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不太懂人类的行为和心理, 只能顺着信徒应了声。
人类的婚礼, 他以前参加过,而且还不止一场。
有一些信徒的愿望, 就是想请自己信奉的神明为自己证婚,他们认为这是无上的荣耀与祝福。
换作的旁的某一尊神,或许压根不会理会这种祈愿。
祂们觉得,身为神明,去参加人类的婚礼,实在是有失神明之威严。
况且,有一些地区的结婚仪式,是要拜天地、父母等位尊者的,祂们要是去了,那对新人拜是不拜?
若是拜了,似乎与常规不符。若是不拜,又显不出他们对神明的敬意了。
与礼数而言,这就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了,于是祂们不打算掺和。
可邪神是将信徒的心理感受放在第一位的,自己是尊信徒众多的神明,每天拜他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那一个两个的。
他不仅参加过婚礼,甚至充当过司仪。
不过直到彩排还不是这样决定的,只是在当天的最后一次彩排时,司仪突然发病且无人顶替,他便担起了这一要职。
“邪神大人,您看蛋糕上用的奶油,是直接涂抹上去就好,还是要做个造型啊?”信徒作出一副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潜淆瞥了一眼对方摆在料理台上的裱花嘴,说出了对方的真实想法:“裱些花吧,有点儿奶油花更适合表白的氛围。”
他简直是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写着这句话的提词器,要是光叫他自己想,绝对是说不出这种话的。
这名信徒的引导意味很浓,使他不用通过神力探知对方内心都能明白其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这人又一副全凭他说了算的样子,实在是令神不解。
算了,反正人类就是这么复杂的存在,他也应该习惯了。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话是“你确定蛋糕的程度是能上奶油的吗”这样的方向,句子的形式可能不会这么直白,但是核心肯定是这句。
不过,看到信徒的那双提词器般的眼睛后,他就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给替换了。
还是不忍心打击信徒啊。
他可能是待信徒太好了,才会纵容信徒到会有祈愿让他以身试毒的程度。
罢了,总归是自己的信徒,而且眼前这位又是坚持了五年定期供奉的虔诚者,依着对方的心意一点儿也无妨。
时间一到,打开烤箱时仍是飘出黑烟滚滚。
这次的失败品,他是绝不会去尝的。
见邪神大人如此抗拒自己的“作品”,信徒不好强求对方吃下满载自己爱意的蛋糕,只好重新下单了材料。
半成品的组装……大概是有手就行的吧?
可是,当信徒发觉单是打发淡奶油这一环自己就不太能上手了。
反观邪神大人,单手打发出了蓬松柔软的奶油,正将香气四溢的奶油装进裱花袋里。
呜,自己可真是笨手笨脚啊,果然是离了邪神大人就做不好这件事的。
当初选择召唤神明,真是明智呐。
潜淆看着信徒半天弄不清楚明明很轻易的步骤,便决定自己上阵。
制作甜品吗?
他是不下厨的,但是这种跟简易的手工没什么差别的事估计是做得来的。
只要顺着一个方向搅拌就可以了吧?
看着液体状的淡奶油逐渐变成可以立住的样子,他知道这大概是成了。
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名信徒也许是真的不适合下厨。
“邪神大人,谢谢您,要不是有您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信徒点了一小块奶油,尝了尝,“和店里的好像啊……”
是啊,商店里的奶油又不是都是用现挤的鲜牛奶做成的,可能同为这种半成品。
“接下来的组装,可以自己完成吗?”邪神看着自己的信徒,不打算再继续帮下去。
这毕竟是对方的告白礼物,还是不要插手太多为妙。
“我能做好的!”信徒三下五除二切好了所有要用上的水果,甚至还摆出了一个颇具艺术感的果盘。
“邪神大人,用不上这么多水果的,您要不先吃一些?”信徒双手奉上果盘,面带笑容献给神明。
邪神自然收过许多果盘,但是在现场看着供奉者制作果盘还是头一遭。
这刀不是用得很好吗?
即便是远庖厨的他,也看出了这刀工不仅好,而且巧。
不善厨艺的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吗?
他并没有深究,毕竟对方可能只是不太会烘焙西点,冷盘高手不会用烤箱也是可以理解的。
邪神暂且将信徒的种种特征划到了“正常”的一块。
现在的要紧事,还是做出那份包含信徒心意的甜品。
根据对方的说法,被表白者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如果表白不成,那份礼物也能顺势成为“生日礼物”。
这般做了两手准备的做法,潜淆并不排斥。
总归是一份心意,以什么身份收、以何种借口送,都是当事人的选择了,与他无关。
他只要做到对方做成的那一步就行,剩下的就看信徒的造化了。
“邪神大人,您看这样行不行?”潜淆没有吃果盘,他本来就要试吃一份成品,再吃一份果盘材料可能就不够了。
信徒可是说过要为了展现出“真材实料”,用奶油和各色水果将千层蛋糕塞得满满的。
这一回,他接过了信徒奉上的盘子。
盘中的蛋糕看起来中规中矩,不过馅料显得格外的多。
这就是对方想要的效果吧。
他打量了一番蛋糕,确定这无毒无害之后,用小巧的蛋糕叉分出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绵软香甜,清新自然,是一块十分可口的水果千层。
这样的蛋糕,不必那些烤出来的“炭”好上太多了?
“做得很好,”邪神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信徒大概愿意听的,“你的心上人应该会喜欢。”
水果的甜味在其中恰到好处,并不会显得蛋糕过分甜腻。
鲜切水果独有的清新感削弱了奶油的黏腻感,是极佳的搭配。
要是一开始就有这种水平,这名信徒估计就不会召唤他祈愿了。
“太好了!”信徒的欣喜之情肉眼可见地浮现在了脸上,“多亏了邪神大人的相助!要不是您,我都不会发觉水果千层是多么好的点子!”
潜淆听得出这些话并非客套,而是出于对方真心。
他也希望信徒们都能幸福啊,如果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幸福的话,他很乐意助力信徒的爱情。
只是,他做不出爱神那么激进极端的事。
强行修改一个人的心意和记忆,怎么看都是一件可怕的事。
神约法庭也告诫了爱神几次,不过那家伙仍是我行我素。
离开信徒家之后,邪神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他不下厨,家中自是没有什么厨具,更不会有烤箱。
神明看了眼供品中的包装蛋糕,一时不是很想吃这种。
他思考了一会儿,不喜出门购物的社恐,选择了点外卖。
在备注好“不要打电话和敲门\按门铃,直接放门口”后,他开始期待自己点的那份蜂蜜蛋糕。
要知道,蜂窝煤蛋糕绝对不是真正的煤炭样。
起码质感不是那样的。
他没有当面伤害信徒,但是需要治愈一下自己。
差点儿吃下黑暗料理的神明,实在太不容易了。
这也是信徒的供奉需要经过邪神殿的检查的一大原因,有一些信徒总想往里面放一些自己做的“小点心”,却未考虑自己的厨艺究竟如何。
在他们的心目中,神明是吃不死的。
那就可以随便吃了吗?
潜淆看到外卖骑手发来的消息,去门口取了餐。
挂在门把上的蛋糕有着可爱的外包装,在确认送达之后,他打开了这份堪称礼盒的蛋糕盒。
嗯,蛋糕没有看到,挑战书倒是有一封。
不用看落款,他都能划定一个大致的范围。
今天的邪神,也受到了挑衅。
潜淆倒不是很在乎到底是谁又向他下了战书, 他只关心那块蛋糕究竟去哪儿了。
对他下战书这种事倒也无所谓,但是拿了甚至是吃了他的蛋糕就不一样了。
他是一份信仰值恨不得掰两半儿花的神明,毕竟信仰值既可以转化为神力, 又可以兑换成人类的货币,能用的地方多了。
现在,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购买的蛋糕却不翼而飞, 这换作是谁都会不开心的吧。
不过, 那下战书的家伙估计是没有事先想到他会点外卖的, 是巧合的概率更大一些。
能够随机应变将战书放进蛋糕盒里这一点, 确实是有几分功夫的。
若是单独留下一封挑战书,他压根就不会去理会, 直接扔进可回收垃圾箱便是了。
而眼下的情况, 应该是对方的临场发挥造成的。
邪神没打算去查看挑战书的内容, 无非是先骂或捧上他一番, 然后在阐述一下自身的现状,接着提出挑战的理由, 最后表明期待与他一战之类的套话。
这种路数的战书,他要是都收了, 那一次能卖出不少的废品钱。
算了, 虽说他的信徒并无多少富贵的, 但一尊上古大神要是沦落到要靠攒战书卖废品贴补家用,那绝对会让信徒担忧的, 他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而且,像是这种指向性明确的战书, 还是不要流露出去比较好。
万一有人在废品收购站发现了某某某对邪神下的战书, 再将其传播出去,这对某某某和他都不好。
因此, 邪神才不会做出这样对双方都不利的事,表面上卖废品所得的钱的确是一笔收入没错,但是为小利舍大利,显然不是明智之选。
还是烧了最省事。
黑色的火舌一点点将挑战书舔食殆尽,连一丁点儿余灰都没有留下。
潜淆对这个结果很满意,下战书的家伙不一定是真心想跟他“对战”的,大多是为了展示一个“态度”和自己的“决心”。
人类的无聊程度是神明难以想象的,在他还不是那么习惯被下战书的时候,也会去深究其间原委。
然后就会发现,人类下战书的出发点是那么千奇百怪,像是真心话大冒险都算是常规项了。
是的,人类醉意上头时,甚至会将神明划入自己娱乐的范畴,将“挑战神明”这一本是十分唬人的名头安在大冒险的选项上。
这样的事遇到的多了之后,邪神便不以为意了。
他们写归写、送归送,即使到了他手上,他也可以选择不看。
就这样,邪神不知收了多少封人类或一时激动、或被人怂恿所下的战书,却一封也没有回应过。
这也就是对人类如此了,要是换一个对象嘛——那就不是这么简单的结局了。
曾经亦有不少神明向他下战帖,不过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邪神要不就是不打,要么就是在短短几息间解决对手,实在是没有什么“战”的空间。
别说是当今神界了,古往今来,也没有几尊神明的实际战斗力能够打包票在他之上。
他平时被认作是没脾气,其实只是社恐不爱搭理祂们。
会向他下战帖的神明,多半是些自视甚高的新神和想要拼搏出头的小神。
前者是刚经历封神,认为自己天赋极佳、气运超绝,是天地间难得的天纵奇才,便自以为是了些。
概况一下,就是还未体会过神界现实的毒打,仍处于人类对“神仙日子”的美好畅想中。
后者则是为神数载却从未有过拿得出手的功绩,信徒的数量也是刚好卡在神界编制底线上方的不尴不尬。
简单来说,就是想要通过“越级挑战”,来为自己增添几分可供宣传的点,起码要让人类对自己有个印象吧。
总而言之,神明向潜淆下战帖的目的就不及大部分同有此举的人类来得“单纯”了,大多是都仅是为了自身利益而已。
有些向他下挑战书的人类,却是真有那么几分血性和坚守他们心中的所谓“替天行道”的意思。
不过有一点他不是很理解。
那些人类说,世间有邪神存在,定是“天道”一时糊涂,他们要替天清理门户什么的。
邪神本尊表示,他真不明白何为“天道”,也没有和对方熟到可以算在其门下的地步。
而且,似乎不知有人类会说这种奇怪的话,有一些同事也会念叨着“天道”什么的。
这令他觉得自己像是尊走错片场的神,怎么他和那些家伙的信息差会如此严重?
潜淆在楼道了找了一圈,差点儿碰上回家的邻居,幸好及时避开了。
呼,好险。
对于社恐来说,在楼梯间遇到邻居,可谓是尴尬场景中的经典。
这栋公寓楼里住着的大部分都是不在意世上有哪些神明的人,他们按部就班地生活,从没思考过什么是“信仰”。
如此正合邪神的意,他在此处购置房产,也是想到了这一有利之处。
毕竟,无论是和自己的信徒还是祂神的信徒走得太近都不好,而住得太近,则是被当作了证据都无从辩驳的“走得太近”。
是,邻居间走动确实正常,但也要那邻居和自己都不是社恐的情况下才成立吧?
要不然,原本其乐融融的增进邻里感情之举,只会变得尴尬万分。
比如,潜淆这时就为了躲避邻居的寒暄而隐身。
这等术法他极少使用:一来是神力的消耗随隐身的时长呈阶梯状递增,花销颇高;二来是在普通人眼前隐身非神明应为之事,要是被那尊同僚举报就不妙了。
好在等邻居走过去并用不了多少时间,以上风险应该约等于零。
待到邻居走后,邪神将整个楼梯间地毯式搜索了一番,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该不会被下战书的“挑战者”拿去加餐了吧?
一想到自己的蛋糕很可能再也无法找回,他就有了一丝失望。
以他的能力,实际上找到下战书的人并不难,找到偷了蛋糕的家伙更是易如反掌。
但是,他还不至于为了一块免费送费的蛋糕对人类做出什么,找到了便是幸事一桩,找不到人却无了物也是无从下手,不如干脆就不再找了。
再点一块的话……
罢了,这么一折腾,也不是那么馋蛋糕了。
不那么想吃蛋糕的邪神,回到家中,捧起游戏机,打开了一款制作蛋糕的游戏。
嗯,只是不吃,没说不可以念着。
他认认真真挑选了半天的蛋糕啊,这就没了,他连它的面都没有见上一回啊。
没过多时,他收到了一个神秘的包裹。
刚烧掉了混入蛋糕盒中的挑战书,就又来了这个?
潜淆看着并无邪神殿标志的快递包装,在脑中回忆是哪一步暴露了他第二个家的地址。
想了一圈下来,似乎没什么渠道,又好像什么渠道都有。
虽说当代信息透明,但是连神明的住址都能几次三番地被人类找到,这也太没意思了。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包裹,不沉,但是里面没有空箱子装小玩意儿的晃动声。
说实话这个包裹也不算大,但是和前面的刀与蛋糕盒相比,就是个“庞然巨物”了。
邪神在收信徒的供品时,是不会将这一份供品和上一份供品做出什么评价和对比的,或许在旁观者眼中其中一份以完全的优势胜过了另一份,他也会对虔诚的信徒一视同仁。
他不认为神明收供奉是什么贪财的表现,更不觉得这会和“贪污受贿”挂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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