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后。
闻邢打量了一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人,衣着华贵,搭配讲究,妆容精致,举止优雅,她的头发全被拢到了一边,露出的大半张脸美艳又动人,殷红的指甲正缓缓搅动着桌上的咖啡,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
闻邢在这之前并未见过谌宴玧的母亲,但也知道眼前的女人绝不可能会有个像谌宴玧那般大的儿子,更何况谌宴玧的母亲一直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差不多是半个疯子。所以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闻邢就猜到了。
只是他没太弄明白这位找自己来的意图是什么,总不能是玩甩支票那一套吧?
“您不是谌宴玧的生母吧?”
听到这个问题,女人略抿了下红唇,浅笑盈盈:“自然不是,不过他现在的确要叫我一声母亲。”
“今天约闻先生出来,其实是我有一事相求。”
闻邢笑了:“像我这样的普通人,哪里能帮得上您什么忙。”
“我知道宴玧他一直很喜欢你。”谌夫人叹了口气,“但是作为谌氏未来的继承人,他父亲断然是不会允许他和男人长期交往的。”
闻邢没吭声,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他父亲早已经为他物色好了结婚的人选,这些天一直在让他挨个见面,我知道宴玧他心里肯定是不愿意的。”
“我现在也算是宴玧的家长,作为母亲自然是不希望孩子得不到幸福,所以我在想,如果……”
听到这里,闻邢终于有些不耐烦:“他和谁结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看是你不希望他结婚吧?”
“商业联姻势必会为谌宴玧在事业上助力,而他继承人的身份也就会更加稳固,这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对不对?说到底你不就是打着谌氏的主意。”
谌夫人即便被这样直白地揭穿了自己的意图也丝毫没有半分尴尬,反倒是好整以暇地拢了拢鬓边垂下来的几缕发丝:“既然你是聪明人,我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需要你能让他重新回到你身边,当然,如果你能愿意和他交往一段时间就更好了,这样比较有利于我后续的操作。”
闻邢嗤笑了一声:“我干什么要搅和你们谌家的事?吃力不讨好。”
谌夫人伸出食指在闻邢的眼前晃了晃,她从容地微笑:“怎么会是不讨好的事呢?你家里的情况我也知道,事成之后,我自然会帮你解决那些债务,而且除此之外还会给你一大笔钱,你之后想要带着家人离开这里,出国,或者去别的地方,都没问题。”
“如果我想要钱,问谌宴玧要就是了,他不会不给我。”闻邢禁不住想笑,“你想要说的就是这些么?”
“可是你不会向他要。”谌夫人轻呷了一口咖啡,脸上依旧挂着优雅得体的笑容,“因为你不喜欢谌宴玧。”
“但我要提醒你,你觉得现在谌宴玧不动你是因为什么?他肖想了你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忍得住?”
“不过是因为他父亲在,他现在还不敢放肆。等到时候谌氏真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你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是不敢做的?他有的是法子把你逼到他的面前,你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谌宴玧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想要得到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而且,其实他现在就已经在布网了,你难道没察觉到吗?”谌夫人转过头示意闻邢往窗外看,“我猜,他看到我和你见面了,现在一定很生气。”
闻邢面无表情:“你就不怕我把你刚刚说的这些话全都告诉他?”
“随意啊。”谌夫人挺无所谓地笑了,“既然你愿意一辈子被他束缚网中,我也没什么意见的。”
“但如果你要是不喜欢天天被人盯着,处处受限……那么,欢迎找我合作。”谌夫人从钱夹里抽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轻轻推到了闻邢的面前,“这是我提前备的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
闻邢扫了一眼支票上的数字,没接,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谢谢关心,钱不必了。”
说完他就准备起身离开,谌夫人却伸手拦住了他:“我也猜到了你不会收的,所以,我还有另外一份大礼要送给你。”
她没再拿东西出来,而是对着闻邢浅笑:“最近谌宴玧跟好几个小明星牵扯不清,还上了次娱乐头条,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我知道他不过是想掩人耳目罢了,毕竟,他没办法和你见面。”
“下周谌宴玧会跟一个三线小演员一起出席时装发布会,不知道到时候,你会不会也恰巧在场呢?”
闻邢没说话。
“真是好感人哪,费尽心思设计巧合,结果不过是想隔着人群看你一眼。”谌夫人轻轻吹了一口早已经凉掉了的咖啡,“即便这样,你也觉得他没问题吗?”
闻邢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他有没有问题我不知道,你么,问题倒是挺多。”
“如果是你提前打听好谌宴玧要出席哪天的活动,再放消息给我的朋友,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吧?”
被这样质问,谌夫人的脸上也没有泄露丝毫的慌张:“确实可以,你既然不愿意相信,那我也没办法。”
“我说了,不想搅和你们家的事,先走了。”闻邢站起了身,漫不经心地道,“至于咖啡钱就麻烦您给我付了吧,毕竟您也知道,我没钱。”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咖啡厅一出来,闻邢就收到了谌宴玧的短信回复。
“ L'Artisan Parfumeur Fou d'Absinthe.”
“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瓶。”
闻邢故作不经意地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似乎的确是有几道可疑的身影,他忽然觉得心底有些烦躁,也没回复短信,直接点开了微信,想告诉孟海鸿他不干那个安保的活了。
但才刚打了两字,闻邢顿了顿,又按下了返回键,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兜里。
这事,还真挺难办的。
第17章
第二天闻邢照常去俱乐部上班,不知怎的,他才刚进门就觉得里面的氛围有些不对劲,前台两个小姑娘本来还在窃窃私语着什么,一看见他就瞬间噤了声,脸色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闻邢装作没察觉,挺自然地道:“早啊。”
见他主动搭话,两人的目光就更是躲躲闪闪的了,其中一个含糊着回应了早安,看了一眼闻邢,又吞吞吐吐地道:“闻教练,那个,老板他有事找你,让你去他那个,办公室一趟。”
闻邢略一皱眉,老板突然找他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但自己在工作上一直算认真尽责,应该并没有什么地方出错,尽管心中疑虑他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说:“好,我这就去。”
等到了办公室,看见老板一脸凝重的表情,闻邢就更有些疑惑了,他笑了笑,问:“您找我什么事?”
“这个,闻邢,我说了你先别激动啊。”老板一向算是和蔼,对他们员工也很不错,但此刻却是一副十分为难的样子,“其实是你之前教过的一个学员她突然投诉了我们俱乐部,说你在教学的过程中对她……对她性骚扰。”
听到最后那三个字,闻邢面色一凛,这事自然是子虚乌有,旁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陷害自己,若是说谁会刻意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找麻烦,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这时老板见他脸色有些难看,便赶紧放缓了声音安抚道:“我知道你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一直以来你的工作表现我也都看在眼里,只是……”
说到这里,老板面露苦色:“只是那个学员说一定要讨个说法,不然就天天来咱们俱乐部闹,她今早上就已经来过一次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要是传出去了……”
闻邢接着把他没说完的话补充完了:“传出去对俱乐部的声誉会有影响,所以为了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您要开除我,对吗?”
见闻邢这样说,老板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就是给你多放几天假,等到时候事情过去了,你再回来上班也行的。”
话说是这样说,闻邢却知道,若是那人不想放过自己,事情过多久都没有用,今天是陷害,明天说不定又有什么新法子,他躲不过的。
那女人这么做,无法就是逼着自己去见谌宴玧罢了。
闻邢心里清楚,昨天谌夫人才将谌宴玧要去时装发布会的事情告知了他,又唯恐自己会为了维护谌宴玧而不去发布会,所以才弄得了这么一出,他不想去见谌宴玧,她却有办法逼自己不得不去找对方。
弄丢工作不过是前兆罢了,如果自己不依从,恐怕后面更是麻烦重重。
到那个时候,无论是出于屈从与她合作,又或者是只能找谌宴玧帮忙解决,最后谌夫人的目的都能够达到。
那女人真是算得明明白白。
闻邢知道这事根本由不得老板,故而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
不管怎么说,他还真得见谌宴玧一面了。至少得把他那个后妈的事情给说清楚了,以后别把自己牵扯进去。
因为没了工作,闻邢也就只能先回去了,到了家之后,他翻出谌宴玧先前给自己发的短信看了一眼。
那香水的名字是一长串英文,闻邢根本看不懂,他的英语差不多就是把香水翻译成“xiang water”的水平,好在搜索引擎是认得的,他直接把那名字粘贴到搜索框,然后浏览了下出来的搜索结果。
果然不便宜。
虽然这价格也不至于贵得难以承受,但是一瓶几十毫升的东西,卖大几百块,对闻邢来说还是太奢侈了,而且自己也就用这么一回。
闻邢正想着要不干脆到时候自己厚着脸皮去商场蹭一次得了,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显示的是快递电话。
他最近没买什么东西,也应该没人会寄什么东西给自己,闻邢有些纳闷,接通之后对方说已经快到他的家门口了,问他是否方便签收,闻邢便应了。
取了快递回来,闻邢扫了一眼寄件人那一栏,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上面也没有故弄玄虚什么,就大大方方地填了谌宴玧三个字。
他拆开一看,里面除了一瓶包装精美的香水之外,还有一条崭新未拆封的平角内裤。
闻邢有点想笑,谌宴玧这是还惦记着上回把自己内裤穿走的那事啊。
他把盒子里的香水拿出来,在空气中喷了一下,气雾散开,熟悉的气味顿时向四周蔓延开来。
一旦将某种味道和人联系到了一起,总让人感觉有些暧昧。
好像闻到了那个味道,人也仿佛就在身边。
扑面而来,四面八方,全是他的气息。
闻邢啧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有点不是很喜欢这个香水味了。
第18章
闻邢正端详着手里的香水,这时候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时间尚早,还没到他妈回来的时候,闻邢微皱眉,将香水重新装好,又清理掉快递盒子,这才走出房间去开门。
外面的人似乎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敲门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几乎是在砸了,闻邢冷着脸开了门,冲门外的人道:“下回轻点,这门不经敲。”
门口正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听得闻邢这么说,其中一个轻蔑地看他一眼;“呦,现在欠钱的还这么嚣张?”
闻邢没理会他的挑衅:“这个月月初不是来过了,怎么,现在改成半月一次了?”
“和兄弟几个正好路过,顺便来看看,免得人偷偷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那小青年偏过头越过闻邢的肩膀往屋里张望了一下,“其实,你们家要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可以拿出来抵一部分啊。”
“是他欠你们钱。”闻邢冷冷扫他一眼,“等到时候人找着了你管他要。”
“他都不晓得逃到哪个旮旯角去了,我们也想找,可找不着啊,要到时候实在不行,我看,还是得父债子偿不是?”
闻邢嗤了一声:“哪条律法规定了?你尽可以试试。”
“谈法可就没意思了,这钱么总是要有人来还的,不是你还就是他还,还能一直欠着不成?”
闻邢没吭声。
“我估摸着你爸是不会回来了,所以你们还是赶紧把钱凑齐了,不然,还真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怎么不客气?”听到这话,闻邢笑了。
小青年像是被他这无所谓的态度给激怒了,上前半步,恶狠狠道:“我们这里可有五个人,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今天来我就是给你个最后期限,三个月后再交不出钱来,那我们就只好用别的手段了。”
“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为你妈考虑,她年纪也大了,受不得惊吓不是?”
听到这话,闻邢冷笑了一声:“你这算是威胁?”
“威胁算不上,算是个小小警告吧,啧,在这跟你费半天口水。”小青年说着回过头对他身后的一帮小弟道,“你们赶紧先进屋看看有什么值钱的没有。”
闻邢拦在门口,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让开吧,我们可有六个人,到时候动起手来你也不好看。”
闻邢扫了眼面前的一行人,挺漫不经心地道:“我劝你们还是别动手。”
就这么几个小流氓,闻邢还不放在眼里,他三两下就放倒了两个,对面的人大约是有些怕了,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刀在他面前挥舞着:“你别动啊,到时候误伤流血什么的可就怪不得我了。”
闻邢瞥了一眼,说:“打架归打架,你拿刀就没意思了。”
不过话虽这么说,闻邢也没有半分畏惧的意思,他问:“还打吗?”
他这么问了,对方迟疑一阵,最后大约是想找回场子,又仗着自己有武器在身,所以没有退缩,而是对着闻邢冲了过来。
利器伤人确实厉害,闻邢躲了几下,想找机会将他手上的刀给夺下来,但到底空手难以应付,几个来回之后还是没留神挨了那么一下,小臂那被划了一道挺长的口子。
闻邢都没顾及自己的伤口,趁着对方愣神的一瞬间把刀给抢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边:“行了,你的话我收到了,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这次过来这几个人也就是起传话的作用,自然不想真的闹出什么大的纠纷,所以见闻邢这么说了,一行人迟疑一下也就谩骂着走了。
等人都走了,闻邢这才低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臂,被划到的地方伤口倒是不深,就是有点长,想了想,左右自己也没事,还是去医院一趟处理得更好,不然现在这天热的,万一伤口感染了可就麻烦了。
这个时间点医院的人倒不是很多,闻邢没等多久,处理伤口也没费多少时间,十几分钟就弄好了,他刚准备离开,却在这时候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人影。
谌宴玧,他竟然也在医院。
虽然闻邢只看见了他的后脑勺,但还是能认得出的,他正想着谌宴玧来医院做什么,总不能是来看病吧,看着他也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很快,他的疑惑有了答案。
谌宴玧面前的那个科室里走出了一个中年女人,看见他就期期艾艾地将双手递了过去,像是个受惊的孩子。
而谌宴玧也十分轻柔地扶着女人的肩膀,低下头和她说着些什么。
闻邢盯着他们两人看了一会儿,心想那女人应该就是谌宴玧的亲生母亲吧,她患有多年的精神疾病,所以来医院诊治也正常,他只是没想到谌宴玧会陪着对方一起来。
毕竟闻邢觉得这个女人对谌宴玧并不怎么好,高中的时候谌宴玧手臂上总出现些深深浅浅的伤痕,最初还有可能是那帮欺负他的小混混弄的,可后来他跟着闻邢之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了,所以闻邢觉得奇怪,便问了,谌宴玧当时回答的语气十分平淡:“我妈打的。”
好像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闻邢也听说过他妈妈经常发疯之类的传闻,说:“那你就让她打啊?”
谌宴玧只是摇头:“她只在我不听话的时候打我。”
中学时的谌宴玧学习很是刻苦,门门功课都是第一名,闻邢想不出来这样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怎么还会有不听话的时候,但再问下去,谌宴玧就不肯说了。
闻邢还以为谌宴玧现在长大了,怎么也得有些记恨着他母亲的,却没想到会被自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他不怎么想在这时候和谌宴玧碰面,于是转身想走,这时候谌宴玧的母亲却似有所感一般偏过了头,她只看见了闻邢的背影,但却整个人都猛地僵住了。
谌宴玧察觉到母亲的异样,不由跟着转过了头,他什么也没看见,便低声问:“妈,怎么了?”
女人伸手用力按住了谌宴玧的手臂,面目略有些狰狞:“我刚才好像看见闻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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