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上来看看。”
手中拿着有些褶皱印子的信件，康熙先垂眸打量了番，然后伸手打开了信封。
从打开信封到看完信里的内容，康熙面上情绪始终淡淡的，让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去将信件誊抄一份，原件留着，信件原路还过去，尽快送给十四。”
想到前不久十四阿哥胤祯遣人送过来信件里的话语，康熙面上多了些玩味与兴致盎然。
老八不是自幼聪慧？怎这时候忽然一根筋了？这时候才想到拉拢十四？
看着原本在面前的奴才领命然后消失在他面前，康熙伸手拿起茶杯浅酌一口茶，面上带着些笑意从座位上起身，好心情地转身去找胤祕。
“胤祕，一道吃糕点可好？御膳房最近为胤祕做了些新口味的糕点。”
微微推开屏风往里走，在康熙的视线注意到那躺在床上的小身影后，康熙熄了话语。
注意到小身影规律的呼吸起伏，康熙面上多了些无奈的笑，轻步来到床边坐下。
“到底还是年纪小，睡得这般快。”
康熙本意是想让胤祕进来避一下，但却没想到对方干脆躺床上呼噜噜准备睡觉了。
伸手轻抚胤祕柔软的小肚子，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康熙周身的氛围愈发柔和起来。
也没将胤祕叫醒，也没起身离开，康熙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胤祕，一看就是好久。
小孩子入睡快，睡醒也快。才将将半个时辰，原本老实在原地睡着的胤祕就开始翻腾，没一会儿就在康熙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最喜欢的人，胤祕揉着眼睛，面上下意识就扬起了笑。
“阿玛...”
将向他伸手的小孩一把抱到怀中，伸手轻轻拍打着小孩的背，康熙带着胤祕走出了这片空间。
“御膳房准备了些新口味的糕点，胤祕可要尝尝？”
随着他们往外走的步伐，康熙的话语也听着越来越轻，直到他们走出了这里，这一小片空间便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
这些日子，不知康熙是作何打算，教导胤祕绘画的同时，总有意无意会吩咐一人在他们身边读着千字文，在胤祕开心时顺带着教他写两个字。
不消几日，康熙很快惊讶发现，胤祕虽尚年幼，但他记忆却十分好，字只需教导一遍便能牢牢记住，就是笔画与顺序也能记得十分牢靠。
记忆力好，是某种程度上的聪明，按照胤祕这记性好的程度，那已经可以算是万分聪慧了。
带着胤祕重温一遍之前教过的所有字，并且胤祕毫无例外全部都说对后，康熙笑着揉搓一番胤祕的小脸蛋，忽然来了兴致。
“胤祕可要出去玩？”
低头对上胤祕呆呆愣愣，像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康熙想了想后又开口补充。
“朕亲自带胤祕出宫玩，偷偷的，不告诉旁人，胤祕可愿意？”
随着康熙的话语说出口，胤祕眼睛愈发雪亮。
“自然愿意，阿玛可保证，这回不是骗胤祕的？”
看着胤祕期盼的眼神，康熙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摇头否认。
“自然不是骗胤祕的。”
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胤祕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康熙伸手摸摸鼻子，心中多了几分不好意思。
也不知当时胤祕得知自己被骗了，面上会有怎样深的难过，想到这里，康熙心中没忍住泛起了绵密的疼，伸手将胤祕抱到怀中摸了摸脑袋。
不明白康熙为何忽然将他抱到怀中，但胤祕仍乖乖坐在康熙怀中没动，只是开口叫了康熙一声。
“...阿玛？”
“嗯，没事，朕保证这次是朕与胤祕一道出去玩，好不好？”
话语在‘朕与胤祕一道’这六个字上加重了些，似是想以此来做强调，这次他肯定会与胤祕一道。
听出了康熙话语里的意味，胤祕扬起大大的笑，一把搂住康熙的脖子。
“胤祕相信阿玛。”
胤祕不是真正的两岁幼孩，一开始他确实生气自己被康熙骗出宫，可在之后冷静下来后，胤祕其实就没那么生气了。
在宫中生活这样久，被身边人耳濡目染，不说别的，胤祕自然多少也明白了宫中局势与康熙的身体情况。表面上的日常生活中，胤祕与康熙应照不宣从来没提过这些，但这些问题却不是因此就不存在了的。
轻抚手边康熙早已鬓白的头发，胤祕抿抿嘴，话语低低。
“阿玛一定要好好用膳，好好休息呀。”
胤祕都不敢让康熙久抱他，怕康熙的身子吃不消，他再不重也有二十多斤重。
胤祕的话有些忽然，但康熙哪里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见他面上多了几分无奈的笑，伸手摸摸胤祕的小脑袋。
“好，胤祕说的是，朕一定好好用膳，好好休息。”
孩子真切的关心就宛如温和的流水一样一直细细滋润着康熙那干涸的心，让他整日无趣平淡的生活不至于那般寡淡。
蹭着小孩儿柔软的脸蛋，康熙满心都是柔和，对胤祕的关心很受用。
夜晚的乾清宫，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寝殿里却仍亮着光，康熙还未入睡。
伸手从康熙手上接过药碗，梁九功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
“皇上，您真的要亲自带二十四阿哥出宫玩吗？您的身体...”
此时的康熙模样与往常很不同，面上倦色很浓，刚喝了苦味的药，面色更是难看。
听着梁九功的话，康熙随意摆了摆手。
“无碍，只是带他出去逛逛，朕身体还没那么差。”
抬头对上梁九功欲言又止的模样，康熙挑了下眉，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莫非是梁公公走不动了，拿朕当借口？”
听着康熙的话，梁九功神情略带无奈笑了下。
“皇上可别取笑奴才了。”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但梁九功整个人却是跟着放松了下来。
“皇上早些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跟二十四阿哥一道出宫玩呢，奴才守着您。”
说罢，梁九功微微弯腰朝康熙行礼，安静守到一旁。
康熙的睡眠已经不好很久了，这些年来，他不仅入睡难，也总是十分容易惊醒，再加上每日还要早早起来，这让康熙看着比之前清瘦了许多，不复之前那般强壮。
听着梁九功的话，见他说完后立马转身仓促离开，一副以行动表示拒绝再沟通的强势样子，康熙神情中多了些无奈摇摇头。
“这家伙....”
剩下的半截话语淹没在康熙的翻身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一会儿后，寝殿终是如梁九功所愿恢复了安静。
康熙没吩咐人将胤祕带来乾清宫，而是在下了朝后，康熙亲自去了陈氏那里。洗漱好的胤祕正在来的路上，来与陈氏一道用早膳。
康熙正与陈氏低声说着话，门外传来了胤祕的话语。
“额娘...”
胤祕显然还没睡醒，声音软糯又带着些未睡醒的懵懂。
放下揉眼睛的手，被裂风放下后，胤祕直接像往常一样伸出胳膊要钻入额娘怀中。听着周围传出来几不可闻的轻笑声，发觉自己还未得到温暖的怀抱，胤祕神色茫然睁大了眼睛。
直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仍站在原地一点都未动弹。
什么情况？停下朝前走的脚步，胤祕疑惑转头看向四周。
直到此时，胤祕才注意到周围又变得很是安静，安静的十分不合时宜。往常只坐了一人的桌前此时也坐着不止陈氏一人，还有个高大的身影坐在胤祕的背后。
看了一圈后，胤祕转头看向背后，直到此时他才看清了背后的人居然是康熙。
下一秒，胤祕不再执着于陈氏，而是转过身，一把抱住了康熙，小奶音里满是惊喜。
“啊...阿玛！”
伸手接过扑过来的小人儿，轻揪胤祕软嫩的脸蛋，康熙似笑非笑。
“终于看见朕了？”
方才胤祕一副没睡醒的懵懂模样，别说是注意到康熙了，在裂风抱着他走过时，胤祕就是看都没看他一眼。
被康熙揪着脸蛋，胤祕回答的话语有些含含糊糊。
“嗯...看到阿玛惹...”
见胤祕这幅模样，康熙也不再与他纠结什么，而是伸手将胤祕抱到一旁的座位，又吩咐奴才为他拿碗筷。
“用膳吧，胤祕应当也饿了。”
就方才两人打闹那一会儿，康熙都听到好几次胤祕小肚子咕噜噜的声音了。
“好~”
嘴上乖巧应声，乖巧让奶嬷擦过手后，胤祕一把便抓起了一旁的包子往嘴里塞，动作快到在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胤祕都把包子塞到嘴里了，陈氏才猛然反应过来。
那个包子...
“胤祕！那是辣的。”
“昂...？”
什么辣的？
嘴里刚含了一口包子，胤祕还没吃到馅儿，听着陈氏的话，有些不明所以。
不待陈氏再开口解释，胤祕又咬了一口包子。
“呜...”
这一口不得了，滔天的辣意瞬间朝胤祕袭来。
小孩儿抗击能力弱，胤祕瞬间便眼泪汪汪起来，双眼通红跟奶嬷要水。
“呜呜，辣...”
喝了好几口水下肚来降火，可尽管如此，只顷刻间，胤祕的小嘴还是被辣的通红。
“方才都叫胤祕不要吃的。”
看着胤祕这可怜模样，陈氏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自己非要吃，结果辣成这样，还哭的惨兮兮的，看着好不可怜。
康熙一手撑着下巴，耐心看着陈氏拿帕子轻抚胤祕的脸为他擦拭眼泪这一幕。
若是同旁人说，旁人估计都不信，江南陈氏，江南美人，内里实际上居然嗜辣，虽然这些年因为身体关系很少吃了，但这却仍是不争的事实。
好一会儿，等胤祕总算止住眼泪，水润润的大眼睛又朝饭桌上看时，康熙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语重心长。
“下回胤祕要听人讲话，知道了吗？”
“嗯...”
听着康熙的话，胤祕抬头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他，认真朝他点点头，没有辩解其实他刚才也听了。
听是听了，只是当时胤祕的脑子实在没反应过来，不知陈氏是在跟他说话，所以第二口便自然而然咬了下去。
胤祕一直知道额娘有吃辣的习惯，而且越辣越喜，往常他都不会坐在这里的，面前也不会摆放着辣的食物，所以他从来没吃到过辣的。
想到方才嘴里的胀痛感，余光再次扫到那玲珑小巧的包子，胤祕心有余悸错开目光，低头继续用着陈氏给他夹的早膳。
用完早膳，康熙与胤祕也没在陈氏这里多做停留，而是很快上了马车准备离开。
马车刚前行没多久，胤祕正靠在康熙身上，两人一同看着画，马车外忽然传来了一人清晰的声音。
“梁公公？”
“奴才给诚亲王恒亲王请安。”
听着梁九功的话，胤祕一手从康熙身上撑起身子靠近了帘子。
若他没记错...
“五哥哥，真的是你啊。”
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孔，胤祕仰着大大的笑朝他招手。
听着那软糯又熟悉的嗓音，胤祺抬头朝马车看去，下一秒，他对上了一张笑脸。
“啊...二十四弟。”
看着胤祕因为卡在窗处，而多出来一团的脸蛋，胤祺没忍住向前一步，上手捏了把。
心满意足捏完脸蛋，胤祺反应过来他还有正事要办，于是他低头看向胤祕，朝他问。
“胤祕，皇阿玛可在？”
按理来说，梁九功在，康熙也应当在才是，但谁不知二十四阿哥的受宠，万一康熙是让梁九功带他出去玩？
听着胤祺的话，胤祕笑眯眯点头。“在呀，阿玛在胤祕旁边。”
胤祺闻言先是一愣，往后退一步后朝马车的方向行礼。
另一边，早在看到胤祺弯腰行礼时，胤祕便收回了探出的脑袋，微微让出位置，然后转头看向康熙。
“阿玛阿玛，外面是五哥哥。”
胤祕话音刚落，马车外便传来了胤祺的话语。
“皇阿玛，儿臣与三哥有事要奏。”
摸摸胤祕的脑袋，康熙没马上应声，似在思索着，胤祕面上则是也多了几分沉思。
三哥？五哥的三哥？那不就也是他的三哥吗？
胤祕刚刚光顾着看胤祺了，并未注意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原来那是三哥哥吗？
胤祕上一世长到八岁，与阿玛出去参加过不少宴会，也见到过阿玛其他兄弟，但不知为何，这一世以来，胤祕对此几乎没什么印象，就是连最常见的十三阿哥胤祥的模样都记得不大真切。
耳边传来康熙与马车外的人说话的声音，胤祕神情中多了几分恍惚。
好像不仅如此，就是当时作为弘晖时的许多事情，他都不记得了，就好像那些都是走马观花，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他前世真的是弘晖吧？
“胤祕，胤祕？想什么呢？...胤祕可愿意让三阿哥五阿哥也我们一道出去？”
刚回过过神来便看着与他近在咫尺的康熙，对方看向他的面上满是关切, 胤祕于是眨巴眨巴眼睛，思绪回笼, 想了想后干脆朝康熙点头应声。
“好~, 听阿玛的。”
这样一来，一道出宫的人就多了两个人。
趴在马车小窗口看着胤祺与胤祉进入后面一个马车, 然后收回探出去的头，转头看向康熙。
“阿玛, 三哥哥和五哥哥是要和我们一道出去玩吗？”
得到康熙的点头后，胤祕又凑到康熙身边，伸手抓着他的衣服。
“是不是因为胤祕耽误事情了？”
不久前刚从回忆里脱离思绪，胤祕的情绪尚有些低落。
胤祕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好像不管之前还是如今，他的存在不仅什么忙都没帮到别人就算了, 他好像还一直在给身边人添麻烦。
不等胤祕想到更多, 一双大手摸着他的脑袋, 但不知为何往常力道控制的很好的康熙今日力道用得有些大, 使胤祕被迫顺着康熙的力道仰头。
对上康熙不知为何略显严肃的眼神, 胤祕小声叫了他一声，话语中多了几分小心。
“...阿玛？”
康熙原本想严肃与胤祕谈谈话, 却又在对上胤祕这小心的模样后只一秒不到破了功, 连带着面上也瞬间多了些无奈。
“胤祕在想什么？他们是朕的孩子，胤祕也是, 没有谁更重要之说。更何况朕是先答应胤祕的...难不成这都要出宫了，就因为他们来找, 所以朕就不与胤祕出去玩了？”
有时候康熙也真的对胤祕这奇奇怪怪的想法也是真的没什么办法。
“朕也不知胤祕这些不好的想法是哪来的。”
一把将胤祕拎到怀中坐好，看着怀中胤祕呆呆的模样，康熙又伸手捏了捏他的小鼻子。
“你啊。”
听着康熙的话，看着他这样子，胤祕眨巴眨巴眼睛，伸手抱住康熙的手臂，用脸蛋在他大手上蹭蹭，眼神亮晶晶。
“阿玛的意思是，胤祕在阿玛这里，不用随时为别人让步，是吗？”
胤祕的问话问出口后，立马得到了康熙动作温柔的摸摸，接踵而至的是他肯定的回答。
“自然不用，胤祕是朕的小阿哥，只有旁人要为胤祕让路，任何人都没有要让胤祕让路的权力。”
按照胤祕如今的行为来看，康熙不觉得他会是个纨绔的性子。
即使如今一定是因为经历了什么事情，胤祕才会这样乖，但康熙相信，即使是以后他将胤祕的性子扭过来了，胤祕也会是个好孩子。
得到康熙这样万般肯定的答案，胤祕只觉心里暖暖的，很是感动。这样无条件被一个人相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胤祕可算是体验到了。
“阿玛真好。”
瘫到康熙身上躺下，感受着背上大手的抚摸，胤祕眼神微眯，面上满是满足。
与他所感受的一样，阿玛是真的对他好，也很喜欢他。这辈子能得到这样好的阿玛的关怀，胤祕真的觉得他好幸运。
想到这里，胤祕又往康熙身上爬了爬，脸蛋在康熙胸口蹭了蹭。
随着马车行驶出皇宫的范围，窗外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鼻尖能闻到的味道也跟着丰富了起来。
鼻尖翕动，胤祕努力捕捉着空气中的味道，没一会儿，他转头看向康熙，话语里满是兴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