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
一米多宽的软床上。
光明神睡在里侧,谢利尔睡在外侧。
这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讲究,仅仅只是因为谢利尔觉得睡在外侧更方便,下床容易。
虽然其实神明并不需要睡觉。
镜中的空间很安静。
浅色的灯光并不刺眼,是一种恰到好处的亮度。
谢利尔和光明身边并排躺着,安静的气氛里,只有彼此轻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谢利尔感觉到身侧的银发神祗翻了身,面朝向了自己。
对方的视线很平然,却透着一种很集中的专注。
很快,带着几分清冷的气息向他侵袭而来,对方的手指落到了他的鼻梁侧上方的小痣上。
谢利尔眼睫动了动,下一秒,直接一个翻身,面朝上将光明神压在了下方。
他垂眸低首,看向下方的银发神祗,对上对方这看似平静实则隐着几分欲色的绿眸,挑了挑眉,饶有兴味的问道:“想做?”
光明神嗯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摸着谢利尔垂落而下的黑发,缓缓道:“想。”
他的回答,直白而又坦然。
没有任何的弯弯绕绕,也没有不必要的言语修饰,就是最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心底之念。
谢利尔闻言轻轻笑了起来,那微微上翘的狐狸眼在光晕下透出了几分朦朦胧胧的妩媚感。
“好呀,”他回道,然后抚上光明神棱角分明的冷峻侧脸,倾身而下,将柔软的双唇贴到对方的耳畔,低声说了一句:“就用现在这个姿势。”
而这话,就像是一个引子,点燃了光明神心中的火线。
原本待在床头柜上的胖乌鸦非常识趣的离开了,它从这一处空间出来,与三花猫以及五只小松鼠一起待在了外面。
也是在胖乌鸦消失的下一秒。
在衣物布料的摩擦响动里,谢利尔和光明神吻到了一起。
唇齿勾缠的水渍声伴随着彼此的呼吸,在这一处空气里回荡开来。
谢利尔的腰带在光明神的指尖松散开。
光明神那原本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法袍,也在谢利尔手指的动作间,敞开了领口,露出了里面线条流畅而利落的锁骨。
谢利尔身上那宛如灰烬般的冷香之气与光明神身上的气息融在一起,组成了一种更闷、更浓郁、也更焦灼的味道。
这味道激起了彼此血液的鼓动,于是四肢百骸都有了一种热烈的流淌感。
光明神的薄唇克制地抿了抿,他看着坐在自己上面的黑发青年,绿眸之中有幽然又深邃的暗光。
下一秒,他抬起手,堪称温柔地撩起了谢利尔垂下的银发,然后顺势抚上了谢利尔的背脊。
隔着一层松散的衣物,他温热的手指触碰到了谢利尔那形状漂亮的蝴蝶骨。
谢利尔低哼一声。
这一刹那间,他感觉到来自光明神手心的热意和滚烫,正隔着一层衣物布料,传到了他的身体里。
谢利尔眼眸微挑,俯下身,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警告性的、咬了一下光明神线条清利的下颔。
光明神挺俊的眉峰动了动,眸色变得越发晦涩。
谢利尔见状,低声一笑,随即吻上了光明神的眼睛。
感觉到唇瓣处对方睫毛的颤动,谢利尔坏心眼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这下,从喉咙里发出一身闷闷低哼的人,由谢利尔变成了一开始的始作俑者。
伯莎利顿国王城。
位于阿布科诺古堡中的赛奥王后,坐在大殿上镀着鎏金的王座上,看向下方单膝下跪的公爵艾诺文。
在艾诺文的身边,站着以艾塞亚国之礼向赛奥王后表达友好与尊敬之意的奥格斯格。
赛奥王后的手中拿着一面精致小巧的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王后美丽的脸蛋和风情艳丽的眉眼。
然而,王后在看向这面镜子的时候,虽然目光是落到镜中自己的倒影上,但其实她的视线,仿佛穿过镜面看向了更深的存在。
她吐着红色甲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镜框的边框,似乎在通过这份熟悉的触摸,来思念着什么。
仔细一看的话,其实不难发现。
这面镜子和谢利尔的魔镜一模一样。
无论是外观,还是大小,又或者是每一处纹路细节,都分毫不差。
毫无疑问,这是一把仿制魔镜所做出来的镜子。
也因为它仿制对象是魔镜,所以即使是普通的一面镜子,便也变得不再普通。
不过很可惜的是……
仿制的,终究也只是仿制的,即使外形和手感再像,也只是一个仿品。
想到这,赛奥王后垂下眼,微不可察地探了一口气。
奥格斯格的目光闪了闪,视线在赛奥王后手中的镜子上短暂地停留了两秒。
他听说过魔镜的事,知道这时间存在着一面全知全能的魔镜,能解答持有者所问出的任何疑惑。
而他之所以会知道,也是源于不久前从亚里国探听到的消息。
据说那位亚里兰的亲王阁下,花重金打造了许多的镜子,并将那些镜子作为收藏品,专门存放在自己的宫殿里。
在得知这个消息时,奥格斯格留了个心眼,特意派人调查了与镜子相关的事。
也因此知晓了无所不知的魔镜。
如果说刚知道魔镜的时候,奥格斯格还觉得魔镜所具有的那种神奇能力,可能只是传言在夸大其词,是云游僧人故意营造出的神秘。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见识到那位亲王阁下对镜子的追求后,奥格斯格的心里也信了七分。
而现在,在看到赛奥王后的手中也出现了一面镜子,并且对方如此温柔又眷念地抚摸之后,奥格斯格对魔镜存在以及魔镜能力的可信度,也从原本的七分转变为九分。
至于为什么没有百分之百确认,或许是因为奥格斯格本身的自负。
他始终更相信自己亲眼见到的。
在奥格斯格思索间,艾诺文也在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坐在最上位的王后。
作为这个国家现任的最高统治者,这位王后已经在位十多年。
这十多年里,由于正统的顺位继承人、也就是上任陛下的子嗣克里森殿下还在,所以即使统治了这个国家十几年,赛奥也始终还是以王后的称谓坐在代表着权利的王座上。
还有六天,就是克里森殿下成年的日子。
这一日,将变得至关重要。
艾诺文在进殿之前,以占星术士的身份占卜了一卦,但得出的结论是模糊的、不可被窥探的。
在此之前,艾诺文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有那么一瞬间,让他产生了这是凡人不可触及到神明选择的一种感觉。
虽然这么解释,多少会显得有些夸张。
但那个刹那,艾诺文确确实实,有一种神明在主导的错觉。
在艾诺文若有所思间,坐在上位的赛奥王后将镜子放在自己的腿上,不急不慢地说了一句:“艾诺文,你的能力我很清楚,同样的,你也应该清楚,只有我才能让你能力得到最大的施展。”
赛奥的语气不轻不重,像是一种闲谈般的交流,甚至没有刻意避开奥格斯格。
艾诺文闻言,微微顿了顿,随即便轻轻笑起来,他站起身,对着赛奥王后说道:“当然,我的王后。”
如今,克里森殿下已经代领自己的亲信,直接活跃在了明面上。
大臣和贵族里,拥护克里森殿下和拥护赛奥王后的人,分成了对立的两个派系。
虽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还在成长中的克里森殿下的实力在赛奥王后面前,说是不值一提都不为过。
但是克里森正统继承人的身份,让他在这些日子收拢了不少人心,笼络了不少势力,贵族的、商贾的、这足以让他拥有了一次和赛奥王后分庭抗礼的机会。
即使这段时间拥护克里森的那些人之中,有不少并不见什么真心,只是打着削弱王权的目的,混在其中。
艾诺文,原本是中立派。
然而眼下,赛奥王后这话,无疑是让他做出选择。
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艾诺文的心里也早已经有了衡量,所以面对赛奥王后这随口一说般的警示,自然很快就给出了决定好的回答。
事实上,艾诺文其实有时候看不懂这位王后。
对方是杀伐果断的性格,也没有大多数女性所特有的那份柔软的心怀。
她足够聪明,也足够理智,如果对方想以陛下的职位统治伯莎利顿国,完全可以在很早之前,在除掉上任陛下的时候,就将继承人克里森殿下一起除去,即使那个时候,对方未成年,还受到王权世袭保护法的庇佑。
但艾诺文并不觉得,这在赛奥王后眼中,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也不认为赛奥王后,在灭掉上任陛下的时候,还会受到那所谓的王权世袭保护法的束缚。
那个时候将克里森一起杀死,即使会面对诸多的反对和声讨之声,但依旧这位王后的手段,那些言语上的斥责并不会持续多久。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么麻烦。
克里森能活到现在,说是一种养虎为患也不为过。
艾诺文想不明白这一点,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对方选择了漠视般的放任。
这其中又是否存在着什么更复杂的因素?
像是猜到了艾诺文在想什么一般,王座上的赛奥王后缓缓开口:“没什么复杂的原因,只是为生活多添了一分乐趣而已。”
在赛奥王后看来,掌握了实际的统治权,无论是王后还是陛下,都只不过是一个称谓。
如果她想,她甚至可以将陛下改为女王。
只要掌握着对决的实力和权利,所有潜在的危险,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上的调味剂。
充其量,也不过是在增加趣味性罢了。
也正是如此,她当初才在克里森那孩子看似怯怯弱弱、实则眼底深处却凝聚着浓烈杀意的眼神下,选择了收刀。
那一瞬间,她的想法很简单,她想看看这位本该身份高贵的王子殿下,在杀父仇人的统治下,是会在黯淡无光的欺压生活里,死在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还是克制隐忍,然后在卑微蛰伏中,开出一条血路。
而那个时候,她选择了收刀,再之后,自然也不会再刻意去杀他。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不复杂,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真要下个定义,不过就是两个字……随性。
与此同时,谢利尔和光明神这边。
镜子里的空间并不是很宽敞。
虽然有一扇装饰般的窗子,实际上整个空间都是密闭的。
四周没有风,只有谢利尔和光明神的呼吸在这越发焦灼的氛围下,清晰可闻。
谢利尔的下颔搭在光明神的肩上,将脸埋进对方的颈窝。
光明神的手修长分明,指尖细腻光滑,在探寻的时候,手背上会几条脉络清晰的青筋随着手指的舒张而冒出微微凸起的青筋。
这象牙白的颜色,像冬日的苍穹下,落到松林间的霜雪。
与谢利尔的那种淡淡的柔软的粉,组合到一起,像是刚刚探出雪地的嫩柳。
谢利尔在对快乐的追寻上一向坦然。
他并不会刻意去咬着牙,压住那从喉咙里溢出到唇边的声音。
而这份坦荡,给了银发神祗极大的鼓舞。
这也让他能更清楚的了解到谢利尔的变化,从而就速度和角度做出相应的调整。
谢利尔微微仰着脖颈,双唇贴着光明神下颚的皮肤,感受到了几缕银发下,对方那绷紧的面部线条。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皮肤上所浸出的汗液。
薄薄的一层,是极端的忍耐,也是火焰在血液里的灼烧。
谢利尔抬起眼帘,看向正在取悦他的银发神祗,对方的面容无疑是冷峻的,脸部的每一个线条都充斥着一种天然的冷感。
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凛然而不可侵犯。
但是此刻,他的眼睛却很晦涩,似绿色的深潭,看似无澜的水面下,正凝聚着汹涌的暗流。
下一秒,谢利尔伸出手,将掌心覆盖到这双存在感十足的眼睛上。
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谢利尔用神力变化出了自己以往扎在发丝上的那条天鹅绒丝带。
他将这条丝带的颜色做了改变,让这条浅金色的丝带和光明神眉心上方的印记是一个色系。
紧接着,他便将丝带系在了光明神的眼睛上,让对方的视线处在了黑暗中。
这下,光明神的眼睛轮廓只隐隐可见,一眼看去,最为清晰是挺直的鼻梁和紧闭的唇。
看着这幅模样的光明神,谢利尔的莫名感觉到了几分欢喜。
这种将禁欲者拉下深渊的感觉,放在这位创世之神身上,实在太合适不过。
而在谢利尔的目光落到光明神身上的时候,视线受到阻隔的光明神,也下意识想要用神力感知谢利尔。
然而他没有做出相应的行动,谢利尔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般,在他耳畔缓缓说了一句:“不要用神力感知。”
谢利尔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笑意,低沉的嗓音里透着有些撩人的细微沙哑。
由于视线被遮挡,光明神的其他感官就变得更敏锐。
也正是如此,无论是谢利尔说话的声音,还是唇齿间呼出来的气息,又或者是身体的温度,和那对他手指的绞紧,都在之前的基础上被放大了几倍。
光明神的双唇闭的更紧。
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下。
谢利尔见状,轻轻笑了笑,他将银发神祗的手拿开,然后下沉了身体。
与此同时,他的唇也吻上了光明神的唇,吞灭了他们彼此可能发出的所有声音。
而后,谢利尔亲昵地捏了捏光明神的耳根,低声说道:“你知道该怎做,对吗?”
几乎是在谢利尔话落的瞬间,光明神就用行动回答了谢利尔。
依旧是白天与黑夜的交替。
这种感觉就像是亘古不变的四季轮回。
春夏秋冬,日新月异。
这是这个世界的法则,是永恒的定数。
是属于光明和黑夜的神交。
时间对于神明来说,就像是一滴细小的水珠,不过只是汪洋大海中的微末一粟。
镜子里的空间流速,原本和外界完全对等。
但在光明神刻意用神力的维控下,变得十分缓慢,几乎快由原本的一对一,变成一对十。
镜子里的环境始终不曾变化。
镜子外,从黑夜到白昼,再由白昼到黑夜。
日出,日落。
如此往复交替,守在外面的胖乌鸦都无聊到数起了香樟树上有多少片叶子。
然而即使银发神祗用神力控制了时间的流速,外界这边,原定还有两天就到伯莎利顿国主城的行程,依旧慢了近两倍多。
四天后。
在天边的余晖晕染出一片火红的云霞时,谢利尔才来到了这座被称为圣恩之光的主城邦。
就像是知道了他的到来一般,谢利尔还没有踏进王城入口,远远就看到正前方的喷泉池广场内,停着一辆十分豪华气派的马车。
这辆马车一共由三匹通体纯白的骏马所拉,这三匹骏马的体型相当高大,四肢矫健有力,白色的毛发顺滑发亮,没有一丝杂乱。
在马车前头的扶栏上,刻着代表着阿布科诺古堡的徽章,是王座和权杖相互辉映的图案,象征着只有最高统治者以及统治者所尊敬之人,才能乘坐这种马车的特殊寓意。
谢利尔对这辆马车并不陌生。
在他以占星神术师的身份,随赛奥一起参加莱伽圣恩学院举办的那一次伽西亚大舞会的时候,就曾坐过这辆华贵的马车。
马车的内部远比外观更精美贵气。
毫无疑问,这辆马车会停在主城的入口处,是赛奥特意吩咐后的结果。
谢利尔对此倒是没有一点意外,即使他不用作为神明又或者是作为魔镜的全知能力,也能从公爵艾诺文被赛奥急速召回王城这事,将背后的弯弯绕绕预测得七七八八。
没有谁比更清楚,在伯莎利顿国内,在那些看似普通不起眼的公民里,有多少是赛奥暗中培养的眼线。
可以说从他出现在伯莎利顿国境内没多久,赛奥那边应该就已经知道了他的到来。
对方是个聪明的女人,并没有刻意打扰他,更没有试图催促他又或者是干预他。
而是非常明智的选择了不动声色的放任,将一切的选择权交给他。
至于她自己,则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不将自身的存在感,冒然介入到他的视线里。
谢利尔对于赛奥的这份自觉很满意。
再加上对方是他曾经赐名之人的后裔,心里便也相较其他人而言,多了几分好感。
神理应怜爱世人,对世间生灵不存有偏颇,而是投以平等的仁慈和怜悯。
但谢利尔在黑夜神的之前,首先是谢利尔、是他自己,所以并不受到这份神性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