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即便在巴里王蛇和改造剑士的双重攻击下,利森维恩也依旧稳稳占据上风。
谢利尔看得起劲,在魔镜里与系统点评着利森维恩的一招一式。按照这个局势,不足十五分钟,胜负就能分出。
显然,红衣主教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冷冷一笑,割破自己的手指,将伤口处落下的鲜血滴在了水晶权杖上。
透明的权杖在顷刻间变红,与此同时,十个改造剑士发出如野兽一般的低吼,身上的黄金铠甲也冒出一团红色的雾气。
他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猛烈,速度比之前提升了近两倍。
就在这时,红衣主教再次念动咒语,离利森维恩最近的一个改造剑士,如同听到了某种隐秘的指令,突然奋起一扑,朝着利森维恩的后膝砍去。
利森维恩的反应极快,一个侧身直接将他踢飞,也就是在这个瞬间,红衣主教伺机而动,用权杖下端的尖刃刺向利森维恩的心脏。
“呲啦——!”利森维恩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然而衣服却被划出一条长长的口子。
下一秒,装着魔镜的盒子从里面掉落出来。
哐当一声,装着魔镜的盒子落到地上,发出一道清脆的闷响。
这一刹那间,像一个禁止的暂停键突然被按中,所有人都停滞动作,齐齐看向落到地上的盒子。
褐色的漆面上刻着象征着伯莎利顿国的百合雕花,纹路精致、做工十分精良,不过也并不算太惹眼。放在一堆奇珍异宝里,这样一个四面方正的盒子,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普通。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似乎平平无奇的外盒,里面却装着一个如果利用好,足以能覆灭一个王国的魔镜。
红衣主教眼神一闪,控制一条巴里王蛇卷起了地上的盒子,然而就在巴里王蛇支起头部准备将盒子甩向自己主人的时候,利森维恩直接扔出手中的长剑,快而精准的削断巴里王蛇的七寸。
下一瞬,装着镜子的盒子在巴里王蛇最后的抽搐中飞出,利森维恩和红衣主教身形一动,同时抓住了盒子。
利森维恩眉头一皱,暗自使力。
红衣主教冷笑一声,同样暗暗使力,想要抢过盒子。
魔镜里的谢利尔沉默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很想现在就出去告诉正在争抢的这两个人,能不能别抢了,至少应该先把盒子底部的血迹擦一擦吧。
虽然刚才盒子掉在地上的时候,镜身并没有直接接触到血液,但是依旧让谢利尔有些嫌弃。
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两秒,在红衣主教念动黑魔法的时候,利森维恩的长剑也回到他的手中。
比红衣主教的动作快了许多步,利森维恩的长剑挥向他的手腕。
红衣主教的瞳孔猛地瑟缩,为了保住自己的左手,他不得不得后退躲闪,迅速拉开距离。
然而即便如此,在收手的那一瞬间,他的手背还是被利森维恩的剑刃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鲜血从他的伤口喷涌而出,利森维恩的这一剑直接划破他的血肉,直直深到了骨头。
红衣主教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晦暗不明的看着被利森维恩夺回的盒子,眸底深处浮现出一抹阴鸷。
是他急躁了,他学的是黑魔法,不应该亲自上前与擅长近战的剑士对决。
红衣主教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背,再次控制改造剑士和巴里王蛇向利森维恩发起攻击。
然而随着他这具身体血液的流失,改造剑士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巴里王蛇也开始隐隐不受控制。
最重要的是,白昼即将被黑夜吞噬。
而这具身体,并不适合在夜晚行动。
红衣主教的目光在装着魔镜的盒子上停留了两秒,最终在利森切尔将改造剑士和巴里王蛇尽数斩灭之前,他念动咒语将这具身体散成上百只乌鸦,消失在了原地。
利森维恩看了眼红衣主教消失的方向,收回视线后,抬手用衣袖擦掉了盒子上的血迹。
谢利尔很欣慰:“他真的,宁愿自己脏,也要给我一个干净的空间。”
如果利森维恩有好感检测器的话,此刻应该能听到魔镜好感度加0.0001的提示。
不过很可惜的是,利森维恩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重新把盒子收好,然后将手放在唇前用口哨唤回马匹,就继续赶路了。
一个小时之后,利森维恩带着谢利尔出了树林,在一左一右两条路中,利森维恩往左来到了一座小镇。
这座小镇名为维尔纳小镇,占地面积只有卡尔德拉小镇的三分之一,以生产葡萄酒盛名。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路灯也并不算特别明亮。
身材高大的利森维恩牵着马一路往前走,黑色的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平稳细微的脚步声,身上那种生人勿进的冰冷气场和隐隐的血腥味,让大部分路过的行人在匆匆一瞥后,都不敢再投去第二眼。
当然,其中也有几个胆子大的人,他们一边偷偷打量着利森维恩一边压着声音小声讨论着。
利森维恩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也不在意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反倒是镜子里的谢利尔听得饶有兴味。
没办法,待在镜中空间的日子实在太过枯燥,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谢利尔已经习惯于从外界找寻乐子,借此来消磨无聊的时光。
“你们看他衣服上的那些污迹,是不是血?”
“不一定吧,也可能是溅到了污水。”
“是血吧,他刚刚走近的时候,我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他长得可真俊美,腿真长。”
“俊美有什么用,腿长有什么用,你敢靠近他吗?”
“亲爱的,你吃醋的样子真可爱。”
讨论声逐渐远去,谢利尔以为利森维恩会尽快找一处旅店修整,结果没走多久,对方却在一座雕塑前停了下来。
这座雕塑足有八米高,以纯白色的大理石打底,雕塑的上半身裸露,右手托起一个由太阳和羽毛组成的星系六棱柱。
雕塑的额头印刻着一轮金色的弯月,自然垂放的左手臂上也戴着如鎏金一样的臂环。
“咚……咚……咚……”
肃穆而厚重的钟声响了三下,雕塑后方的教堂内,传来如歌声般悠扬的祷告——
“伟大的光明神啊,
你用光明驱散黑暗,带来了万物的复苏,
又以怜悯的心肠,赠予我们精神的抚慰。
阳光,朝露,鲜花,
是温暖,希望和良善。
自由的白鸽在天空飞舞,
我们以赤诚之心祈福,
愿终有一日,能得到您一个眼神的驻足……”
最后这几句颂赞声里,祷告的信徒们毫不掩饰对光明神的信仰与追捧,越发激动的语气里甚至透出了一种病态的疯魔。
这种宗教式的狂热让谢利尔心惊,指尖却忍不住泛起了微微的颤栗,这是一种名为兴奋的信号。
他也想成为神。
无所不能的神。
置身于世界的最高点,成为制定世界法则的存在。
系统察觉到了谢利尔的情绪,飞到他的肩上很上道的说:“谢利尔努力努力,你也不差。”
“嗯,”谢利尔轻轻笑了笑,有什么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我也不差。”他说完之后,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利森维恩身上。
此刻,利森维恩正抬着头,安静地看着正前方的光明神雕塑。他的目光很专注,偏浅的琥珀色眼眸被睫毛投下的阴影覆盖着,有一种隐隐的沉静与平和。
他的衣服上还残留着血液的腥气,不久前才犯过杀戮的人,此刻却像一个普通的光明神信徒一般,在神明的雕塑前驻足。
不过,谢利尔并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到那种其他人在面对光明神雕塑时的虔诚。
他好像就只是在单纯地注视着雕塑,没有激动,没有欣喜,更不祷告或祈福。
依旧是冷酷默然的样子。
教堂内灯火明朗,颂赞吟吟。
教堂外,月光微弱,只有他独自立于神像前。
谢利尔的心情顿时有些微妙,为利森维恩身上带给他的这种反差。不过想到利森维恩的另一层身份,对方会有这种诡异又矛盾的和谐感,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据他所知,光明神的本体在天空岛的神殿里沉睡。
这位至高神将自身灵魂分割成了三份。
三个化身,分别对应着三大面。
善,恶,以及混沌。
除了归属于“恶”阵营的利森维恩,另外两个化身,一个在广袤无垠的深蓝之海,一个在被称为死亡之地的无妄虚密林。
而这一切的缘由,通俗一点来说,不过是因为高高在上的神明在漫长的岁月里太无聊了,于是将灵魂分成三份,化身到自己创造的世界里去体验那三种生活。
谢利尔其实还挺能理解的。
几千上万年都待在神殿里,日复一日的听着无数祷告祈福的声音,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换成是他,兴许也会这么做。
不过他不会将自己化身的记忆消除。
毕竟体验生活归体验生活,他还是习惯于知晓一切,掌控全局。
在教堂内的信徒唱起第二首颂歌的时候,并不打算在光明神像前停留太久的利森维恩,牵着马离开了。
他并不信奉光明神,只是因为每次在靠近光明神的雕像时,身体上的疲倦会得到极其短暂的减缓。
仅此而已。
维尔纳小镇的旅店并不是很多,离开光明神的雕塑,利森维恩又走了十分钟,才找到一家旅店。
这家旅店很小,一共就六个房间,由私人住宅改造而成。
利森维恩并不是一个很讲究的人,对旅店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有床就行。
当然,今天还多了一个,那就是需要有可以用来清洗血迹的浴室。
虽然他早已经习惯了杀戮,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能忍受血液长时间凝固在身上的感觉。所以在选好房间之后,检查完四周环境的利森维恩,第一时间就去了盥洗室。
至于装着魔镜的盒子,也被他一并带了进去。
他这次的任务是将魔镜完好无损的带回主城,如非必要,绝不会让魔镜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只有一扇小通风口的盥洗室里,水声泠泠。
莹润透亮的水珠在空气中蒸腾,化成缕缕薄薄的雾气,萦绕到这有些狭窄和逼仄的空间里。
四平米的盥洗室,很快变得湿热,朦胧。
谢利尔没有偷窥的癖好,只是当利森维恩将盒子放置在墙角的托台上之后,待在镜子里的谢利尔,理所当然的看到了水流冲刷之下,利森维恩的身体以及他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这些伤疤有新有旧。
大部分是剑伤,还有小部分是烧伤和长枪留下的痕迹。
狰狞是有的,细看之下也很丑陋,但是这些疤痕印在利森维恩这具矫健颀长的身体上,反倒是多了一种孤冷难驯的凶性。
这种凶性带着明显的攻击性。
是锋利的,需要被驯化的。
于是原本蜿蜒狰狞的刀疤,落在流畅的肌肉线条里,行动之间反而平添出几分别样的性感。
很显然,这是一具很有爆发力的男性身体。
不过对于谢利尔来说,也仅此而已了。毕竟对方有的他都有,欣赏之余,他也产生不出别的情绪。
“如果利森维恩知道镜子里住着一个人,应该就不会把你带进浴室吧。”系统说着自己的看法。
“不会的。”
“什么?”
“我说,他依旧会选择像现在这样做。”并且甚至可能会将他看得更紧,更不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因为只有这样,当发生紧急情况的时候,他才能更迅速有效的应对。
简单来说,在利森维恩眼里,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或许他都不在意。
系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你说我们现在这么看着他,他有没有一点察觉呀?”毕竟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肯定还是有点不同的吧。
谢利尔的目光落在利森维恩的眉宇之间,轻轻笑了笑:“嗯…谁知道呢……”
利森维恩的神色在这一瞬间微微一顿。
他能确定整个房间没有旁人的气息,除他以外,也不存在第二个人。
如果是有人在暗处窥视,他在第一时间就能察觉到对方的位置。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他隐隐感觉到有一双视线在注视他,除此之外,却无法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甚至于这种感觉,也似有若无。
连他自己都不能百分之百肯定。
利森维恩眉头微皱,眼里闪过一抹思索。
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抬眼,看向被他放在托台上的盒子。
装着魔镜的盒子上沾染到几分水汽,使得平滑的褐色漆面显得有些湿润。
利森维恩的目光逐渐变得幽冷而锐利。
似乎从他拿到魔镜开始,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就隐隐产生了。
镜子里的谢利尔挑了挑眉。
果然很敏锐呀,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找到了问题的方向。
利森维恩关掉水流,简单的擦拭之后换上衣裳,拿起拖台上的盒子走出了盥洗室。
由于刚洗过澡,利森维恩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一丝微微的热气,顶上昏黄的灯光照射下来,在他高挺的鼻梁处拓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他坐在床边,低头看向手中的盒子,深灰色的发丝垂在耳廓,紧闭的薄唇让本就凌厉的下颔线显得越发疏冷。
他盯着盒子看了两秒,随后打开了盒子上的锁扣。
虽然从波尔池手中接过镜子的时候,他就已经看过了这面魔镜。
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细看。
这是他第一次仔细观察这面传言中知晓世上所以事情的魔镜。
单从外表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利森维恩拿起这面魔镜,用指尖触摸着镜面周围那雕刻着繁复纹路的边框。
为了能更精准的判断出这些纹路是否有特殊的含义,他手上的动作很缓慢。
他的手指修长,骨骼分明,很有力感。因为常年握剑,手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此刻,带着薄茧的指腹贴合着镜框,从最上方那像是羽毛一样的边角开始,一点点往下摩挲。
镜子里的谢利尔,只觉耳廓有些微微的痒。
利森维恩那只摩挲着边框纹路的手,落到他身上的感觉,就像是对方在轻轻撩起垂落在他耳根处的发丝。
明明是在不同的空间里。
谢利尔却仿佛能感觉到利森维恩指腹处那一层有些粗硌的薄茧。
而那残留的热气,更像是一股热风,在他耳根萦绕。
若是再明显一点,怕是他耳根的皮肤都会泛起生理性的轻微颤栗。
谢利尔的眉头微拧了一下。
他并不太喜欢现在这种感觉。
这并不是说他讨厌这种身体本能的反应。
他讨厌的,是处于被动的状态。
毕竟如果情况对调,他是很乐意看到旁人在他的主导下产生这些反应。
拉回正题。
现在这种情况,其实在之前从没有发生过。
这两年,无论外界那些人对镜子进行什么样的触碰,那种被触碰的实感,都不会直接反应到他的身体上。
从外部角度来看,他是魔镜,魔镜亦是他。
但是如果从内部角度来分析,他和镜子其实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他们是分隔开的。
他的身体只是住在这镜中的空间。
谢利尔以为不存在特例,结果利森维恩对镜子细致的触碰,竟然无视空间的阻隔,反应到了他的身体上。
尽管这种相连性并不强烈,细微得仿佛一片羽毛轻飘飘地淌过,但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痒意,依旧让谢利尔无法忽视。
利森维恩的这种特例,难道是因为对方是光明神的化身之一?
谢利尔垂下眼,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抹思索。
外界这边,利森维恩在确定边框的纹路没有特殊含义后,就将指尖移向了镜面的背后。
是一段符文。
符文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开启与魔镜对话的咒语。
这是谢利尔当初特意弄出来的,为得就是让拿到镜子的人知道这面镜子的用途。
为此他还非常贴心的附带了一小段简易版的说明,就怕一些不识货的人把他当成是一面普通的镜子,然后放在家里搁置。
系统那会儿还特卖力的夸他:“谢利尔真棒!”跟哄小孩一样,就差用那黑不溜秋的羽毛拍手鼓掌了。
谢利尔当时就回了句:“倒也不必如此。”
利森维恩将镜子翻转,看向背面这段符文。
他并没有念出上面的咒语,只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几秒后,就把镜子重新放回了盒子里。
系统很惊讶:“这就完了?”
这可是魔镜呀!试都不试一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