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这样想法的人, 是没有自己“死后”的记忆的。
也就是说,在他们的印象之中,自己并没有经历过死亡。
既然如此, 那么又怎能分得清孰对孰错呢?
他在博物馆里, 看到了一些过去的人类记载下的文字。
由于自己也在那个时代生活过, 他至今仍可以轻松地阅读那些对于当今的人类来说相当晦涩难懂的字句。
其实, 目前对那段历史和文献的最高解读,都不及他的三言两语来得有效。
但是, 神明是不会随意插手人类的研究的。
人类的道路, 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去走。
即使是在千百年前就已经有了研究成果的东西, 在历史的变迁中也可能丢失那些前人的智慧。
因此, 后世的人们就开始钻研起了先辈们究竟在研究什么,如此循环往复。
这是人类独有的做法, 是神明不会去做但也稍表示理解的。
同一个人的记忆都会有缺失磨损,更别说了断了代的研究。
有一些文化和技术在人类的口中已经“失传”了。
而邪神偶尔能回忆起它们兴盛的时候。
潜淆逛博物馆的时候, 并不觉得自己仅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待这些藏品。
毕竟那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一段时光。
看到了一些确实有效的法器之后, 他大概能感知到所谓的“天上”是何种存在了。
在这种事上, 人类的通灵者其实比他更能够帮助信徒达成那个祈愿。
但是,他还是希望能以自己的力量达成信徒的心愿。
他是受了对方不少供奉的神明, 该付出的努力绝对是要付出的。
没有付出就有回报,这种不劳而获的事会令他心不安。
只是单纯想要供奉他却不求回报的信徒也就罢了, 可那名信徒是召唤他当面许愿的。
他总不能放着不管, 或是将这些任务交付给值得信赖的其他信徒。
自己的信徒中虽说也有通灵者,不过上次打官司的事已经麻烦信徒许多了, 近期靠自己比较好。
毕竟,年底将至,一年一度的神明考核又要开始了。
若是被神约法庭发现,他在以信徒的力量去解决另一信徒的祈愿,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信徒也有可能受到牵连。
主要就是担心信徒,反正他被封印早就是习惯成自然了,再多被封印几次也无妨。
神约法庭的封印也就那样,只是比人类的做法稍稍疼上那么一些,完全能抗。
他决定再去一次查找亡灵法师资料时去过的图书馆,那里或许也有着相关的记载。
邪神在博物馆里通过藏品建立起了与“天上”的浅淡联系,但是要让让信徒和伴侣见上一面,这种程度是远远不够的。
没事,他本来也没想过可以一次成功,今天的收获已经够多的了。
回去之后,试试看能不能再加强联系吧。
“邪神大人,我真的还可以再见亡夫一面吗?”信徒老泪纵横。
潜淆看着对方流下的浑浊泪水,用神力取来了十几步外的一包面巾纸递给她。
为能够与谁见面而流泪吗……他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信徒的大多数情感,都是他没有体会过的。
可是,这便是自己和他们的不同之处啊。
没有必要一定要去与谁感同身受,也没有必须与谁共情的规定。
虽然他是作为邪神存在于世间的,但是他也是作为他自己活在这个世上的。
独立的个体,独特的灵魂。
这是他,他也希望是他们。
有时候,就算知晓信徒对自己抱有警惕,也是不能说出口的。
那是那名信徒作为“那个人”的特性,没什么好指责的。
有些人,就是不会完全信任谁的类型,要尊重这一点才对。
不被信任,但是被信仰。
人类是挺奇怪的,不过这一点并不令他生厌。
继续保持下去吧,活出自我。
他看着信徒的目光柔和中待着支持与鼓舞,是对方一时分辨不清的情绪。
神明想起,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将那个法子说出来。
“只能见到对方,不能面对面交流,不能接触,不能暴露你能看见对方这件事——你可以做到吗?”邪神经过彻夜钻研之后,得出了以上的注意事项。
这可是凝聚了前人血与泪的教训才得来的,很是珍贵。
他不觉得将这些直接告诉信徒有什么不妥,其实他可以说得再玄乎一些,让对方只按照他的指示行动。
但,想到信徒与爱人天人永隔本就痛苦万分,还是最大限度上给予其自由“见面”的机会吧。
这算是心软吗?
当神明,最忌讳心软。
可是,在他面对信徒的时候,总是无法狠下心来。
是啊,他的心在信徒前或许会自动软化。
“多谢您,邪神大人!”年迈的信徒用已经不太灵便的身躯向神明鞠了个躬。
这是感谢的表示,亦是歉意的表达。
信徒心里清楚,自己之前凭自身的生命威胁了神明,神明还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完全足够了。
不能奢求太多啊,无论是对神明,还是对命运。
是命运要带走和自己相伴了几十年的人吧,大半生的相处中,那家伙好像都已经成为了自己灵魂的一部分。
现在他走了,感觉心像是缺了一块,灵魂也拼凑不齐了。
再见一面。
只要再见一面就好了。
从今往后,自己应该能够做到一个人好好生活了吧。
会好的,会好的吧……
邪神看了一眼无声落泪的信徒,在心中叹息。
虽然他没有亲身经历过爱情,但还是懂得一些其中道理的。
不能白替爱神收那么多次尾。
除了信仰值这种物质回报,还是要有一些另外的收获才不会觉得亏。
甚至可以称得上“赚到了”。
即便只是鸡汤式的自我安慰,可仍是有一些作用的。
起码能让自己的心情好受些。
“具体的方法是不能外传的,你暂时先闭上眼,等我说‘睁眼’时,你就可以看到对方了。”潜淆告知信徒这一点,见其表示接受并闭眼后,便开始布置了。
这些法器和消耗品都是人间难得且神界更少见的,要小心着些用。
有没有重来的机会,他尚且不知。
有的通灵者,一生只能做到一次“通天”。
在那一次的实操中,他们可以开辟一条通往“天上”的天阶。
作为非专业者,邪神是做不到这样的。
以他速成的水平,能够映出信徒伴侣的实时影像就是极限了。
不过,做到那样大概也足够了。
好在信徒没有为难他,不是提出了一些“想要和亡夫再续前缘”之类的话。
那样的话,他是真做不到了。
做不成的事,就是做不成,神明是不能夸大自己能力、欺瞒信徒的。
他觉得这是一条有道理的神约,神约法庭里偶尔也有清醒正常的神明。
“睁眼。”邪神看着法阵中浮现出的影像,及时呼唤了信徒。
信徒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思念多日的丈夫。
明明,遗体才刚搬离家中,但却觉得自己和对方相隔了有一个世纪之久。
“你过的,还好吗?”看着昔日只能靠轮椅行动的丈夫,在“天上”健步如飞,她不禁再次淌下了泪水。
应该是好的吧。
那里可是象征着死后幸福的“天上”啊。
她见到了面带微笑的丈夫,那个在将近十年内都饱受病痛折磨的丈夫,竟还能够笑得如此舒心。
太好了,无论是对到了“天上”的他来说,还是对能看到这一幕的她而言,都太好了。
“邪神大人,谢谢您。”看到影像渐渐消散,她的留恋似乎也被带走了。
被随风带去“天上”了。
“这没什么,”潜淆收起那些租借来的法器,“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他是受信徒供奉的神明,帮助信徒实现愿望是本职工作。
见到一面,就满足了吗?
见过了太多抱有执念的人和神之后,这样纯粹的“爱”,倒是显得稀有了。
逝者已去,生者却还要继续在“这世间”行走下去。
那他呢?
不知那一日会面临“消亡”危机的神明,有该怎样前行下去呢?
信徒不会告诉他这个答案。
这种问题的答案,果然只能自己去寻找啊。
可能也不用找,走下去的地方就是路,接着走下去就行了。
或许在另一双眼中,那完全算不得路。
但是,只有行走者,才清楚那是什么。
沿着大家口中的“正途”走也好,踏上“歪路”也好,总之都是一步又一步中做出的选择。
那是行走者也许都察觉不到的选择。
一步又一步,邪神并不是被信徒推着走的。
他身后曾走的路上,有着数不清的人类和神明,甚至还有少许恶魔和精怪。
那些不是走在这条路上的他们、祂们和祂们,并非他选择脚下路的原因。
下一步该如何走,只有他自己懂。
潜淆明知被白雾笼罩的前方是未知的道路,仍化作黑雾飘行而去。
今天的邪神,也在前进。
潜淆觉得最近自己回神界时, 有些同事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对了。
好像嘲讽的意味少了点儿,竟是有几分正视他了。
社恐本不想去关注祂神对自己的关注,但是那些目光是难以避开的, 而且感觉也十分明显。
奇怪,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甚至有神明来向他请教有关文创产品的制作和售卖问题,见对方态度诚恳不像是假借此事讽刺他, 也就指点了几句。
今天和神明交流的份额算是用完了, 他想要待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当然也就用不着社交。
这此神约法庭不知又在想什么, 说要众神在神界的各自神殿中完成一幅自画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幼儿园的人类小孩布置作业。
他就不明白了, 神殿里的历代神像要多少有多少, 他的画像可谓是风格各异, 完全不差那一张自己画的。
而且, 邪神并不是很擅长作画。
以前有一回团建,他被不知哪个手气差的家伙抽中, 上去玩了一轮的“你画我猜”。
这哪里是玩啊,就是在折磨他。
看着上一尊神明寥寥几笔便勾勒出神韵的百鸟朝凤图, 他只觉得手抖。
在团建中不能随意使用神力, 只能靠自己的技艺去画了。
哦, 他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于是,等到他的画传下去时, 下一尊神明就傻眼了。
这是什么?
这句话是不可能当场问出来的,也只好跟着往自己理解中的方向画。
于是乎, 待到画传递到最后负责猜的同事时, 那幅画已经和原本的题目相差甚远了。
“呃,这是……”那尊神明不确定地说, “流星雨?很像是陨石坠落的样子啊,而且近大远小什么的也挺符合的,就是这一团团的黑疙瘩……的确是陨石吧?”
祂说着说着,连自己都信了:“背景是天倒是可以看出来,天上有这么些东西,非常符合我猜测中的画面——估计是差不离了。”
有自信是好事,但是对队友抱有盲目的信心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此神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中间传递者的画工。
现在呈现在祂面前的这一幅,已经是经过了最后一尊负责画的神明补救过的了,可还是和前几尊神明的画面有差距。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仅是邪神,在这个队伍中,对绘画一窍不通的神明还有好几尊。
人类从小便学习美术,在绘画方面不仍是各有长短吗?
这也怪不得这些神明们,纯粹是团建游戏选择时就打算坑祂们这么一下罢了。
潜淆在那次团建中,更加坚定了自己不愿参与团建的想法。
回到现在,他还要纠结该如何解决这回的画。
自画像吗?
他对自己的外貌有了几分不确定。
自己是长什么模样来着?
他看向了神殿中悬挂的数幅神像。
这只是殿中神像的冰山一角,但也够做参考了。
经常有信徒夸赞他的样貌好,也有看不惯他的人说他只有一张脸能看。
那么,这是一副好画的容貌吗?
他不太确定,于是只是先摆好了神约法庭统一发放的画材,坐在桌前开始构思。
自画像,大概是有他在里面就可以了,画面中不用添加太多的元素。
当然,他也不会画,只能应付一下神约法庭那边。
不过,万一那边将画像展示给人间,而他是神明中画得最差的那一尊,他的信徒或许会觉得脸上无光。
那样就不好了,不能让信徒跟着自己丢人。
他自己画不好是自己的问题,但是信徒要是被牵连,他绝对是会自责的。
那就尽量画好一些吧。
大家拿到的画材都一样,那样能够和祂神拉开差距的方式就少了。
其实这并非对他有利的一点,用同样的材料才更能看出差距。
邪神先用铅笔画了一个草稿。
他无法做到几笔就勾好自己的轮廓,只能一点点地去描绘。
明明只是草稿而已,可他已经倾注了一百分的专注。
用心画好的画,即便成品不怎么样,也是问心无愧了。
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就够了,不要太摆。
如果就是他的“任务”那自然是能摆则摆。
不过事关信徒时,他就要下功夫了。
打完草稿之后,虽然看起来称不上“好看”,但是可以说是草稿本就是潦草的。
通常而言,绘画都是在之后的步骤见真章。
潜淆参考了一副半身神像的构图,画中的他面上带着几丝悲悯,眼帘下垂,像是正在俯瞰人间。
眼睛这边要改一下,信徒这样画他不觉得有什么,但是要是自画像里是这样的神态,他认为会显得将自己摆在了高位上。
应该再平等一些,目视前方便好。
即使有了想法,他也不太懂得该如何画出来。
总之,先照着神像上常见的画法画吧,临摹应该还是能做得到的。
勾线他不会,于是打算直接上色。
神约法庭给的画材中,负责色彩的是幼儿园常见的油画棒和水彩笔。
果然,就是在学幼儿园吧。
他看了一下二十四色的油画棒和十二色的水彩笔,思考着这玩意儿该怎么用。
几年前有一名信徒曾经向他祈愿,愿望的内容是想要神明帮助自己完成孩子的幼儿园作业。
那份作业比较奇怪,是要数一千克米。
一千克,不是一千颗。
两斤的米,都不知道够那孩子吃几顿饭了,不明白那园里的老师是怎么想的。
邪神想了想,表示称个十克再数,最后算一百倍就行了,取个大概应该没什么问题。
谁知那信徒却说,老师要求要一颗一颗去数,到时候在园里是要随机抽一个小朋友数的米复核的。
神明沉默了。
就算是人类童话中某个总是待在灶台旁边的小姑娘,都没遇到过怎么离谱的要求吧?
这么一看,只是挑拣一番,倒还是个清闲差事了,左不过可以交给动物朋友们。
行吧,他帮助信徒和对方的孩子完成那一不合常理的作业。
现在的幼儿园作业,多少是在为难家长。
甚至为难到了需要请求神明的地步。
看来,能在幼儿园里画画,已经比做不明所以的“数学题”好太多了。
这么一想,潜淆拿起了离手最近的一支油画棒,上起了色。
那支是放在盒子边缘的黑色,刚好与他的发色相同。
头发,全部涂上就可以了吧?
他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画像,好像信徒们并不是那样画的。
神像需要画出什么高光吗?
没有绘画用的高光笔,但是白色的油画棒还是有的。
他尝试着在涂好的一片黑上加了一笔白。
白色油画棒的一角就这样被染成了黑色。
效果似乎不是很好,那就不这样画了。
他放回两支油画棒,又换了一支水彩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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