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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主角的心魔之后(泽达)


哦对了,苏白沫也会来。
想用一顿眼泪换楚惊澜记他一辈子?
萧墨手指轻轻摩挲竹笛,垂着眸子,眼底的暗红又轻又薄——
他也配?
旁人看不见萧墨的身影,所以从前楚惊澜绝不在人前和他说话,免得人以为他对着空气讲话,不是傻就是疯。
但方才给萧墨的回话,他没有避着侍从。
楚惊澜说这句话时,侍从们当他自言自语,替他整理衣物的那人下意识抬头,却对上了楚惊澜漆黑淬霜的眼,幽如千年积雪,黯如万丈深渊。
侍从只觉骤然坠入寒潭,浑身发凉,牙关和手指都猛烈颤抖起来,一个手抖,竟把腰带系错了。
就在刚刚,他还想着一个废物少爷,就剩让大家看看好戏的本事了,什么主子,连下人都不如呢。
可楚惊澜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噤若寒蝉。
楚惊澜漆黑深邃的眼珠子盯着他:“怎么,还要我教你怎么系?”
侍从惊慌垂下头去:“不敢、不敢……”
他快速收拾好,想来扶楚惊澜上轮椅,楚惊澜却避开侍从的手,自己强撑着,从床榻一点点往轮椅上挪。
一双其余人看不见的手撑住了他,冰凉,但平稳真实。
是萧墨。
楚惊澜没有拒绝这双手,借着萧墨的力,坐到了轮椅上。
萧墨陪着他一同出了死气沉沉的屋子。
楚家厅堂上此刻分外热闹,苏家来退婚,楚家的家主长老,还有几房话事人都来了,除了二房,也就是楚惊澜他爹娘不在,嫡系全部来齐。
楚郁生坐在小辈第一把椅子上,目光时不时看向苏白沫,面上是抑制不住的期待。
这次不仅是楚惊澜退婚,家里还有帮他争取苏白沫的意思。
苏白沫的鸳鸯炉鼎体质,众人实在是不想放过。
因此即便苏家是来退婚,楚家人也是客客气气,场面一派和谐。
在这样友好的氛围里,侍从推着楚惊澜的轮椅出现在厅堂。
他一出现,所有人的目光立刻齐聚在他身上。
不知吩咐备衣的人是什么想法,今日楚惊澜穿着一身绯衣,鲜艳的红本寓意着喜庆好运,但此时只衬得病人面色更加苍白,仿佛碎在那里,勉强拼起一副玉骨。
楚惊澜穿什么都好看,但在退婚的日子着红,昔日的天才坐着轮椅出来,不少人眼里闪过一抹讥嘲。
苏白沫满脸哀伤,似乎第一时间就要来他身边,但被苏家人拉住了。
楚惊澜行动不便,连敷衍的行礼都不想做了,进门后并不说话家主也懒得计较,直入正题:“惊澜,你如今修为大退,难以立足,着实不好耽搁苏少爷,今苏家退婚,情有可原,庚帖收回,退婚书在此,你写下名字就行。”
萧墨差点笑出声,说什么冠冕堂皇,为苏家考虑,那楚惊澜呢?
退婚可以,却非要让伤病支离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除了想将楚惊澜最后的颜面折辱殆尽,萧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他眼底暗红的光芒又浮了起来,挨个看过这群面目可憎的人,把他们面孔清晰映在眼底。
侍从捧上笔墨和退婚书,楚惊澜自打出现后,一个字也没说,神色淡淡提笔写字,半点没有不舍和犹豫。
只不过他手上没什么力气,下笔很轻,但好在没有颤抖,将“楚惊澜”三个字顺畅写好。
家主见他不吵不闹,心想还好他知趣,省了不少麻烦事。
萧墨垂眸看着楚惊澜的字,不如以往铁画银钩,却依然锋利在骨,锐气逼人,萧萧松柏,不被风雨折。
厅堂内不知是谁低低笑了一声,用自以为低声,但旁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幸好有自知之明。”
萧墨冷然抬眸,朝说话的人看去。
那人身旁几人跟着他一起窃笑,萧墨眼神刚微微一动,耳边突然传来楚惊澜的嗓音。
【好吵】
【呵,人心薄凉,不过如此】
【好在没人打扰娘亲】
刚听到前面两句,萧墨还不觉有异,但很快,楚惊澜的声音源源不断灌入他脑子里,速度快得不像话,一句接一句,甚至有重叠,与其说是声音,不如像意念,前言不搭后语,纷至沓来,如潮水迅速把他淹没。
萧墨愕然发现楚惊澜根本没有开口!
心声,我听到的是楚惊澜的心声?
【得想办法让楚家解开娘身上的禁制】
楚惊澜所有的心声尽数暴露在萧墨脑子里,但萧墨没有惊喜,只有慌张,手足无措想要阻止,匆忙间,萧墨在识海漂浮中揪出了一个点,他福至心灵,立刻如同按钮般按下去——
差点把他脑子淹没的声音消失了。
萧墨缓缓松了口气。
或许有人觉得能听到别人的心声是个很棒的能力,但当属于他人纷乱的意念不由分说直往你脑子里灌,不疯都算好的,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好在萧墨还能控制,掐断了这单方面的联系。
“系统,”萧墨大约知道源头出在什么地方,“我能听到他的想法,是因为我们现在修为差距过大?”
系统知道宿主这几天心情不好,除非宿主叫他,否则就安安静静窝着,此时立刻回应:“是的,只要你愿意,楚惊澜的想法时时刻刻都能为你敞开,并且他发现不了,直到他修为追上来。”
时时刻刻大可不必,萧墨暂时没有用这能力的意思,但他脑子转得快,举一反三,忍不住想:“那等楚惊澜修为高过我,他难道也能窥听我的心声?”
系统给他解惑:“修为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本体想要窃听你的心声,非常容易被发现。”
“反之,心魔听本体的想法就要隐蔽些,但等他修为神识都稳固的时候,也能如你刚才那样切断心音。”
懂了,还是心魔天赋优势,心魔有点本事都是专门针对本体的,要不说是天生仇敌呢,这些本事要是对别人也有用,萧墨早把楚家掀翻了。
楚惊澜对心魔和系统的交流无知无觉,他在退婚书上写完字,搁下笔,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无事的话我便回房了。”
家主蹙眉,楚惊澜进门时就不曾跟长辈见礼,他已经宽容一回了,此刻想走,还冷着一张脸,简直不把上座的人放在眼里。
他正想斥责,却被楚郁生抢了话,他迫不及待插嘴:“堂弟莫慌,接下来要商量我和白沫定亲的事,两家少主联姻,你作为楚家一份子,也该听一听。”
楚惊澜神情恹淡,而苏白沫听闻刺眼,猛地甩开家里人的手,冲到楚惊澜轮椅前,说哭就哭。
声泪俱下,哽咽凝噎。
“惊澜哥哥我不想的,我不想跟你解除婚约的,可我做不了主,他们都逼我放弃你!”
苏白沫清泪湿了满脸,哭得好不可怜:“但、但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恢复修为,惊澜哥哥,我等你,多久都等!”
这话一出,众人面色立刻精彩纷呈,楚郁生脸色瞬间黑如锅底,苏白沫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家的人却是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动声色,在心里夸苏白沫聪明。
他们根本看不上楚郁生的修为,并不想联姻,苏白沫说了这话,稍后即便楚家主提起亲事,他们也能装模作样,说心疼自家孩子,尊重他的选择,从而把楚郁生拒了。
至于等楚惊澜?等不等还不是他们说了算吗。
楚家大长老沉沉开口:“白沫,你尚年轻,可别说些糊涂话。”
苏家人一掩面:“唉,孩子大了也有自己心事,我倒是为他的情谊感动,我们白沫多知心啊。”
双方这就演上了。
明明楚惊澜才是今日一切的伊始,但他却仿佛置身事外,远在云端,垂眸看这一场闹剧。
周围那些曾经嫉妒他的也好、憎恶他的也罢,今日都化作了高高在上的怜悯、戏谑、讥讽和一些迫不及待的观赏。
他每一寸骨头,都变成了他们茶余饭后的好戏。
还有苏白沫,唯一一个掉眼泪的人。
他的眼泪究竟是为谁掉的呢?
为他楚惊澜,还是为苏白沫自己?
楚惊澜朝苏白沫面上望去,但刚抬起目光,一个背影却突然横在他眼前,遮蔽了他的眼。
苏白沫离他三步之遥,而萧墨挡在了他身前。
那些令人作呕的目光、窃窃的私语,仿佛都被这道水柳般的身影拦在了幽潭之外,流水静深裹浮木,他就是那截被托起来、被裹着的浮木。
一切污浊恶念都被萧墨沉了下来,让楚惊澜不受其扰。
楚惊澜眼神不由动了动。
自打宛玉患上疯病,年幼的他失去仅有的庇护后,楚惊澜便从没想过有人会挡在他身前。
他以为无论风雨霜雪,合该自己一人扛,理所应当。
他本就在泥沼里行走,失去了修为,觊觎许久的臭鱼腐虾抓住机会,铺天盖地往他身上砸,恨不能直接把他就地掩埋,要他烂在泥里。
但居然有人想替他把烂泥拨开。
楚惊澜嘴角的冷淡凝在冬日的末尾,在萧墨的背影中,竟是化作了初春的清浅。
苏白沫泪眼婆娑看到他的神情,呆在原地,不可置信。
……楚惊澜对着他笑了?
萧墨正盯着苏白沫一举一动,面若寒霜,见苏白沫忽的呆住,蹙了蹙眉:哭过头哭傻了?
不,不对,更像是看到什么。
萧墨挡在这里,能拦着楚惊澜看苏白沫,但不影响苏白沫看楚惊澜,他这幅傻样,多半和楚惊澜有关。
原著把这场眼泪安排得太重,萧墨心头一跳,唇线绷紧,立刻回头,生怕真能被一盆狗血淋头。
他回头时不偏不倚,恰好撞上楚惊澜的目光。
楚惊澜眼里没有苏白沫,只有个不管不顾拦在他身前的心魔。
萧墨好像在他眼尾捕捉到了一点清风的余韵,但浅的仿佛错觉。
他听见楚惊澜说:“走吧。”
楚郁生也好苏白沫也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萧墨徐徐看了楚惊澜一会儿,不放过任何表情,但他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出任何蛛丝马迹,能证明苏白沫的眼泪落到了楚惊澜心上。
证明不了,所以就不存在?
这可是读者们翻遍原著,找出来的楚惊澜感情线源头,萧墨不太放心,用余光扫过苏白沫,又盯着楚惊澜的反应。
楚惊澜不知萧墨在做什么,但他静静等着萧墨的回应。
而苏白沫则因为楚惊澜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笑意,心尖怦然跃动。
楚惊澜是他见过的最俊美的人,但素来如高山月,可望不可即,从未对他这么笑过,方才那瞬间,仿佛仙人落凡尘,能被碰到了。
苏白沫心跳如擂鼓,是因为我吗?
他方才的话不全是虚假,有一点为真,那就是如果楚惊澜真能恢复修为,他愿意和楚惊澜继续。
楚郁生之流根本比不上楚惊澜一根指头。
但他不会傻傻只等楚惊澜。
楚惊澜如今暂时护不了他,他就要寻找能庇护自己的地方,这有什么错,大家肯定都能理解。
苏白沫以为楚惊澜朝他示好,心里升起点隐秘的欣喜,他没忍住再上前一步,但在这个距离,他发现了一点不协调。
楚惊澜的目光,好像并非落在他身上。
可他面前只有自己啊?
萧墨看见苏白沫凑近的动作,眼皮一跳,也不继续研究了,立刻对楚惊澜说:“好,我们走。”
就不给苏白沫靠近的机会。
楚惊澜等到他的回应,自己转动轮椅朝向门口,侍从都还没反应过来,而萧墨在他身后将搭住扶手,借力给楚惊澜,推着他往前。
厅内楚家和苏家暗自较劲,没人管楚惊澜离去,只有苏白沫呆了呆,跋步追出来,在他身后大喊:“惊澜哥哥!”
楚惊澜没有回头。
倒是萧墨回身望了一眼,见苏白沫满脸茫然,泪珠还挂在颊边,脆弱又无辜。
苏白沫不会明白自己选择的路,将会失去许多许多重要的东西。
萧墨抬了抬指尖,几丝黑雾越过苏白沫,溜进厅堂,缠住了几个楚家人。
并非伤害的招式,只是一个标记。
萧墨在这些人身上闻到了好闻的味道,是只有心魔能闻到的香味。
暂时不能杀他们,但总得让这些人多少也派上点用场,他之后会去“拜访”这些人。
这就不用告诉楚惊澜了。
萧墨眼瞳里荡过隐秘的血红,施施然旋身,一人一魔把厅堂里的吵闹喧嚣都抛在脑后,徐徐而去。

第23章
楚郁生和苏白沫的事当然没成, 苏家看得上楚惊澜的天赋,可看不上楚郁生, 虽然暮城青年才俊折损不少,但下界不止暮城,大可不必吊死在一座城里。
两家人在厅堂内交锋,暗潮涌动,全是心思,虽然没撕破脸,但这场聊天绝对不愉快, 白日的情绪蔓延到夜晚楚家的后宅,灯火通明下,是众人关起门来不为外人所知的对话。
外人不包括心魔。
月黑风高, 萧墨懒洋洋坐在人家屋顶上,听底下的人说话。
楚家各个院子都有防护阵法, 要是发现有外敌闯入即可开启,但萧墨只要撤掉身上灵力, 就是个纯然的灵体,防护罩也就只能拿他当空气。
楚惊澜因着伤,近来睡得很早,萧墨既没有修炼,也没休息, 而是在楚惊澜睡着后溜了出来。
他顺着白天留下的标记,找上了第一家人,此刻他坐着的这个屋顶属于楚家四房, 里头说话那两人, 从血缘关系上讲, 楚惊澜该称呼他们四叔四婶。
暮山秘境里他们死了一个儿子, 对楚惊澜是有怨的。
楚四爷:“你今日看到楚惊澜的样子了吗,哈,他活该!”
四夫人为儿子哭了好几场,眼里的血丝就没下去过,她恨恨道:“可我儿子都死了,他还活着,蠢笨的楚郁生活着,毫无气概的小十也还活着,为什么他们不救我儿!”
四夫人说着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她是真的伤心,因为她身上的味道在心魔看来越来越好闻。
在暮山秘境中,弟子们绝望的气息却变成了萧墨感知到的香气,那时萧墨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但突破元婴后,他明白了原因:身为心魔,他可从人偏执的七情六欲中获得力量,提升修为。
不管爱还是恨,兴奋或者绝望,任何情绪踩过临界点都会成为“执”,都会变得危险,会驱使人做出冲动不理智的行为,可对心魔来说是很好的养料,哪怕维持时间很短,心魔也能嗅到芬芳,充盈自己。
楚家里就有现成的人来给萧墨供养。
萧墨在屋顶听得好笑,就知道怪别人,怎么不骂他们自己孩子废物一个,拖楚惊澜后腿呢?
楚四爷也唉声叹气:“若我儿还在,这少主之位未必是楚郁生的,他不过仗着自己是家主的孩子,其余本事哪能比得上我儿!”
“不过你暂时也别去动楚惊澜的命,他活着受罪不比死了更痛?”
四夫人被他说得愈发伤心,恸哭出声:“我可怜的孩儿啊!”
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萧墨表情冷淡,随意勾了勾手指,旁人看不见的黑色雾气从楚四爷和夫人身上盈盈飘出,亲昵地蹭上萧墨如无瑕白瓷的指尖。
缭缭绕绕,墨色染白雪,漂亮得仿佛有说不清的魔力,谁要是能看见,没准会被蛊得莫名魂牵梦萦。
心魔诞自人心,最易撩拨心弦。
黑雾飘荡,一边柔柔纠缠,一边融入萧墨身体里,萧墨眼眸变成了暗红,将屋子里人类当做养分,确确实实是个妖孽邪魔。
黑色的雾气吸食干净后,萧墨轻嗅自己的指尖,昳丽的面容浮出满足喟叹,人心的滋味确实香甜。
萧墨懒懒舒展了一下自己躯体,不再听屋子里的哀哭,去往下一间。
楚五妹的家里正在吵架。
她死了个亲哥,不见得有多伤心,听父母吵过两轮后,她不耐一斥:“够了!”
两人停下,将目光转向她。
楚五妹连连冷笑:“楚家嫡系死得就剩三个,我还活着,这就是我们家的机会,十弟窝囊废一个,楚郁生是个蠢货,即便少主位置暂时让他坐着,他也干不成什么事。”
她眼里爆发出奇异的光彩:“当年怂恿他去给楚惊澜下杀手,他都能被逮住尾巴,先让他得意着,楚家迟早由我们说了算!”
嚯,还有意外收获,原来当初的刺杀除了楚郁生,还有楚五妹的事。
不过下界一个小小的楚家,已藏污纳垢,包含人心百态,这天下望出去,又有几人善,几人恶?
萧墨也从他们身上勾过偏执妄念,化入体内。
萧墨能感到自己心境在变化,但他自己也不确定究竟属于人的正常成长,还是自己越发融入心魔身份,受到影响,因此人的心念虽香且好处很大,萧墨暂时也不敢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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