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厌冬肌肉抽搐了一下,但仍然保持住了风度。
“堂哥和堂嫂对我照顾这么多,我来当然是为了探望你们。”
一旁的安歌白太小,听不懂他们的话,置身之外地啃着肉。手却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餐盘,带着油渍的肉掉在了洁白的丝绸衬衫上,楚厌冬见到后,弯腰给自己儿子整理衣服。
他弯下腰后,脖子那块掉出一块楚岚再熟悉不过的楚家玉牌。此时,那块玉牌似乎异常亮眼。
楚岚的目光不经意被它吸引了,那从未多看过的玉牌在梦境里像是有什么奇怪的魔力,他忽然感觉它是如此的重要。
低头去看自己胸前,却是空空如也。
楚岚想去看楚年璟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奇怪的声音。
【呵。】
楚岚的动作停止了。他环视一周,很确信这声音不是从在场任何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
但那声音很快又消失了。楚岚却不会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桌上,楚厌冬已经在和深西谈起了别的问题。
“深西先生,近日东宁有一项极其重要的科研对外交流方案,我希望能由您带队出国。”
正常来讲,深西不会答应这样麻烦且没有实质性好处的事情。
“好。”深西说,“什么时候?”
他们洽谈地很流畅,但谈不上愉快——楚岚能从楚厌冬脸上看到满意,在深西脸上却只有一如既往的、对一切都不在意的冷漠。
只有在看向自己和楚年璟时,深西的眼神才像是一个活人。
在梦境中,一连过去了好一段时间。
楚岚发现,这一世,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得太幸福了。
是、太过于“幸福”了。
虽说这一世没有犹大,但楚家人仍因为各种奇怪的原因,近乎全员死亡。
但有楚厌冬这个东宁最高元首当靠山,自己还在学术上拥有如此高的天赋,娶了一个“温柔”“贤惠”美丽的老婆,有一个可爱、漂亮、像小天使的儿子——楚岚的生活应该就此圆满才对。
这应该就是深西最希望拥有的生活。而楚岚虽说会时不时犯头疼失忆的毛病,可这也并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
可深西不仅重新发起了回溯,还称其为“地狱”,这其中一定有一些东西,是楚岚所忽视、或者说,他并不知晓的。
这样的梦境待久了,即使是楚岚,都有些沉浸在这样普通的一家三口生活中了。楚年璟时不时会给楚岚送些自己做的小礼物,深西也会研究新口味的饼干,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楚岚想必会乐见其成。
但这不是。
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其实也能猜到——本应该在位的祁家退居二线, 元首职责由楚厌冬接任。
这其中,一定和深西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一世,他一定是与楚厌冬达成了某种协议。深西用自己的力量拥护楚厌冬, 保证他的权力与地位;而楚厌冬是个极其右翼的保守派, 和楚岚一样痛恨战争。
也就是说,至少未来几十年,东宁对于战争的态度会非常谨慎, 这是楚岚想要的和平。
而且, 这样可以保证, 他们一家三口能过上平静幸福的生活。
可明显,这不是“楚岚”真正想要的。
楚岚附身在梦境“楚岚”的身上, 他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种冲动, 对于目前生活那种很茫然的不满。他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有好几次,在楚厌冬来到家中时, 楚岚会在身上藏好刀,而后涌起一种强烈的、想要除掉楚厌冬的冲动。
看来, 这一世的根源在于楚厌冬。
楚岚以为自己还要观察一阵子,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
在深西临走前, 楚厌冬再次来到他们家做客。
这一次,楚岚将深西原先预备好的茶叶藏了起来, 把楚年璟和安歌白骗去了院子,因此得到了和楚厌冬单独共处一室的机会。
他藏了一把刀。刀上沾了化学药品,见血封喉。
也许是周遭太寂静, 楚厌冬主动开了口。
“堂哥, 你一直很不喜欢我。”楚厌冬叹气, “我有时候在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楚岚的身体自己开口了, 他冷冷道。
“你最明白为什么。”
“可这不是很幸福了吗?”楚厌冬伸开双臂,“你拥有这么多。爱你的家人,卓越的天赋,周遭人的艳羡——只要你想,没有你得不到的。你还不满什么呢?”
楚岚:“我不稀罕。”
楚厌冬讥讽地看着他:“是啊,你多清高。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是这样清高,好像和你一比,其他人都是乌鸦那样黑。我有时候真是恨透了你这样。”
楚岚懒得和他多说,他亮出匕首时,楚厌冬没有觉得很惊讶,而是迅速来到门前,试图拉开房门。
可房门已经提前被楚岚锁上了。
他挥手碰倒桌子上为彰显高雅,特意摆上的烛台。火焰立即点燃了窗帘,将室内照得通亮。
门外响起深西急促的敲门声:“阿岚!楚岚!!”
楚岚看着楚厌冬,临到死,楚厌冬却表现出异常的冷静。
他凑近楚岚,低声说。
“你知道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你尝试杀死我了。”楚厌冬说。
“何必呢,你和我,都死不了啊。”
“啪”地一声,窗户被深西打破,安歌白害怕的哭声从外面透了进来,楚年璟焦急地呼唤着父亲。有人在砸门,但是他们打不开。没人能立刻打开坚固到足以防弹的大门。
深西被窗户无比坚固的护栏阻拦住,他一遍遍敲打着窗户,在火光下朝楚岚伸出手,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阿岚,出来,我们出来好不好?”
楚岚摇头,却说起了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深西,我并不愿意明确地告知你,是怕你崩溃。”
深西终于把窗户护栏打开,他在众人的惊呼劝阻声中一瞬间挤进冒着大火的房间,朝楚岚奔去。
他抓住了楚岚。想将他带出去,楚岚却道:“深西,我不想出去。虽然对你很不公平,但这件事我一定要告诉你。”
深西没有拉动楚岚,听到这话,他完美的表情趋于皲裂:“不,你别说——”
在被大火吞没前,楚岚很平静地述说着:“我是自愿死的。”
深西拼命摇头,他再也维持不住从容了。他抓起楚岚手中的匕首,抵在自己已经被灼伤的胸前:“楚岚,你再说,我也陪着你一起死——”
楚岚眼中露出悲哀的色彩,深西拿刀在自己身上胡乱划动,楚岚抓住他的手阻止他自残:“深西,深西——”
深西的眼泪落在楚岚的肩膀上,像是一片雪花的力道。楚岚轻轻唤着他的名字。
“之前的,每一次,我都记得。犹大是我自愿感染的,追兵追上我也是我愿意的。每一次的死,都是我自愿的。”
深西脸上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他的眼中落下泪来,“为什么?究竟为什么?”
“我不知道。”楚岚抬起头。一脸茫然说,“我也不知道。”
火光最后吞噬了一切。
【唉——】
楚岚并没有感觉到痛苦。
他睡得很沉,再次醒来时,已经到了下一次梦境。
等等——
他捂着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从上一个梦境脱离时,楚岚很明确地听到了一声叹息。
似乎是从自己身上发出的。
准确来说,是自己的脑海里。
他尝试呼唤,但没有任何东西回应他。
楚岚暂时按下不表,起身观察一圈。
这一世,他似乎与深西没有交集。
但他能从电视新闻里、从他人的传闻里听到深西。
旁人称呼深西,不会用他的名字,而是他的代号,他们都叫他“那个疯子”。
“听说那个疯子又研究出了什么怪物,和人一样的机器!太吓人了!”
“那个疯子前段时间不是去刺杀XXX王储了吗?这么快就被放出来了?”
“嗐,谁敢关他啊,上次那个臭名昭著的兰斯迪尔监狱,关的全是连环变态杀人犯那个,他刚一进去没多久,狱友就莫名其妙死了好几个,偏偏找不到证据!”
类似于这样的话楚岚听得多了。深西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疯,可饶是如此,他仍然没有出现在楚岚身边。
“楚岚”死前对他揭露的事实,对他的打击似乎很大。
不光是对深西,对楚岚自己的打击,也很大。
从上一个梦境出来后,楚岚的心情一直十分糟糕。
“他”,那个经历了这一切、记得一切的“楚岚”——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爱深西,却让深西如此痛苦。不惜妻离子散也要自杀的行为,意义到底在哪儿?
这个事实极大地挑战了楚岚的底线,他了解自己,绝不可能是因为懦弱、害怕之类的原因自杀。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迷茫。
似乎都有一个冥冥中的主宰,祂决定了一切——祂指引着楚岚自我了结,去往下一个世界,却没有告诉他终点与目的在哪儿。
楚岚开始重新描绘思维导图。
这一次,他把“楚厌冬”这个关键人物加了上去。
楚厌冬、楚岚、深西。
这三个人难道都在一次次的回溯中保留着记忆吗?
楚厌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和自己死不了,那这其中的共同点在于什么?
在于他们都是楚家人。
楚岚忽然有一个非常疯狂的设想,但他身在梦境里,无法亲手验证。
玉牌。楚家的玉牌上,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你还是想到了。】
一直寻找的那道声音,在这时居然出现了。
楚岚立刻抬头:“你能听到我内心的想法?”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很久,就在楚岚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
【……嗯。】
楚岚直接选择意念沟通。
“你是谁?”
【……】
“擅自在我脑子里说话,是侵犯隐私权的行为。”
【……这很重要吗?】
“所以你是谁?”
这次又是很长的沉默。
对方回答。
【……一个和你距离很遥远的人。】
“你为什么可以和我在脑海中对话?”
【因为,我们生来就能如此。就像星辰天生就待在它的轨道上。】
这句话说完,楚岚再去问时,对方都不再回答了。
这一世结束得异常之快,楚岚的死因是他在国际上为某些难民提出声援,从而被暗杀。
倒地之前,似乎看见一双熟悉的墨绿眼眸一闪而过。
此后几世,没有很大的差别。
深西似乎被伤透了,再也没有来主动找过楚岚。但日常生活里,那些死得莫名其妙的批判楚岚的政治家、与一些找过他麻烦的权贵家族的没落里,似乎都能觑见某个人的手笔。
但他仍然不知道在坚持什么。楚岚一次次死亡,而后深西沉默地发起回溯。
就像是一场漫长的冷战。
楚岚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在梦里,他也感到心痛了。他很想去寻找深西,可这里是梦境,是过去,他无法做出与过去太过违背的动作。
况且,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从前那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已经一去不复返,楚岚开始相信这一切一定是有某些奇怪的力量在作祟。
他甚至生出了怨恨,恨那个似乎决定了一切的“神”,恨一次次在茫然中自我赴死的“楚岚”,恨每一次都像个跳蚤似在他身边乱跳的楚厌冬。
那道声音偶尔出现,但很少与楚岚交谈。
他似乎是个很沉默的人,比楚岚还要沉默得多。
楚岚曾问他:“你是神吗?”
【不是。】
“那你是我吗?”楚岚道,“未来的某个我?”
【……也不是。你的脑洞很大。】
楚岚毫不诚心道:“我们物理学家都这样。”
过了一会儿,楚岚又问。
“神存在吗?”
【……如果你认为祂存在。那祂就是存在的。】
“你犯了主观唯心主义的错误。”
【……】
那个声音再没回答他。
梦境中的最后一世,似乎是“楚岚”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他终于找到了深西。
那是在地面温度非常灼热烫脚的世界中西部,太阳一年四季都炙热地烘烤在这块干裂的大地上,居民肉眼可见皮肤黝黑。这里的民俗落后而淳朴,他们大多以打猎为生,当地拥有着非常粗糙小众的商品经济。
楚岚在当地的长官首府里找到了深西。在所有人都几乎打着赤膊的世界里,他一身随性的短T长裤,仰倒在沙发里,抬起手往自己嘴里咕嘟咕嘟灌着烈酒。
大开的领口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本该是活色生香的场面,那上面却满是灼伤与划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烈酒灌完,深西放下手,懒洋洋道:“马蒂纳传闻中可解万愁的酒,似乎并没有什么用。”
说完这话,他抬眼,却看见了楚岚。
良久的静寂后,深西丢开酒瓶,转身就跑。
“深西。”楚岚喊住他,“我们谈谈。”
深西背对着他,冷笑:“我们有什么好谈的。”
楚岚:“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深西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楚岚差点以为他根本没听见那句话。
直到他转过身来,一脸讥讽。
“谈,谈什么?谈你会放弃你去死的决定吗?”
“深西……”
深西深深地看着他,“除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不愿意活下来,哪怕是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子。”
楚岚走上前去,深西却后退一步,两人对峙着,楚岚伸出的双手垂下。
“抱歉,我暂时不能和你说太多。但我很清楚地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你必须这样做?”深西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换不同的花样去死?”
“我必须这样做。”楚岚强调。
深西嗤笑一声,嗓音沙哑。
“哪怕让我在痛苦和迷茫中度过一生?”
“……”
楚岚走上前去,拥抱住他,这次对方没有躲开。在炎热的土地上,深西的肌肤却凉如冰雪。
楚岚的意识忽然脱离了身体。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见自己的身体拥抱住深西,眼神抬起。灵魂与身体,双方隔着梦境与现实的界限,在半空中对视上。
“庄生梦蝶,还是蝶梦庄生?”
“楚岚”抚摸着深西的头发,声音轻轻的,像是呓语。
“我们得走了。再不走,就迟了。”
去哪儿?
沉寂已久的神秘声音忽然再次出现。
【不,不要听他的。】
梦境里的楚岚似乎能察觉到异常的存在,他盯着半空中漂浮的楚岚的灵魂,双眉压低。
“快走,你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神秘声音十分焦急。
【快脱离梦境!不要听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快走!”
【不要听!】
楚岚已经沉睡了三天。
这是从来未有的事,过往的入梦和苏醒都很快,毕竟梦境与现实不同,弹指一瞬,便能百年。
深西坐在床边,凝视着楚岚的面容。
他了解楚岚,也了解自己。能让他甘愿遗忘的痛苦,一定是和楚岚有关。但他不在乎,倒不如说,楚岚是他的执念,除非他的灵魂在天地之间彻底消散,深西都绝不可能放弃他。
“楼叔叔。”
楚年璟站在门口,目光担忧,但还是说道:“我们要走了。要开学了。”
深西:“好,你们回去吧。”
楚年璟顿了顿,看向床上紧闭双眼的楚岚,“他真的不会有事吗?”
“不会的。”深西说,“有我在。”
楚年璟点头,转身要离开时,深西叫住了他。
“有个东西要给你。”他带着楚年璟走向阁楼,“本来是楚岚想亲手给你的东西。”
“是什么?”楚年璟说,“和我母父有关吗?”
阁楼里,摆放得最高的那张证书被装裱起来挂在墙上,深西擦去玻璃表面的灰尘,将它取了下来。
证书后是一个小小的内置空间,里面放着一个盒子。
深西把盒子递给楚年璟,“你打开看就知道了。”
楚年璟下意识有些紧张,摁下金属按钮,盒子弹开,露出里面长相熟悉的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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