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坐在座位上，不知是不是苏培盛刻意的，胤祕的座位是最靠近胤禛的那一个。
若是以前，坐着离胤禛近不近的胤祕都无所谓，但如今...
不着痕迹皱了皱眉头，又左右看看身侧弘昼他们，心中再三纠结后，胤祕还是未开口提出要换座位。
他想换的。
但若是等下引起胤禛的不悦就不好了，胤祕也不想因此出现弘昼他们被迁怒的情况。
沉浸在自己情绪里，胤祕微微垂下眼眸。
从方才开始一直没怎么说话，而是安静坐着，看几人的弘历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只见他面上多了些若有所思。
明明他们每日都与胤祕见面，就是方才下学前，胤祕也坐在他身旁。
多年来的相处，让弘历早就熟悉与了解了胤祕的脾气与性子。
方才从胤祕脚步踏入书房，弘历第一眼看到他后，弘历不自觉心生些怪异感。
是他的错觉吗？
为什么他总觉得此时在他面前的二十四叔很让人陌生？
尤其是周身疏离的感觉...
好在是方才胤祕与他一说话，那感觉又荡然无存。
弘历向来是个擅长观察的孩子，没一会儿他便在在场几人面上发现了端倪。
若他发现的没错，二十四叔或许是与皇阿玛不合？
他们是吵架了？
可为何他从未听二十四叔说过？
想到这里，弘历眼底闪过几分疑惑与不解。
仔细回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与他们在尚书房的日常，弘历心中不解更甚。
若他没记错，胤祕不光未对他说，就是日常与他们在尚书房，也丝毫未因此表现出有心事的模样。
饶是弘历一向善于思考，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想不明白二十四叔与皇阿玛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随着他的观察，弘历发现似乎是二十四叔单方面的不理皇阿玛，皇阿玛的目光却总是像往常一样落在二十四叔身上。
如此想来，皇阿玛一定没有生二十四叔的气。
如今的关键是，皇阿玛知晓吗？
无人可解答弘历心中的疑问，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弘历却是很快解决了心中的疑惑。
耳边听着皇阿玛柔和同二十四叔说话的声音，注意到身边的两人很快注意到此场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胤禛严厉的形象根深蒂固。
注意到两人看了会儿他们的对话后，目瞪口呆的样子，弘历眼底闪过几分无奈，伸手拉拉他们，将他们注意力拉回来。
见两人神色茫然看着他，弘历特意压低了声音问。
“怎这样看着皇阿玛他们？那样的眼神过于失礼了，若是等下皇阿玛注意到，你们定要挨骂。”
一听到要挨骂，两人瞬间收敛了脸上的神色，不再多看。
胤祕原本并不想搭理胤禛，即使是回应他的话，话语里也总有些敷衍。
向来洞察力优秀的胤禛不知是真未发现还是一直在装没看见，饶是胤祕对他都已经敷衍到弘历都面露担忧了，胤禛的脸色仍然一点都没变。
见自己即使冷脸都劝退不了他，胤祕抬头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从座位上起身。
“皇上，胤祕有话想问。”
看出了胤祕神色里的认真，胤禛深深看了他一眼。
没直接回答胤祕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一旁弘历等人，胤禛抬拳轻咳了一声。
“你们先回去吧，朕与你们二十四叔说些事情。”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不等胤祕再开口，胤禛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苏培盛..
片刻后，书房里只剩下胤禛与胤祕。
感受着书房里的安静，将手中方才一直在转着的佛珠放到桌上，胤禛从座位上起身。
见胤祕目光不离他，胤禛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不等胤祕回应，胤禛转身先朝另一边走去。
胤祕来胤禛的书房次数不多，他的关系也不同之前与康熙那样轻松，多少还是带了些拘束，所以胤祕从未在书房里逛过。
来到他从未看到过的区域，注意到这里与书桌处毫不相同的布置风格，胤祕心中多了几分惊奇。
他真没想到原来胤禛还会喜欢这样的布置风格。
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打开盖子确认了下后，胤禛又拿起一盘扣着的茶杯，亲自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茶。
转头见胤祕仍站在原地未坐过来，看起来有些拘束的样子，胤禛朝他招招手。
“胤祕，来，坐。”
胤祕是有话要说，但忽然到了新环境，胤祕抿抿嘴，坐到座位上后并未直接开口。
胤禛对此毫不在意，喝了口茶后，见胤祕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像是在回忆些什么事情，胤禛眼底多了些怀念，同胤祕道。
“胤祕可知，许久以前，朕的第一个孩子。”
听着胤禛的话，胤祕看他，眼底多了几分惊讶，他没想到胤禛会忽然与他提到这些，这让他有些措不及防。
未转头看胤祕，胤禛的目光落在了胤祕背后的不远处。
不等胤祕回答，胤禛又接着往下说。
“他叫弘晖，是朕的第一个孩子，若是如今还在，应当早已成家有了孩子。”
在胤祕的注视下，胤禛说了些趣事，说着说着，似乎是回忆起了那段开心的往事，胤禛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柔和了不少。
只是让人开心的氛围总是很短暂，说着说着，没一会儿，胤禛抿嘴，心情再度变得有些糟糕起来。
“弘晖离开的时候，比如今胤祕还要小一岁，还是个孩子。朕...那段时日因为公事，一直在外地，赶不回来，就是连弘晖的最后一面都未见到。”
随着胤禛的话语落下，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胤祕一直注意着胤禛面上的神情，他能看得出来，胤禛此时是真的难过，并未作假。
挺直了腰板，又下意识摁了下大拇指上的扳指，胤禛转头看胤祕。
“弘晖是朕的嫡子，胤祕可还记得皇后娘娘？”
胤禛知晓胤祕与皇后娘娘那拉氏一直相处的不错，对上胤祕的目光，见他点头，胤禛又接着道。
“等我到时，胤祕早已离开，朕晚了半日。”
自那之后，皇后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
“嘴上虽从未言语，但朕知晓，皇后没少因为此事对朕心生不满。”
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胤禛似有些出神，话语轻轻。
“每每想到这件事，我心中也总是万分懊恼与难过。”
又沉默了下，胤禛抬头看胤祕、
“二十四弟，你说那会儿弘晖可生气？生气我未见得到...他的最后一面。”
“...四哥这是在说什么？这是肯定的吧，这种事情无论发生在何人身上，换成何人都会为此不开心的吧。”
装作神色淡然移开同胤禛对视的目光，转过头去，胤祕话语轻轻又补充了句。
“更何况四哥还是他阿玛，弘...弘晖只会更加难过。”
其实不止难过，当时他甚至因此开始讨厌胤禛。
他没有这样的阿玛。
他也不要这样的阿玛。
不等胤祕想更多，一旁胤禛的话语又响起。
“那朕应该如何，弘晖才能原谅朕呢？”
怎么做才会原谅他？
“当然是...”
下意识张口就要回答，几个字脱口而出后，胤祕勉强反应过来场合，又堪堪止住话语。
抬头转头对上胤禛看向他的目光，注意到那里面满是柔和与浅浅一层笑意，胤祕先是皱眉，而后恍然。
此时此景，他哪里还不明白胤禛的意思。
见胤禛对他的态度很柔和，没有因此厌恶他。
想到方才两人的对话，只瞬间，胤祕又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四哥怎这都不明白还要人教？胤祕觉得四哥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若是四哥态度诚恳，还用心，弘晖多半会原谅四哥的。”
似乎有提醒胤禛的意思，胤祕话里话外不离四哥二字。
再加上难得见到胤禛这样诚恳，放低姿态的样子，心中意外之余，虽然有些不情愿承认，但胤祕确实心中因此对他的埋怨与意见稍微减少了些。
看着胤祕这幅灵气的样子，心中觉得失笑之余，胤禛又有些感慨。他好久好久未见到过这孩子在他面前露出这样任性的模样了。
他能不能把这看作希望？
胤祕对他的态度有软化，这是不是代表日后胤祕有可能会原谅他？
一想到可能有这样的可能性，胤禛心中不自主一颤，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抬头看胤祕，胤禛朝他点头应声。
“听胤祕的，既然如此，朕就自己好好想。“
接下来的日子里，许多稍微敏锐些的奴才都注意到了。
注意到宫中气氛的改变，注意到皇上的改变。
在养心殿伺候的奴才能看到的事情更多些，一直在主子身边伺候让他们比其他奴才更能注意到主子的变化。
皇上更有人情味了。
前段日子，他们甚至看到皇上带着二十四阿哥胤祕与八阿哥一道在书房玩玩具。
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皇上陪在一旁，主要是二十四阿哥在与八阿哥玩，但这也很让人惊讶。
若是以前的皇上，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事情。
皇上多勤奋认真的人，在他们看来，皇上身上有种恨不得不休息，把整日的时间都花在处理奏折上的冲劲儿。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他们忽然发现，这股冲劲儿没了。
转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平和。
许多人搞不懂缘由，背地里互相之间也在议论。
虽然没什么证据，但他们最后都倾向于是与二十四阿哥有关。
没看皇上见二十四阿哥的次数与宫中的例份。
凡是能给的，皇上都给了胤祕最好的。
宫中的闲言碎语一直不少，若非胤祕是在先帝身边长大，且出生时有不少老宫女在场，他们都要怀疑胤祕是不是实际上是如今皇上的孩子了。
虽然他们也不相信，一直性子严肃的雍亲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无论宫中掀起多少猜测与八卦，几位当事人可都不在乎，他们也不知晓这些事。
背后讨论归讨论，他们还没有舞到主子面前的胆子。
随着年纪的增长，福惠说话与做事愈发利索，在胤禛与胤祕的陪伴下玩七巧板，他一个人很快能都拼好。
可以顺利拼好后，小孩的天性使然，让他拉着二十四叔就要跟他比一番。
胤禛向来陪着他们，但不一道玩。
对他来说，这些东西太过简单了。
除非在碰到胤祕也解决不了的情况，胤禛才会出声提点一二。
对胤禛十分熟悉，这让福惠一点都不怕他这个阿玛。
“福惠，这里不对，应当如此。”
听着胤禛的话，福惠撅起小嘴，满脸不开心。
“不要阿玛说话。”
说罢，似是担心胤禛再打扰他，小手拿起手中的玩具，福惠慢慢挪动着小屁股，很快就换了个姿势，让自己背对着胤禛。
“好好好，朕不说话。”
见福惠这样子，胤禛也有些无奈。
嘴上应声着，胤禛伸手抓了下头发。
转头对上胤祕的目光，见他神色淡然移开目光，没错过他有些抽搐的脸庞，胤禛伸手微微用力揉了下他的头发，下一秒，他得到了胤祕的怒瞪。
见胤祕气鼓鼓看着他，胤禛收回手，淡然挪开目光，低头继续看手中的书。
伸手将被揉乱的头发顺顺，看着坐在不远处，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福惠，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
确认很快就可以完成后，胤祕又抬头看胤禛。
胤禛正在看书，还未抬头。
看着胤禛地毯上，腿盘着，同他一样的姿势，胤祕微微眨了下眼睛，挪动身子朝胤禛的方向靠了靠。
胤禛整个人的精神是放松的，但这不代表他会注意不到胤祕的动作。
看着一步步朝他挪过来的胤祕，胤禛眼底几不可见闪过一丝笑意，然后又很快将注意力移到书上，假装在专心看书。
在胤禛的纵容下，胤祕很快就到了胤禛不远处。
这时候他要是再未注意到胤祕的靠近就不对劲了。
想到这里，胤禛装作不经意间抬头，面上一副此时才注意到胤祕的疑惑表情。
“胤祕？怎么到我这来了？”
不想打扰福惠，胤禛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没事，胤祕只是来看看四哥。”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胤祕一只手随意放到了胤禛腿上，朝他凑过去，想查看胤禛正在看什么书。
胤禛是真不知胤祕要做什么，胤祕的动作他原本还未在意，看到胤祕探头的动作，胤禛正要同胤祕解释他看的书的名字。
下一秒、
‘嘶——’
感受着腿上传来酸酸麻麻，让人受不了的感觉，胤禛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手还同时要去抓胤祕的手。
手乖乖被胤禛抓住，胤祕坐在胤禛身边，神情疑惑看着他。
“四哥这是怎么了？”
看着胤祕这无辜模样，胤禛哪里不清楚方才一定是胤祕故意的。
但见胤祕满脸无辜，他又不好发作，只能伸手捏捏胤祕的脸蛋，若是仔细听他说的话，一定能听出来他话语里存在的些许咬牙切齿的意味。
“...朕怎么了，胤祕不清楚吗？”
“我？....”
胤祕满脸无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下一秒，福惠的叫嚷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二十四叔！！我们在比试！二十四叔为什么在与阿玛聊天！”
胤祕与胤禛都尽量压低了音量，可实在架不住福惠与他们的距离本就不远，就在胤禛捏胤祕小脸的时候，福惠还是注意到了他们。
见二十四叔与阿玛转头看他，福惠低头看看身边自己的那份，又转头看看二十四叔的那份，他忽然神情变得有些低落。
“是不是因为福惠太笨，太慢，所以二十四叔不想跟福惠比？”
没想到福惠的第一个反应是怀疑自己。
担心小孩会因此不再自信，胤祕连忙伸手将他抱到怀中安慰他的情绪。
“怎么会？福惠很聪明的，怎么会笨呢。”
“那为什么二十四叔与福惠比试，却不认真，去与阿玛说话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
伸手摸摸鼻子，胤祕没立马回答，而是先抬头瞪了胤禛一眼。
一开始明明是胤禛先招惹他的，结果现在引起小孩儿难过，却要他来哄。
既然如此...
“因为方才四哥一直打扰二十四叔，还摸二十四叔头发，所以二十四叔的注意力才会被转移。”
好嘛，若仔细想来，胤祕说的也没错。
对上福惠气鼓鼓的模样，胤禛沉默，心中的想法飞的有些远。
说起来，福惠如今气鼓鼓的样子与胤祕还真的有些像...
不等胤禛多想，似乎是不满他的沉默，福惠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到了他怀里，力道之大，让胤禛差点往后摔倒。
一只手撑在背后，一只手揽小孩到怀中，胤禛话语里满是无奈。
“福惠如今不是幼孩了，不能这样扑阿玛...”
但福惠对此丝毫不为所动，小脸严肃，义正词严对胤禛问。
“阿玛别说其他的！方才二十四叔说的可对？阿玛为何要打扰二十四叔？”
“对，阿玛打扰二十四叔了。但是福惠，阿玛这样做是为你好。”
说到这，对上福惠不解的目光，胤禛特意转头看了眼胤祕，低头凑到福惠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胤禛是想逗逗福惠，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但无论胤禛如何想，他都未料到等他再次看到福惠的小脸时，那脸上会满是难过，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福惠？”
看着黄豆般大的泪水不断往下落，胤禛有些慌了。
“怎么哭了？”
将福惠抱到怀里拍着背安抚他的情绪，一抬头对上胤祕看着他们的目光，胤禛示意他看福惠，又露出些疑惑的神色。
胤祕见状朝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福惠忽然就哭了。
若是胤禛同他说一下方才他们说了些什么，他还稍微好猜一些，可如今这场景，胤禛也不好同他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