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般若,谢谢你!”我道,将般若收回,正想看看猴子的情况,一低头,见他一双金眸眨也不眨正凝视着我。
“方才那铃铛,是佛门中物罢?”他道,声音微沉,“是西天庭的哪个和尚派你来的?”
“我…”见猴子面色不善,我记起猴子是被如来关在这里,所以他很可能因此对西天庭的和尚怀恨在心,若我说铃铛是弥勒送的,他定要连着一起记恨我了。于是我赶忙摇头,道:“我不知道铃铛是哪儿的,也没有哪个和尚派我来加害你,是我自己想来陪你的!”
“……”猴子微微蹙眉,见我将树枝晃得厉害,他沉思片刻,好像想通了般,眼中有了笑意,道:“在西天庭,我只认识金蝉一人,是他让你来陪我的罢?”
我:“……”
第37章 三七
猴子眼中有了笑意, 道:“在西天庭, 我只认识金蝉一人, 是他让你来陪我的罢?”
我:“……”
金蝉金蝉又是金蝉!简直要气死人了!偏偏我现在说什么猴子也听不懂, 没法解释我与金蝉并无深交,只好一口闷气憋在心头, 上不去下不来,对着西天庭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之后的大半天, 猴子又说了些什么, 我却不想听了,只将身子贴在岩壁上,石头冷冰冰的,好一个透心凉。我心疑道:平素我也不是棵如此心胸狭隘的树啊,为何最近百年, 却变得斤斤计较起来?猴子爱提谁的名字就提谁的名字, 一句“金蝉”又如何, 怎么偏偏我却听不得了?
怪哉?
怪哉!
正在我打算仔细梳理一下自己的思绪,调整心态, 平和对待“猴子对金蝉颇有好感”这件事时, 四周响起极细的“沙沙”声,随之寒气席卷而来, 冰层在瞬间覆盖了整个岩壁,我与猴子…再次被冻成了冰雕。
又来…有完没完了还?我在心底狂吼,一股邪火泄了出来。
这时,一股强势的引力生生将我的灵识抽离体内, 继而卷入无尽的幽深隧道,身体似乎被撕裂继而重新组合…
有了上一次的经历,这次我没有太多意外,无非是受到“冰刑”的波及,不慎再次被卷入猴子梦中而已,我只好奇,他又做了什么梦。
片刻,黑暗深处现出一点红光,似乎到了尽头,我不断下坠,望着前方的光源处,瞳孔微微放大。又近了些,突然红光大盛,同时一股阴森的寒意迎面扑来,我本能地抬胳膊挡了一下,脚踩到实地,已经出了隧道,来到另一方空间。
我移开手,看到自己正站在一条仿若没有尽头的长街上,这似乎是一座城。
抬头尽是黑色的天空,也看不到一粒星星,整个空间全部是漆黑的,唯有路两旁店铺房屋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在闪烁着诡谲的光,非但起不到多少照明的作用,反而将整座城市都蒙上了一层阴森凄寂的色彩。
那些房屋千幢万幢,样式却是清一色的三层石楼,墙壁的颜色青白,外形全部是一扇方门上开两扇圆窗,一点儿想象力都没有,千篇一律。脚下的路也是用青石板之类的材质铺成的,但比石板更凉一些,踩上去时也不如石板光滑,疙疙瘩瘩十分硌脚。路上熙熙攘攘,行人很多,大都穿着灰色或者白色的素衣长褂,身上笼罩着团团迷雾,折射着大红灯笼映射出的红光。
店铺门前的白布做的招子在阵阵阴冷的凉风中飘飘摇摇,上面蒙着层阴森的青绿色光晕。店家开门迎客,头上绑着两个小发球的童子站在门前吆喝,卖酒的、卖茶的、置换古玩的、开裁缝店的、酒楼客栈…应有尽有,不胜枚举。
“这是哪儿?”我茫然地望着周遭诡异的景象,想找到猴子的身影。既然是他将我拖进梦里来的,想必他就在不远处,我找一找应该能看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有更夫提着灯笼,敲着锣鼓从街上走过。灯笼的外罩莹润有光,里面的灯芯火焰似蓝非蓝,带着浅浅的绿。他走的不快,但偏偏给人一种很迅速的感觉,甚至脚不沾地。
我正四处张望着寻找猴子,没注意更夫已经提着灯笼经过,一个转身,与他相撞在一起。
“嗯。”我轻呼一声,跌坐在地,手掌按在地上,摸到黏糊糊的一滩腥臭液体。我抬手借着微弱的光一看,竟是一手的血,地上铺的也不是什么青石板,而是一块块的人头骨!
“啊!”我骇得叫出声来,手撑着地往后秃噜了几步,毫不意外又摸到几块人头骨。
路边正经过的一男一女听到声音,在我身边停顿了会儿,木讷地转过身,雪白的脸上面无表情,死盯着我。
女子凉凉道:“谁家的小孩子这么皮,没事儿在大街上瞎咋呼什么,都吓坏人家的小心脏了呢。”说着,她伸手去拍胸口,才拍了一下,只听“咔嚓——”她的胳膊掉在了地上。
我:“……”
女子面不改色,将腰僵硬地弯成九十度,用另一只手把断臂捡起来,若无其事地“咔!”把胳膊接了回去,摇头道:“我昨天新定做的胳膊,没想到这么不结实,回去记得提醒我给那家店一个差评,让他们全额退…”
话没说完,她的头又在我面前“咔”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滚,到一个馄饨摊前,差点儿就滚进了冒着蓝火的灶膛。
“啊,姐姐,你的头又掉了!”后面一名和我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孩喊了声。
“还不快把我捡起来!”那头掉在地上,竟然还会说话,嘴巴张得极大,一开一合的,冒着黑红的血雾。
馄炖摊老板拿着一只用头盖骨和小腿骨做成的汤勺,一边往灶膛里添柴,一边搅弄着热锅里油轰轰的热汤。他一扬勺,舀起红白相间的浓汤,咧着白森森的獠牙,问:“想吃馄饨啊?想吃坐凳子上等着,别忘锅底下扎啊!”
我看到他勺子里像极了紫菜丝的头发丝,还有未剔干净的手指甲,险些吐了出来,“呕——”
这时,还没等我看清少年是怎么动作的,他就已经飘到灶膛前,一把将女子的头捡了起来。他一边将头放回女子脖子上,一边道:“姐,你别乱动了!五马分尸分的彻底,你的身子是我拼了好久才拼凑回去的,再动就又要散了!”
等按好了头,那姐弟俩又看了我一眼,才一脸冷漠地继续走了。
那更夫被我撞得身子一晃,灯笼扑闪了几下,眼见得要灭,他伸手扶住乱晃的灯笼,总算保住了那点微弱的火光。走出几步,见我还在地上蹲着,又折回来,伸出手过来拉我:“摔疼了吗是?”
我望着他五指残缺不全,腐肉横生的手,下意识吞了下口水,磕磕巴巴道:“这…这是哪里?”
“你是新来的吧?”他直起腰,将灯笼往前一送,灯光直扑我面门,照出他在灯笼后一张泛着绿光的阴恻恻的脸,“这是阴间,黄泉路啊…”
“黄…黄泉路?!”我喉咙发干,直盯着他手中那只用人皮糊出来的灯笼,以及灯芯上燃着的固体尸油。
“没错,就是黄泉路。”他冰凉的手抓住我的肩膀,将我从地上拉起来,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笑道:“一看你就是刚死不久的小鬼吧,瞧,肉还热乎乎软扭扭的。是哪个鬼差勾的你的魂,他也太不负责任了!为什么不拎着你走,害得你迷路了?”
“我,我不是…”我摇头。现在究竟是梦是真,我真的已经变成鬼了?我往后退了一步,站在路口巴望着,要是能见到猴子就好了。
“你要去奈何桥还是轮回路?”更夫看起来是个好心的,耐着性子问我:“别在街上站着了,省得有恶鬼欺负你是新来的。这样吧,既然负责押送你的鬼差不在,你先跟我走,等明一早天亮了,想去哪里我送你去?”说着,他就过来拉我。
“我找人…”我道,挣了一把,躲开他。
这时,从背后走来一行三人,是两名鬼差用漆黑的锁链扣住一名红衣男子的喉咙,拉扯着他玩我们这方向走。
那锁链上呼呼燃着蓝色火焰,锁扣之间缠绕着蓝紫色的雷电闪光。那男子身上的衣服,也是这黄泉路上一片青灰中唯一一抹艷色,很是惹眼。
我被吸引,忍不住靠边站站,探头去看。
更夫挡在我身前,伸出胳膊将我护住,亦新奇地看着来人,同时对我解释:“看到没,这种链子锁着的都是恶鬼,那上面的火,能将人困在地狱咧!你是要投胎的吗?如果想投胎,就要离那链子远一些,别被伤到了!后退,后退!”
我被更夫推得后退一步,红衣男子擦身过去,我听他道:“我已经习得长生之术,你们勾不得我的魂!是哪个浑货派你们来的?!”
“大圣!”我格开更夫,上前拉住猴子的衣角,此时他已经变身为人,金发红衣,与在天庭时无意。
猴子本在骂那两名鬼差,被我拉住,步子一顿,回过头来。
我心神微震,凝视着他,脑中浮现出上次入梦,他一手抱着我飞在桃林枝头。他…还记得我的模样,记得我吗?
“快走,十殿阎罗还在等着召见你呢!”鬼差推搡着猴子。
猴子偏过脸,眸中冷漠,似乎对我全无印象,跟着鬼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