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一起吃顿午饭怎么样?”
戚晚星本想拒绝,又因为对诺尔的那点愧疚感,便决定请诺尔吃顿午饭。
诺尔没跟戚晚星争,只说他挑地点。
戚晚星点头,跟着诺尔往楼下走,这个时间电梯很难挤,不如走楼梯快一些。
出了校门后,戚晚星有点紧张,他盘算了一下自己剩下的那点钱,很怕诺尔带他去一个消费不起的地方。
好在诺尔似乎没什么讲究,领着戚晚星钻进胡同,一连拐了好几个弯,还时不时翻看手机,最后停在一家炒菜馆前。
戚晚星看到这家炒菜馆,心里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家炒菜馆,菜量大又便宜,味道也不错,附近大学的学生常来这里吃饭。
只是他有些奇怪,诺尔刚才领他拐弯的时候,路过这家菜馆好几次都没有进来。
诺尔看着菜馆的牌子,又看了看手机,来回对照几次后松了口气,转头冲戚晚星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终于找到了,我们进去吧。”
戚晚星觉得有点好笑,问道:
“你也不熟悉吗?”
诺尔大大方方地承认:
“是啊,我是听别人说这里好吃,但是没有来过。”
戚晚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跟着诺尔进去。
菜馆里面是很普通的布局,有两个小包间,外面是椅背很高的座位隔开的小空间,两个长椅相对就是一个空间。
诺尔领着戚晚星坐到最里面,戚晚星的位置背对着门。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过来,戚晚星想着诺尔是外国人,他来点菜,没想到诺尔一把抢过菜单,包揽了点菜的活计。
他眯着眼睛仔细看菜单上密密麻麻的字,面上露出如临大敌的神情。
戚晚星好笑道:
“我来点吧。”
诺尔直摇头:
“不用,我来我来,我约你吃饭的,菜当然我来选!”
戚晚星没再跟诺尔争,看着他慢吞吞地研究菜单。
服务员是附近大学过来勤工俭学的学生,诺尔长得帅气,戚晚星又清秀漂亮,她乐得在这里磨蹭时间。
戚晚星身后的店门突然被推开,门口的风铃“叮叮当当”地响。
戚晚星下意识地想回头看,诺尔突然惊呼一声:
“啊!”
戚晚星看向诺尔,没再回头:
“怎么了?”
诺尔摇摇头,指着菜单上的某个字说:
“这个字我认识!是蛋!对不对?”
戚晚星看了一眼,夸了他一句:
“是蛋,你好厉害。”
诺尔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目光却不动声色地看向戚晚星身后。
在戚晚星身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走来,坐在了戚晚星背后的座位。
服务员看到,刚要出声,那人修长食指抵在唇边,做出噤声的动作,服务员脸色古怪,但也没再出声。
进来的人正是舒柏沉,他坐在戚晚星的身后,和戚晚星只隔着一个高高的椅背。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两个人隔着椅背沐浴在同一片光芒里。
舒柏沉拿起菜单,又拿出手机,诺尔也拿出了手机。
紧接着一条条写着菜名的短信发到了诺尔的手机里,诺尔一边翻看短信,一边对戚晚星说:
“我问问什么菜好吃!”
戚晚星没有怀疑,看着诺尔照着手机念出一个个菜名。
“嗯……辣子鸡丁、锅包肉、水煮肉片……再加一个清炒时蔬,主食就要米饭吧,饮料要酸梅汁。”诺尔念得磕磕巴巴,但好歹顺利点完菜。
戚晚星听着一个个菜名,有些惊讶。
诺尔见此,问道:
“怎么了?”
戚晚星摇摇头:“没……”
他只是惊讶诺尔点的菜恰好都是他喜欢吃的,就连酸梅汁都是他喜欢喝的,但又想这应该是巧合,诺尔怎么会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菜。
菜上得很快,盘子特别大,菜量很足。
两盘红彤彤的辣菜摆在桌子上,辛辣味十足,诺尔被熏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戚晚星问:
“你不能吃辣吗?”
诺尔赶紧摇头:
“没有,我只是不太适应!”
诺尔说着拿起筷子,两根筷子在他手里像两条不受控制的断腿,他艰难地夹起一块鸡丁塞进嘴里,好看的俊脸立刻扭曲起来。
他猛地吐出嘴里的鸡丁,大口大口灌酸梅汁。
戚晚星满脸狐疑,诺尔立刻说:
“好吧,我承认,我不太能吃辣。”
戚晚星把锅包肉往诺尔那边推了推:
“那你试试这个,这个是酸甜的,很好吃。”
诺尔夹了一块,塞进嘴里,立刻满脸惊喜:
“好吃!”
戚晚星笑起来,这才低头吃饭。
他很饿,桌上又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诺尔既然不能吃辣,那两盘辣菜几乎进了他的肚子,他吃得欢快,嘴巴被辣得红红的,有些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不少,看着没那么不健康了。
诺尔见戚晚星吃得开心,悄悄呼出口气。
他抬头,见戚晚星身后坐着的舒柏沉正微微侧头,听着这边的动静。
戚晚星吃得快了,唇角沾上辣油,他抬头找纸巾:
“这里没纸吗?”
他正要喊服务员,身后突然递过来一包纸。
戚晚星一愣,回头看去,只看到一个后脑勺,他接过纸,说道:
“谢谢。”
身后的人什么都没说,戚晚星也没在意。
戚晚星吃得开心又专注,他自小家里穷,活着就很难了,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一点肉,所以他很喜欢吃肉。
他也不挑食,做得好吃的肉都喜欢,只是更偏爱辣菜。
小学的时候,学校早上会卖包子,五毛钱一个,比外面卖得便宜一点,肉馅和菜馅同样价格,戚晚星要卖好多的纸壳才能攒够五毛钱。
第一节课下课,一群小孩子挨挨挤挤地站在包子摊前,小手里或是放着几枚硬币或是抓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大声喊着要什么馅的包子。
戚晚星想吃肉,他就想要,可他又不敢。
他的同学都要素包子,他们说肉又腻又腥,他们都吃腻了,只有嘴馋的人才会吃。
戚晚星挤在一群小孩子里,自尊心左右摇摆,最后跟着其他小孩子一起选择了菜包子。
菜包子是包菜馅的,一点肉都没有,馅料松散,其实不难吃,可戚晚星吃得心里难过,他坐在一群小孩子旁边,低头看着素包子,心里发誓下次一定要买。
可他一个学期也没几次机会能够买包子,捡纸壳的人那么多,他有时候抢一个纸壳还要被那些时常来捡纸壳的老头子踢几脚。
后来,戚晚星终于鼓起勇气买了一个,他捧着五个一毛硬币,在老板看过来的时候,大声说:
“我要一个!”
挨挨挤挤的小孩子们依旧喧闹,好像没人关注他买的是什么馅的包子。
是圆形的,菜包子是饺子形状的,他捧着圆圆的包子,坐在台阶上狼吞虎咽,几个捏着饺子形状菜包子的小孩子路过他,笑嘻嘻地说:
“戚晚星嘴馋,戚晚星爱吃肉,你们看啊,他手上沾的都是油!恶心死了!”
那之后,戚晚星被班级里的小孩子们孤立了。
就因为他爱吃,爱吃那些在别的小孩子口中油腻又腥气的,那是嘴馋的小孩子才爱吃的,他们爸爸妈妈逼着他们吃,他们都不稀罕吃。
那些小孩子总是扬起天真可爱的笑脸,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跟在戚晚星身后笑着闹着,编起稚气的歌谣嘲笑他:
“戚晚星爱吃肉!戚晚星嘴巴馋!大腥又臭,只有戚晚星才吃!”
这歌谣最终被戚晚星拎着酒瓶子在校门口晃荡的父亲戚海门听到,戚海门睁着一双醉得猩红的眼睛,拽着戚晚星戴得整齐板正的红领巾,将他的小身板踢得像风中摇曳的帆。
戚海门的嘴巴里满是酒臭味,他当着其他小孩子和家长的面怒吼:
“王八犊子,你哪里来的钱吃!你偷我钱了是不是!你偷我钱了!”
戚晚星紧紧抓着红领巾的前面,小小的脸蛋被红领巾勒得通红,他看着那些乖巧站在家长旁边的小孩子,他们干净可爱,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比起身上的疼,戚晚星觉得心里更难受,他那时不懂什么是自尊心,只觉得一颗心火烧火燎,像是不停被扯碎了又粘在一起。
舒柏沉在戚晚星吃到一半时离开,诺尔慢悠悠地喝着酸梅汁,发现戚晚星吃着吃着竟有些狼吞虎咽。
他面色带着点狠,像是护食的小狼崽子一般拼命往嘴里塞。
诺尔迟疑了一瞬,将冰凉的酸梅汁往戚晚星面前推了推:
“晚星,别噎着,喝点果汁。”
戚晚星如梦初醒般停下来,他看着装着酸梅汁的玻璃杯外面一层凉凉的水汽,眨了眨眼睛,放下筷子,脸上一瞬间的茫然让人心疼。
他捧起酸梅汁小口小口地喝,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撑得不行了。
桌子上的肉菜几乎都见底了,唯独那盘清炒时蔬没怎么碰。
戚晚星想,他就是爱吃肉,谁也不能管着他吃肉。
他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一桌狼藉说:
“不好意思,都是我在吃……”
诺尔无所谓地笑:
“你喜欢吃就行,舒最近很忙,都不跟我一起吃饭了,你能陪我吃饭我就很开心了,看来我今天点的菜很成功。”
戚晚星也笑,问道:
“你怎么会点这几道菜?你也不能吃辣。”
诺尔说:
“我之前见舒做过一次,虽然有点呛,但呛过后闻着还是很香,我一直想试试,但舒做了又不吃,也不让我吃,摆了一晚上又倒掉了。”
诺尔说到此翻了个白眼,抱怨道:
“他简直是个怪胎,我刚才就是问他什么菜好吃,他告诉我的这几道菜。”
戚晚星心脏急跳了几下,问道:
“他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菜?”
诺尔仔细想了想,思索着说:
“好像是去年的……7月末?”
戚晚星沉默下来,他又喝了一口酸梅汁,口腔里满是冰冰凉凉的酸甜,这一丝酸甜沉淀进他的心底。
7月21日,是他的生日。
他第一次吃到这些菜,就是苏眠夏做的。
戚晚星总是在笑,嘴角习惯性上扬,更像是一种肌肉记忆。
可此时,诺尔看着戚晚星捧着酸梅汁小口小口地喝,两边嘴角压都压不下去的模样,才真正感受到了他的开心。
诺尔不知道戚晚星为什么开心,但他不忘按照舒柏沉的叮嘱,把那盘没怎么动过的清炒时蔬往戚晚星面前推了推,说道:
“要不要吃点青菜?”
戚晚星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他只瞥了一眼就拒绝道:
“我吃的很饱,吃不下了。”
诺尔耸耸肩,心想舒柏沉已经走了,戚晚星吃没吃他也看不见,反正他按照舒柏沉的要求做了。
戚晚星倒是心情颇好地问:
“锅包肉好吃吗?”
诺尔今天也吃了不少,一大盘锅包肉几乎都是他吃光的。
“好吃啊,很奇异的味道和口感。”诺尔说。
戚晚星应和:
“是啊,我也觉得好吃,我吃的第一道正正经经的肉菜,就是锅包肉。”
诺尔好奇地问:
“和这家店比味道怎么样?一样好吃吗?”
戚晚星摇头:
“没有,特别难吃,肉没有熟透,醋放多了,黏糊糊的一点都不酥脆,醋味大得直呛鼻子……但是我都吃光了。”
诺尔觉得奇怪:
“难吃为什么还要吃光?”
戚晚星笑了:
“因为做菜的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戚晚星第一次吃到的锅包肉,是苏眠夏跟着网络上的教程学的,看着简单的教程,做起来却很难。
苏眠夏坐着轮椅,在小洋楼不算大的厨房里行动很不方便,他可以坐着切菜切肉,炒菜却需要拄着手杖站起来,不过做一道菜的工夫,苏眠夏就出了一身冷汗,本就苍白的面色白得更吓人,偏偏一张唇很红,像个误入人间的贵族吸血鬼。
戚晚星曾数次制止苏眠夏,苏眠夏便会用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他,说:
“我还不是废人。”
苏眠夏无论做什么都上手快,第二次做的锅包肉就非常好吃了,可戚晚星却舍不得苏眠夏为了他进厨房。
诺尔听到戚晚星的话,碧绿的双眸微眯,问道:
“很重要的人?是你的前男友吗?”
戚晚星想了想,唇边的笑容大了几分:
“算是吧,至少在我心里是。”
诺尔是真的感到惊讶了,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戚晚星对舒柏沉的不一般,此时突然知道戚晚星还有个前男友,忍不住好奇:
“既然那么重要,你们为什么分手?”
戚晚星唇边的笑淡了下去,声音很轻:
“他死了。”
诺尔一愣:
“抱歉。”
戚晚星摇摇头: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他看向诺尔,神情正色了不少,又隐隐有些不好意思:
“诺尔……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舒柏沉的事吗?”
诺尔露出了然的神情,身体凑近了些,问道:
“你想了解舒?”
戚晚星直白地点头。
诺尔做出思考的神情,他见戚晚星面露紧张,这才笑嘻嘻地说:
“看在你请我吃午饭的份上,我告诉你好了,不过你可不要让舒知道,要是舒知道了,可不会放过我。”
戚晚星使劲点头:
“嗯!你说,我嘴巴很严的!”
诺尔想了想,说道:
“我第一次见到舒,不是在学校……”
诺尔的家族庞大,派系复杂,纷争很多,诺尔作为琼斯家族的小儿子,上头叫得出名字的哥哥姐姐有好几个,更别提一堆叫不出名字的,那些不能过明面的弟弟妹妹更不少。
他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并不是真的脑袋空空,家族里的活动很少推辞,包括一些为了宣传家族名声的公益活动,比如资助贫困生、赞助希望企业等等。
舒柏沉就曾躺在琼斯家族赞助的一家医院里。
戚晚星没有忽略诺尔用的是“躺”这个单词。
诺尔也不卖关子,直言道:
“舒之前出过车祸,父母都死在那场车祸里,只有他活着,却一直没有清醒,躺在医院里几年,拖欠了大笔的医疗费,是我们家资助时的一个对外重点宣传对象。”
诺尔在那次公益活动里,被要求去看望躺在病床上的舒柏沉,等候记者到来对他采访拍照。
病房里很安静,外面的喧嚣被暂时隔离,病房里只有浓烈的消毒水味和各种医疗器械运行的声音。
舒柏沉躺在病床上,消瘦苍白,手背上满是针眼,如果不是心电图上的线条,诺尔几乎无法把他当成一个活人。
诺尔只看了几眼就觉得无聊,他觉得舒柏沉这副样子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或许死了还能更快活一点,至少不会被拉出来当背景板拍照。
他靠在舒柏沉的病床边玩手机游戏,热烈的游戏背景音压过了心电图的“滴滴”声。
诺尔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几次公益活动里一直被当拍照背景板的舒柏沉,却在那次睁开了眼睛。
他的身体躺在病床上几年,肌肉萎缩,刚清醒的时候只有几根手指能动。
诺尔毫无防备的被舒柏沉拽住衣角,差点吓出心脏病。
说到这里,诺尔的神情夸张起来。
他手舞足蹈地描述着:
“我当时回头,就看到舒的眼睛,黑漆漆的,里面像满是仇恨,唯一能动弹的几根手指死死抓着我的衣角,我第一次都没掰开!”
戚晚星捏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收紧,他盯着诺尔,仔细听他说的每一个字。
诺尔还在找形容词,他中文很烂,最后只能无奈地用英文形容他看到舒柏沉的第一印象。
“舒当时像一个……恶鬼,一个会把人拖入地狱的恶鬼。”
诺尔一边说也一边回想当时的情形,那样的舒柏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只那一双眼睛就让他不寒而栗。
戚晚星面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他扯了扯嘴角,想扯出一个笑容来,却失败了。
他轻声问:
“诺尔,舒柏沉醒来的那天……是几月几号?”
诺尔诧异不已,他第一次对着戚晚星露出探究的神情,说道:
“你问了和舒一样的问题。”
戚晚星一怔,诺尔继续说道:
“舒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他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昏迷了几年的人,因为太过惊讶,我至今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日期,是,前年的。”
戚晚星垂下眼帘,盯着盘子里的红辣椒,紧紧握着玻璃杯,试图止住身体的颤抖。
他清楚地记得,前年的,苏眠夏死的那个夏天,一直看他很紧的李晓莲终于轮到了夜班,他有机会第一次站到苏眠夏的墓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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