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炉火熄灭，饭菜都冷了，洪卫善要去结账，许星乔却抢先一步结了账，然后他给洪卫善喊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坐上车子，言辞恳切的说道：“卫善，今日实在对不住。也是人小力微，帮不上你的忙，希望你不要介意。”
洪卫善无力说话，只摇了几下头。出租车驶进魔都深沉的夜色之中，洪卫善坐在右后座上看着前挡风玻璃上的倒映的光影变幻，眼神也逐渐迷离。只不过他的大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醒。许星乔会做人会说话的本事这会儿已经深入他心，对比起从前种种，他发现自己当真不如许星乔多矣。
他手底下带了七个艺人，只有姜瑶勉强在三线艺人上苟着，而许星乔只带了两个艺人，萧欣悦虽然已经转到赵总手下，但是就算在许星乔手上升到二线也不过假以时日罢了。而李惠子经过这次劫波，等李水明大导演的《江月年年》播出，李惠子作为女三号有这部剧打底，日后在娱乐圈接戏也肯定不会低于大女配的番位，B签是唾手可得。
只有他家卓少殃，被一黑再黑、一黑再黑！穷途末路抑郁成疾，差一点点儿就看不到新日的光亮。可恨自己没有本事帮不了卓少殃。也没本事找到人去帮卓少殃。
许星乔送走洪卫善之后，自己并没有立马打出租车回家，这里距离A大不远，人随心走，他拖着行李箱拎着化妆箱走在人行道上，薄薄的碎屑似的飞雪随着朔风舞落下来。A大有他现在见不到的人，他的心在那里、他的思念也在那里。只不过那个人现在对他许星乔一无所知。于是这相思的苦楚就只能他一个人来承受。
爱情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折磨人的东西，许星乔在它身上体会到前所未有的温暖、喜悦、快活，也被它折磨的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他再一次来到了A大的校门口，他静静的站在无人的路灯下看零星的学生人群进进出出，从口袋里摸索出一支烟，点上后浅浅的吸了一口。哪怕现在看不到林一北，可是只要距离他近一些，心也快活。
他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抽完了一整支烟，把烟在树上摁熄之后丢进了不可回收垃圾箱里。他轻轻的拂拭掉化妆箱上薄薄的积雪，虽然化妆箱严丝合缝但是合缝也是有缝，里头东西很贵，他怕雪融化进去有影响。
就在他细细的擦化妆箱的时候，一道低哑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这是化妆箱吗？”
许星乔的化妆箱很有特色，给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化妆箱的直觉。许星乔转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围着白色羊毛围巾身材瘦削的男生，眼神死寂的看着他。
第14章
这个男生一脸病容，可是他的脸实在是太惊艳了，病弱西子胜三分的话安在这个男生头上也丝毫不夸张。他那双死寂的眼眸像是有灵魂正在痛苦的湮灭，叫人看了格外的心疼。这个男生叫卓少殃。许星乔不认得他，可是架不住他刚刚还看了卓少殃的“丑图”。现在看到卓少殃本人，他才发现卓少殃多少有点不上镜了。
许星乔本来可以直接说不是，然后假装不认识卓少殃，就可以拉着他的家伙什离开，可是他看着卓少殃这个样子，忍不住心头一软，还有点担心，便忍不住开口回他：“是化妆箱。”
卓少殃从兜里掏出来手机，他对许星乔说道：“你会化妆吗？我给你转1000块钱，麻烦你给我化个妆。”声音低低的有些气虚无力。
许星乔怔住了，化妆？化什么妆？这大晚上的在A大校门口化妆吗？听洪卫善说卓少殃昨晚才自杀过，今天就从医院出来了？洪卫善还说他是A大的，这大晚上的来A大，这么冷的天气、卓少殃又是这副鬼样子，他可不相信他是来A大重游校园的。许星乔现在只想拖住卓少殃，顺便给洪卫善打个电话，再联系一下警方。他对卓少殃有绝对的理由怀疑——他是来A大自杀的。
许星乔对卓少殃说道：“1000块钱？”
卓少殃死寂的眼眸看着许星乔，“我只有1000块钱了。多的一分都没有。”
许星乔拿出手机对卓少殃道：“你扫码支付吧。这么冷的天我们旁边的便利店坐着化妆吧？你看看你脸上皮肤好干，做个补水保湿的面膜才好给你上妆。”
卓少殃点点头，说：“好。”他打开扫一扫，扫了许星乔的收款码，转过去1000块钱。许星乔拖着行李箱拎着化妆箱领着卓少殃到旁边的便利店。大晚上的老板没什么生意，正在玩网上麻将，店里冷冷清清的。许星乔在他店里买了条中华，又买了盆、一次性洗脸棉布。老板心里特别高兴，看着许星乔他们那架势好像要待上好一会儿才会走，也没有不耐烦。他心中郑重表示哪怕今天晚上许星乔和卓少殃在他这里蹭一晚上空调都没关系。
许星乔把盆子洗干净接了店里的热水端到桌子上，对卓少殃说：“要先洗个热水脸，舒张一下毛孔。你闭上眼睛全程配合就好了。”
卓少殃点点头，仰躺在椅背上。白炽灯下的卓少殃看起来更加好看了，唇色现在虽然浅淡，但是唇形真的非常好看，睫毛特别的长特别的密。脸廓线条干净利落不过分柔和也不过分强硬，恰到好处。这整张脸不仅皮相美，骨相更美。
这样的美少年沦落到这种地步，许星乔心中也是充满唏嘘感慨。他给卓少殃洗了脸之后，重新接了半盆水过来，用新的一次性洗脸棉布浸湿后敷在卓少殃脸上。他打开化妆箱，从隔袋里取出来买东西送的面膜，他每去一家店买一样两样东西就会让柜台服务员送他几张试用装的面膜，他把面膜放进热水里先泡一泡，免得上脸的时候太冰。
洗脸棉布把卓少殃的眼睛都给挡住了，他拿出手机给洪卫善发了位置地图，又发了一个位置共享。然后发消息——
【我碰到了卓少殃，他估计想在A大自杀。他让我帮他化妆，估计是想死前好看一点儿，我现在拖住了他。你赶紧和他家人过来。不要打我电话，以免惊动他。】
消息发出去之后，洪卫善立马就回了一个好。
许星乔把洗脸棉布重新浸湿后拧干再给卓少殃敷了会儿脸，这才撕开面膜精细的敷在卓少殃的脸上。“面膜要敷十五分钟，你可以闭着眼睛小睡一会儿，敷好了我会叫你。”
卓少殃点点头，把眼睛闭上了。他身上的气息十分的哀重，以至于他仰着头靠着椅背明明只是假寐，却让人觉得他已经死去了似的。有种绝望的凄楚感。卓少殃退圈多时，即使网上时不时闹得凶，可是现实里真能一眼认出他的人还是少。何况他现在敷着面膜，别人也看不到他的五官。便利店里偶尔有学生进进出出，也没有人认出卓少殃。而且，那一群在网上叫嚣的格外厉害的人，真正在三次元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光景？
许星乔去架子上又拿了两个士力架，问他：“吃不吃糖？”
卓少殃睁开眼睛，犹豫了一下，接了过去，说道：“谢谢。”
许星乔说：“不用客气。”说着撕开了包装自己也塞了一个，他一边咀嚼一边问他：“这么晚了来A大，想重游校园放松放松一下心情？”
卓少殃满满咀嚼着嘴里的士力架，好甜，甜的都有点齁喉咙。他默了默，然后对许星乔问道：“你认识我？”
许星乔笑了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星乔，是名经纪人。我看到你第一眼就认出来你了。这几天还在热搜看到了你。”
卓少殃：“那你还愿意给我上妆？”
许星乔：“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人，能够赚点外快为什么不赚？再说了，黑红也是红，我还没有接触过你这样的大明星了。要不是今天运气好，怎么能碰上你？”
卓少殃有点诧异的看着许星乔，自打他退圈开始，身边的人总是跟他说远离是非地重新开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不要再放在心上。可是卓少殃真的不甘心，他不希望自己就这样黯然离场，也不希望自己泡在污水里一辈子不得超生。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没关系，黑红也是红。
许星乔接着对卓少殃道：“你退圈好几年了吧？我隐约记得你好像考上的A大，你毕业了吗？”
卓少殃摇摇头，说道：“没读完，读不下去了。没办法，实在无法承受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网上的风波都能透过电脑屏幕让我窒息，更何况是三次元的风言风语。”
许星乔感慨着笑着说道：“唉，你这也是没有早点碰到我，不然我就能开解开解你了。”
卓少殃觉得许星乔怪有意思的，他苦中作乐的笑了一下，“你能开解我？”
许星乔点头，自信的说：“我当然能开解你。”
卓少殃：“你想怎么开解我？说打不倒我的终将使我变得更强大？还是会说终有一日万事皆休，不要计较太多？”
许星乔道：“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会说这种鸡汤？你想多了。”
卓少殃嘴角翘了翘，然后说道：“那你就是想跟我说只要脸皮够厚就能刀枪不入？还是想跟我说只要自己不在意别人就奈不何？”
许星乔依旧摇头。
卓少殃就不笑了，嘴角的自我嘲讽也消失的干干净净。“那你开解我什么？”
许星乔诚恳的对他说：“有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是来受苦的，早点解脱其实也挺好的。不过伟人曾经说过，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而我们说到底也只是普通人，作为普通人死得其所就好了。你觉得呢？”
卓少殃：“……”
许星乔：“这样吧，相逢即是有缘，看在我俩缘分不浅上，不如我们互帮互助。我看你眼神死寂身上也是哀愁，估计是不想活了。反正你都想死了，不如成全一下我这个底层经纪人，给我造一波热度。看在你已经花了1000块的份上，那我免费再赠送你一个妆。我帮你化好妆之后给你拍个照当遗照，我再洗个一万张出来，启微人手一张你的遗照，剩下的我天天快递给蒋池今，吓不吓死他放一边，烦都烦死他。能够搞垮蒋池今那我也能出大风头了，不愁接不到高级艺人。”
许星乔又道：“你如果是到A大这里来寻死的话，我个人建议你不要投湖，可以跳楼。最好是买个大喇叭，然后在白天学生上课的高峰期在天台上喊话蒋池今，就说蒋池今狼心狗肺颠倒黑白，污蔑你、往你身上泼脏水。拉你挡箭、拉你背锅、拉你当工具人。你的死就是蒋池今逼的，再利用舆论压力把蒋池今喊出来，让他来见你。然后你就从楼上当着他的面跳下来，我保证他这一辈子都再也睡不好觉。”
卓少殃：“……”
许星乔又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太惨烈的话，我觉得你还可以偷偷潜入蒋池今的公寓，然后在他卧室里自杀。自杀前在他卧室里写上你的委屈和怨恨！这样警察局肯定会深入调查，说不定蒋池今还会被抓去坐牢。一个坐牢的艺人，他在娱乐圈辛苦耕耘的一切都将消失的一干二净，得意的电视剧下架、得意的综艺节目被删除……对他来说肯定是生不如死的打击。”
许星乔最后道：“你觉得我说的提议怎么样？”卓少殃错愕的盯着许星乔，然后许星乔诧异的问他：“你该不会是想重游一下A大之后找个偏僻的地方无声无息的去死吧？”
被说中的卓少殃没有说话。
许星乔忍不住感慨的摇摇头，然后说：“你这样的性子被蒋池今利用、被他赶出娱乐圈还屡屡能被当成工具人，也不奇怪了。”
卓少殃越发不吭声了。他竟然觉得许星乔说的很有道理，这一切结果，蒋池今虽然是罪魁祸首，但是好像真如许星乔所说，自己也要付大部分责任。
这个时候许星乔站起来，把卓少殃的面膜取下来，塞进去面膜袋里然后扔到垃圾桶。他给卓少殃的脸做了做按摩，然后洗去多余的精华。上妆的流程从护肤开始。
第15章
不得不说卓少殃这都病歪歪的都想死的人了竟然底子还这么好，许星乔都不需要进行太过细致的处理，就把卓少殃化的格外好看起来，他眉眼深邃，剑眉星目，哪怕眼睛里死气沉沉，也带着阴郁美。许星乔在卓少殃的脸上感悟到了一句话——任何一种美只要美到极致都是一种震撼。这是一张真的超级适合大荧屏的脸啊！
许星乔，你敢接手他做你的艺人吗？你敢吗？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黑红也是红，只要卓少殃重新火起来，他就能从底层的娱乐圈经纪人摇身一变成为一线艺人的经纪人，那距离成为王牌经纪人还有多远？艺人要拿作品说事，那经纪人就要拿艺人说事，艺人就是经纪人最好的作品。
而且只有成为王牌经纪人才能有机会接触到林一北啊。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在娱乐圈辛辛苦苦奋斗那么多年后才能接触到林一北。他想在林一北进到娱乐圈的时候就接触到他，想让他重新喜欢上自己，想他和自己在一起。
这一世的变局已经太多了，这辈子的命运和上辈子的命运肯定已经截然不同，他能做的就是爬的高一点、再高一点。只有这样才能去想去的地方见想见到的人。
只不过伴随着高收益的同时必定有着高风险，就像刚才他跟洪卫善说的那样，蒋池今本人的能量不可小觑，想在他的阻挠之下把卓少殃带火，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弄不好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儿在娱乐圈混了。
许星乔左思右想踌躇不定的时候把卓少殃的妆容画好了，他直接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给卓少殃看一看，问道：“怎么样？有哪里不满意吗？”
卓少殃看着手机上的自己，恍惚了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化过妆了，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出道的时候。眉目依稀如旧，红唇有若丹朱，五官万分精致。化妆将他气色不好的方面完全遮盖，哪怕此时此刻没有站在舞台、没有站在聚光灯下，他也美的惊心动魄、是人群之中最靓的崽。
卓少殃恍惚想起了刚进娱乐圈的自己，是那样万众瞩目，光华璀璨。那时候还是新人的他站在一线明星身边，都不会黯然失色。他立志要成为娱乐圈最闪亮的那颗心，可是这样的雄心壮志，却在娱乐圈里一日一日被教做人。最后被狼狈逐出娱乐圈，百口莫辩。哪怕退圈这许久，也依旧是黑料满天飞。而且蒋池今始终不肯放过他。
许星乔安静的等了他好一会儿，卓少殃才开口说道：“我很满意，谢谢。”
许星乔：“那我刚才的提议你接纳吗？”
卓少殃：“……”
许星乔：“如果你不接纳的话，想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安安静静的死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你打算死在哪里？如果我能够第一个给你收尸的话，联系媒体记者报道一波，也能有点新闻。”
卓少殃：“……”
自己今天遇到的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只不过许星乔跟他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却觉得舒服了一点。大概是因为许星乔剖出了一些人性黑暗面给他看，让他感受到了内心久违的轻松。
卓少殃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对许星乔说：“你说我有什么办法摆脱现在的困局吗？我不想再被骂上热搜了。”
许星乔笑了，“你想得美。”
卓少殃：“……”还是让他一个人去死好了。这个人为什么这么毒舌？
许星乔仿佛完全不顾忌卓少殃的感受，直接说道：“就你这种性子被骂上热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你都不知道蒋池今在后面做了多大的努力付出了多少金钱，才让你被骂上热搜。你都不体恤一下蒋池今吗？光靠你自己想上热搜，你自己说说可能吗？”
卓少殃终于忍不住笑了，春花破晓云破月霰。
许星乔也不由得被美到了，他欣赏的看着卓少殃，这样的美不能分享给全世界，是全世界的损失啊。蒋池今真是个罪人。
许星乔看了卓少殃好一会儿，然后才对卓少殃说道：“蒋池今和你组合五年，单飞之后才一点一点的把你黑出娱乐圈。free组合五年，他一直在你的光芒下黯然失色，这期间他花了整整五年时间布下一个大局，不管是私下里准备的污蔑陷害黑你的证据，还是背地里精心准备的某些设计圈套，人家至少蛰伏隐忍了足足五年。光是这份心性，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希望你不要介意，蒋池今这样的人不火，难道你这样恨人恨到自己去死的傻瓜能火？”蒋池今这样人，跟他对上的话，绝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卓少殃被许星乔说的面色发红，他深知许星乔说的话虽然不太好听，但是人家说的却是实话。是啊，只能怪自己太蠢。可是，蒋池今那样的人也当真是心狠手黑，自己完全玩不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