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悦，夹着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闷堵，让他的胸口有些发酸。
他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这在说明，即使对谢利尔的那份情感被封存，他依旧对这个存在而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在意。
这就像是一场感性和理性的博弈。
而即使是无所不明的创世神，也无法对这场博弈给出一个最公平的裁决。
想到这，银发神祗垂下眸子，将虹膜深处的情绪隐藏在睫毛落下的阴影中。
等谢利尔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面色冷淡沉静的光明神，以一种无波无澜的眼神注视着他。
对方站在那里，亭亭直立，白色绣金的星月法袍勾勒着挺阔颀长的身形，银色的发丝柔顺的垂在身后，像落了一地碎光的霜雪。
这时，同样融合记忆的胖乌鸦飞到了谢利尔肩膀上，带着几分惊叹的说：“谢利尔，原来你一直都是神呀。”
而它也不是系统，而是的的确确的乌鸦。
只不过是这个世界上最初的、最古老的乌鸦始祖。
胖乌鸦高兴了，也不等谢利尔回答，就自顾自的说道：“原来我胖小黑的逼格这么高呀。”
它的语气里流露着明显的愉悦和得意，骄傲极了：“谢利尔牛逼，胖乌鸦牛逼！”
谢利尔被胖乌鸦这自卖自夸的样子逗乐了，注意力从光明神的身上收回。
他伸出手，摸了摸胖乌鸦的脑袋，顺势说道：“你最牛。”
胖乌鸦哎嘿一声，快乐地拍了拍黑黝黝的翅膀。
谢利尔从台阶上站起身，他看了一眼光明神，见这位银发神祗始终静默不言，虽然谢利尔知道如今还处于情感被封存的状态，但这一副漠然冷淡的模样，还是让谢利尔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
既然对方选择以现在这种情感被封存的方式与找回记忆的他见面。
想借此看看他们之间又会发展出怎样的故事。
那作为对方的老师，谢利尔觉得，自己自然是不能让学生失望的。
想到这，谢利尔漆黑的狐狸眼微微上扬了一下，他走到沉默不言的银发神祗面前，将脸凑到对方跟前，缓缓说道：“虽然有些迟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句，好久不见……”
说到最后这几个字的时候，谢利尔的语气放低了很多，尾音很轻，磁性的声线在空气里氤氲之后，落到光明神的耳膜里，带来几分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挠动耳廓的痒意。
光明神薄唇紧闭，看向谢利尔的眼神格外复杂，他并没有后退，只是垂着眼，用一种很冷硬的语气说：“我不是那三个化身。”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陈述，但是仔细分辨，就能在其中品出几分生涩的强调意味。
谢利尔轻轻笑起来，与他的目光对视：“我当然知道。”
话落，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的反问：“我倒是有些好奇，你希望我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你？”
光明神没有说话，像是在思索。
谢利尔见状，眼中的笑意更甚。
他干脆伸出手，指尖轻轻挑起了面前这个银发神祗垂在两侧的一缕发丝，一边缓缓圈动一边说：“是希望我以老师的态度面对你，还是以我们在泉水边的那种……嗯……”谢利尔微微顿了顿，压低声音：“……像是情人的态度？”
“情人”这两个字，谢利尔刻意加重了语气，本就撩人的嗓音也多了几分旖旎和暧昧。
下一瞬，意料之中的，他在银发神祗的脸上看到了一抹并不明显的恼怒。
谢利尔顿时愉快的笑起来，他瞥了眼对方埋在发丝间微红的耳根，后退两步，拉开距离，看着神色逐渐变得晦涩的银发神祗：“生气了吗？”
话落，不等对方说话，他又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想到对方不就前说过的话，明知故问道：“因为我又用对待那三个化身的方式对待你？”
光明神的眉头微微蹙了蹙，回了一个字：“是。”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你不该这样。”
谢利尔乐了，语气轻浅的说道：“你应该最清楚的不是吗，在我这里，没有该不该，只有想不想。”
光明神闻言，又沉默了。
他其实很清楚，自己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远离对方，但是出于某种更微妙的心里，他又不想现在离开。
不然一开始，他也不会现身，跟着对方一路来到黑暗深渊。
谢利尔看了他一眼，随即摊开手心，念出了一段神语。
两秒后，一枚红宝石耳坠出现在他的掌心之上。
谢利尔将红宝石耳坠递到光明神面前：“替我戴上吧。”
光明神看向谢利尔手中的耳坠，与之相关的记忆瞬间在他的脑海里浮现。
他没有动，也没有伸出手去拿，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这枚熟悉无比的耳坠。
谢利尔也不急，尽管现在面前这个银发神祗并没有给出回应，但是他知道对方不会拒绝。
一秒……两秒……三秒……
就这样，在到了五秒的时候，光明神动了。
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或者更准确的说，是遵从了内心的选择。
他拿起了这枚由他亲手制作的耳坠，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谢利尔跟前。
谢利尔偏着头，就像曾经光明神第一次为他戴上时那样，主动撩起自己的发丝，以方便对方更好的佩戴。
看着谢利尔这熟练自然的行为，光明神薄唇微抿，绿眸深处闪过一抹情绪。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触到谢利尔微凉的耳垂，下意识摩挲了一下，然后才将这枚红宝石耳坠戴了上去。
做完这个，他轻轻摸了摸这个耳坠，才收回手。
谢利尔笑盈盈道：“上一次，你用唇亲了。”说话间，谢利尔的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双唇，眸子里浮现出一抹轻微的促狭。
光明神的目光落到谢利尔形状漂亮的唇瓣上，下一秒，他抬手捏住了谢利尔的下颔，身上似寒雾缭绕远山的冷寂感无声地向谢利尔侵袭而来，他盯着谢利尔的眼睛看了许久，用一种不可明辨的眼神凝视着谢利尔，直到好几秒过去了，他才开口：“现在的我，和他是分隔开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灵魂和本体彻底融合在一起的、完整的光明神。
而这样的话，他是在对谢利尔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谢利尔闻言，从喉咙里发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他握住光明神的手腕，微凉的指腹在对方的手背上摩挲。
而后直接就着就对方捏住他下颔的姿势低下头，在对方的手上吻了一下。
这一刹间，光明神就像是触电般，猛地收回手。
谢利尔见状，低低地笑了起来，就这么轻易的在这场较量中，占据了主导。
他算了一下时间，看向来时的方向，对光明神发出了邀请：“那么接下来，要和我一起去见自己的那三个化身吗？”
第103章
说这话时，谢利尔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很明显的戏谑，看向光明神的眼神里也浮现出一抹别有深意的浅笑。
将自己的灵魂分割成三份，分为善、恶、混沌，也只有面前这位银发神祇想的出来。
谢利尔还挺期待那三个灵魂化身与本体的碰面。
他想象一下三个化身与光明神本体站在一起的画面。
三个化身性格各不相同。
利森维恩的性格沉默，寡言少语，在大多数情况下，相比起言语上的交锋，作为武力值的代表，这位投身在兰欧大陆的化身，更习惯于直接用武力解决一切阻碍。
而与利森维恩的性格恰恰相反的，是那位来自深蓝之海的人鱼之王。
这位化身很擅长交际，是非常典型的混沌中立的性格，喜欢看乐子看热闹，在大多数时候都随心随性。
遇到阻碍，是用武力、还是用其他方法去解决，全凭自己的心情。
用胖乌鸦的话来形容就是兰斯林的心，脏得很。
相比之下，希克斯这个拥有护体圣光且代表着善阵营的化身，是最接近光明神本体的存在。
当然，这里的最接近，是指相对另外两个化身而言。
就希克斯和光明神本体之间，还是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希克斯是温和的，温润清雅，给人的感觉如沐春风，有着绝佳的亲和力。
而光明神，作为这个世界的创世之神，他是冷寂而不可侵犯的，像冬寒料峭。
身上的距离感让人望而生畏，虽仁慈，却淡漠。
用一句话来概括，大抵就是两个字——
想到这，谢利尔又多看了光明神几眼，那微微上翘的狐狸眼中，那份促狭的笑意也更浓厚了些。
对上谢利尔的视线，光明神薄唇微抿，一泓绿眸里闪过一道晦涩难辨的情绪。
过了半秒，他给出了回答：“一起。”
按照原路返回的时候，谢利尔没有再一步步上那条层层的阶梯。
因为如今他已经找回了记忆，所以属于黑夜神的那份力量，自然也就尽数回归他的本体。
“小黑，”谢利尔唤了一声胖乌鸦。
“我在！”胖乌鸦飞到谢利尔面前，下一秒，像是知道谢利尔在想什么般，将脑袋凑到谢利尔跟前。
谢利尔抬起手，默念了一句神语。
一道像流行般的光晕就从他的指尖迸发而出，以肉眼不可捕捉的速度涌进了胖乌鸦的脑海里。
紧接着，胖乌鸦的身形就开始变大，翅膀变得宛如展翅高飞的黑雕，自有一种凛冽锐利的气势。
谢利尔率先坐到胖乌鸦的后背上，末了，才看向一旁的银发神祇。
谢利尔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同样的动作，在创世初，谢利尔也曾对光明神做过。
如今，数不清的年岁过去了。
银发神祇再次看到这个动作，心里莫名又想起了从前。
明明他对黑夜神的情感已经被封存，脑海里，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回忆起自己与谢利尔曾经相处的点滴。
那些回忆每一幕都如此清晰。
每一个微末的细节，都深深印刻在他的思维里。
到底还是做不到不在意。
思及此，光明神又想到即将要见到的那三个化身，有那么一刹那间，对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产生了一丝犹豫。
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份犹豫摒除，坐上了谢利尔身旁的位置。
说是谢利尔身旁，但其实他和谢利尔之间至少还隔了两个手掌的距离。
他坐姿很端正，背脊的线条极为流畅，泠泠挺直，像一棵清风圣洁的雪松。
和光明神一对比，谢利尔随意的坐姿到有几分像无骨的软蛇般，慵慵懒懒，稍微一个急转都容易倒在光明神的身上。
谢利尔看了眼目视前方的光明神，又微微垂眸淡淡瞥了眼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距离，有些好笑的说道：“知道吗，你越是这样，就是越是说明你的情绪在紧绷。”
谢利尔这略带调侃的话说完，在他以为身旁这位银发神祇不会回应的时候，对方看向他，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谢利尔听后，唇角上扬的弧度顿时扩散了几分：“一如既往的坦诚。”
话落之后，谢利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颇有几分好奇的说：“我其实很想知道，你是希望我对你冷漠一些，还是热情一些？”
光明神凝了谢利尔两秒，最后回答道：“我不知道。”
话落，似乎觉得这个答案显得太过冷硬，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希望你将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这话和他之前强调过几次的内容异曲同工。
谢利尔笑了笑：“你果然很矛盾。”
光明神：“也许。”
两人说话间，胖乌鸦已经飞到了阶梯最上方。
谢利尔走下地，将手轻轻一挥，萦绕在他面前的黑雾就尽数散去。
在光明神也下来后，四周的镜子开始出现大小不一的裂痕。
透明的玻璃碎裂，发出了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
谢利尔站在利森维恩、希克斯和看兰斯林进去的那三面镜子之间，静静地等待着镜面完全碎裂之后，三个灵魂化身从里面出来。
胖乌鸦很快变小，然后站在了谢利尔的肩膀上。它先是看了看碎裂的越来越明显的镜子，又悄咪咪的朝着站在谢利尔另一侧的光明神看去。
它圆溜溜黑黝黝的眼珠子灵活的转动着，眼神里浮现出很明显的兴致勃勃，一看就是准备吃瓜看好戏的样子。
不过或许是因为顾及到光明神的威势，胖乌鸦的眼神并不是放肆，就是暗搓搓的那种。
谢利尔看了自己肩上的胖乌鸦一眼，不用多猜就知道对方正在想什么。
他摸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带着几分笑意的警告着：“安分点。”
胖乌鸦乖乖嗷了一嗓子。
也是在这个时候，三面镜子全部碎裂，散成一道道碎片落在地上，将谢利尔和光明神的身影倒映这层次不齐的碎片上，折射出一种银色的、冷制的光感。
乍眼一看，像是将谢利尔和光明神切割。
让黑夜和光明这两位神祇多了几分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的冷然。
不过这种冷然在谢利尔的脸上，不过两秒就消散了。
因为谢利尔的眼中一直有清浅的笑意。
他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三道熟悉的身影轮廓，在一片碎裂的镜屑上，由一开始的模糊到逐渐变得清晰。
几乎是同时的，三个灵魂化身的实体完全显现出来。
也几乎是同时的，利森维恩、希克斯以及兰斯林朝着谢利尔所在的方向看去。
三道直勾勾的目光，三种不一样的情绪。
作为被这三道视线包围的中心，谢利尔反而是最淡然的那一个。
他的眼神从这三个化身脸上一一扫过，从他最先以魔镜的身份遇到的利森维恩开始，然后是在无望虚密林初见的希克斯，最后是深蓝之海的人鱼兰斯林。
尽管已经拥有了属于光明神的那一部分记忆，也尽管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这三个光明神的灵魂化身，所表现出来的状态，看起来似乎和他们进去之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利森维恩还是谢利尔所熟悉的那个样子，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变化，周身的气质像一把出鞘的剑刃，寒光肆意，锋锐逼人。
希克斯的话，和光明神本体相似的眼睛，像一潭清澈的湖水，在谢利尔看向他的时候，流转出了几分温润柔和的涟漪。
至于兰斯林。
浅蓝色的重瞳在睫毛的阴影下被染成了一种深邃的暗蓝。
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总之，这三个光明神灵魂化身的状态看起来正常极了。
一点也不像是有过心绪不宁的经历。
大概是在镜子里接受记忆的时候，就将情绪起伏一并调整好了。
不过……
谢利尔转念一想。
硬要说的话，兰斯林还是有着一丝微妙的不同。
譬如在谢利尔最后将目光转到兰斯林这边的时候，这位人鱼之王的眼眸微微挑了挑，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像是有几分不满谢利尔将他放在了最后。
对于兰斯林这种胜负欲，谢利尔非常自然的选择了无视之。
而后在这位深海之王准备说什么的时候，谢利尔看向了光明神本体。
此时此刻，谢利尔就像一个中间介绍人一样，饶有兴味的说：“现在这样会不会太安静了些？”
他明知故问着，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眼神在三个灵魂化身和本体之间来回看了看：“不打招呼吗？”
谢利尔这话说完后，兰斯林接话了：“我亲爱的黑夜神，可真喜欢看热闹呀。”
他冲着谢利尔眨了眨眼睛，随即走到谢利尔身边，将唇凑到谢利尔的耳畔，用在场几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不急不慢地开口……
“亲爱的，你希望我现在表现出什么样的态度？”
话落，不等谢利尔回答，兰斯林又压低声音说：“只要是你想看到的，我都可以配合哦。”
说到最后的时候，兰斯林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悦耳的声线里透着明显的愉悦，微微拖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对谢利尔撒娇。
就仿佛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只要谢利尔想，他就百分之百配合。
除此之外，因为他是将唇凑到谢利尔跟前说话的，所以在表完态之后，他还当着另外另个化身和光明神本体的面，张开唇，伸出舌尖在谢利尔的耳根上轻轻舔了一下。
很明显，是故意为之。
整套动作下来，流畅又迅速，含着几分自然而然的暧昧，就仿佛他与谢利尔的关系十分亲密，所以这样的亲昵，在此刻这样的情况下，也显得理所应该。
甚至他并没有给在场的其他几位反应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