东南轻咳一声道：“江漉，待会儿宋老师来了，你别乱说话。宋老师踢我们可能还得考虑一下，踢你就不用考虑了。”
江漉点头：“明白，我是个摆事实讲道理的人，不会乱说话话的。”
几人正说了，门口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李东南对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不约而同坐回位子。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
“宋老师早！”众人齐齐起身，恭恭敬敬打招呼。
宋之南神色冷峻严肃，淡淡点头，直接迈步朝会议室走去：“都进来开会。”
江漉明显听到几位师兄深呼吸的声音。
有这么怕吗？
他跟着几人进了屋。
宋之南已经打开投影，将电脑里的东西投上去。
他自己则坐在会议桌前方，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台面，沉声开口：“你们自己先看看，做出的东西是什么玩意儿？这才刚开始，已经到处是BUG，你们觉得照这样，项目研发能继续下去吗？”
几个人臊眉耷眼，大气都不敢出。
宋之南朝李东南一指：“李东南，你先说，你负责的这块怎么回事？”
虽然两人名字都有个南字，但两个南可谓是南辕北辙，相差万里。李东南站起身摸摸鼻子：“宋老师，我这几天已经尝试过好几个版本的代码，都没能成功，可能还得再找找原因，才知道是什么问题。”
宋之南冷笑一声，转而问另外一个：“朱成，你呢？”
二号秃博士朱成也期期艾艾回道：“我跟东南一样，也是被卡住了，什么原因，还得再看看。”
宋之南脸色更冷，看向剩下那位原本不秃，但最近明显发际线后退的博士：“你的应该不用问了，跟他们俩一样。”
他抬手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摁了几下，投影幕布上一页页的代码快速闪过，上面被标注了各种红线。
“你们自己看看多少问题。”说着抬眸看向许暮生，语气稍缓，“四个人，就只有暮生勉强达成目标。”
李东南嚅嗫道：“宋老师，您标出来的问题，我们正在研究。”
“要研究多久？”宋之南冷冷看向他，“我说过，不能拖进度，我没有时间给你们练手，如果你们几个能力不行，那就趁早放弃，我好换别人。”
几个人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只求救似的看向许暮生。
许暮生不负众望地站起身开口：“宋老师，我昨晚和江漉讨论了一下，可能大家一开始就遇到这么多问题，不是能力问题，是一开始设置的方向不对。”
宋之南微微一怔：“你和谁讨论？”
“江漉。”
宋之南似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屋里这打杂的研究生，皱起眉头看了眼江漉，对方正在开电脑。
他依旧没将人放在心上，只对许暮生道：“你详细说说。”
许暮生转头看向江漉：“我因为只负责自己这一块，东南几个的不是太熟悉，也是昨天和江漉聊才了解一点。他这几天一直跟着我们四个的研发，对整体的研发比我熟悉很多。”
宋之南随口道：“行，那江漉你说说。”
话是这么说，表情分明是不以为然。
江漉站起身，将这几天整理出来的问题，投在幕布上，道：“宋老师，李师兄三人出现的问题，不是他们能力不行，而是研发设置的方向不对，整体看不太出来，但分成几块各自研发后，问题就显露出来了，导致师兄他们一开始进钻进死胡同原地打转，做得越多BUG就越多。”
宋之南看到幕布上的东西，眉头微微蹙起，原本不以为意的表情，渐渐变得认真，淡声道：“你继续说。”
江漉轻咳一声，将自己发现的问题，从头到尾讲出来。
因为都是专业人士，他也没说得很仔细。
宋之南显然理解他的思路，但李东南三个就明显有点云里雾里了。
他们没太听懂江漉的逻辑，只确切听懂了一件事——这位硕士师弟的的意思是，导致他们研发一开始就频频出问题的根本原因，跟他们三个能力无关，而是宋之南方向设置的BUG，从而误导了他们。
三人心里此刻都只有一个想法。
小屁孩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质疑宋老师。
三人噤若寒蝉般看向一言不发的宋之南。
其实不只是三人，江漉自己也心怀忐忑。
说完之后，便屏声静气望着宋之南，等待他的反应。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的研究有什么问题，而是以他浅薄的人生经历，很多老师都自视过高，根本容不得质疑，尤其是学生的质疑。
何况是宋之南这种年少有成眼睛长在脑袋上的大牛。
他都已经做好对方将他的说法全盘否定，从把他扫地出门的准备。
见宋之南盯着投影半晌不说话，他有点不安地看向许暮生。
许暮生则是安抚性地对他轻轻点头。
对方的动作，让江漉稍稍舒了口气。
想着，如果宋之南否定他，说明这个大牛也不咋地，自己没必要在这个项目里浪费时间。
一秒，两秒，三秒……几分钟过去了。
宋之南终于有了反应。
他先是转头看向江漉，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嘴角弯起，严肃冷静的脸上浮上一抹笑容，淡声问道：“这就是你这几天的研究成果？”
江漉：“？？？”
这话听着有点不妙啊。
李东南赶紧道：“宋老师，江漉他……”
还没说完，就被宋之南抬手制止。
江漉五味杂陈地看向秃头师兄。
自己都岌岌可危，还想着为他说话。
他都有点感动了。
被阻止的李东南没敢再说下去。
江漉小心翼翼开口：“宋老师，我没有直接参与开发，只是看着师兄们做，所以可能会有一些问题。”
宋之南挑眉：“你只是看着他们做，就得出这个结论？”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
江漉闻言叭的一声将电脑阖上，噼里啪啦道：“宋老师，我知道你很厉害，但不代表你不会出错。如果你不允许半点质疑，尽可以赶我走，继续让师兄们做无用功。我话放在这里，如果是按着你现在的方向走，就算师兄们勉强做出来，最终研发出的成果，也肯定是个大垃圾。”
众人都惊呆了。
齐齐睁大眼睛看向他。
许暮生微微蹙眉，面露担忧，开口道：“宋老师，江漉的意思是……”
宋之南轻笑一声，摆摆手打断他，望着江漉道：“小小年纪还挺有个性，我这个人一直很欣赏有个性的学生，但前提是他真的有本事。”
李东南已经开始在心里为江漉祈祷。
得罪宋之南，已经不是被赶出项目这么简单，只怕以后在业内都不好混。
宋之南望着江漉，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继续道：“很显然，你确实是个专业能力卓绝的学生。”说到这里他几乎是愉悦地笑开，“竟然只是看着几位师兄工作，就发觉问题，将我准备很久的东西推翻。这么多年，除了暮生，你是我见到的第二个。”
江漉：“……”
什么情况？
这是在表扬自己。
几个博士师兄也有点糊涂了。
宋之南站起身，对着几人笑道：“江漉说得对，我虽然是老师，但不代表不会出错，你们几个要学习他的质疑精神，有时候发现不对，不要一味找自己的问题，也可以看看是不是老师出了错。”
李东南眨眨眼睛：“所以宋老师，这个是您的设置有问题？”
“没错，江漉已经讲得很清楚，你们没听懂，待会让他仔细跟你们讲讲。”说着起身道，“我们今天上午从头开始调整方向，这几天因为我的问题，让大家辛苦了，今天中午我请大家吃饭。”
江漉终于回神，立马从刚刚的叛逆小刺头切换回马屁精：“宋老师，您真是我遇到过最好的老师，不仅专业能力业内少有，还能接受学生质疑，我作为一个研二的学生，能进您的项目，真是三生有幸啊。”说着举起手道，“但我可以提一个小小要求吗？”
宋之南涛挑眉看他：“你说。”
江漉：“中午你请吃饭，可以去云来居吗？”
主要是好久没吃这家馆子，自己去舍不得，现在有人请客，他得抓住机会。
宋之南看着他轻笑了声：“行。”
【作者有话说】
一个更新

一连吃了一礼拜暑假食堂, 这顿丰盛美味的午餐，简直快要让江漉吃得热泪盈眶。
如果宋之南不总是查户口似的，一直对他问东问西, 那就更好了。
“江漉，你之前跟导师做过的东西呢？跟我具体说说。”
江漉塞了满口菜道：“宋老师, 我之前就给导师打打零工, 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宋之南：“那你有没有给外面公司做东西？”
江漉道：“确实做过一些。”
“有哪些？挑你觉得最好的说一说。”
江漉瞅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宋老师, 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宋之南道：“我就是看看你的水平。”
江漉轻咳一声：“有个小小的应用, 我自己还挺满意的，比较小众, 名字叫来呀。”
说完便埋头扒饭。
几个正吃得欢快的师兄, 闻言抬头默默看他一眼，也赶紧低下头。
一旁的许暮生见江漉碗里的菜吃光, 顺手夹了一点放在碗中。
宋之南则是一只手拿筷子慢条斯理吃着饭, 一只手拿起手机打开, 搜到江漉说的应用程序打开。
饭桌一时安静得只有几人吃饭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再开口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之南终于慢悠悠开口：“嗯，这个程序代码写得很好，有很多创新的地方, 我看了下是前年发布的，也就是你本科期间, 但很多博士估计都做不出来。”
江漉抬头, 干干笑了笑：“谢谢宋老师的肯定。”
宋之南皮笑肉不笑瞥他一眼：“这么好的才华用在开发擦边程序上可是有点浪费了。”
江漉讪讪道：“当时临近毕业, 我实在缺钱才接这个活儿。”
宋之南点点头：“嗯, 今天开始你就是项目正式成员, 我会重新分派任务。”
江漉大喜：“谢谢宋老师。”
宋之南轻笑了笑，又对众人道：“今天会给大家打一笔补贴，进了我的项目就专心工作，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有经济困难直接告诉我，我会帮你们解决。”
几个博士师兄笑呵呵道：“谢谢宋老师。”
宋之南又对许暮生道：“暮生，江漉专业能力不在你之下，你俩多探讨，也许能擦出更多火花。”
许暮生默默给江漉碗里夹了一块排骨，点头淡声道：“嗯，我们会的。”
这天晚上，每个人都收到了一笔十万块的补贴。
江漉总算知道，为什么李东南几个这么想跟着宋之南混了。
确实是有钱途。
至于自己和许暮生会不会擦出火花，江漉不敢说。
但接下来几天，他感觉自己快和宋之南擦出火花了。
宋之南重新分配任务后，江漉不再是临时工，他有了自己负责的一块。
而宋之南也开始每天来研究室跟大家一起工作。
虽然他在内间单独的办公室，但还是让大家压力重重。
好在其他人很快发现，宋老师每天几乎只找“江漉”。
“江漉，进来！”——宋之南在办公室里说的最多一句话。
一天至少六七次。
每次听到他的呼唤，江漉就得屁颠屁颠往他办公室钻。
都是研究上的问题。
短则几分钟，多则个把小时。
别说是其他师兄，就是江漉自己也发现，宋之南好像很看重自己，这种看重甚至已经远远超过许暮生。
几天后。
宋之南据说有点不舒服，难得没来研究室。
江漉也终于不用再被抓壮丁。
然而就在傍晚正要和许暮生一起去吃饭时，他忽然收到宋之南的信息，让他去他那里说工作的事。
“师兄，宋老师让我去他那里谈工作，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吃饭了。”
许暮生皱眉：“江顿酒店？”
宋之南一个多金单身汉，常年住在这家五星酒店套房，这是研究室几个人都知道的。
江漉点头：“是啊。”
许暮生迟疑了片刻，才点头：“你去吧，早点回来。”
江漉比了个OK的手势：“师兄，你今晚别加班了，早点回宿舍休息。”
“嗯。”
江顿酒店离江大不远，骑车半个小时不到，倒是方便。
幸好江漉是男生，换作女生，被老师叫上门，还是酒店，只怕就有潜规则的嫌疑了。
五星酒店服务就是不一样，在前天报了姓名后，直接便有服务生领他进电梯上楼。
走到房门口，还没敲门，忽然听到旁边一道声音传来：“江漉——”
江漉转头，却见是谢清河从旁边一扇房门出来。
“谢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不是说过我来江城办事么？”
“我的意思是是说你怎么还在？”
谢清河笑着走过来：“其实我是在度假，一时半会没打算回去。”
江漉点头：“哦。”
心里却有点犯嘀咕，这几天没听说他找许暮生，也几乎没和自己联系过，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到他和宋之南住同一家酒店。
莫非是专门来查宋之南的？
刚想着，就听谢清河问：“你来找宋之南？”
与此同时，面前的房门已经打开，服务员恭恭敬敬跟里面的人打了声招呼，便转身离开，留下原地三人。
江漉开口打招呼：“宋老师。”
宋之南淡声道：“来了？”又看向站在一旁谢清河，“谢总，你们认识？”
谢清河笑：“当然认识，江漉是暮生朋友，这个暑假去北京，在家里住了很久了，跟我弟弟差不多。”
江漉：“倒也没有。”
看样子这两人已经认识，只是显然不太熟。
宋之南淡淡点头，又问：“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进去谈事情了。”
谢清河轻笑了笑：“宋老师还是喜欢叫学生单独到酒店谈工作，我记得以前也叫过暮生。”
宋之南对他的话似乎有些不解：“有问题吗？”
谢清河摊摊手，不置可否。
宋之南道：“那我们进去了。”
谢清河点头。
宋之南领着人进屋。
江漉随口道“宋老师，你身体没事吧？”
宋之南摇头，淡声道：“老毛病，吃药就好了。”
江漉哦了一声，在沙发坐好，拿出电脑打开。
“宋老师，你中午给我发的东西，我下午弄得差不多了。”
宋之南拿了两杯水过来，在他旁边坐下，目光看向电脑屏幕，点点头道：“好，你先给我说说你的思路。”
江漉噼里啪啦开讲，一说他的长处，他就颇有几分点口若悬河，整个人都神采奕奕，连眼睛都比平时要亮上几分。
宋之南一边听一边点头，时不时默默看他一眼。
他这人天生惜才，年少时最开心的事就是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然而他这一生实在太顺利，大部分时候都在独孤求败。
后来成了业内大牛，便总想发掘人才，但这些年来也就遇到一个许暮生。
没想到如今又让他遇到一个江漉。
如果说许暮生跟他一样，是标准的学院派，在科研上走得是一条常规化的成长之路。
那么江漉就完全是野路子，他的很多东西，显然不是从学校和老师那里学的，不知从哪里学的些歪门邪道，却自成一派，潜力无穷。
这是一块璞玉，经过雕琢后，一定会大放异彩。
思及此，宋之南心中不禁有些兴奋。
“宋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江漉的问话，让有些走神的宋之南回过神来。
他收回目光，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拿起鼠标点到一处：“你再从这里开始。”
“好嘞！”江漉点头。
宋之南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刚刚谢清河说的话。
之前从没意识自己一个老师，叫男学生单独上门谈事情，有什么问题？
现在却觉得，好像是有点不合适。
【作者有话说】
别问我为啥越来越晚，因为鼻炎害我

“宋老师,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
九点半，和宋之南工作讨论结束，江漉跟人起身道别, 对方从柜子里拿出一堆吃的给他装好，让他带回去。
江漉嘴上假意推辞, 手上却是接得相当麻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