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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人类爱豆(十六春令)


柏林有点想笑,心想这名字起的真是应景,是因为这只鹦鹉喜欢模仿火车,所以才叫这个名字吗?
老板娘喊了没两声,鹦鹉应声而来,灰色的鹦鹉体型比柏林想象的要大一点,从屋里飞出来后落在了老板娘旁边的桌子上。
它歪过头注视着柏林。
这是柏林第一次亲眼见到活的鹦鹉,眼前这只全身灰突突的,只有尾巴尖带一抹红。
不知道是不是年纪有点大了,身上的毛肉眼可见的有点秃,有的地方甚至掉光了,露着一小块皮肉。
老板娘介绍:“小火车,就是他想见你。”
柏林看着这只鹦鹉发愣。
它的脑袋上顶着一个金灿灿的数字,上面的数字是一个令柏林无法理解的数字,只有干巴巴的20点。
这只鹦鹉看着他的目光很平和,就好像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种沉沉的暮气。
柏林确认什么一般地看向老板娘,对方头顶的数字是[99]。
这种好感度并非所谓的爱情,只是一种强烈的天然友好。
光环为什么对这只鹦鹉不起效?
柏林脑海中闪过一遍受好感度光环影响最少的可能:像队友们这样的超自然生物,心志坚定,或是已经有全心全意的对象。
小火车是哪一种?
老板娘给它喂了一颗坚果,循循善诱:“跟弟弟打个招呼?”
自认为个头比鹦鹉大多了的柏林:“……弟弟?”
老板娘笑笑:“呃,小火车要是有孩子的话,估摸着应该也比你大了。”
灰鹦鹉歪头看看老板娘,又扭过头看看柏林:“叫叔叔!叫叔叔!”
柏林:“……?”
夭寿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一只鹦鹉占辈分的便宜。
以前有听说过灰鹦鹉是智商很高的动物,能够真正意义上的跟人正常交流,产生感情。但柏林对此没有概念。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头疼而又坚决地拒绝了:“不行。你多大?”
灰鹦鹉小幅度地扇动了下翅膀:“刚认识就问年龄,好不礼貌。”
柏林:“…………”
一旁的花言撑着脑袋,噗嗤轻笑了一声。
老板娘嗑瓜子眼底带笑地看戏。
柏林决定先给对方台阶下:“抱歉,是我失礼了,小火车老师。”
灰鹦鹉没有看他,扑腾着翅膀扬起小脑袋:“哐当,哐当,哐当。呜——”
火车声学得惟妙惟肖,出神入化,仿佛刚刚有一辆绿皮火车从柏林跟前有节奏感地呼啸而过。
柏林:“……”
柏林觉得这只鹦鹉有点既聪明,又不太聪明的意思:“小火车老师,你为什么老是学火车啊?”
他想说的是不能学点别的吗,比如电话铃声,相声,快板什么的。
老板娘嗑瓜子的动作停了两秒,才继续磕。
灰鹦鹉在原地徘徊一般地踱步了一小圈:“我是坐火车来的,也要坐火车离开。”
它圆溜溜的小眼睛看向门外,聚精会神地看着夜色里某个不可一眼望到的地方。
灰鹦鹉似乎是有点焦躁,有点茫然。它低头突然暴躁地开始叨自己的羽毛,发泄一般地往外揪着拔。
“停停停,我跟你说过什么?”老板娘摔了瓜子,按住了灰鹦鹉的脑袋,被暴躁中的灰鹦鹉转头叨了一口。
叨的力气不大,只是手背上的皮肤有点发红。灰鹦鹉呆呆地看看老板娘,似乎是有点内疚,翅膀扇动了两下,低下头不动弹了。
半晌,它扬起脑袋再次开始模仿火车。
“哐当,哐当,哐当。呜——”
“……”
老板娘拍了拍手心沾着的瓜子站起身,勉强朝柏林笑笑指指小厨房:“我去催催,有两道好炒的菜应该快好了。你放心,它不会主动攻击你的,但也别太靠近它。”
她转身进了厨房,能听到她跟厨师低声说话的声音。
柏林在想自己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由于灰鹦鹉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桌面上此刻散落着两三根被它自己薅下来的羽毛。
他的视线落在灰鹦鹉秃掉的地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到了年纪自然脱落的,而是就像刚才那样,它自己干的。
柏林莫名有点抱歉,他试着安慰:“你不开心吗?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呀,是因为夜深了吗?要不你去睡觉吧,回屋里去休息吧。”
灰鹦鹉不再理会他,只是专心致志地继续模仿:“哐当,哐当,哐当。”
后厨里传来压低声音的争吵声,模糊不清:“……哪个客人受得了它一直这么喊……它还拔自己的毛,它精神不正常你知道吗……”
“我就要留着它,大不了不开店了。”
“你是不是有病?脑子还正常吗?你为了一只养不熟的疯鹦鹉不生活了?”
“……我扔了它,它很快就活不了了。我开不了这家店,还可以干别的。”
“早就有人说要举报卫生情况了,因为它掉毛……”
“你让我怎么抛弃它,你明知道它每天都,每天都……”
柏林听不特别清楚,他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引起了一番争吵,心里不得劲,想问问队友们怎么办好。皱着眉转过头,就看到韩宇哲正在闭着眼神色平和的假寐,花言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发梢,邬珩尧完全神游天外不在状态,江枢苒倒是注意到了他,柔和一笑:“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们换一个地方吃。”
柏林一怔,愣了一会儿才摇头:“不用不用,这里挺好的。”
他意识到,只有自己因为打破了小吃店平静的生活而坐立不安。
队友们对店内发生的一切都丝毫不感兴趣,哪怕周围有人在争吵,他们比起关心,更多的是嫌吵。
这种反应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指责评价的地方,柏林知道他们不过就是陌生人,关心不是义务,也不是责任。
只是他原本因为即将干饭而快乐高昂的情绪,没来由地蒸发了一点点。
柏林微微抿唇,将询问队友的话咽了回去。
老板娘掀开帘子出来,端着两个热气腾腾的盘子,满面笑容地快步走出来,只是眼眶有点发红:“炒菜就是快一些哈,毛血旺还得再等等。”
柏林装作没看出对方粉饰克制的情绪,拿了筷子摆手:“没关系!好香啊。”
老板娘笑得很轻快:“嘿嘿,手艺还行吧,好歹也是干了十多年了。”
柏林专心致志地干饭,余光瞥到灰鹦鹉被老板娘带到了店外面,放进了笼子里,也没有表达任何意见。
“小心烫到。”花言跟柏林吃了好几回面,他本身是不会被烫到的,但是人类就是比较脆弱,看柏林吃得急急火火的,花言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哦哦,太饿了哈哈。”柏林弯起眼睛满足地笑笑,夹起来了好大一筷子菜:“这个好好吃哦。”
江枢苒看着他笑:“有这么好吃吗?”
柏林还没回话,邬珩尧先埋头回了一句:“柏林刚说完好吃,你就问有这么好吃吗,你还说我脑子不好使?”
江枢苒:“……”
他深吸口气,不想跟邬珩尧讨论这么没营养的问题。
老板娘从外面进来,关上了门,回头笑着解释:“这样冷风进不来,外面夜里还挺冷的。”
火车的声音在门关上之后小了很多,基本听不到了。
毛血旺作为大菜最后一道上桌,红辣椒看上去很刺激食欲。
花言终于拿起了筷子,试探着尝了一口。
柏林被辣得够呛,拿纸巾吸了吸鼻子。
老板娘重新在小椅子上坐下来,看柏林吃饭这么香的样子,眉头也舒展开来。
他吃的速度很快,实际上注意力并没有放在这顿难得的“欺骗餐”上,而是目光时不时落在门外笼子里的灰鹦鹉身上。
在他第十几次自以为没被发现地看向门外时,老板娘问他是不是想知道小火车的来历。
柏林拗不过自己的内疚和好奇心,点头。
这实际上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老板娘三言两语告诉了他。
灰鹦鹉以前是有主人的,是个常来吃饭的顾客。
顾客是个背包客,十来年前就天南海北的到处闯荡,穷得叮当响,整天坐最便宜的绿皮火车。
一直在路上的旅行者没有所谓的家,常年漂泊,足够自由,却像浮萍一样,没有落点。
时间短了觉得恣意,时间长了难免孤独。
为了免于这种孤独,背包客养了一只排解寂寞的小动物,做他旅行中的同伴。
朋友总会离开他,亲手喂养的小动物能陪他一辈子。
缺少感情陪伴的人,寄希望于付出后能得到最大程度上的回报。于是他询问了最重感情的动物,在狗狗和灰鹦鹉中,选择了后者。
灰鹦鹉的确重感情,他花了点时间让灰鹦鹉成为他的家人,他们形影不离,彼此不离不弃。
这家店是背包客每次回到这座城市都会来打卡的地方,某一天,他又来了。
这一次不同于以往,他胡子拉碴,形销骨立。
不同于以往跟老板娘分享旅程中囧事的哈哈大笑,他埋头沉默地吃完了一碗面,灰鹦鹉在旁边模仿着火车。
老板娘没问他遇到了什么事,人这一辈子总会有一个个坎,迈过去就是一段经历。
路要自己走。
他状态不好,问老板娘,能不能暂时将灰鹦鹉寄放在店里一段时间。
距离背包客第一次踏进这家店,至今为止老板娘记不清有八年九年,还是十年了。
这十年间他断断续续来了也没有很多次,但老板娘跟他也算得上半个熟悉的陌生人。
于是平日里,不会选择答应这样无理且麻烦不讨好的请求的老板娘同意了。
她目送背包客如释重负的离开,假装没有听到他推开门时的痛哭失声。
老板娘被骗了,背包客再也没有回来。
又或者是,没能回来。
灰鹦鹉对陌生人警惕性很高,但老板娘的气息它熟悉,小吃店也熟悉,适应还算良好。
但是从某一天起,当它终于意识到背包客不会回来之后,它开始不间断地模仿火车的声音。
老板娘说,这只鹦鹉一直模仿火车的声音,起初她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后来她好像明白了,听到火车声就意味着背包客要回来看它了。
持续了一段时间没能获得回应后,它开始拔自己的毛,渐渐的除了脑袋以外的地方都秃了,像只火鸡。
卖鹦鹉给背包客的人没有骗他,灰鹦鹉很重感情,并且认定之后执着到偏执,一旦离开亲近的人,就会陷入抑郁,情绪不受控制地伤害自己。
后来老板娘看不下去,就骗它,说背包客刚刚联系了她,只是太忙了暂时来不了。但是他说了,一定会来接它。
鹦鹉听懂了,它一天天好起来了。
它每天都在等他,每天都在学火车的声音,日复一日。
柏林看着门外仿佛不会累一样模仿火车的鹦鹉,看着它发愣。
老板娘讲完长舒了一口气,面色复杂地笑:“唉,有时候也不知道人的善心,究竟是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陪伴只是暂时的,终有一日会离开它,还不如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背包客给了它近六年的陪伴和快乐,但是灰鹦鹉的寿命有五十年。如果告诉它那个人不会回来了,它也会很快死去。老板娘骗它他保证过说好会回来,于是它余生都陷入固执而孤独的等待中。
所以说,有时候笨一点,薄情寡义一点,没什么不好。
新消息进来,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柏林设为锁屏的那幅歪歪扭扭的长发塞西尔简笔画出现在屏幕上。
设为壁纸之后,柏林每次看到这个锁屏的时候都想笑,只有这次没有。
他试着回想上次见到塞西尔时,他转过身后看着他的眼神。
他发现自己不记得了。
柏林出神地握住戴在颈项上的戒指,摩挲了半晌,把它取下来戴回了手上。
“回去吧。”柏林笑了笑站起来,“吃饱啦,我想回去睡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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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戴着戒指,订了一个一小时后的闹钟,挨着枕头没多久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再回过神,光线透过树荫洒落下来,嘈杂的响声涌入耳中。
他浑身暖洋洋的,缓缓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左右来回看了一圈,陷入茫然。
柏林有点无措地站在树荫下,傻眼地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象。
自进入梦境以来,除了第一次入梦他见到了身穿黄金盔甲的护卫,在那之后就只接触过塞西尔一个人。
地点也永恒不变落点在神殿中,顶多是从庭院、走廊或是房间中随机。
然而此刻,他正站在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来往穿梭的人们踩在规整的石板铺就的道路上,商贩模样的人身穿样式简陋的麻布粗衣,斜襟跨过肩膀,一条胳膊赤膊露在布料外面,头上顶着瓦罐般的坛子步履如飞的经过。
他站的位置处于外围死角,不引人注意。
眼下似乎正赶上集市,人流络绎不绝,柏林注意到大多数人穿着有些类似于他在博物馆曾看到过的古罗马壁画,但仅仅是相似。
他被一抹金色晃了眼,越过人头看到了远处宏伟肃穆的古城墙,与高耸的金顶。
柏林从未在这个世界见过这么多人,原本一直只接触到塞西尔仍没有实感,现在才真切的意识到这里的的确确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迟疑着想要往外走的柏林刚迈出一步,就被一只手按住拽了回去——
他一扭头就看到背后的人“全副武装”,款式低调朴素的大氅笼罩住全身,兜帽将每一根发丝都遮得严严实实,标志性的脸也挡住了,只露着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惊讶,柏林视线上移,通过好感度数字确认了这个行迹怪异的家伙是塞西尔没错。
“塞……”柏林想开口说话,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微微摇头。
于是柏林很配合地眨了眨眼,用眼神示意自己了解,轻轻拍了拍塞西尔的胳膊。
塞西尔松开他,柏林拉着他绕到树后避开外界可能传来的视线,朝他弯弯眼睛笑,小声道:“你怎么出来的?难道戒指已经……”
他面颊上还残留着一点余温,不像柏林想象中那样冰冰凉。
塞西尔注视着柏林,明明很讶异他明明说了近期都不会来、却突然出现,但还是顺着柏林的话先回答了:“不是。戒指只有在你全心全意相信我的时候才能摘掉,记得吗?”
柏林摸摸鼻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哦。那你?”
“今天有布施,是神殿定期向平民展现神明仁慈之心的日子。”塞西尔没有多解释,“是神殿的人带我出来的,我暂时甩掉了跟着我的护卫。”
这样就能解释柏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他的梦和塞西尔是相连的,只会出现在他附近的位置。
柏林闻言紧张地凑近他压低声音:“没事吗,你想好要逃到哪里去了没,万一被抓到……”
“只要神殿还在,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我没打算真的离开……现在还不是时候。”塞西尔摇头,“只是有个地方我想去看看。”
消失一时半刻不会引起大问题,毕竟护卫比塞西尔更害怕神殿。一旦被神殿的人发现他们跟丢了塞西尔,具有不可替代性的“神子”顶多被关起来,护卫很可能会被直接处死。
所以塞西尔能肯定只要把握好时间,护卫一定会尽量隐瞒下来不立刻上报,先暗中寻找。
塞西尔之所以会选择这一天行动,就是考虑到柏林近期不会来找他,没想到柏林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刚巧在他甩掉护卫后不久。
塞西尔的目光落在柏林身上。他的肤色、长相、穿着,罕见的瞳孔颜色,都会造成麻烦。
明明今天本该顺利的一切都可能会因为柏林泡汤,塞西尔却意外的没有产生烦闷的情绪,隐匿在黑色大氅下的嘴角无人知晓地翘起了一瞬,很快抚平。
他开始思索怎么带柏林离开这里。
平民也能看得到柏林,他不能就这么直接走在街上。
无论是达特斯广场上聚集的平民,还是越过方碑与索罗那拱门才能抵达的高高围墙的贫民窟交界,这一路柏林都将格外引人瞩目。
对于平民来说,他身上穿着的柔软丝质睡衣,本身就会让人联想到贵族。再加上刚巧柏林的睡衣是白色的,无疑会在阶级分明按颜色划分身份的街道上造成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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