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感(渐却)

消防通道的门一关上，这一层几乎暗无天日，只有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些微光线。
丁点光线照不亮周遭，只能让彼此勉强看清对方。
安尧微微侧头，不与陆星火对视，双手握着陆星火的手臂，指尖下的肌肉紧绷，处处透着力量感。
接二连三的听到陆星火提及“老男人”三个字，安尧忍不住出言反驳：
“老男人？我也是个老男人，你抱着个老男人干什么？不觉得恶心吗？”
陆星火的气焰瞬间被浇熄，他按着安尧的力道都轻了不少，语气也弱了下来：
“不是……尧哥……”
乍一听到这个称呼，安尧还有些恍惚。
除了陆星火，没有人叫他尧哥。
安尧抬头看陆星火的眼睛，又去看陆星火的眉眼。
三年不见，陆星火真的变了不少。
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陆星火，你这是何必呢？是你说不喜欢我，更爱新鲜，你现在做得这些代表什么？分别三年新鲜感又死灰复燃？觉得我这个老男人其实还是有点新鲜可玩？”
陆星火不说话，黑眸沉沉一片，却固执地不肯松开安尧。
安尧挣扎了一下，陆星火向前，整个人笼罩着安尧。
“严鸣义在等我。”安尧说道，侧头看门缝里透出来的光。
那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只短暂栖息的蝶。
“他叫严鸣义。”陆星火的注意点却是其他。
安尧知道和陆星火讲道理没用，陆星火不是向来如此？
说爱就爱得天崩地裂，说不爱又走得决绝。
别人都说三年前安尧甩陆星火甩得干脆，可安尧心里明白，最干脆的还是他陆星火。
他双手扶着陆星火的手臂，脑袋突然用力撞去。
一声闷响，陆星火终于松开手后退一步，安尧趁机打开消防通道的门快步离开。
陆星火摸了摸疼痛不已的下巴，又想到安尧离开时红通通一片的额头，勾唇笑了。
安尧其实很好猜，他的情绪不算外放，但只要用心，总能察觉到安尧的心思。
陆星火这次没急着追上去，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看。
是一张关于餐厅介绍的传单，他转头下楼找了部电梯，直奔餐厅的楼层而去。
安尧怕陆星火追上来，一连跑了好几层，这才停下来撑着墙壁喘气，好半晌才缓过来。
他拿出口袋里不停震动的手机给严鸣义回电话，严鸣义此时正在一楼找安尧，一接到电话就连忙问：
“安尧，你在哪里？没事吧。”
安尧看了眼楼层，按了电梯。
“没事，我先去餐厅，我们餐厅见。”
等严鸣义到餐厅时，安尧已经在座位上等他了，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除了额头红了一片。
严鸣义想问，见安尧一副避而不答的模样，到底是没问出口。
他拿过菜单，张罗着点菜。
这家私房菜馆严鸣义经常来，什么好吃的他都了解。
“你想吃什么？”严鸣义问。
安尧余光看到一人走了过来，坐到他们旁边的位置，声音淡了些许：
“都行，你决定。”
严鸣义没发现，招来服务员点餐。
“这个，两份，对，还有这个，再加一份香菇水饺。”
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冷淡的男声：
“他不吃香菇。”
严鸣义愣了一下，这才看向旁边，发现坐在那里的男人正是刚刚电梯里遇见的那个。
男人话落，安尧却说：
“点吧，我吃香菇。”
严鸣义点点头，还是点了一份香菇水饺，解释道：
“这里的水饺是一绝，你尝尝，不会失望的。”
这时候又来了一名服务员，走到旁边的桌子，送上去了两颗煮熟的鸡蛋。
鸡蛋还热乎，男人轻轻磕破蛋壳，慢条斯理的剥着。
安尧目不斜视，转头看着窗外的夜景。
严鸣义有些尴尬，直觉告诉他安尧和那个年轻男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男人剥干净蛋壳，放到嘴边吹了吹热气，突然走到他们这一桌，拉开安尧旁边的椅子坐下，探手就将白嫩温热的鸡蛋按在安尧红了一片的额头上。
安尧一愣，转身推开陆星火的手。
“你干什么？”
陆星火垂着眼帘，睫毛又黑又长，眼眸里除了安尧再无他人，他又捏着鸡蛋伸手过来，轻轻按压安尧的额头。
“不按一下明天会青。”
安尧再次推开陆星火的手：
“不麻烦你，请你离开，我们不熟。”
陆星火顿了一下，面无表情的收回手臂，紧盯安尧，把贴过安尧额头的鸡蛋送到唇边，张嘴就咬掉了一半，像在咬安尧一样。
安尧移开视线，又冷声重复一遍：
“请你离开。”
陆星火两口吃完一个鸡蛋，一言不发地起身离开，大步走出了餐厅。
严鸣义见安尧面色不虞，也不好说话，两人之间的气氛直到上菜才缓和过来。
安尧笑了笑：
“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严鸣义赶紧摇头：
“这有什么麻烦的，不过安尧……我能问问吗？刚才那个男人……是不是你前男友？”
安尧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严鸣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又说：
“那你答应和我发展一段稳定的关系也是气话吧？说给他听的？”
安尧面色羞窘，立刻反驳：
“当然不是！”
严鸣义一副我知道我知道的模样，调侃道：
“你真打算跟我发展发展？”
安尧别开脸，面上有丝难堪：
“……抱歉。”
严鸣义摆摆手：
“没事，我也觉得和你不像一个世界的人，你给人的感觉太淡薄了，像是随时要飘走似的，我还想着艺术家是不是都这种感觉呢，没想到你在那个人面前倒挺鲜活的。”
安尧听着这两个字，觉得十分陌生。
他探手拿过纸巾，手肘撞到了什么，啪的一下掉在地上。
安尧弯腰去捡，发现是一颗还没剥壳的鸡蛋，是陆星火离开时放在这里的，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他抬手想把鸡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手却中途拐弯，将鸡蛋放到桌子角落，整场饭局都没看那枚鸡蛋一眼。
半夜，杨禹刚回家，发现安尧居然在厨房。
他走过去，见安尧正盯着一锅热水。
“大半夜的干什么呢？”
安尧拿手机掐时间：
“煮鸡蛋。”
杨禹不解：
“大半夜的煮鸡蛋？”
安尧也不解释，时间一到立刻打开盖子，用勺子捞起鸡蛋放到毛巾里面，转身回卧室了。
杨禹盯着安尧的背影摸了摸下巴，心想他这是发什么神经，大半夜馋鸡蛋了？
安尧回卧室，小心翼翼地剥掉鸡蛋壳，将热乎乎的鸡蛋贴到额头上来回滚了滚，心里有些疑惑。
这样明天真的不会青？
AY大厦顶层。
忙了一天的季长风走出办公室打算下班，却发现董事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他走过去，透过没有关严的门缝看到他们年轻的老总正坐在办公桌前剥鸡蛋。
办公桌上摆满了鸡蛋，旁边已经扔了一摞鸡蛋壳，陆星火剥完一个吃一个，越吃眼神越深，深得让季长风抖了抖。
突然，陆星火的视线直直看过来，季长风没等抖完，直接吓得差点叫出来。
他也不敢打扰吃鸡蛋的陆星火，转身就跑了。
心里暗道，这聪明的人是不是都有点怪毛病？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们陆总这么喜欢吃鸡蛋呢。
陆星火：去餐厅就吃了个鸡蛋。
安尧：半夜的鸡蛋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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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星火的出现是安尧始料未及的，他出现的强势突然，却在之后销声匿迹。
安尧和陆星火如今连彼此的联系方式都没有，那次餐厅偶遇之后，安尧生活又恢复了正轨。
倒是严鸣义成为了安尧的普通朋友之一，两个人谁都没再提发展关系的问题，让安母十分恨铁不成钢。
几天没出现的小秘书再次带着新的设计图登门拜访，顺便留在安尧家蹭饭。
安母还挺喜欢这个小秘书，心思单纯，什么都摆在脸上，一眼就能看穿。
小秘书坐在一旁吃甜点，安尧打开档案袋，看到这次的设计图后眼前一亮。
是一款戒指的设计，造型独特，花纹繁复却不显得驳杂，第一眼就能让人注意到它，十分特别也十分显眼。
安尧放下戒指的图纸，又去翻档案袋，发现里面只有这一张设计图。
“没了？”
小秘书立刻解释：
“我们老板说，这次AY推出的珠宝系列，说是系列，其实只有一件。”
安尧皱眉：
“只有一个戒指？”
小秘书点了点头，一脸坦然。
他不是很懂珠宝行业的行情，所以不清楚安尧心中怎么想。
说是要进军珠宝行业，推出的第一系列敲门砖只有一个戒指，这简直是在玩弄大众，这种行为无论哪一家珠宝公司都做不出来。
安尧又拿起戒指的设计图纸看了看，心中突然燃起一丝兴趣。
比他和兰登品牌合作时还要感兴趣，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这个戒指推出后珠宝行业和大众的反应。
同时安尧也相信这枚戒指有震惊世界的能力，因为它的确够独特也够美。
小秘书吃完甜点擦擦嘴，见安尧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立刻谈及了合同问题。
安尧虽然口头答应了和AY合作，但马上要正式合作了，他们还是需要签合同，毕竟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
听到合同，安尧才想起来，小秘书兢兢业业地往杨家跑了几十次，还是在他和AY没有签订任何合同，他随时可以甩手不干的情况下。
这足矣说明了AY的诚意。
安尧将档案袋重新递回去：
“好，我会亲自去一趟AY总部，也想见一见这枚戒指的设计团队。”
小秘书使劲点头，心中十分满意。
他来杨家这么多次，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么顺利。
但是他没走。
屁股牢牢坐在沙发上，不好意思地看了眼安尧，又看了眼厨房。
安尧沉默半晌，问道：
“留下来吃顿饭再走？”
小秘书使劲点头：
“好啊！”
安尧隔天就去了AY的总部，地址是小秘书告诉的，小秘书本来要来接安尧，被安尧拒绝了。
他没有自己开车，选择出门打车。
司机师傅一听安尧要去AY，立刻八卦起来：
“你是在那里工作的吧？真好，AY这几年可太厉害了，我儿子一直想去AY工作，可惜面试了几次一直进不去。”
安尧礼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
到达AY大厦，安尧抬头看这栋高耸入云的大厦。
在他离开陌城之前，这栋大厦还不属于AY。
不过短短三年，整栋大厦都成了AY的财产。
不得不说，AY企业的确有实力，担得起杨禹一句投资神话的美称。
前台一见到安尧就走了过来，她应该早就接到了通知，领着安尧进入专属电梯，直奔顶楼。
到达顶楼，秘书给安尧指了方向就走了，并没有跟着进去。
AY大厦顶楼十分安静，脚下铺着厚重的地毯，走上去悄无声息。
小秘书从一旁的秘书室探出头来，高兴的冲安尧挥手。
“安先生，您来啦？我带你去总裁办公室。”
其实像这种和AY其中一个部门的合作，没必要和总裁亲自签合同。
AY再次表达了他们对和安尧合作这件事的高度重视，安尧也才知道小秘书是总裁的秘书，职位不低。
总裁办公室很大，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抬头，露出一张安尧十分陌生的脸。
不是陆星火。
安尧心中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面上依旧平静，走过去和季长风握手。
两个人对生意场上的那一套都不陌生，互相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
季长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递给安尧，安尧仔细翻看，发现这与其说是合同，不如说是福利。
AY给予了他相当高的权利，甚至允许他随时叫停这次合作。
安尧抬头看了眼季长风，季长风立刻露出得体的微笑。
其实季长风一直在暗暗打量安尧，就是这位安摄影师让他们陆总不仅发疯亲自设计什么珠宝，还大半夜的吃了一堆鸡蛋。
安尧比电视采访和照片里美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锋利，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这样的美人合该任性妄为，偏偏安尧又成熟有礼。
跟安尧的相处不会让人觉得难受，签合同的流程走得很顺利。
只是安尧在看到合同上的设计团队只有一个佚名的时候，有些惊讶：
“设计团队呢？”
季长风似乎在等安尧的询问，他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微笑着说：
“没有设计团队，一切设计都出自一人之手。”
安尧惊讶：
“一个人？”
季长风接过合同，看着上面的“佚名”两个字笑容加深：
“没错，一直起来由秘书送给安先生看的设计图，都出自同一个人。只不过他这个人有点特殊，并不愿意暴露身份，所以合同是佚名。”
佚名，也代表他不需要任何钱财。
安尧面上的惊讶很快消失，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是吗。”
季长风倒有些惊讶安尧的反应，他还以为安尧会追问关于设计师的事情。
安尧不追问，他就只能主动出击。
季长风拿出手机，想要加安尧的微信：
“但是出于合作关系，我们的设计师可能需要在珠宝彻底推出前和您沟通。”
安尧瞥了眼季长风的手机，挑了下眉：
“用微信？”
季长风点点头。
安尧没动，也没拿出手机：
“不用了吧，不是不愿意透露姓名吗？沟通像平时那样通过秘书就行了。”
季长风有些迟疑，最终只能放下手机。
签完合同，安尧起身打算离开。
季长风又叫住了安尧：
“等一等，安先生。”
安尧回头：
“还有事？”
季长风指了指楼下：
“为了庆祝AY即将进军珠宝行业，过几天AY将举行一场特殊的蒙面晚会，期待安先生的到来。”
安尧点点头，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直接转身离开。
季长风看着已经关上的办公室大门，陷入了沉默。
他盯着桌子上的手机，身体僵直。
果然，手机微信很快响起提示音。
季长风深吸口气，划开微信，上面头像一片空白的人发来了一个问号。
盯着问号看了好一会儿，季长风才回复：
安先生不愿意加微信，他说沟通通过秘书就行。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却半晌没有回复。
过了会儿，正在输入中的状态取消了。
季长风缓缓出了口气，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办公室的大门就被人推开。
空白头像的微信主人迈着一双大长腿走了进来，直接问道：
“晚会呢？他参加吗？”
季长风刚刚放松的脊背立刻紧绷，他坐直身体，抬头看向面前的年轻男人回答：
“安先生没直白拒绝，但他也没答应。”
陆星火没看季长风，直接拿走了桌子上的文件。
办公室门再次关上，季长风这次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等了好久，确定他们陆总不会杀个回马枪，这才瘫软在椅子上。
陆星火明明比他小好几岁，但就是有让人折服的气势。
不只是气势那么简单，季长风跟在陆星火身边三年，他最清楚AY是如何在短短三年发展成如今的商业帝国。
别人都猜AY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雄厚的背景，或者干脆是哪个大家族的挂牌企业，但只有季长风明白，AY之所以能够在短短三年达到今天的成就，只因为陆星火做得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
这听起来简单，实际很难。
因为那每一个决定都是一场豪赌，一场只要输一次就会倾家荡产的豪赌。
可陆星火每一次都赌对了，每一次都将AY拉上更高的高度。
那三年的陆星火，说是疯狗也不为过，还是一只伤痕累累的疯狗。
虽然这只疯狗现在西装革履，人模人样，但季长风知道，陆星火真疯起来，谁也阻挡不了。
三年前的季长风绝对想不到，就是这样一只疯狗，也有藏在心里的一个人。
季长风从回忆里回神，立刻叫来下面的人询问之后的宣传策划和蒙面舞会。
这场蒙面晚会说是为了庆祝AY进军珠宝行业，其实不过是为了给他们陆总和安尧的一个见面机会而已。
虽然季长风不知道为什么陆星火不肯直接见安尧，总要神神秘秘的。
在设计图敲定下来的第二天，AY的宣传就已经铺天盖地的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