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蜡烛的光亮有限, 仅有的光线里，胤禛也只能看清那些东西，再往里就看不清了，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微微用力推动屏风拉出一个他能通过的距离, 将蜡烛换到另外一个手上，胤禛走进了这片空间。
似乎是胤禛弄出的动静太大了, 没等他往里走几步路, 黑暗中传来了胤祕警惕的声音。
“何人擅闯进来？”
听到胤祕的声音, 知晓他真的在里面, 胤禛心中一松, 压低声音应了一声。
“是我、”
听到胤禛的回应，似是没听出来胤禛的身份, 没一会儿,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胤祕探出了脑袋。
见到胤禛, 似乎是丝毫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胤禛，胤祕先是愣了好几秒, 这才反应过来。
“...四哥...”
见胤祕认出他了，胤禛不再站在原地，几步继续往里走去，一直到他来到了胤祕身边。
直到继续往里走，胤禛才知晓，原来这里面是有床的。
不，应该说，这里面应有尽有。
一切寝殿里应该有的东西，这里面都有。
胤禛还是第一次知晓，原来御书房里还有这样一个空间。
见来人是胤禛，胤祕眨巴眨巴眼睛，坐回了床上，见胤禛坐到他身旁，胤祕抬头看他，神情疑惑。
“四哥怎么来了？”
而且他还一点都不知晓胤禛的到来，若非方才偶然间听到屏风被拽动的声音与隐约的脚步声，胤祕根本就不会知晓胤禛的到来。
听着胤祕的问话，视线不着痕迹从他手中扫过，胤禛话语淡淡。
“朕方才去咸福宫，奴才说胤祕一直未回去。”
所以，是因为他一直未回去，所以猜到他可能在乾清宫，胤禛就找过来了？
可是，今日这种时候，胤禛为什么会去找他？
心中冒出这样的疑惑，胤祕歪头看看胤禛，张了张嘴后，他到底还是欲言又止，未将疑惑问出。
兴许胤禛只是忽然来了兴致，所以去找他。
而且每次他问他事情，也问不出结果，毕竟他这个前阿玛说话从来都只说一半，总是不把话说完。
想到这里，胤祕简单应了一声胤禛的话，也不再多言，而是很快收回了看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物件。
顺着胤祕的目光低头看去，注意到胤祕手上的是一个船模，胤禛开口朝他问。
“胤祕进来，就是为了这船模吗？”
这般喜欢？
在黑暗里都摸索着要玩？
直到胤禛进来，用手中的蜡烛将屋内的蜡烛点了个遍后，这小空间里才亮堂起来。
胤禛没进来之前，这里面一丝光亮都没有，周围有什么东西都看不清，更别提看清楚手中的玩具。
听着胤禛的问话，胤祕拽了下手中的船模，摇摇头。
“不是。”
他进来并不是为了这船模，而是为了休息。
同康熙说了那么多话，而且胤祕还是参加了晚宴直接过来的，他有些累了。
但胤祕又不想出去，还想与康熙呆在一个空间，所以他没出去，而是直接来到了这个只有他与康熙能进来的地方，想躺着休息一会儿。
躺到床上没一会儿，手下意识的往枕头底下一摸，胤祕摸到了这船模。刚摸到船模，胤祕又听到了胤禛的声音...
想到方才看到胤禛走进来的场景，胤祕当时心中真的可谓是全是惊讶，没忍住又抬头看了眼胤禛，注意到他目光仍然一直看向他，胤祕想了下后，又开口解释了句。
“只是有些累了，所以进来休息一下。”
抬头看向周围他熟悉的布置，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去，再开口时，胤祕好似在喃喃自语。
“看着这周围熟悉的布置，我总有种错觉，好像下一秒阿玛就会从屏风后进来。”
以前每次与康熙闹矛盾不开心了，胤祕都会躲到这里面来，故意不理康熙。
但每次没等他在里面坐多久，康熙就会悄悄从屏风里进来，将缩在床最里的他一把抱到怀里耐心哄他，逗他笑。
想到之前与康熙的种种，胤祕眨眨眼睛，忽然有些眼热，眼睛周围也不自觉变得湿润。
“真是....”
本来他都不难过的。
不知为何，与胤禛说着，忽然想到与康熙之前的事情，他心中忽然又多了许多难过。
若仔细想想，胤祕已经好久都未见到过阿玛了...
以往康熙还在的时候，即使不能与康熙亲近，但他也是每日都能见到康熙，想与康熙亲近时，能抱着他的手臂撒娇。
伸出手臂，像以前那样抬手，若是放在以前，只这样伸手，胤祕直接就能抱到康熙的手臂了。
但此时不能。
抬手朝前伸，胤祕只摸到了一团空气，什么都没有。
阿玛不在了，阿玛躺在棺材里起不来了，不会再睁眼看他，也不会笑着叫他，再也听不到阿玛的声音了。
除了胤祕的心中，其他地方再也见不到阿玛，没了阿玛的身影。
心中的难过愈发累积，眨眨湿润的眼睛，随着第一滴眼泪落下，下一秒，胤祕惊觉自己靠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四...四哥？”
话语里还带着些哭腔，抬起小脸看胤禛，对上胤祕因为湿润，有些朦胧的双眼，在心中长叹口气，胤禛伸手遮上了小孩的双眼。
“胤祕若是难过，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明明之前他心中还为自己抱不平，为什么同样是阿玛，同样相处那么些年，胤祕这般亲近康熙，丝毫不亲近他。
即使心中本有些不虞，可见到胤祕这样难过，眼泪都已经在眼里打转，却仍然固执的不愿落下，胤禛到底还是不忍，心中那些不满也很快消散。
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啊...
大手放在毛绒绒的头顶，感受着胸口传来的颤抖，手不自觉带了些安抚的意味，正轻轻揉着胤祕的脑袋。
从皇阿玛驾崩到如今，胤禛一直未见胤祕流过眼泪，再加上那日晚，胤祕一副自己明白，并不难过的模样，若非方才见到胤祕要哭不哭，难过的样子，胤禛还真的被他骗过去。
也是他想的浅显了，相处最多，最亲近的人忽然离开，无论是何人一定都对此接受不了吧。
更何况胤祕年纪还小，还是个小孩子...
....
哭了好一会儿，情绪宣泄出来，胤祕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抬手一摸脸前的布料，发现都被他哭湿了。
抬头看看布料的主人，胤祕此时才后知后觉发现了他方才行为的不妥。
怎么能抱着前阿玛哭这么久呢！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四哥...”
叫了一声胤禛，见胤禛低头看他，慢慢松了抱着他的力道，胤祕没多蛄蛹就从他怀中退出来。
“让四哥看笑话了，胤祕把四哥的衣服都弄湿了...”
说着，胤祕又伸手摸了下面前的布料。
也不知是室内本来就冷还是因为那一片布料已经完全湿透，胤祕伸手摸上去，那一片布料摸起来冰冰凉的，摸起来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听着胤祕的话，注意到他面上透露出的几分愧疚，胤禛甚至都没低头看自己的衣服，只是伸手一摸胤祕的脑袋，沉声安抚。
“无碍，就一件衣服，湿了换掉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相对的，胤祕能在他怀中将情绪发泄出来，他的情绪稳定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见胤祕此时清醒过来，同他反倒是疏远了不少，也不愿继续呆在他怀里，胤禛眼底闪过几分晦涩。
只是今日情况特殊，方才胤祕也才刚哭过，胤禛并不打算今日与胤祕计较此事。
看着胤祕垂眸摆弄着手中的船模，整个人有些没精神的样子，明白他肯定不想回宫，但关键是他们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想了下后，胤禛叫了胤祕一声。
见胤祕抬头看他，胤禛嘴角扬起一抹笑。
胤祕正对着胤禛的脸发呆，就听胤禛在耳边问。
“胤祕可想放烟花？”
“...什...什么？”
放烟花？
胤祕看向胤禛的脸，面上神色呆呆的，不是很明白胤禛为何忽然说到此事。
好几秒后，胤祕反应过来胤禛话语里的意思，小脸上多了几分激动。
只是，到底不是很确定胤禛的意思，于是胤祕试探性朝他问。
“四哥的意思是...？”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心中不可抑制的升起喜悦，但胤祕又有些不敢肯定。
按照四哥的性子，应当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才对。
“胤祕就说去不去？”
对上胤祕期待的目光，胤禛故意皱起眉头，不直接给胤祕答案。
胤禛吊他胃口的意味过于明显，但胤祕没多犹豫，只一咬牙后，很快给出了答案。
“...去！”
管四哥是想去哪呢，反正四哥说了要带他去放烟花，就肯定是放烟花。
皇宫大门处。
雪在入夜时就缓缓停了下来，此时没风，天气倒也不是那么冷。
过年这几日，通常没什么事情，晚间也没什么人要出宫。
站在原地守着门，两个守卫的精神不由得有些松懈，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因为松懈而变得困顿起来。
就在这时，空无一人且安静的道路前，忽然传来了马车咯噔咯噔行驶来的声音，听起来声音还越来越大，像就是朝他们这驶来的。
注意到这一点, 两个守卫连忙打起精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行驶过来的马车。
没一会儿，马车行驶到他们面前。
看着眼前的马车, 一人手中拿着长刀，神情严肃来到马车面前。
“何人这么晚了要出宫？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
不知马车里坐着的是何人, 想着总不可能是什么大官, 守卫正要伸手拉开马车，看看是何人胆敢破坏规矩, 下一秒，面前却被递了一块玉佩。
“你...”
正要出声发作道, 是何人都不可这个时候出宫。
下一秒，借着身旁用作照明火把的光亮，他看清了玉佩上所刻的字。
“h...大...大人，奴才有罪, 有眼不识泰山，奴才这就放行。”
看清玉佩上的字迹, 意识到马车里的是什么人, 守卫冷不丁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他哪里还敢阻拦。
神情恭敬将玉佩还回马车中, 然后立马转身回到门前, 与另一个守卫一道将门打开，让马车行驶出去。
目送着马车行驶出去, 守卫擦擦头上的冷汗, 这才松了口气。
一旁另一个守卫见状心生好奇，朝他问。
“你这是怎么了？怎这样紧张？方才是哪位大人？你怎吓成这样？”
对上一旁人好奇的目光, 守卫默默指了指天。
看着对方的动作，另一个守卫先是一愣,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也跟着伸手擦擦冷汗。
“怪不得...”
知晓了实情，他也顾不得笑话对方了，若是换作他，在这样忽然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对上那位，他恐怕也会是对方那样的反应。
不，若是他，情绪估计会来的更加猛烈，反应会比对方更大。
伸手一擦汗，也不再八卦，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后，两人又老实站回了岗位。
将方才胤禛与守卫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守卫前后态度的变化，让胤祕印象尤其深刻。
目光在胤禛手中玉佩上停留片刻，见胤禛将玉佩别回腰间，胤祕开口朝胤禛问。
“方才那守卫的话语好严厉，却在看到玉佩后立马消了声。四哥玉佩上刻着的可是禛字？所以那守卫看到了才会那样慌张？”
听着胤祕的提问，胤禛又伸手将玉佩摘下，放到胤祕手掌，一扬下巴示意他自己低头看。
看着胤禛的神情，感受着手中突如其来玉佩的重量，出乎意料的，胤祕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拿起手中的玉佩看去。
看到玉佩上的名字，胤祕了然点了点头，怪不得。
“原来如此，玉佩上写的还真的是四哥的名字。”
胤祕腰间也有一个玉佩，上面写着祕一字。
只是虽然同为玉佩，但他们心中都清楚，两者的差别天差地别，胤祕的玉佩除了能代表身份，其他用处不大，也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学着方才胤禛的样子将这个与他手掌一般大的玉佩放回到胤禛的大手中，与胤禛肌肤接触到的一瞬，感受着胤禛手中的温热，胤祕不动神色收回手，心中忽然软了几分，前世的一些记忆也顺势映入脑海。
曾经几时，前一世的他也有过小手被胤禛温热的大手握住，带着他往院子中走的经历，那些都是他难得不多与阿玛温馨相处的时光。
其实，若是硬要说，他与胤禛温馨相处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些是温馨的，温和的。相比于那些强烈的负面情绪，这些产生的情绪过于温吞，没有那些负面情绪那样强烈。
所以，每次回忆起往事，总是那样强烈的情绪占优势，让人因此轻易就忘却了那些美好。
心情突然变好起来，连带着胤祕整个人都有活力了起来。
只见他歪头看向一旁的胤禛，朝他问。
“等下胤祕能自己点烟花吗？”
他们方才回乾清宫，让胤禛简单换了下衣服，胤禛毕竟是皇上，行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所以坐马车出来时，他们只分别带了两个奴才，裂风与苏培盛。
苏培盛的脸很是瞩目，若是方才守卫有注意，或许根本不用胤禛拿出玉佩，只是如今天色太暗，守卫并不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苏培盛。
两人此时都坐在前方赶马车，马车内，胤祕与胤禛两人坐着。
“胤祕想自己点烟火？”
略带惊讶看了胤祕一眼，似对胤祕的话语有些吃惊，对上胤祕的视线，胤禛未犹豫，而是对胤祕颔首。
“可。只是胤祕要注意安全，身旁一定要跟着奴才。”
将胤祕带着出宫玩，胤禛本就有带胤祕玩烟花的意思，但那些大型的烟花，他原本并没有要让胤祕碰的打算。
但此时，既然胤祕主动提了，那胤禛自然不会拒绝。
“好！”
他说什么胤禛都同意，胤祕的心情因此更加好了几分。
后面马车行驶途中，他一直好心情地哼着曲儿，似觉得干坐着无聊，他左看右看，随手拿起一旁的书本，身子靠在马车边，低头看着书。
这辆马车一直是胤禛在用，自他是亲王一直用到如今。
因为他们今日是悄悄出宫，要低调，相比于皇上专门坐的马车，这个马车更为低调，所以胤禛选择了这辆马车。
书是之前胤禛看的，胤祕倒是第一次看这本书，随着马车行驶，胤祕专注看书，小身子也随着马车的行驶一晃一晃，很是规律。
看书时，胤祕总是格外认真，即使不是他感兴趣的书，他也会沉浸下去，神情专注。
胤禛清楚知晓这一点，所以在注意到胤祕拿起书本看书后，他就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胤祕身上，默默看着他，神情专注。
即使胤禛的目光毫不掩饰，但胤祕此时正专注在书上，再加上胤禛的目光里没有包含戾气，反而十分平和，这让胤祕更发现不了。
等好一会儿后，胤祕从书中回神，还是因为马车停了，胤禛出声叫他，他才猛地从书中回神。
“四哥，等回去，那本书可否借予胤祕几日？”
一开始看书的开头，胤祕本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想法，但随着他逐渐看到后面几页，却是被书中描写的场景吸引住了。
作者笔墨很好，让胤祕感觉仿佛身临其境，被胤禛叫醒好一会儿了，两人都下了马车，胤祕都未完全缓过神来。
马车停在街道边，许多人都在外面放烟火，街边灯火通明。
听着胤祕的话，胤禛垂眸看他，一低头对上小孩亮晶晶的眼神，胤禛舒缓了脸色，对胤祕点了点头。
“可。等胤祕看完还给我就好。”
嘴上话语没什么波动，胤禛心中可不是如此。
得到胤禛的允许，胤祕欢呼一声，正转头要接着同胤禛说些什么，不等他再开口，前方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欢呼。
“他们在做什么？”
注意力被前方吸引，胤祕下意识抬脚朝前方凑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