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刚才还说,我要帮他养孩子。”本仙君道。猴子笑道:“可这是事实啊。”
“不对,什么叫苏轻言看起来不像是在上面,所以我们不可能?”本仙君有些懵懂。
“嗯,没什么,这不重要。”猴子忙敛起笑,一本正经道。
本仙君总觉得这句话里有古怪,一时却又想不透怪在哪里,只好作罢。不过既然人不是猴子掳走的,而他昨晚一直在后面跟着,或许能看到点儿什么。于是,本仙君问:“那你看到是什么人将修文君带走的了吗?”
本以为能从猴子这里得到些蛛丝马迹,谁知猴子却满含歉意地摇摇头,道:“抱歉,那人速度太快,我也没能看清他的样貌。而且他将气息隐藏的极好,我的火眼金睛竟也看不透他究竟是神是魔。”
“连你也分辨不出他是何人,这样事情可就比较严重了。”本仙君皱眉,道:“不行,我要回天庭亲自去找玉帝说一说,万一修文君遇害可怎么办?”
“遇害倒是不会,因为那人身上没有丝毫杀气。”猴子道:“而且,我虽未看清他的样貌,却觉得他使用的冰冷有些熟悉。”
“你也觉得在哪里见过么?”本仙君道:“我也感觉那种阴恻恻的寒意分外熟悉,好像不久前见过一般。”
猴子点头。本仙君想起点儿什么。猴子似乎也想到了,与我对视一眼,同声道:“柢山!”
“真的会是那名少年么?可他为何要掳走修文君呢?”本仙君依旧不敢轻下结论。
猴子道:“若那名少年当真是魔君戟夜的话,他会掳走苏轻言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本仙君道:“怎么,难道戟夜与修文君有仇?”
“这倒不是。”猴子笑了笑,道:“只不过魔界素来与仙界不合,几百年前又个叫做苏长修的人弃仙修魔,率领魔军几次攻打天庭,以至于近千年来魔族一直与中、西两大天庭关系势同水火。
后来苏长修虽被打入无间地狱,魔君又换了几届,但这种状况一直没能改善。直到近百年,新任魔君更是性情乖张,仗着自身法力高强便目中无人,多次滋事挑衅。莫说他昨晚掳走了仙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苏轻言,便是哪里他冲上天去将玉帝掳走,也没人会觉得稀奇。”
“啊?既然无怨无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本仙君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是以对魔族中人的做法实在不能理解。
“哧。”猴子轻蔑一笑,道:“没有为什么。用坊间常流传着戟夜的一句话来解释,便是‘小爷想掳你便掳咯,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不服来打啊’以及‘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明明打不过我,却还不得不哭着被我爆揍的惨样儿!’”
“这个……”本仙君哭笑不得:“您说的真的是一族至尊吗?我听着怎么像是个还没长大父母不多管教的野孩子?”
猴子道:“并非魔君一人如此,他们整个魔族全部都乌烟瘴气,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又神出鬼没行踪诡秘,以至于至今无人见过戟夜的真实面目,甚至连他身边常跟着的两大护法三大长老都没人见过。方才你说戟夜像是个孩子,而且我们曾在柢山见过一名魔族少年。然而却还有人称自己曾见过戟夜,说他是位黑衣银发的老者。”
“呵呵,连人家究竟是老是少都没弄清楚,怪不得玉帝每次提到魔族就头痛了,这事儿搁着我,我也头痛。”本仙君道。
“嗯。”猴子笑着应了声,道:“不说这个了,横竖跟我们没有关系。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正说着魔族的八卦,猴子突然扯别的,本仙君立时戒备起来。
“含春泉。”猴子道,向外走着,“你的法力要尽快恢复。你来十里铺,除了因为此处有你一座宅院之外,不也是为了那眼灵泉么?”
本仙君跟上,问:“你怎么知道十里铺有个含春泉的?你以前来过这里?”
“那你又如何得知此地有个含春泉,而且还有一座宅子在的?”猴子不答反问。
“君上,您和大圣要出去啊。”子童玩着弹珠,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来。
本仙君笑眯眯道:“是啊,你们现在家里自己玩,不要乱跑,乖。”
“嗯,君上放心,有我在没意外的。”子童道,回头又继续玩去了。
本仙君敛起笑,迈过台阶来到街上,道:“大概三个多月前,小仙刚飞升时来过此地。”
猴子这才道:“大概一百年前,我也来过此地。”
“嗯?”本仙君一顿,偏头看他。猴子亦回视着我,目光一片坦荡。
本仙君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猴子口中的“一百多年”应该和我一样指的是天上年历的算法,总不会是人间的一百年罢?否则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本仙君的三个月,倒与猴子的一百年对上号了。
“看我做什么?”猴子含笑道。
本仙君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大圣,我问你件事儿呗?”
“说。”猴子道,他顿了下,又道:“如今在人间,你若愿意,还是唤我长留罢。”
“……”本仙君垂眸,轻轻“嗯”了一声,道:“如今重活一世,我的样貌与前世大不相同。之前认识我的,与我交好的仙友,还有你花果山的猴儿们,他们都认不出我了。那…你是何时认出我的?”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猴子道。本仙君放松肩膀,瘪嘴道:“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才问一问。”
“嗯……”猴子想了想,道:“还记得一千年前,你被燃灯带去灵山吗?那时你被装在一个琉璃灯罩之内,我看到一棵金色的小桃树,就觉得是你。”
本仙君点点头,“是,金色的桃树不多,或许世上只有我一棵。不过,当年大道法会上我明明就在你眼前魂飞魄散了的,难为你想象力这么丰富,再看到金桃树还愿意相信它便是我。一千年前在场有不少人,大家都看到金色的小桃树了,但除了你之外,似乎没人认出我来。”
“因为只有我一直相信,你一定会回来啊。”猴子笑了,他说地极轻松,但我知道一千年的等待并不会多么轻松。
本仙君轻咬下唇,没有说话。
猴子又道:“但虽然一直相信着,仅凭同为金桃,我尚不敢完全断定是你。后来又见你飞升时的模样与以往不同,便更加…”他有一些哽咽,摇摇头,低笑一声,“那种感觉我不知怎么描述,总之…就像当年亲眼看你在我面前消失那般,仿佛自己一千年的坚持是一场梦。突然之间,梦就醒了。当时我就心想,完了,这人不是我的欢喜。怎么办?他是不是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本仙君眼眶有些发酸,于是忙将头瞥向一边,装作看路边小摊的样子,不去看他。
“不过还好我这人有些偏执,一般不撞南墙是不会回头的。”猴子故作轻松地耸耸肩,继续道:“后来我就跟了你一段时间,还问了你的名字。你说你叫欢喜,又喜欢吃桃花酥,我才有些信了。而最终确定,则是在老君的兜率宫。”
“兜率宫?”本仙君一怔,回头看他。猴子许是见我眼眶红了,微微一愣,随即弯了弯嘴角,轻轻牵住我的手,道:“是啊,为了让那老头儿同意请你参加他的开炉会,我可是费了不少口舌呢。”
本仙君涩然道:“原来是你……”
“可不是我呢。否则你以为那老头儿会邀请你这个连封神榜上都没有名字的小神仙吗?”猴子笑道:“直到你祭出般若铃,我才敢相信真的是你回来了。而之后在柢山一路,你腰上的伤或者时不时跟我别点儿小别扭,每一次,都让我越发笃信。只不过那时你总说自己不记得我,我便以为你是真的忘了。”
“我就是忘了。”本仙君道。猴子凑过来笑问:“真的?”
本仙君躲他,道:“假的。”
“呵——”猴子道:“是我笨,早该想到你只是找借口回避我而已,岂会真的忘了一切。”
本仙君道:“你是笨,而且还讨人嫌。为了保护我,被人拿无字天书诓着去西天取经。明明心里喜欢我,嘴上却说一些伤人的话。甚至和金蝉串通起来伤我的心,看我难过也不来安慰一下。你臭毛病多着呢,三千五百个!十万八千个!”
“是,我不好。”猴子捏着我的掌心,苦恼道:“可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罢?也许还有一点点好的地方。”
本仙君道:“那里好了?”
猴子神秘兮兮地勾勾手指。本仙君将耳朵凑过去一些。猴子飞快地在我耳垂啄了一下,低声道:“你爱我,巧了,我也爱你呀。”
“……”本仙君老脸一红,一把按在他脸上,将他五官都挤变了形,骂道:“不要脸!太不要脸了!您哪只眼睛听到我说爱你了!我可从来没说过这种不知羞的话!”
“用眼睛听吗,厉害了。”猴子哈哈笑。本仙君甩开他的手,负着一点点因为恼羞成怒而产生的微不足道的气,兀自往前走了。猴子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始终隔着一步之遥。不用回头,本仙君也知此刻他是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