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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彦缡)


然而面对莫凭阑给自己的申辩,商长殷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然不是要问你这个。”
莫凭阑陡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来,他开始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尽快抽身离去,否则一定会有什么他非常不愿意见到的事情发生。
只是,这预感出现的未免有些太迟了。
他的一只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商长殷铐了起来,镣铐的另一端被扣在了商长殷自己的手腕上。
“你要去哪里,阿阑?”红衣的少年轻声询问,似有笑意挂在他的眼角,只那一双眼瞳却依旧是冰冷的,像是冬日的水面上漂浮着的碎冰,澄澈而又危险。
“放心,我只是要问你一些很好回答的、你一定会知道的问题罢了。”
那种不安的预感在莫凭阑的身上越发的放大了。他有些徒劳的抖了抖翅膀,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几个问题都可以让直觉这样如临大敌。
“死之君在镇守的,应该不仅仅只是亡灵国吧。”商长殷用极为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话,渡鸦已经全身上下的羽毛都炸了起来,远远的看上去像是一只蓬松的黑色团子,“世界树发生了什么?”
莫凭阑有那么几个呼吸间几乎都要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空气像是都在这一刻寂静了下来,时间也跟着禁锢住。莫凭阑觉得自己完全的、彻底的暴露在了那一双金色的眼瞳下,没有任何的能够脱逃的可能。
他不安的动了动,又动了动,最后才期期艾艾的张开口:“没怎么,就,挺好的?”
商长殷笑了一下。那绝对不是赞同的意思。
“当然,我当然可以带你去亡灵国。”莫凭阑听到自己面前的少年说。
“不过,这自然应该是一次有我一并参与的旅程。”

第174章 亡灵国(一)
等到太子发现商长殷居然已经开始会玩无故失踪这样的把戏的时候,商长殷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即便是现在立刻的就派人去追也很难将对方带回来,更何况太子有理由相信,即便是派出再怎么样多的、铺天盖地的兵力,只要商长殷不想被发现,那么他就绝对不会被发现。
太子怀着一肚子的闷气,去向皇帝汇报结果。尽管他已经在非常努力的克制自己,也尽可能的让语气当中听上去不要夹杂什么情绪,但是皇帝不但是皇帝,同时也是他的亲爹,当然能够轻易的看出来自己的儿子都在想些什么。
他于是笑了起来。
“长庚,你这是又被小七给耍了一通啊。”皇帝感慨道。
也只有他这个亲爹才能相识这样,在权势日益渐深的商长庚的面前,依旧不以为意的用对方的失利作为打趣的材料。
太子坐在他的下首,闻言抿直了唇角,那张脸上的情绪很难说让人感到轻松。
“等到翻年后,小七也到了及冠的年龄了吧。”太子同自己的父皇抱怨着,“他怎么还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呢?”
然而让商长庚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并没有对他的这番话表示认同。正好相反,这位在名义上依旧是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的掌舵人,并且也表现出了与自己的身份、年龄以及阅历足够匹配的行为处事方式的皇帝却是转而向着太子抛出了另外的一个问题。
“长庚。”皇帝问自己的嫡长子,自己的继承人,日后终将会接手他手中的这个国家与天下万民众的最为看重的血脉,“你有没有觉得,你对小七的管辖与保护,有的时候已经到了过线的量了。”
商长庚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想要反驳:“那么父皇和母后也便不要那样宠溺小七才是……”
正是因为皇帝和皇后都偏宠太过,所以太子才难免会对商长殷多要求一些。长兄如父,总该有人去约束和教导小七的言行才好。
皇帝笑着摇了摇头,将自己手中方才端起的热茶放在了一旁金丝楠木的桌面上,发出了“嗒”的一声轻响。
“长庚,你且仔细想想。”皇帝悠然问,“朕与你母后做的,当真算的上是【溺爱】吗?”
如果是没有自制力的人,这般过分的圣眷或许的确会养出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来;但是商长殷有自己的一套标准,道德底线甚至高的离谱。
皇帝冷眼看着,在发生如今的这一切迷幻的变幻之前,纵然他的七皇子在帝都当中素来都有极为不堪的“纨绔”的名声,可若是当真论事论迹的话,或许没有谁能够比七皇子要来的更加的清白无辜。
这样懂事的孩子,又是嫡子,又是幼子。他与皇后会不自觉的多偏宠一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长庚,从小开始,你对小七就有一份特别的关照和注意在其中。”
即便这是在皇帝的默许下的、皇后有意的教导,太子所表现出来的未免也太超过了一些。
商长庚沉默了片刻。
“……我不知道,父皇。”
他最后说。
“我只是觉得,我就是应该……多照顾小七一些。”
那是从他昔年见日轮破开云翳,三足的金乌的虚影落入凤藻宫的时候,就生出的某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就像是有某种存在提醒他,对那个孩子好一点,再好一点,因为他是——
太子愣了愣。
是……什么?
商长殷站在南国的边界所能够延展抵达的、最靠近东方的地方。
路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用一柄巨大的砍刀干脆利落的整段切除。浓郁厚重的黑色雾气将前方目之所能及的全部区域都填充和笼罩,只能够隐约的从雾气当中偶尔的窥见漆黑而又高大的十字架,厚重的连绵不断的墓碑。
银白色的、散发着光芒的光秃的树是在其中唯一能够看到的颜色。但就算是它们已经拥有了相对环境来说如此醒目的颜色,却也依旧看不到多少,只最近处的、雾气稍微稀薄一些的地方的两三株能够被眼睛所捕捉到,可见这里的能见度已经低到了怎样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
以国界线作为区分,属于南国的这一边是蓝天白云,太阳高悬于空,洒下金色的光芒;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另外半边的天空,深沉厚重、暗紫近乎于黑的云朵永远遮蔽天幕,三角形、方形与圆形的三枚紫色的月亮交替出现,只是这样看着都能够感受到某种沉重的压迫感,直觉在疯狂的叫嚣。
眼前所见的一切,都在丝毫不加以掩饰的、明明白白的表征着不详。
不过,似乎有某种肉眼无从窥见的“壁”将那黑色的雾气,连带着雾气当中所隐藏这的世界都一并给阻隔了起来,所以它们虽然也流动着、缭绕着,但是并没有要飘向这边的意思,而始终只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
莫凭阑被商长殷拴着,像是走地鸡一样蹦跶着前进。他贴近了那无形的墙壁,空间有微微的波纹,让他能够毫无阻碍的“穿”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和莫凭阑在某种意义上被“连接”在了一起的缘故,商长殷如法炮制,也成功的混了进去。
这种感觉很奇特,商长殷觉得他像是落入了某种更高浓度的、更黏稠的包裹着的液体当中,“噗嗤”一下就进去了,从四肢传来了一种诡异的失重感。好在他很快的就重新掌握了身体的平衡,只是行动的时候,仍旧能够察觉到那些微的阻力。
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只是,实在是烦和不便。
四周的风呜咽着吹响,似乎能构成曲调,但绝对和“优美”“动听”一类的词语沾不上边,只能够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明明只是跨过了这么一步,却像是直接跨越了无数的空间壁垒抵达了另一个世界。回身望去的话,只能够看到一片茫茫的黑雾,而半点也瞧不见南国的影子了。
唯有天上的紫色的月亮投下来了无比昏暗的光,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善类。
或许是因为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渡鸦一改在外界的颓势。尽管在一片的黑暗当中,黑暗的变化一点也不明显,但是商长殷仍旧能够感知到,有某种气旋以莫凭阑为中心展开了,是周围的“气”都被搅动、朝着这里吸引所带来的变化。
而莫凭阑周身的气息也因为这些力量的涌入而开始不断的变化着,以如同坐火箭一样的速度节节攀升,倘若拉一张数据图来看的话,那么一定近乎是一条一飞冲天的直线。
黑色的气流将他整个鸦都包裹在其中,从外面根本看不见半点的身形。
好一会儿之后,这些黑色的雾气才稍稍散去,露出了原本站在中心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可笑的鸟类的模样,而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年人。
他有着乌檀木一样的黑色的长发,卷曲着披散,如同一张厚实的毯子。他有一双猩红色的眼瞳,像是下一秒就能够从中流下汩汩的鲜血来。
——这看上去,同商长殷曾经见过的那位死之君,未免太过于相像了。
好在莫凭阑只是一开口,就立刻将方才稍稍营造出来的那一点氛围感顿时给打碎的连点渣都不剩。尽管恢复了人形,莫凭阑看起来并不打算要求商长殷解开那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镣铐,反而对这种形态很满意的样子。
“哥哥。”他眼睛晶晶亮的望着商长殷,像是乌鸦叼住了最喜欢的。亮闪闪的金币。
“欢迎来到亡灵国。”
欢迎来到,我的国家。

第175章 亡灵国(二)
如果莫凭阑就站在那里,不说不言的话,大抵根本没有人能够分辨出他和那位死之君之间的区别。但是这样的状态并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很快的,莫凭阑面上的那一种高冷玄远的气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那凑到了商长殷的面前的、过于热情西和讨好的笑容。
“哥哥想要去哪里?”莫凭阑问,看起来非常骄傲的挺了挺胸脯,“这亡灵国里面,我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毕竟这里原本就是生他养他的场所。就算已经阔别亡灵国数载,但是无可否认的一点是,这里永远都是他的国与他的家。
商长殷笑了一下,显然并没有将莫凭阑的话当真。其实对于他来说,只要真正的进入了这一片亡灵国,目的便已经算完成了大半,就算是没有莫凭阑之后的帮助,对于商长殷来说也并不妨事。
商长殷伸出手来,摊开手掌。只见有金色的星光璀璨的闪耀着,降落在他的掌心当中,很快便凝聚成了一支镶嵌着鸽血红的宝石的金色羽毛笔。
莫凭阑到底并不如同他的外面所看起来的那样无辜与无害。他朝着商长殷这边探头望了几眼,接着面上很快的便浮现出了几分的惊愕来,显然是认出了这一支笔的来历。
“这是无尽梦土的产物吧?”莫凭阑问,“死之君曾经在那位梦之女王的受众,见到过对方执有造型相同的羽毛笔书写信息。啊,哥哥,你之前沉睡不醒的那一段时间,难道就是去梦土了吗?”
要得出这样结论并不算难,只不过,莫凭阑大抵并想不到阿德莱丝会将这象征着自己的本体、权威以及大半的实力的、完全能够称之为千世万代当中都独一无二的顶峰的神器就这样转增给他人,因此只以为商长殷手中的是与那生的极为相似的仿制品罢了。
对于他的这种猜测,商长殷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只是挂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向那一支笔当中注入了力量。
——在无尽梦土之上,阿德莱丝曾经同商长殷提起过一个猜想。
之所以诸天万界都会遭遇这一次的浩劫,或许是因为世界树出现了什么问题,才最终导致了这样的局面。
毕竟这可是孕育了诸天当中无数的世界的世界树,毫不夸张的说,其即为无数个位面与世界的起源,是名副其实的万物原初之母。
即便只是世界树上产生一丁点的不对,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给整个诸天都带来根本无法轻易的去估量和描述的影响……乃至于是灾厄。
但是,在阿德莱丝想要去探查一二的时候,却甚至连世界树的身都近不得。死之君镇守着唯一的通道,守护着那之后的秘密,绝对不允许其他任何的生命越过、去往那里。
她将谜题托付给商长殷,自己去践行那一条道路。若是能够探寻到其后的秘密当然是最好不过,但就算是功亏一篑,在此折戟,那么也不算是毫无意义的莽撞的牺牲,因为她知道,商长殷一定会循着她以生命留下的轨迹走下去的。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
只要能够将原本崩毁的秩序挽回,那么阿德莱丝并不介意究竟是由谁去真正的实施了那最后一步。
商长殷松开了手。
原本便染着金辉的颜色的羽毛笔像是活过来了那样,从笔的模样抽离,化身成为了一只披着金羽的、拳头大小的雀鸟,一双眼瞳像是用鸽血红的宝石点上去的一样。
这只鸟先是用自己的羽翼上的柔软的羽毛轻轻的蹭了蹭商长殷的脸颊,随后唳鸣了一声,目标明确的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商长殷也立马跟上。
“唉、哎?”莫凭阑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既然商长殷都朝着那边行动了,他当然也不可能有在原地留下来的道理,当下也跟了过去。
只是越是跟着往前走,莫凭阑就越是觉得心头打凸。前面便已经说过,他对于亡灵国是很熟悉的,所以很快的就判断出,如果任由商长殷他们这样继续前进下去的话,那么最终会抵达的终点是亡灵国内的禁地。
莫凭阑陷入了纠结。
理论上来说,他是应该出手阻止商长殷这样的行为的;但是情感上来说……
莫凭阑把自己的脑子一丢。
想那么多做什么,天塌下来了都还有本体顶着呢,又和他一个小小的分魂有什么关系!
这样自我说服了之后,莫凭阑就快快乐乐的跟上了商长殷的步伐。
只能说,人只要肯欺骗自己的话,那么你的生活当中烦恼就会少很多,而被快乐所包裹。
他们的前进的道路终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金色的雀鸟开始在原地打转,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干扰了一样,根本已经没有办法准确的辨认方向,只能够徒劳的拍打着翅膀,但其实根本起不到任何实际的作用。
它最后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声音里面又像是含着许多的苦恼——总而言之,它降落了下来,收拢了自己的翅膀,重新落在了商长殷的手心,成为了一支静静的躺在那里不动的羽毛笔,看不出半点先前的灵动来。
商长殷将这一支笔捏在手中,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莫凭阑凑了过去,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打量商长殷的表情:“哥哥,既然那支笔找不到路,说明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还是先找个能住的地方吧?”
他的话似乎让商长殷从某种深思当中惊醒了过来。后者手中转着那支笔,朝着他看了两眼,随后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来。
“找不到路?”莫凭阑听到对方说,“倒也并非如此。”
商长殷抬起手臂,握紧了手中的那一支金色的羽毛笔,用力一划——
空间如同一块儿质量堪忧的布,被过分锐利的笔尖与狠辣的力道从上至下的撕扯开来,甚至都没有留下半点的负隅顽抗的余地。
原本死寂的、毫无声息的、从方方面面都在证实“死亡”的空间凛然一悚,随后在耳边涌出的是嘈杂的人声,交谈声,吆喝声,叫卖声,充斥着浓郁的烟火气,像是一脚从幽冥地府迈步,来到了鼎沸人间。
而商长殷和莫凭阑站在这红尘街市的一端,站在小路的尽头。前方的一切都像是隐在一层并不算浓郁的白色雾气当中,至于是进是退,全看他们自己的心意。
莫凭阑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商长殷轻笑了一声。
“你瞧。”他说。
“路……不是就在这里么?”

第176章 亡灵国(三)
很难形容那一刻莫凭阑面上的表情究竟是怎样的,说一声如丧考妣,大抵也不过如此。
但是他是没有办法拒绝商长殷的任何的,因此在商长殷这样做了之后,他也只是站在商长殷的身后,非常小小声的叹了一口气,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想要阻止商长殷的想法的。
就连那一声叹气听上去都显得有些过于的微小了,以至于除了其本人之外,甚至就连站的距离他极近的商长殷其实都没有怎么听到他的叹息。
商长殷一步跨出,踏入了那雾中。
当你真正的走入这雾当中的时候,其实那些雾所会带来的对视野的遮蔽的作用反而无限的趋近于无了。眼前所见的是一条长长的、繁华的街道,街道两旁都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显而见得,这里是诸多商贾的汇聚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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