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怎么样呢?”我问:“金蝉,你是不是还要像上次一样,经历九世轮回,每一世都凄惨而死?如果这样的话,长留哥哥,一定会伤心吧?又或者,他会入魔?这次他与诸天神佛为敌,血洗西天庭,所作所为,已经与魔相差无几了。”
“所以,我想请你在我进入轮回之后好好照顾他,帮他护住心脉,一定不要让他堕入魔道。”金蝉道。
即便是谈论生死面对爱恨,金蝉依然能保持着清醒和冷静,好像永远知道正确的选择是什么,也永远不会茫然。这一点,我永远都做不到。
“这便是你来找我的目的?”我问,扯扯嘴角,涩然道:“即便今日你不求我,我也会照顾他,为他护住心脉的。只是,你于他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吧?你确定不要将你的心意告诉他,让他知道,你心里除了苍生,还是有他的?”
“不用了,这就当是…你我二人之间的秘密罢。”金蝉笑着摇摇头,起身道:“我要回去了,进入轮回之前还要净身沐浴,诸多礼节,兴许…金桃,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经过轮回再回来,我或许是我,但也或许已经不是我了。希望到那时,我能将今日与你说的一切都忘个干净。”
我站起来,追出去一步,喊道:“那大圣呢?你也要把他忘了吗?”
金蝉一顿,没有回头,淡声道:“阿弥陀佛,金桃,你要知道,我一心修佛,有些事记得…不如不记得。”
“你真狠!”我道:“你对自己太狠了,对他也太狠了!你将一切都忘了,他怎么办?”
“他…”金蝉轻笑一声,道:“他有你啊…”
话毕他脚下生出一朵莲花金座,升上天去。他的身影依旧孤傲清冷,只是逐渐得远了。
我愣愣站在原地,仰头望着金蝉雪白的袈|裟与天边的云朵融为一体,直到再看不见,直到仰着的脖子麻木,直到夜幕降临,手脚被山风冻得冰凉,直到一人走来,从后面轻轻将我拥住。
于是,我轻易沉醉于猴子温暖的怀抱,放松身子,靠在他胸堂。由于久未开口,我的嗓子有些干涩,哑声道:“长留哥哥,你醒了?”
“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猴子收紧了胳膊,好像一松手我就会不见了似的。他睡了数日,刚醒来时,声音还带着一点点喑哑和虚弱,但温柔依旧。
“白天金蝉来了,我与他说了会儿话。”我道,也不知自己在害怕什么,握住了猴子的手。
“……”猴子的身子明显有了一点点不自然的僵硬,良久,他低头吻了下我的耳廓,低声道:“说了什么,能告诉我吗?”
“我与他在一起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你啊。”我笑,扒拉下耳朵,道:“你别动我了,好痒的。”
“回去吧。”猴子又吻了一下,才松开我,牵起我的手,道:“我想你了,欢喜,很想你…”
第70章 七十
猴子说, 他想我了。在西天的半年中, 他时常会想起我。在取经的路上, 亦是对我放心不下。
似乎他这句话, 暂时让我忘记金蝉对我说过什么了。猴子没有提及无字天书以及金蝉不得不再次进入轮回舍身献佛的事,甚至都没有对我解释一句, 他为何会带着满身伤痕回到花果山。
我想,他也许是如我不知该如何开口向他说起金蝉一样, 他也不知该如何对我开口吧。
.
马猴将军说的不错, 猴子很会玩。等他的伤势又好了些,便整日带着我与小猴子们玩老鹰捉小鸡,或者一二三木头人。
嗯……我觉得有些不公平。
因为每次老鹰捉小鸡,他当老鹰,我做母鸡时, 被捉的往往是我这只“老母鸡”;而若是他做母鸡, 我做老鹰, 则游戏就演变成了“母鸡捉老鹰”;至于一二三木头人,则更不用说了, 猴子一个定身法将我们全部定住, 便人人都是“木头人”了。
他瞎胡闹。于是我率领所有的小猴子一起抗议。
“大王!你耍赖!”
“大王!你耍赖!每次都只捉欢喜哥哥,不捉我们!”
“大王!你耍赖!每次捉了欢喜哥哥还要亲一亲, 以前捉我们时,你都不亲的!”
猴子登高一呼:“滚滚滚!抗议无效!”
我瞪他:“长留哥哥!你太过分了!大家明明一起玩,咱们的游戏规则请公平一点儿好吗?”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猴子将手一抄, 抖着腿,又勾勾手指道:“哎,上来,到我耳朵边来说。”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那块大石头,扶着他的肩膀,踮起一点点脚尖,凑到他耳朵边,道:“我说……”顿了顿,我大叫一声“啊——!”
“我艹了!”猴子赶忙将耳朵移开,死死捂住。他退开一步,嘴角抽搐地看着我,道:“过分了,你这样就过分了啊,聒死我了要!聋了聋了。”
“真聋了?”我狐疑地看着他,上前拉开他的捂耳朵的手,道:“别捂着,我这样说话,你还能听到吗?”
“听不到。”猴子摇头。我又向前凑了凑,问:“现在呢?”
猴子摇头,“听——不——到!”说着,他突然狡黠一笑,转身将我抱起扛在了肩上。
我大惊失色,蹬着腿大喊:“救命,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让你皮,让你吵我耳朵。”猴子笑着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我的屁股,恐吓道:“别乱动,否则一会儿摔了别怪我。”
我果然听话,乖乖不动了。只是趴在他肩上,头朝下,被他晃得脑袋晕乎乎的,好像困扰了我多日的“金蝉”“生劫”“无字天书”等等,全部随着被晃成了一团浆糊,印象模糊了。于是我心情也不自觉得好了很多,将那日的事都忘了。
在一群小猴子的喝彩中,猴子将我一路扛去了水帘洞。几个猴崽子还想往洞里跟,却被猴子用一道结界搁在外面了。他将我仍在他那张巨大的铺了白虎皮褥子的石床上,紧接着也上了床。
在这张床上,我只与长留哥哥睡过一夜,便是从牛坑里出来的那次。我将自己的行李带来花果山,让马猴将军帮我倒腾了个房间,这些日子一直睡在自己房间里。
如今被猴子这般扛到他床上,我忙往床内侧滚了几滚,揪着自己的衣服,红着脸,道:“大白天的,你要做什么?”
猴子正在脱靴子,闻言动作一顿,回头见我羞答答小媳妇模样,立时笑了。他一巴掌拍在我脑门上,道:“你脑瓜里瞎想什么呢?”
“……”我脸更红了,尴尬地转了个身,拉过被子蒙住头,背对着猴子把自己缩成了虾米。
猴子在我身边躺下,也没碰我。房内突然变得极为安静,隔着被子我尚能听到他的呼吸。
过了会儿,猴子也许以为我睡着了,他轻轻唤了声:“欢喜?”
我本想拉开被子露出头,但感觉他接下来还有话要说,于是忍了,屏住呼吸等着。
可猴子什么也没说。他放轻了动作,翻身慢慢靠过来,胳膊从我腋下穿过,轻轻拥住了我。
直到我真的快要睡着了,才模模糊糊听他极小声道:“欢喜,他们骗了我,经书是无字的,现在…我该拿你怎么办?”
该拿我怎么办?不该是拿金蝉怎么办么?还是说他想护着金蝉,想为了金蝉与西天为敌,却又顾忌着我?是我的存在…让他为难了?
我在最后一丝清醒弥留之际胡乱想着,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沉沉睡着了。等再醒来,只以为自己做了个梦,连猴子对我说的那句话,也忘了个干净。
猴子不在。我赤着脚下床。在门外在玩蹴鞠的小猴子看到后,忙催着我去穿鞋,说地上凉,又说他家大王的两位师弟来做客了,正在隔壁房间说事。
我去穿了鞋,洗漱完之后在床边坐了会儿,觉得无趣,于是跑出门和那群小猴子一起玩蹴鞠。我本想去找猴子,可又怕他师兄弟三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不方便我听到,才作罢了。
与小猴子玩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蹴鞠,我却连半个球都没进,感觉今日运道不顺,便没有了继续玩的兴致;,摆摆手道:“今天我倒楣,老是踢不进!不玩了不玩了,你们玩吧。”
小猴崽子拉住我,道:“欢喜哥哥,再玩一次嘛!最后一次!也许就时来运转了呢?”
我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只好道:“好吧,最后一次啦。”
于是大家又开始传球,有人把球传给我,我飞起一脚,结果没踢到球…鞋反而掉了…!
“我艹了!”我可能跟长留哥哥学会了,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气鼓鼓地道:“都说了不玩了,真特么倒楣!”
“欢喜哥哥别生气,我去给你捡鞋。”小崽子道。我一摆手,道:“你接着玩吧,我自己去捡就行。”
鞋飞得不远,只是落的地方有些凑巧,正好掉在猴子与八戒三人待的那间屋子门前了。我赤着一只脚,灰溜溜跑去捡鞋,正蹲下穿鞋的时候,无意听到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悟净焦急道:“怎么办啊大师兄,明天师父就要上蒸笼了。”
我一怔,他们原来在议论金蝉的事么?不知怎地,我穿好鞋之后竟移不开步,仍旧蹲在门外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