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市小报见到了警车,捕风捉影便有了那样一篇报道。
 安尧盯着电脑出神,直到手机震动,他才回神。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陆星火。
 安尧如今已经知道陆星火没事,他指尖划在屏幕上,在接听和挂断之间犹豫。
 最终小按钮滑向绿色接听键,手机里传来陆星火的声音:
 “尧哥……你给我打电话了?”
 陆星火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听出一点虚弱。
 安尧轻声道:
 “嗯。”
 陆星火马上解释:
 “我手机静音……白天一直在睡觉,醒来看到你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陆星火。”安尧打断他,直白问道:“你在哪个医院?”
 话筒对面沉默许久:
 “……尧哥,你都知道了?”
 安尧起身往外走,一边穿外套一边问:
 “地址。”
 他说得不容拒绝,陆星火还是如实告知了地址。
 安尧很快到达医院,在陆星火病房前停了下来。
 里面传来争执声、玻璃破碎声,病房门虚掩着,安尧站在门口,迟疑了一下没进去。
 病房里面,陆星火半靠在床上,面前站着手腕上缠着纱布的齐亦涵,地上是水杯的碎片。
 齐亦涵正在歇斯底里地冲陆星火咒骂:
 “陆星火,你别以为这事就算完了,等我出来,你照样没法摆脱我。”
 陆星火指尖轻点被子,突然笑了起来,看着状若疯癫的齐亦涵,问道:
 “齐亦涵,你喜欢我什么?”
 齐亦涵愣了一下:
 “八年前,你救了我……”
 “我没救你。”陆星火打断他。
 “我只是路过,那附近有监控,你要真出事,监控里有我,一定一堆麻烦事。”
 “再说了,齐亦涵,你哪次闹自杀是真想死?你爸妈宠你,凡事不让你做了,达不到你要求了,你就喜欢用自己的命去威胁他们,因为你知道,他们舍不得让你受伤。但是你这招用在我身上没用,因为我不在乎你。”
 齐亦涵像是整个人都蒙住了,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手腕,语气都弱了不少:
 “你怎么可能不在乎我?你只是太贪图新鲜而已,不然……这次我去你家要你跟我走,当着你的面割腕,你为什么第一时间制止我叫救护车?”
 陆星火没回答,只是身体放松向后靠,看着齐亦涵微笑。
 齐亦涵在陆星火的微笑下脊背发寒,他突然发现他好像根本不了解陆星火。
 “你……你猜到了我会捅你一刀……不对,你是故意用话激我,逼我去捅你那一刀!”
 齐亦涵后退一步,整个人都开始发抖,他看向陆星火,陆星火还在微笑。
 八年前,齐亦涵觉得上学辛苦,不想上学,小小年纪学会了逃课说谎,总是对他言听计从的父母第一次训斥了他,他心里生气,便拿起小刀割自己的手腕,想要父母后悔,答应他的要求。
 只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一下没掌控好力道,疼得满地打滚,鲜血止也止不住。
 齐家很大,当天齐家正在会客,人都在别处忙碌,根本没人注意到疼得满地打滚的齐亦涵。
 如果不是陆星火路过,齐亦涵没准真会出什么事。
 自此,齐亦涵对陆星火有了比父母更多地期待,更在之后发现陆星火在陆家过得不好,他母亲有遗传性精神病后,越加觉得他和陆星火之间是不一样的。
 经常被陆海鄙夷的陆星火,被陆家嫌弃的陆星火,只有他才会要,只有他才不会嫌弃。
 齐亦涵又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半掩着的房门,喃喃道:
 “不对,不对……陆星火,你骗我的吧?你是在骗我吧?你想我离开你,所以才骗我……你别想了陆星火……”
 齐亦涵为自己找到了理由,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你早晚要发疯的,你有遗传性精神病,除了我,没人会要你……”
 陆星火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很平静:
 “齐亦涵,你觉得你和我之间,谁更像个疯子?”
 齐亦涵顿住,直愣愣地看着陆星火。
 陆星火继续说下去:
 “这十年里,我可有一次对你亲近过?我不是你父母,从没在乎过你的死活,只是你死,对我来说很麻烦。不过……”
 不过后面是什么,陆星火没直说,但两个人都明白。
 齐亦涵杀人未遂,齐家现在也是一团乱麻,他至少会被判三年,等他出来,齐家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陆星火突然看向病房门,安尧仍旧站在门前,透过敞开的缝隙与陆星火对视,陆星火早就发现安尧站在门口。
 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两名警察有些懊恼的跑过来,一把推开了病房门。
 齐亦涵如今是罪犯,好不容易支开警察来见陆星火,却被陆星火打击的不轻。
 安尧看着警察将齐亦涵押回他自己的病房,这才走进去,顺手将病房门关上。
 他拉过椅子坐在陆星火床边,问他:
 “故意说给我听?”
 陆星火面对齐亦涵时的从容已经消失了,他垂下头,眼睛泛红,一点伪装都没有,将自己全部剖开给安尧看。
 “不全是,只是……不想再隐瞒尧哥任何事了。”
 他说得忐忑,一边偷偷观察安尧的神情。
 陆星火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他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热烈张扬,他的确是一团火,只是这火焰的燃料早已发黑腐烂。
 他怕安尧嫌弃他。
 安尧并未露出嫌弃或是鄙夷的神情,他抬手掀开陆星火的被子,兀自撩起陆星火的衣服下摆去看他的伤口。
 伤口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看不到,这么多天过去,也看不出什么了。
 “既然不打算瞒着我,为什么不跟我说?”
 陆星火垂着头,突然握住了安尧的手。
 他抬眸看着安尧,眼眸里又燃起了希望:
 “尧哥,陆家马上就完了,齐家也跑不了,我以后只是陆星火。”
 他弯下腰,弓着脊背将脸颊贴向安尧的手掌心,语气轻到几乎听不见:
 “尧哥,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安尧的手掌心贴着陆星火的脸颊,掌心从一片温热到湿漉漉的冰凉。
 陆星火没有抬头,脊背拱起,瘦削的肩胛骨将病服撑出棱角。
 安尧指尖动了动,陆星火以为他要抽手,下意识地用力握住。
 “尧哥,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没有苏维,没有齐亦涵,没有任何人,只有我和你……”
 陆星火抬头,一双眼睛泛着红,明明挺高大的一个人,这会儿看起来像个小孩子。
 “行吗?”
 安尧静静地看着陆星火,看他小心翼翼的像个等待最后判决的犯人。
 两人手中的刀换了位置,安尧亲手交给陆星火的刀,如今被陆星火主动把刀柄递了过来,刀刃向着他自己。
 扎进去还是收起来,选择权在安尧。
 他还是抽回手,插进衣服口袋里,手指轻轻摩擦着口袋内的布料,没给陆星火答案。
 陆星火眼尾的红越来越深,他期待又害怕听到安尧的回答。
 他转身背对着安尧躺下,拱起的脊背越显瘦削,声音带着点祈求:
 “尧哥,别急着拒绝我,求你。”
 安尧无声叹息,起身打算离开:
 “你好好休息。”
 他将病房门关上,又透过小小的门窗看了眼里面蜷缩着的陆星火,皱着眉离开。
 只有我和你。
 我和你。
 这三个字有着极大的诱惑。
 安尧到家,吃饭时都在发呆,杨父安母注意到了,只是多给安尧夹了几筷子菜,没有过多询问。
 杨禹不在,没人警告安尧,安尧便放任自己精神游离。
 压在骨髓深处的瘾又偷偷潜伏出来,争先恐后的彰显存在感。
 和瘾一起围绕着安尧的还有杨禹的质问:
 “不过是两个多月,至于吗?”
 安尧自诩不是什么深情的人,他对人的兴趣一直不大,陆星火是个特例。
 陆星火追他时,那双眼睛做不了假,里面的热爱是真的,渴望也是真的,只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年少的爱情都逃不脱新鲜感三个字。
 陆星火像只和他一同迁徙的鸟,飞到途中累了兀自休息,很快又赶了上来。
 只是安尧现在面临一个选择,是独自飞下去,还是停下来等一等。
 这个问题安尧思考了很久,期间一直没再联系陆星火,陆星火也没有追问。
 摄影大赛的结果出来了,安尧顺利进入复赛,马上要准备下一轮比赛用的照片。
 照片安尧早就选好了,只要发过去就行,比赛方贴心地为选手预留了半个月的时间,准备新作品也可以。
 安尧编辑好邮件,鼠标停在发送键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垂着眼帘,眼瞳里倒映着屏幕,许久才动了动手指。
 已经编辑好的邮件被删除取消,安尧打开了极光预测网站。
 如今是冬日,能够观察极光的地点只有北极的极夜地区温斯特小镇,而最近一次的预估时间就在五天后。
 距离陆星火开学还有点时间,安尧将几个极光预测时间记下来,关了电脑缩进被窝里。
 他想去看极光,找找灵感,拍拍照片。
 如果可以,他不介意带上陆星火。
 隔天一早,安尧去了医院。
 陆星火还躺在病床上,伤口已经好了很多,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看到安尧来,立刻坐了起来。
 安尧拉过椅子坐在病床边,开门见山地问陆星火:
 “你什么时候能出院?”
 陆星火立刻回答:
 “今天下午!”
 “伤口没问题了吗?”安尧看向陆星火的伤口。
 陆星火使劲点头:
 “没问题!”
 他眼中浮现出希冀,又不敢太过肆意,只是小心的隐藏着。
 安尧盯着陆星火看,看他的眉眼,看他的五官,最后看进他的眼睛里。
 在陆星火的眼中,只有安尧一人。
 “陆星火,五天后是温斯特小镇的极光预测点,我打算去看看,坐明天下午三点的航班,你自己去买机票。”
 安尧每说一句,陆星火的眼睛便亮上一分,他胸腔鼓动,似乎十分激动,又不敢把这份激动表现出来,最后只能无意义的叫着安尧,一遍又一遍地念:
 “尧哥,尧哥,尧哥……”
 安尧看见陆星火眼中坠落的星光又重新升了起来。
 他在陆星火的视线下侧开头,耳根有些发烫:
 “陆星火,不要迟到。”
 说完安尧起身就走,步伐很快,还有点凌乱。
 安尧离开后,陆星火坐不住了,在病房里一圈一圈的乱走,他心里焦急,恨不得时间立刻到明天下午。
 只是他这份快乐没有持续多久,陆海就“咣”的推门进来。
 “陆星火,你知不知道你妈把王家的财产转到哪儿了?”
 陆星火的神情冷下来,脊背挺直,像一把锋利的刀,冷漠地看向陆海。
 “她的事情,我怎么知道。”
 陆星火的母亲王萍女士并非什么普通家庭的女儿,王家同样家大业大,只是陆星火的外公外婆去世得早,又只有王萍一个女儿,便早早将一切都交给了王萍。
 可惜王萍当时一头扎进爱情里,卖了家族产业变现成巨额财产收了起来。
 王萍和陆海结婚时,说好这笔钱以后是要留给陆海扩展陆家用的。
 可惜陆海婚后不久就真面目毕露,逼疯了王萍,这笔钱的去向也不知所踪。
 这些年,陆海一直在找这笔钱,王萍在精神病院里,人早就疯了,什么都问不出来。
 如今陆家走投无路,陆海找不到人帮助,更是发疯似的想找到这笔钱,有了这笔钱,陆家就还有救。
 他实在是找不到了,才来问陆星火。
 陆海没抱什么希望,王萍彻底发疯住进精神病院的时候,陆星火才十岁,十岁能懂什么,就算王萍把财产给他,他也继承不了。
 陆海冲着陆星火一通大骂,因为齐亦涵的事,齐家半点都不肯回头,彻底从陆家抽离出去。
 只是齐家也不好受,他们保不了齐亦涵,整个齐家也只剩下空壳。
 陆海骂得不痛快,砸了病房里能看到的一切,摔门离开。
 陆星火对病房内的狼藉视若无睹,正拿着手机订机票。
 这是安尧给他的机会,陆星火知道,如果这次不紧紧抓住,就没有下一次了。
 如果没有安尧,陆星火可能会和陆家这么纠缠下去,无所谓地活着。
 他能断开苏维,能断开一切,但只要陆家在,齐家和齐亦涵就无法从他身边撕开。
 所以他做了选择。
 为了安尧,为了他和安尧。
 陆海离开医院直奔精神病院而去,王萍依旧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双眼无神地看着某个方向,有人进来也没反应。
 “你把那笔财产放哪儿了?”陆海质问。
 病房里有监控,陆海不敢拿王萍怎么样。
 王萍一动不动,像听不见一般,盯着一个角落。
 陆海只能谩骂,心中郁气发泄不出去,反而越来越憋闷。
 他打算离开,余光却发现王萍动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王萍突然走到角落,蹲在那里,抬手凌空抚摸着什么,嘴巴开开合合像在说话。
 陆海立刻屏住呼吸走过去,听到王萍正小声说:
 “星火,拿着这个藏起来,谁都不要给,知道吗?”
 听到这话,陆海心头一跳,正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
 一直跟着陆海的助理指着手机示意他有紧急电话,陆海又回头看王萍,王萍已经恢复了麻木的模样。
 陆海离开病房接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声音,脸色越来越吓人。
 挂断电话后,陆海咬牙切齿道:
 “陆星火,好啊,真好啊,我倒是亲手养大了一只白眼狼。”
 陆海对助理说:
 “去查陆星火名下的所有资产。”
 陆海不是没查过陆星火的资产,但他对陆星火的怀疑太少,所以查得粗略,如今仔细一查才发现,陆星火早在高考后不久就在一家国外注资的银行注册了账户,因为是特级VIP,资产具体多少,他们查不到。
 但可以肯定一点,陆海找了这么多年的王家财产,的确在陆星火手中,并且已经被他彻底继承。
 “陆星火!”陆海怒骂,转头又去了医院。
 此时陆星火刚办完出院,站在医院外的马路边等红灯。
 他心中雀跃,满脑袋想得都是安尧。
 安尧,安尧,安尧。
 陆星火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过。
 从今以后,他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安尧。
 陆海刚刚赶到,握着方向盘等红灯,一眼就看到了准备过马路的陆星火。
 他脑海里不停回想着那通电话和王家财产,陆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由陆星火一手造成,王家的财产已经成为陆星火的个人资产,他动弹不得。
 个人资产……
 陆海双眼充血,握着方向盘的手背青筋鼓起,愤怒使太阳穴刺痛鼓动,他膛大双眼,脚下用力,一脚油门冲了过去。
 如果陆星火死了,他是陆星火的父亲,理应得到那笔财产,有了那笔钱,陆家将重现过去的辉煌!
 “嘭——”
 天旋地转间,陆星火看到了天边的云阴了半边,又慢慢被染成了血色。
 阴天了,会不会下雨?打雷怎么办?尧哥会害怕。
 不对,现在是冬天,不会下雨。
 尧哥……
 机场并不冷,安尧穿得也不少,可还是有股冷意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席卷全身。
 深夜十一点,机场依旧人声鼎沸,安尧将手里的机票揉成团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
 安母被深夜回家的安尧惊动,从卧室走出来,看到正在脱鞋的安尧有些意外:
 “怎么又回来了?”
 “和朋友玩太晚,误机了,明天再去。”安尧解释。
 安母没有怀疑,催安尧赶紧去睡觉休息,自己又回了卧室。
 将行礼随意扔在客厅,安尧慢吞吞地走回卧室,每一步走得都很慢,他的手机有许多未接来电和未读微信,里面没有一条来自陆星火。
 这是最后一次,安尧把脑袋埋进了被子里。
 Y市某私立医院内。
 陆星火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浑身没有不痛的地方,他戴着氧气罩,每一口呼吸都会导致胸腔疼痛。
 护士见他醒来,立刻叫来了医生。
 片刻,病房就站满了人。
 医生拿着病历,皱眉道:
 “我们联系不上你的其他家人……既然你醒了,就自己签字吧,你现在的情况需要尽快进行二次手术,在车祸中你的脊椎出现了问题,不手术你很快就会瘫痪,但是手术的成功几率……不算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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