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偷了他的飞艇,趁他不备逃出来了。”
晨午干巴巴地一句话总结。
西比尔虽然知道他的军衔,但并不知道他黑客技术之天才,所以对他看管并不严,甚至会默许他使用终端看新闻。
于是晨午很顺利地黑进了亲王府的网络,查到铂川兵工厂爆炸事件。这件事被官方压下来,但晨午还是嗅出了其中的不寻常。
“还有您在匿名池里留给我的信息,我也收到了。”
听到这话,司韶终于露出一个勉强满意的笑。
他把小丘发来的资料投向匿名池这个最庞大的地下信息网络,用的是晨午自己编写的加密方式。
他就知道晨午一定会发现,也一定会打捞上来。
“行,挺好,比我原本想的时间要早一点。”
“那,他怎么处理?”晨午朝一旁的西里斯侧头。
西里斯从听到西比尔亲王对晨午出手开始脸色就一直不太好看。
晨午这么一问,他也下意识看向司韶。
司韶挑眉:“丢下去。”
晨午:“丢下去?”就这?
西里斯:“丢下去?”这么残忍?
俩人异口同声,而后对视一眼,眼神不善。
“嗯,不然?”司韶翘起二郎腿,吮着根鸡腿骨,“你要跟我一起回联盟吗?”
话音刚落,晨午和小丘就向西里斯齐齐投来随时准备绑了他的目光。
西里斯:“……”
司韶笑吟吟地说:“我倒不介意你跟我回去,对外就宣称联盟绑架帝国皇帝。”
船票就在西里斯的衣兜里躺着。
西里斯知道,司韶不想带走他是另有其因。
西里斯宁愿相信,相信是因为自己这几日对他的帮忙和照顾,是因为自己把他从铂川兵工厂救出来。
飞艇在暮色中起飞。
西里斯望着银白色的舰影远去,隐进云层中。
西比尔亲王的飞艇在他封地领空几乎畅通无阻。
从晨午偷飞艇逃出来到现在,亲王府都没有发布任何警报,也没有追捕令。
甚至于他在穿过星门时,星门的守备军都没有上艇检查。
晨午坐在驾驶座,有点心不在焉。
“你失联这么久,你的统帅都没有试图来救你,你就没想过,自己已经被放弃了吗?”
他和西比尔那一架打得不分胜负。
西比尔身高和力量远在他之上,但近身格斗技巧就不如晨午出色了。
最后气喘吁吁地齐齐躺在地上。
西比尔笑了笑,突然这么问他。
晨午望着天花板,没吭声。
和统帅一起长大,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统帅。
他从来没有见过统帅在意过什么人什么事。
统帅会哭吗?
但眼泪也只是他达成目的的技巧之一。
他会眼泪汪汪地告假状从姐姐手里骗糖吃。
也会故意打翻饭碗割伤自己,赶走不喜欢的家庭教师。
晨午一直以为,统帅赶走那个家庭教师是因为他曾试图偷偷脱掉晨午的裤子。
后来统帅知道以后却一脸茫然。
“是吗,他还干过这种事?我只是看他不爽。”
说完,统帅还一脸嫌弃地描述:“他上完厕所会用我的毛巾擦手,我看他不爽。”
“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统帅一脸真诚,倒让晨午迟疑了。
再后来,统帅做了统帅,而他加入了蔷薇花计划。
昔日恋人死在他怀中的时候,统帅也在。
统帅静静看着他:“他是为你而死的。”
晨午恍惚答道:“……晨午想……追随他而去。”
“留着你这条命吧,以后再为我而死。你背负不起的东西,让我来背负。”
统帅的声音很冷静。
冷静得不像平日里的他。
“做有用的棋子,或者是弃子。”
“……晨午明白。”
所以他很平静地回答西比尔:“我拖住了你,给统帅争取到时间,这就是我的价值。”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价值。
接下来我将成为一颗弃子。
西比尔饶有兴致。
“你很不一般。”
“谢谢夸奖。”
“我对你开始感兴趣了。”
“如果这个兴趣不包括上/我,我会感到很荣幸。”
司韶坐在晨午身后的指挥椅里。
他勉勉强强吃饱,瘫在那时不时伸手拍拍自己的小肚子。
好像最近有点长肉啊。
手腕上一条细细的银白色手链在灯光下很是显眼。
帝国皇帝临走前突然把这条手链塞给他,说算是临别礼物。
晨午检查过,并没有夹带任何机械电子芯片。
它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手链,花纹和色泽都很古朴。
西里斯那厮坚持说他不收自己就不走。
司韶瞧着手链模样也挺好看,索性就收下了,然后让他快滚。
看不出是什么材质。
贴着手腕,冰冰凉凉。
司韶晃晃手腕。
手链上垂下来的小流苏也摇摇晃晃。
“晨午?”
“晨午在。”
“那几个杀手的身份你查清了吗?”
“正在查。”
那几个杀手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标志。
晨午将他们的长相和数据库里的照片比对,也同样查无此人。
司韶拿起一颗跳跳糖丢进嘴里:“进天幕星监狱的数据库里翻翻。”
天幕星监狱的网络独立于星网,需要特别长官的指令才能进入。
司韶报了一串暗码,晨午登入天幕星监狱数据库。
五个人的资料齐刷刷跳出来。
盖着绝密的印章,都被涂抹得几乎无法辨认。
晨午还是找到了这五个人的最终去向,在三年前就已经被特批释放。
特批释放令签名:伊万·卡门上校。
晨午随即在数据库里发现了另一条记录:
伊万·卡门上校释放令,签名者:安·卡门上将。
司韶突然一个头两个大。
“这父子俩一天天的没个安生。”
“需要立刻发布逮捕令吗?”晨午问道。
“发,不过只发伊万的,先别管老头子。”
司韶顿了顿,补充道。
“联系暮鳞和朝羽,找几个媒体的人,把我发你的资料写成报道发出去。”
“最好是……也发到帝国的媒体上。”
说完,他抓起小毛毯,盖在自己身上,打了个哈欠。
也该收网了。
出来度个假,司韶还真有点想家。
帝国王宫寝殿。
年轻的皇帝结束微服私访归来,做完最后一次体检,确认身体已经恢复完全,即将回归政务厅处理日常公务。
近侍大臣帮着换衣服,眼尖发现了一处不寻常。
“陛下,您的秘银手链呢?”
西里斯随口:“什么手链。”
“就是您小时候,太后殿下送您的那条啊!”近侍大臣紧张地比划道。
“哦。”西里斯扣上袖扣,“朕弄丢了。”
怎么能弄丢的啊!
这可是历任太后殿下传给新皇,让新皇赠予皇后殿下的秘银手链啊!
近侍大臣慌慌张张。
可皇帝陛下老神在在,一口咬定就是在微服私访的时候弄丢了。
西里斯怕他纠缠不放,索性转移话题。
“铂川星港非法移民的事,西比尔有说法了没?”
“有,有的,亲王殿下已经把调查和严打的方案递到政务厅了。”
西里斯的视线从终端屏幕上扫过。
新闻里正在报道帝国与联盟高官勾结走私稀金一案的事。
“这条?”
“这,这个,亲王殿下说他会亲自和您解释。”
西里斯不觉得这是司韶从铂川兵工厂的机房里下载的东西。
兵工厂里屏蔽信号,而且他明明把司韶的终端都已经扔掉了。
“行。等朕从大熊星系回来再说吧。”
年轻的皇帝重伤初愈。
不日将率军亲征。
司韶会后悔那天赶他回星临吗?
西里斯很好奇。
他们同时把司韶怀孕的情报也发了回去。
经有心之人故意发散,如今司韶怀孕的消息在联盟不胫而走。
堂堂联盟最高指挥官居然怀了帝国皇帝的孩子。
且不说男人怀孕这种事有多离谱。
联盟与帝国自古就水火不相容。
指挥官与那帝国皇帝媾和以致有孕,那该做的不该做的岂不是都做过了?
那指挥官就是明晃晃的背叛。
“查就查呗。”
司韶丝毫不感到意外。
他把他们做的事捅出来,他们要报复也在意料之中。
安·卡门上将的儿子伊万·卡门上校,指示手下与帝国的铂川兵工厂勾结暗中勾结,将稀金偷运到帝国高价售卖,赚取大额金钱。
这消息一传出来,联盟民众哗然。
主力报道的是联盟一家颇有声望的权威报纸。
该报道细致地梳理了这条走私线的起终,并附上了证据照片。
照片里不仅有包括二队长在内的涉事人员,还有个人账户的金钱往来流水记录。
虽然打了码,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来都是什么人。
尤其伊万·卡门上校此前就被关在天幕星候审,却在审判前夜被秘密释放,如今下落不明。
让人不禁怀疑,这些报道或许确有其真实性。
虽然检察院第一时间就勒令撤回这条报道,但消息还是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星际。
人越禁止什么,就越无法阻止它的传播。
伊万·卡门上校的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
由指挥官司韶亲自签署,但安·卡门上将并无异议。
他不仅表示支持,甚至愿意亲派猫头鹰计划的特工前往追捕。
好一个大义灭亲。
司韶深表感动,然后给他拒了。
而在司韶抵达位于天穹星的住宅后没两天,针对司韶的调查令也送到了。
司韶的调查令就比伊万·卡门上校的要简单粗暴得多。
调查期暂定为两个月。
调查期内,将暂停司韶作为指挥官的一切事务,交由李上将代行。
司韶并无意义,在调查令告知书上签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有一说一,这张照片拍得还是挺不错的。”
司韶眯起眼看调查相关文件里附上的照片。
那张照片拍摄于西比尔亲王的舞会。
年轻的皇帝陛下搂着一个清秀优雅的少年,在舞池中彼此对视。
少年笑得狡黠自信,而皇帝陛下的眉眼里却是浓浓无尽的温柔与眷恋。
这张照片同样在星网迅速传播。
点赞排前列的评论:
【看到这张照片我一点也不怀疑他俩睡过】
【男人会生孩子现在一点也不奇怪了】
【他超爱】
虽然看不出来第三条这个“他”指的谁。
但皇帝陛下那拉丝的眼神还是让司韶狠狠不适了。
睡过个屁。
超爱个屁。
谁跟他睡过。
司韶在心里没什么底气地骂。
“所以这两个月,我必须得在家里待着,哪都不能去?”
负责送达调查令的传令官下意识踢步行礼。
“啊……是,如要外出,得由三人以上检察官陪同。”
司韶:“如果别人要来看我呢?”
传令官:“也……也是不行的呢统帅。”
传令官:“调查期间需要保持透明低调,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还是请统帅暂停不必要的人际来往吧。”
传令官很年轻,是广大崇拜指挥官的年轻一代中的一员。
有机会这样近距离接触统帅,他还是很激动紧张的。
尤其是,比起平日里参加会议发表演讲时穿着制服的统帅,眼前私服打扮的统帅,好像更有魅力。
司韶这日只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毛衣,灯芯绒的居家长裤。
显然是刚刚起床,乌黑微卷的短发凌乱蓬松。
他揉揉眼睛,皱眉,有点不高兴。
传令官赶紧细声细气补充道:“不过,您可以提交一份人员名单,这些人将负责您的日常起居,可以自由进出您的宅邸。”
司韶家是一套带小院的两层别墅。
负责做家务的是姐姐从灿星派过来的两个老阿姨。
司韶把老阿姨们的名字写上去,想了想,添上朝羽和暮鳞。
晨午和小丘都去指挥中心述职了。
他们同样需要接受调查,司韶暂时不想让他们牵扯太深。
朝羽和暮鳞属于近卫官。
早在去灿星度假时司韶打定主意没把他们带上,为的就是今天能在联盟留一着后手。
传令官犹豫地看着名单:“只有四个人吗?”
司韶没说话,打了个哈欠。
传令官也不敢多问。
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文件,保存上传至指挥中心。
话也不敢多说。
临走司韶突然问:“调查文件可以发我一份副本吗?”
传令官赶紧重新打开终端:“当然,当然可以!”
司韶笑眯眯地看着他操作,说了声:“谢谢你哦。”
传令官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司韶并没有多看那份副本一眼。
他只把那张照片单独保存了下来。
望着传令官的小型商务艇在院子里起飞。
司韶突然觉得院子里的杂草好像长得有点多。
突如其来两个月的假期。
司韶让朝羽去弄了个割草机,没事就在院子里忙活。
把杂草都拔掉以后,他把土也翻了一遍,然后蹲在院子里把花种都种了下去。
花种也是让朝羽特地去市集买的灿星特产夜光花。种子经过改良,已然适应了天穹星的土壤和空气。种下去没几天就开始冒芽。
除了种花,他大部分时间是窝在小院的躺椅上睡觉。
他好像又回到了无休止睡眠的状态。
天穹星这时刚刚开春,还有点寒意。
暮鳞抱着毛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给统帅盖上,看他皱眉熟睡,只是轻轻翻了个身,并没有醒。
“统帅的情况不太好。”
这日暮鳞从院子回来,忧心忡忡。
调查已经开启大半个月。
时不时会有人上门来问询统帅一些问题,统帅回答得倒也平静。
他始终坚持自己和帝国没有一丁点关系。
但又对那个孩子的由来讳莫如深。
一问就是“不知道”“不关心”“不想说”。
但除了这个孩子,调查小组也始终查不出司韶在金钱和资源情报方面与帝国的合作证据。
光凭一个孩子是不能给他定什么罪名的。
顶多定个私德有损。
如此调查就陷入了僵持。
对孩子如何处置,调查组也一时拿不准主意。
暮鳞发现,统帅的身体也发生了变化。
统帅本就纤瘦,以前暮鳞还巴不得他长点肉。
但是现在,该长肉的地方不长,不该长的地方倒长肉了。
白天穿着毛衣还不明显。
等他脱了毛衣穿着小背心准备去洗澡时,小腹就隐隐约约有隆起的曲线。
乍一看就像是吃饱吃多了。
但暮鳞知道,短时间内它是消不下去的。
那天他去院子里给统帅盖毛毯,发现统帅的脸已经消瘦了一圈。
“统帅是不是打定主意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啊?”
暮鳞一想到这个就心里发慌。
朝羽倒很淡定:“统帅想的话,那就生。”
“如果生下来,大家会怎么看统帅,帝国又会是什么态度,谁说得准。”暮鳞垂眸,“我只是,很心疼统帅。”
他跟统帅的时间久。
他知道统帅待在现在这个位置,吃了多少人想象不了的苦。
朝羽温声:“统帅不喜欢别人心疼他。”
暮鳞不语。
他说得没错。
对统帅而言,心疼是一种侮辱。
暮鳞收拾好心情。
“晨午那边有消息了吗?”
朝羽犹豫了:“有,不过我拿不准要不要让统帅知道。”
晨午发来的消息只有三句话:
『西里斯已率军亲征,五日后抵达大熊星系。
安·卡门上将确认将率腾蛇军团迎战。
李上将率朱雀军团镇守后方。』
安·卡门上将似乎铆足了劲要证明自己一心为联盟,忠心耿耿,和他那不成器的叛徒儿子划清界限,故而主动请缨出征,议会全票通过了他的申请。
李上将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说愿意配合后援。
这是军事机密。
晨午还是想办法弄到了。
调查执行期间,外界一切消息都不得让统帅知道。
统帅似乎也并不关心。
他每天种花睡觉吃东西,要么就是在书房里看书。
今天早上,负责做饭的北姨还打趣说统帅要安心养胎。
朝羽脸当时就沉了下来。
暮鳞把筷子也搁下了。
但统帅一点都不在意。
他拍拍自己圆溜溜的肚皮说:
“听见了吗,在养你呢,别老折腾我行不行?”
他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
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知道,统帅其实夜夜都不得安睡。
梦境干预再度汹涌而来,这次他怎么威胁都不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